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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纹装饰完全由凹陷的线条构成,它们在未风化墙壁上的深度为一到两英寸不等。旋涡饰线内的点阵图案显然是铭文,使用的字母表属于某种远古未知语言,流畅饰线所在的表面深入墙体一英寸半左右,点阵又继续深入一英寸半。图像镶板是下沉式的浅浮雕,背景深入墙面两英寸左右。部分样本能看出曾经涂有颜色,但在绝大多数地方,难以衡量的万古岁月已经分解和消除了或许存在过的所有色素。越是仔细研究其中非凡的技法,就越是敬慕这些作品。在严格的规则之下,依然能感受到艺术家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和高超的表现才华,而事实上,它们遵循的传统本身就是为了抽象化地强调所描绘的客体的真正本质或关键区别。除了能够识别的这些卓越优点,我们觉察到其中还存在一些超越人类感官的其他因素。时而可见的特定笔致似乎模糊暗示着某些暗藏的符号与刺激物,只有在另一种心理与情感背景下,通过更完整或截然不同的感官配置,才有可能认清其中深刻而强烈的意义。
雕刻主题显然都来自创作者在那个早已消逝的地质时期的生活,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用图像描绘的历史。这个远古族类异乎寻常地痴迷于历史,通过种种巧合,奇迹般地创造了有利的条件,这种执着使得雕刻为我们提供了极为详尽的信息,因此我们也将拍摄和描绘它们的重要性置于其他所有考虑之上。在一些房间里,占主导性的壁雕是地图、星图和放大的其他科学图示,明确而又可怖地印证了我们从雕有图像的檐壁和墙裙上得到的知识。我无意暗示这些发现意味着什么,只希望以上叙述不会在还愿意相信我的读者心中激起多于理智和谨慎的好奇心。这番警告是想打消他们一探究竟的念头,若是反而引诱他们前往那个充满死亡和恐怖的国度,那就实在是个悲剧了。
高窗和十二英尺的巨门穿插于镶嵌雕刻的墙壁之间,间或能见到残余的石化木质遮光板和门扇,一律雕刻着精美的纹饰,并且经过抛光处理。金属构件早已锈蚀殆尽,但有些门扇还卡在原处,必须用力推开才能从一个房间走进另一个房间。有时也能看见残存下来的窗框和形状奇特(以椭圆为主)的透明窗格,不过数量少得不值一提。我们还时常遇到尺寸巨大的壁龛,绝大多数都空着,偶尔有一两个摆放着由绿色皂石雕刻而成的怪异物品,但要么已经破碎,要么本来就缺乏随身带走的价值。墙壁上的其他孔洞无疑曾连接着用于加热、照明或诸如此类功能的机械装置,因为许多壁雕中都出现了类似的设备。天花板通常颇为平整,有些镶嵌着绿色皂石或其他材质的贴砖,而绝大多数早已脱落。有些地板也铺着相同材质的贴砖,不过占主导地位的还是石板。
如我所说,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或其他可移动的物品,但壁雕很明确地显示,这些犹如坟墓般回音袅袅的房间里也曾摆满了奇形怪状的各种器物。冰层以上的房间里往往遍覆碎石和瓦砾,越向下走,房间里的情况就越好。底下的部分房间和走廊只是积着灰尘或古老的污垢而已,偶尔还有一些地方干净得像是刚打扫过,给人以非常诡异的感觉。当然了,若是地板裂开或天花板坍塌,底下的房间也会和上面一样满地狼藉。和在飞行时见到的某些建筑物一样,我们进入的这幢建筑物也有个中央庭院,所以内部区域并不是一片漆黑,因此我们在上层房间里很少需要使用电子照明设备,只有认真研究壁雕细节时除外。但到了冰层以下,光线变得越来越暗,来到错综复杂的最底层,有许多地方甚至接近彻底黑暗。
走在这座沉寂万古、由非人类的生物建造的巨石迷宫里,想要为我们的想法和感受勾画出一个最粗略的轮廓,捉摸不定的情绪、记忆和印象只会交织成一张令人绝望和困惑的混沌大网。单凭这个场所骇人的年代和致命的荒芜,已经足以逼疯任何一个有感知的人,不久前在营地目睹的无法解释的惨烈景象和周围无数可怖壁雕揭示出的真相就更是雪上加霜了。我们来到一段保存完好的壁雕前,它不允许模棱两可的诠释的存在,这一刻我们仅仅略作查看就承认了丑恶的真相。如果说丹弗斯和我在各自心中从没有动过类似的念头,未免过于虚伪,但我们都小心翼翼地约束自己,甚至不敢向对方转弯抹角地提起。千百万年前,某种生物建造了这座怪异死城并在此居住,彼时人类的祖先还是古老而原始的哺乳生物,体型庞大的恐龙尚在欧洲和亚洲的热带草原游荡。关于这些生物的本质,已经容不下半点仁慈的疑虑了。
早些时候,我们还绝望地抱着一个念头,坚持认为无处不在的五角形主题只是某种太古代自然元素的文化或宗教化身,五角形物体的巨大数量体现了它的强烈影响,就好比弥诺斯克里特人塑造的神牛、埃及人塑造的圣甲虫、罗马人的狼与鹰以及各个原始部落选择的图腾动物。但此刻连最后的避难所也被夺走,我们不得不直面足以动摇理性的现实,读到此处的读者无疑早就猜到了结局。哪怕到了现在,我也还是难以用白纸黑字写出那恐怖的真相,或许也并没有那个必要。
在恐龙生存的年代建造这座可怖石城并于此居住的生物不是恐龙,但比恐龙要可怕得多。恐龙在当时只是没什么大脑的新物种,而城市的建造者聪慧且古老,十亿年前就在岩石上留下了确凿的痕迹……那时候地球的原生生命还没有演化成无定形的细胞群落——原生生命甚至都还不存在。它们是地球生命的创造者和奴役者,毋庸置疑就是连《纳克特抄本》和《死灵之书》都只敢隐约暗示的恐怖远古神话的原型。它们是在地球尚年轻时从星际降临的旧日支配者,另一种陌生的演化历程塑造了它们的形体,拥有这颗星球从未孕育过的巨大能力。想到仅仅一天以前,丹弗斯和我还仔细查看过它们已经石化千百万年的残躯……而已故的雷克和他的队员见过它们完整的身体……
尽管我们对人类史前生命的可怖历史已有了一些支离破碎的了解,但依然不可能按准确顺序将其一一罗列。揭示真相带来的第一波震惊过去后,我们不得不暂停片刻以镇定心神,直到下午3点才开始系统化的实地考察。这幢建筑物内的壁雕时间较晚,根据地质学、生物学和天文学特征,可确定大约来自两百万年前。我们经过冰下石桥进入一些更古老的建筑物,比起在那些地方发现的同类样本,这幢建筑物里的壁雕从艺术角度说只能称之为衰落。有一幢建筑物从整块岩石中开凿而出,很可能来自五千万年前的晚始新世或早白垩纪,建筑物里的浅浮雕的艺术水平超越了我们见过的所有作品——只有一个难以比拟的例外:我和丹弗斯一致同意,那里是我们勘察过的最古老的一座建筑物。
若不是实地拍摄的照片很快就将公之于众,我肯定不会提起在这里究竟发现和推断出了什么,否则多半会被关进疯人院。壁雕叙事的极早期部分讲述了星状生物来到地球前在其他行星、其他星系甚至其他宇宙的生活,将此解释为这种生物本身的幻想与神话自然再简单不过了。但在这些壁雕中时常能看到一些曲线或图示,与数学和天体物理学的最新发现相似得令人惶恐,我对此不知应作何感想。大众见到我发表的照片后自己判断吧。
我们遇见的每套壁雕都只讲述一个连贯故事中的一小段,所以也不可能恰好按正确顺序看到这个故事的前后部分。就壁雕图案而言,有些厅堂完全是独立的单元,而在另外一些地方,一系列房间和走廊则构成了连续的编年史。最清晰的地图与图示镶嵌在一个恐怖的深渊的墙壁上,那里位于古老的地表之下,巨大的房间犹如洞窟,长宽约为两百英尺,高约六十英尺,无疑曾是某种教育中心。同样的内容在不同的建筑物和房间里常有重复,不同的雕刻者或居住者似乎都喜欢某些个体经历和种族历史中的某些事件或时期。不过,同样的主题有时也会出现互有区别的变体,这么做大概有助于解决争端或填补空白。
供我们支配的时间那么少,居然能推断出这么多结论,对此我直到今天依然倍感惊讶。当然,直到现在我们也只掌握了最粗略的轮廓,其中大部分还来自对照片和素描的后续研究。近期的研究或许正是丹弗斯精神崩溃的直接诱因,记忆和模糊印象被唤醒,而他天生比较敏感,加上他最后瞥见却始终不肯向我吐露的恐怖景象,丹弗斯终于被压垮了。但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拿不出尽可能详实的证据就无法警告世人,而警告世人有着压倒一切的必要性。时间混乱的未知南极世界被陌生的自然法则统治,某种力量在那里阴魂不散,因此我们必须阻止人类进一步的探索行动。
(插图)


第7章
目前已经解读出的完整叙事将于近期在米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官方学报中刊出。在此请允许我只以散漫而欠缺条理的方式简要介绍其中的重点内容。无论是不是神话,壁雕都讲述了星状头部的生物如何从宇宙空间降临尚无生命的初生地球,天外来客不仅只有它们,还有在不同时期开始探索太空的其他外星个体,比如米戈就能够用肉膜巨翅跨越星际以太,离奇地证实了一位研究古文物的同事很久以前向我讲述的怪异山地民间传说:它们大多生活在海底,建造了雄伟的城市,操纵应用未知能量原理的复杂装置,与无可名状的敌手展开规模浩大的战争。它们的科学与机械知识远远胜过今天的人类,但它们只在迫不得已时才使用更普遍和精细的日常设备。根据部分壁雕的描绘,它们曾在其他星球上有过高度机械化的生活阶段,但觉得那种生活无法满足情感,于是退回了更原始的生活方式。它们的身体组织异常坚韧,生理需求非常简单,因此不需要专门设计的特殊制品也能在高原地区生活,甚至连衣服都不用穿,只有偶尔用来抵御恶劣自然条件时除外。
它们在海底用早已掌握的手段和随处可见的物质创造出地球生命,刚开始完全为了食用,后来则为了其他目的。来自宇宙的各路敌人被消灭后,它们开始了更复杂的试验,这在其他星球上也同样发生,它们不但制造必要的食物,也制造多细胞的原生质生物聚落,后者能够在催眠影响下将组织塑造成各种各样的临时器官,化身为理想的奴仆,从事社群中的繁重工作。这些渗出黏液的生物聚落无疑就是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在《死灵之书》中悄声提及的“修格斯”,但连阿拉伯疯人都不敢直言它们存在于地球上,只有咀嚼含有某种生物碱的草药后才可能在迷幻梦境中遇见修格斯。星状头部的古老者在这颗星球上合成出简单的食物,培育了大量修格斯,允许剩下的细胞群落演化成其他动植物形态来满足不同的需要,并且彻底消灭有可能造成麻烦的任何生物。
修格斯能够通过膨胀身体举起可观的重量,在它们的协助下,海底的低矮小城逐渐变成了宏伟壮丽的迷宫,与后来在陆地上拔地而起的巨石城市不无相似之处。事实上,在宇宙中的其他星球,具有高度适应能力的古老者往往居住在陆地上,很可能因此保留了陆地建筑的许多传统。我们研究了壁雕中所有的第三纪城市(也包括当时正徜徉于其走廊中的这座万古死寂石城),一个怪异的巧合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点至今都不敢尝试解释,哪怕只是在自己心中。现实中包围着我们的这座城市里,建筑物的顶部在无数世纪前就被风化成了遍地狼藉的废墟,但在浅浮雕上,锥状与金字塔形建筑物的顶饰是簇生成群的针状尖塔,圆柱形高楼的最上面是层叠垒砌的带齿圆轮。我们第一次接近雷克那遭遇厄运的营地时,曾经目睹了仿佛不祥之兆的可怖蜃景,死城的影像越过幽深难测的疯狂群山,投射进我们无知的眼睛,它在千百万年前就失去了自己的天际线,但出现在蜃景中的却是浅浮雕上的景象。
关于古老者的生活,无论是在海下还是移居陆地后的时代,都足以撰写好几卷专著。浅水区的居民继续充分利用头部五条主触须末端的眼睛,以颇为平常的方法磨练雕刻和书写的技法,它们靠金属笔和防水涂蜡表面完成书写。大洋深处的居民不但用怪异的磷光生物提供照明,还用一种特殊的次要感官补充视觉上的不足,这种感官通过头部的五彩纤毛发挥作用,使得所有古老者在紧急时都能够不依靠光线而行动。向深海而去,雕刻和书写的形态发生了古怪的变化,加入了似乎是化学覆膜过程的环节(大概为了保护磷光质),但浅浮雕无法清楚地向我们说明。它们在海中的活动一半靠海百合状的肢体划水游泳,另一半靠身体下半部长有伪足的触手摆动。它们偶尔会利用两对或更多对折扇状的肉膜翼长距离俯冲滑行,在陆地上则主要用伪足行走,但时常也会展开翅膀,飞到极高的地方或跨越极远的距离。在肌肉与神经系统的协同作用之下,分化出海百合状肢体的纤细触手极为精细、灵活、强壮和准确,使得古老者在进行各种艺术活动和其他手工操作时能够发挥出最高的才能和灵活性。
古老者的身体坚固得难以置信,海底最深处的巨大压力似乎都不足以伤害它们。鲜有古老者会死于非命,因此墓地的面积极为有限。它们会在垂直掩埋的死者上方修建五角形坟丘并刻上铭文,丹弗斯和我看到这里,不得不暂停片刻,等待心情恢复平静。正如雷克先前的推测,这种生物像蕨类植物一样靠孢子繁殖,但身体异常坚固,寿命又长得可怕,世代更替极慢;除非要在新开垦的地域殖民,否则它们不会大规模生发原叶体。新个体成熟得很快,接受的教育显然超出我们能够想象的所有标准。智性与美学活动高度发达,占据主导地位,催生出一整套经受过时间考验的习俗和制度,我会在即将出版的专论中加以详细阐述。习俗和制度在海底和陆地上有着细微差别,但基础和精要完全相同。
和植物一样,它们能够从无机质中摄取养分,但似乎更热爱有机质尤其是动物来源的食物。它们在水底食用未经烹饪的海洋生物,但在陆地上则会精心烹制食物。它们狩猎和养殖肉用牲畜,探险队先前在一些骨质化石上注意到的古怪印痕,就是用利器屠宰动物时留下的。它们能极好地适应所有常见的环境温度,不需要防护措施就能在接近冰点的海水中生活。然而,一百万年前左右更新世大寒潮来临时,陆地居民还是不得不求助于包括取暖设施在内的各种特殊手段,直到最终被致命的寒冷赶回海底深处。根据壁雕中的传说记载,它们在穿越宇宙空间飞行时会吸收某些化学物质,变得几乎不需要进食、呼吸和保持体温,但到了大寒潮来临的年代,这种方法已经失传。总而言之,它们无法继续依靠辅助设施在陆地上安然无恙地生存下去了。
古老者没有性别,身体构成部分类似植物,缺少像哺乳类生物那样建立家庭的生物学基础,但似乎会在更舒适地利用空间和性情相投的原则上组织起更大的家族——我们从壁雕中同居者的职业和娱乐活动推测出了这个结论。装饰住所时,它们喜欢将所有物品摆放在巨大房间的中央,留出墙壁供雕刻装饰。陆地居民通过某种很可能基于电化学原理的装置提供照明。陆地和水底的古老者都使用模样古怪的桌椅、状如圆柱框架的床铺(因为它们休息和睡眠时都保持直立,只是收拢触手而已)和摆放铰接页片的储物架,页片表面有着凸起的圆点,那应该就是古老者的书籍。
尽管无法从壁雕中推测出确定的结论,但它们的政府似乎相当复杂,很可能已经实现社会主义。城市内和城市之间的商业极为发达,五角形带铭文的扁平小筹码充当钱币。我们探险队发现的小块绿色皂石很可能就是这种货币。尽管它们的文明以城邦为主,但农业和畜牧业同样存在,还有采矿业和规模有限的制造业。居民经常旅行,但除了大规模殖民迁徙,永久性的移居似乎颇为罕见。个体旅行时不需要外部辅助手段,因为古老者似乎能够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空中和水下行动。不过,货物总是由负重驮兽搬运,在海底是修格斯,后来在陆地上是各种各样的原始脊椎动物。
这些脊椎动物,以及其他无数种生命形式——包括动植物,无论生活在水下、地上还是空中——都是古老者制造的活细胞在其注意力范围外未经导引的演化产物。它们能够无拘无束地演化,无非是因为没有和占主宰地位的生物发生冲突。给古老者带去麻烦的生物当然都遭遇了系统化的灭绝。我们饶有兴味地注意到在最晚期、技巧最衰败的雕饰中,出现了一种蹒跚而行的原始哺乳动物,古老者有时将它们当作食物,有时则是取乐的玩物,它们模糊地呈现出了猿猴与人类的一些先兆特征。在建造陆地城市的时候,构成高耸塔楼的巨型石块往往由一种膜翅宽大的翼手龙搬运,但我们的古生物学家对这种动物还一无所知。
古老者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地质变化和地壳灾变却活了下来,这恐怕称不上什么奇迹。尽管它们建立的第一批城市很少或完全未能延续到太古代之后,但文明和记录传承却从未中断。它们最初降临这颗星球的地点在南冰洋,时间大约在构造月球的物质刚从与南冰洋相接的南太平洋被甩出去后不久。根据雕饰中的一幅地图记载,当时的整个地表都还是汪洋大海,随着漫长的时间渐渐流逝,巨石城市的分布也离南极洲越来越远。在另一幅地图中,南极点周围是一大片干燥的陆地,虽然有部分古老者在陆地上尝试建造定居点,但主要聚居中心还是迁移去了附近的海底。接下来的地图中,这片大陆开始分裂和漂移,一些分离的部分向北而去,确凿地证明了最近由泰勒、魏格纳和乔利提出的大陆漂移理论。
一片新大陆在南太平洋隆起,重大的变故接踵而至。一些海底城市遭遇灭顶之灾,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没过多久,另一个种族从无垠宇宙降临地球,它们形如章鱼,很可能对应着人类史前传说中的克苏鲁眷族。它们向古老者发动规模浩大的战争,有一段时间将古老者彻底赶回了海底。考虑到古老者的陆地定居点正在持续增加,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后来双方缔结和约,新生的陆地归克苏鲁眷族支配,古老者拥有海洋和旧有的陆地。古老者在陆地建造新城市,其中最宏伟的一座位于南极洲,因为它们将最初降临之处视为圣地。和从前一样,南极洲始终是古老者文明的中心,克苏鲁眷族在南极洲修建的城市一律很快就会被彻底抹去。后来太平洋的陆地忽然下沉,带走了恐怖石城拉莱耶和全部的宇宙章鱼,于是古老者再次主宰这颗星球,但心中多了一个它们不愿提及的阴影和恐惧。又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古老者的城市已经遍布全地球的陆地和水域,我会在即将出版的专论中推荐考古学家在分隔广阔的某些区域用帕博蒂的设备进行系统化的钻探研究。
随着时间流逝,古老者逐渐从水下向陆地迁移,新生陆地的隆起更是促进了这个过程,但它们从未彻底放弃过海洋。向陆地迁移还有另一个原因:在海底顺利地生活需要依靠修格斯,而古老者在培育和控制修格斯上遇到了新的麻烦。壁雕不无悲伤地承认,从无机质中创造新生命的技术遗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因此古老者不得不转向塑造已经存在的生命形式。事实证明陆地上的大型爬行动物很容易驯服,而海底的修格斯有段时间构成了严重的问题,因为它们靠分裂繁殖,在偶然中拥有了堪称危险的智力水准。
古老者一向通过催眠暗示控制修格斯,将它们高度可塑的柔韧身体塑造成各种用途广泛的临时性肢体和器官,但后来它们时常独立发动自我塑造能力,变出以往的暗示所植入的各种模仿性形态。它们似乎演化出了半稳定的大脑,拥有偶尔会非常顽固的独立意识,尽管依然响应古老者的意志,但并不总是遵从命令。雕饰中的修格斯让丹弗斯和我充满了恐惧和厌恶。它们通常是由黏性胶冻状物质构成的无定形个体,仿佛黏合在一起的无数液泡,凝聚成球体时平均直径约为十五英尺。但它们的外形和体积永远在不停变化,会自发或根据暗示伸展出临时性的肢体或模仿其主人构成近似的视觉、听觉和语言器官。
大约一亿五千万年前的二叠纪中期,修格斯似乎变得格外难以处理,居住在水下的古老者为此发动了一场旨在重新驯服它们的惨烈战争。根据描绘这场战争的壁雕,修格斯杀死的古老者通常会变成浑身遍覆黏液的无头尸体,尽管隔着深不可测的岁月深渊,但尸体的数量依然多得令我们恐惧。古老者用干扰分子结构的怪异武器攻击反叛的修格斯,最终取得了完全的胜利。接下来的壁雕中,有一段时间修格斯在全副武装的古老者面前显得顺从而驯服,就像美国西部被牛仔征服的野马。在反叛期间,修格斯显露出了能够离开海洋生存的能力,但古老者并不青睐这个转变——修格斯在陆地上的用途并不足以抵消管理它们的麻烦。
侏罗纪时期,古老者遇到了来自外太空的新一轮入侵者,这次的敌人是半真菌半甲壳类的生物,来自一颗和最近发现的冥王星同样遥远的星球,无疑就是北方山区传说悄然传述的那种怪物,也是喜马拉雅山区居民记忆中的米戈——可憎的雪怪。为了和这些生物作战,古老者从降临地球后第一次尝试重新进入以太空间,但尽管它们按传统做好了所有准备,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离开地球大气层了。无论它们曾经掌握过星际旅行怎样的古老秘密,这时候已经被整个种族遗忘殆尽。最后,米戈将古老者赶出北方的所有陆地,但对居住在海底的古老者无计可施。这个古老的种族一点一点退回它们刚开始栖居的南极地区。
看着壁雕中的战争场面,我们发现了一个奇异的事实:构成克苏鲁眷族和米戈身体的物质,与我们所知的构成古老者身体的物质截然不同。前两者能够变形和重组躯体,但古老者完全做不到这些,因此克苏鲁眷族和米戈很可能来自宇宙空间更遥远的深渊。古老者的身体尽管非同寻常地坚韧,拥有一些特殊的生命特性,但仍旧由普通物质构成,其发源地无疑依然在已知的时空连续体之内,而另外两个种族的最初起源连略作猜测都会让我难以呼吸。当然了,以上结论的前提,是入侵者异于尘世的离奇特征并非纯粹的神话传说。不难想象,古老者有可能创造出了一套宇宙架构体系来解释它们偶尔的挫败,因为骄傲和对历史的兴趣显然构成了它们最重要的心理学特征。另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它们的编年史似乎没有提到许多高度发达的强大种族,而它们的文明和高楼林立的城市却一再出现在某些晦涩传说之中。
大量的壁雕地图和场景,栩栩如生地描绘了地球在漫长的地质年代中逐渐变迁的过程。在一些地方,人类现有的科学理论需要修正,而在另一些地方,大胆的推测却得到了极为理想的证实。就像我说过的,这个异乎寻常的来源为泰勒、魏格纳和乔利的理论提供了令人惊讶的有利论据。他们认为所有陆地都是一整块南极古大陆的碎片,古大陆由于离心力而破裂,而深处地层拥有名义上的黏性,因此碎片开始漂移分离,启发他们提出这套假说的证据是非洲和南美洲的海岸线相互吻合,还有巨大山系隆起和互相挤压的方式。
地图确凿无疑地显示,一亿多年前石炭纪时期的地表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和沟壑,日后它们会将非洲从曾经连成一片的欧洲(当时还是可怖的原始传奇中的瓦鲁西亚)、亚洲、美洲和南极洲分离出去。其他壁雕(尤其是描绘包围我们的这座巨大死城在五千万年前奠基的一幅)显示出现今的所有陆块已经完全分离。在我们能找到的最晚近的样本中(大约出自上新世),今日世界已经几乎成形,但阿拉斯加和西伯利亚尚互相连接,北美洲和欧洲还通过格陵兰相通,格雷厄姆地将南美洲和南极大陆连成一片。在石炭纪的地图中,包括洋底和分离陆块在内的整个地球上,满是象征着古老者巨型石城的标记。但在后续的壁雕中,它们逐渐退回南极地区的趋势变得越发明显。在最后的上新世样本中,陆地城市只剩下南极大陆和南美洲尖端的寥寥几座,南纬五十度圈以北没有任何海底城市。古老者对北方世界的了解甚至兴趣似乎降到了零,只有一项关于海岸线的研究除外,那是它们用折扇状肉膜翼进行长途探索飞行时完成的。
山脉隆起、陆块在离心力作用下分裂、陆地或洋底的地震以及其他自然因素导致城市毁灭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有意思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古老者越来越少地建造新城市以取代被毁灭的旧城。包围着我们的巨型死亡都市似乎是这个种族的最后一片大型聚居中心,兴建于白垩纪一场剧烈的地壳弯曲活动摧毁了不远处一座更宏伟的城市之后,这片区域似乎是古老者观念中最神圣的地方,据信就是降临地球的第一批古老者选择定居的原始洋底。我们在壁雕中认出了这座新城市的许多建筑物,它沿着山脉朝各个方向都绵延伸展了上百英里,远远超出飞行勘测的最大范围。根据壁雕的记录,这里保存了一些神圣的石块,它们曾经是第一座洋底城市的组成部分,经历了漫长岁月中的地层挤压与隆起,最终来到阳光之下。


第8章
自不必说,丹弗斯和我怀着特别的兴趣和奇异的敬畏感研究了与身处的城市相关的所有事物。这方面的材料自然多得数不胜数。我们运气很好,在这座城市错综复杂的地面一层找到了一幢修建得很晚的房屋,尽管邻近的一道裂沟对墙面造成了些许破坏,但仍旧有大量的壁雕保存完好,当时的技艺虽然有所衰败,但所讲述的区域历史依然完整,年代比我们得以最后一次管窥人类前世界的那幅上新世地图要晚近许多。这是我们详细勘察的最后一个场所,因为在那里的某些发现给了我们一项更紧迫的新任务。
我们无疑身处地球最奇特、最怪异和最可怖的一个角落。它是现存所有陆地中最古老的,我们越来越深信这片恐怖高原就是传说中噩梦般的冷原,连《死灵之书》的疯狂作者都不愿谈论的地方。那条巍峨山脉长得可怕,从威德尔海东岸的路德维希地开始,贯穿了整块南极大陆。它最高耸的部分犹如一道巨大的圆弧,从南纬82度、东经60度绵延伸展到南纬70度、东经115度,凹陷一侧面对我们的营地,通向大海的末梢位于冰封的临海区域,威尔克斯和莫森都曾在南极圈瞥见过它终端处的山丘。
然而,大自然还诞生了更光怪陆离的夸张巨物,而它离我们近得令人心悸。我说过有些山峰的高度超过了喜马拉雅山,但壁雕不允许我说它们就是地球上的最高峰。这一可怖的殊荣无疑应该属于另一座山脉,但半数壁雕完全不愿刻画它的身影,剩下那些就算描绘了也带着明显的厌恶和惊恐情绪。古老者似乎刻意回避这片古老大陆的某个部分,将其视为无可名状、难以形容的邪恶之地,那里早在地球甩出月球、古老者刚降临后不久就从海底升出了水面。修建于此的城市早在古老者来临前就已风化成沙,古老者发现该城是被突然遗弃的。第一次大规模地壳弯曲运动在科曼奇纪震撼了这片区域,令人恐惧的高耸山峰在最可怕的喧嚣和混乱中忽然拔地而起,地球孕育出了她最巍峨也是最恐怖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