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啊,我之前也说了,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们呢,原则上是和户主沟通的。更何况你们这么闹,树立了不好的榜样,上面也很为难呐…”
拆迁办的人苦笑。
其他人则和童威一样的想法,准备走为上策。
崔皓跟在童威身后,也准备走,却被一个小伙子堵住了路。
“我认得你,上次我们去拆迁办问拆迁怎么补偿,就是你说要按户口上的补偿,还在户口上的早点分个明白…”
那个小伙子仔细地打量着崔皓,越看越肯定。
“你们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你让我们在拆迁之前把这事闹清楚了,我们按照你们的意思要说法了,现在又说我们闹事是不好的榜样,不想管了?”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大惊。
崔皓当场变了脸色,不由自主看向童威。
童威当然也察觉了崔皓的目光,他走到那小伙子面前,沉着脸说:“这位,我能理解你想找个人主持公道的心,但是胡乱攀咬别人就不好了。我们是开发公司的,不是拆迁办的,你可能认错人了。”
他不怒自威,小伙子自然也有些憷,可一想到这房子这么大,拆迁补偿也肯定不会少,他胆气一壮,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怎么可能看错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翻脸就不认人!”
小伙子挥舞着自己的智能手机。
“看,我拍了照的!”
虽然是偷拍的,也只是一个侧脸,但依然看得出是崔皓在和一群围上来的人说什么。
“也许他只是在回答你们的问题,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
童威口气冷淡道。
听起来不像是解释,倒像是挑衅。
“我说了不算,其他人呢?那天可是有不少人家的都去了,不信我去一家家找,拉他们出来对质!你别不说话啊…”
小伙子指着崔皓大急道:“就是他说,闹得越早越好,越大越好,闹得越大越容易受到重视,我们那天才闹得那么大!”
这一嚷嚷,拆迁办的人看向崔皓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从头到尾,崔皓的表情都平静的可怕,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当那小伙子拿出手机给别人看照片时,他也不过就和其他人一样,好奇地分辨了下上面的身影清不清楚,没有激烈的反驳。
他这么淡定的态度,让这些兴师动众的人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里,拆迁办那几个办事员都有些不确定这几个闹事的说得是不是真的。
但疑问的种子已经埋了下去,再到后面几户处理问题时,可以明显感觉到那几个办事员在魂游太虚。
处理完最后一家的纠纷,就在童威准备带崔皓回公司时,城中村门口驶入的几辆警车将崔皓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打散了。
“不好意思,事关拆迁稳定,我们也只能按上面的吩咐行事。”
面对童威询问的眼神,几个办事员露出抱歉的表情,“因为之前有持/械/斗/殴和流氓滋事的事情,上面下了文,一旦发现有煽动群众情绪的,立刻要报告。”
大概是怕影响合作,其中一个和他们关系比较好地说:“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协助调查下,如果查清了和他没有关系,就没什么问题了。”
眼见着警车上下来的警察已经一步步靠近,童威走到崔皓身边,压低了声音,阴测测地说:
“不要以为翅膀硬了就能飞了,我随时能把你的翅膀给折了。”
崔皓木然地看了他一眼。
“这只是个小教训,乖乖呆着,等我让你出来。”
他看似安慰般拍了拍崔皓的肩膀,吐出的却是让人胆寒的威胁。
“如果不乖的话…扰乱公共秩序和煽动暴力抗拒法律实施罪,看起来差不多,一个只关几天,一个可是关上几年,更别说你还是个商业间谍…”
走近的公安干警和拆迁办的人确定了身份,开始向崔皓围拢。
“你知道该怎么做。”
童威微微对崔皓摆了摆手,无声地说着“bye-bye”。
***
“什么,崔皓被警察带走了?”
张微从赵军这听到消息时,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的?”
“您就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了,您说,童总是不是发现我们在查他了?”
赵军心急火燎地问。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确实知道的人不多。
现在正是上班时间,赵军一接到消息就跑来了张微的办公室,为了不让江山和陆春来他们知道,他关上了门,连说话都刻意放低了声音。
作为整件事中最无辜、却牵涉最深的人,崔皓的境遇很难不让人同情,张微强按下慌乱的心情,立即拨了通打电话给顶楼的连成,确定消息的真假。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张微和那边谈了一会儿,表情失望地挂上了电话。
“怎么了?”
赵军问。
“事情是真的。”
张微脸色也不太好,“崔皓被带走调查了,目前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公司已经派了法务去沟通了。这个不是最麻烦的…”
她看向赵军。
“董事长向连特助下了死令,不准她再插手调查老市场部的事情。”
“啥?”
赵军不能理解地瞪眼。
那可是几条人命啊!
“为人父母的,都不希望子女陷入危险。”
张微能理解董事长的想法,所以她烦恼地叹了一口气,“连特助说,她没办法在明面上给我们帮助,希望我们能肩负起这个重担。需要她帮忙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她。”
“哇,这想的怎么这么好,合计着累的危险的事情都我们干了,他们在查明白后来一场‘天下太平’就行了?这算什么?”
赵军郁闷地直捏拳。
“老子也不想管了!”
“我们不管,崔皓就可能要坐冤狱了。”
张微苦笑。
“我管他,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鬼鬼祟祟那么久自己找把柄,谁知道是想为他舅舅查找真相,还是想找到那把柄继续勒索童总!”
赵军没好气地说。
“他一看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张微知道他是气话,也不阻止他发泄,只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包容的笑意。
被张微这么看着,刚刚还义愤填膺像是个毛躁小孩一样的赵军渐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
“咳,算了,哪怕就为了童总把我们的PPT删了这件事,我也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说到PPT被删,张微突然想起那晚王娜来送信的事情。
如果童威能看到公司的监控画面,那么那晚王娜去送“警告信”的事他应该是知道的,可崔皓却没提过那晚的事情,说明当天去市场部做下一切的,不是崔皓,而是童威。
那封信,很可能已经到了童威手里,他拿走那封信的目的,就是让她们两人没有和好的契机,甚至留下那根头发,是为了让她们的矛盾更激烈。
可她和王娜矛盾激烈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或者说,他将她或王娜任何一人逼到在公司里无法再留下去,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张微思考着,在纸上写下“代理人”三个字,重重画了个圈。
除非,他一开始就有两套方案,一旦公司拿地不成,就推出个代理人帮他拿地。
而他最初属意的人选可能不是程万里,而是她。
“他为什么对那块地势在必得…”
张微喃喃自语。
“即使是童总加上程万里,也未必有能成功开发那块地的把握。”
商业综合体和纯住项目不同,不是建好了交房就结束的事情,后续的招商、物业和商业氛围营造是很庞大的工程。
“谁说他买了就一定要开发,也许是买了转卖?”
赵军嘟囔着。
不是为了开发。
不是为了开发?
张微脑子里似乎闪过了什么,但那灵光一现的太快,她并没有把握住。
“崔皓出事,童总那老狐狸一定是发现什么了,经理你怎么还坐得住。”
赵军见张微还在那定定出神,心里更急了。
“他就是想让我们着急,他就是想让我们乱了方寸,所以我们这时候更要沉得住气。”
张微跟在童威身边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远胜其他人。
“你沉得住气,就该他乱了。”
现在这种局面,童威就是怀疑什么也不能确定,如果他们先兵荒马乱起来,反倒让他肯定他们在追查过去的事情。
“好吧好吧,你是经理你说了算。”
赵军无奈地做了个敬礼的手势。
“那我现在该干什么?歇着去?”
“你继续查张福星之前那个公司的事,我总觉得突破口在那。”
她又问:“雷磊那边呢,程万里有继续联系他吗?”
童总刻意离间市场部和雷磊的关系,又让程万里来挖角,肯定是看重了雷磊的能力。
无论是做招商企划也好,拿地以后做开发方案也好,有雷磊这种级别的策划师都会如虎添翼,更别说他出色的PPT制作能力,简直是发布会上背景宣传的利器。
君不见多少拉赞助的人,靠着一手简洁大方清晰明了的PPT拉到了资金?
“我没问。”
赵军心中叹气,忍住了没将心中的担忧说出来。
雷磊之前就向连成直接说过市场部的待遇比不上营销策划部,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留不住他。而张微却丝毫不担心他会假戏真做离开公司…
是女人,所以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吗?
赵军带着担忧的神色从张微的办公室出来,一出门,见到雷磊对着屏幕发呆,心中的担忧更甚了。
他看着雷磊,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是性格使然,让他没办法说出口。
他能说什么呢?
说你那个“老大”不靠谱,以前就能卖你一次,现在就能卖你第二次?
说公司以后肯定会考虑市场部的待遇的,也会考虑你这种专业人才是宝贵资源?
还是说跟着张经理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
哪一种,都不是他这个身份该说的。
哪一种,他说了都是锥心之语。
赵军越想越闷,最终只能对天长叹口气,仰倒着坐在椅子上。
这一声长叹,倒是惊醒了发呆的雷磊,丢了个白眼过来。
“发什么神经呢!”
一旁的江山捂着嘴笑。
“我不是发神经,我这是在…”
赵军正准备跟他抬杠放松下心情,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等下,我接个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赵军面容一肃,拿着手机就出了门。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那电话有多重要,能让赵军正儿八经地出门去接。
没一会儿,赵军进来了,拿着手机进了张微的办公室。
“张经理…”
他面色沉郁的可怕。
“怎么了?”
张微见到他这个样子,惊讶到站了起来。
虽然这么想有点猥琐,但现在赵军的表情,就像是回家后发现家里被P友搬空了的样子。
“张经理,你一定猜不到张福星那家公司,除了银行以外的债权人是谁…”
他将手机里发来的几张债权登记申请表,递给了张微。
一个公司一旦破产,法院和清算组就要依法对清算企业的负债,进行受理申报和清查核实工作,土地一旦拍卖,所得资金就必须用于处理债务事宜。
虽然不知道赵军在哪里弄来的这张申请表,而且申请表也只是复印件,但还是看得清申请人、请求事项和事实理由。
这家破产公司最大的债权人有两方。
一个是前大兴建司、现连成建司的负责人于光荣。
一个是市场部所有人都绝不陌生的名字…
——方健。
第125章 致富之机
“这个方健…是我们知道的那个方健吗?”
张微看着债权登记人的名字,半天有点回不过神。
相比较之下,看到大兴建司的名字都没有这么让人惊讶。
但这种单字名向来重名的人不少,张微也无法确定是巧合还是就是那个人,也只能求助地看着拿来这个的赵军。
“我不知道。”
赵军黑着脸,“但是能借出这么大一笔钱的方健,也没有几个吧?”
方健,文峰集团董事长的私生子,让黄总跌了个大跟头的“纨绔子弟”,也是文峰集团目前在本地项目公司的负责人。
在他的算计之下,文峰集团里属于他哥哥的势力在本地被连根拔起,他大刀阔斧的砍掉了和奇正代理的合作,直接接过了项目公司在本市从开发到策划宣传、再到销售、招商、物业等一系列的管理权,□□的手段老辣又利落,堪称那次事件中最大的赢家。
而就在这件事之前,他对连成公司员工恶劣的态度和不专业的表现,让营销策划部和市场部都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没什么本事还爱叫唤的二世祖,直到那次扫/黄/打/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空了文峰在此地的半个管理层,他们才赫然发现不光是不叫的狗会咬人,有时候会叫的狗,也许咬人更痛。
和连成集团有好几个并购来的公司、还有不少外来股东不同,作为地产界庞然大物的文峰集团是个家族企业,家族内部的争斗一直都在上演,竞争的非常厉害,有时候落了下风的一方利用公司资源在外壮大自己的事情也属寻常。
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文峰集团的高层不见得不知道这种事,但作为“胜利方”,赏给落败方一口汤喝的气度还是要有的,否则断了别人的路子,反过来倒咬一口也会很痛。
作为这种争斗中被无辜卷进来的连成,也只能咬牙忍了这口闷气,眼睁睁看着文峰集团在本市的项目公司踩着奇正之前铺好的路子,一点点发展壮大起来。
至于大兴建司的于光荣,有消息说这家建筑公司其实是不怎么赚钱的,连成会收购它,只不过是为了它名下的房产和公司里那些专业人才而已。
譬如说这座市中心位置的办公大楼,还有办公大楼后让人羡慕的宽敞停车场和一系列配套建筑,原本都是大兴建司的产业。
“张福星的公司在开发过程中拖欠了大兴建司的工程款和材料费,方健则是借了钱给张福星用于投资开发,但开发没有完成,借款和约定的利息都没有归还。”
张微看着两个债权人做出的事实理由,完美到找不到一点瑕疵。
“看债务发生时间,那时候大兴建司已经被并购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
赵军很肯定,“可以查一查,当初并购时这一笔账目有没有算作公司资产,如果当时并购的财务往来里没有这一项,很可能于光荣隐瞒了这一笔收入。”
并购时要核算公司资产和资金,如果这笔账在账目上已经算作了亏损,核算时自然就没有了相应的资金。
建筑公司承接开发公司的工程也有很多风险,最大的就是开发商破产无法支付工程款项。
那么多农民工讨薪,不是建筑公司不肯给工地上的工人结钱,而是开发商没有按照合同周期支付工程款项,使得建筑公司也没有钱给工人结清。
一旦闹到这个份儿上,往往工程就要停工,很多烂尾楼就是这么来的。
万一钱要不回来,就得亏本,成了一本坏账。
大兴建司作为一家老牌建筑公司,建筑资质在本市是数一数二的,即使原本国企改制前的老一批工程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都退休了,留下来的工程部人员和设计人员也都很有能力,但就是一直不怎么赚钱,据说原因就是“运气背”,总碰到这种开发公司,最后不得不混到公司被并购的结果。
现在想想,究竟是“运气背”,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值得深思。
“这个时间,算算看,应该是文峰集团来本市拿地的时候。”
张微看了下时间,心中一片冰凉。
“那么早的时候,方健就已经在这里谋划了…”
难道他那时候就已经看出自己那位“兄弟”可能要在争斗获胜,开始给自己找退路了吗?
不仅仅是张微,赵军也看出了这个“方健”的厉害之处。
一想到自己居然还在他面前瞎跳,又叫发小送手机过来想打他脸,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在这种级别的人物面前,他那些“张扬”的行为大概就跟小孩子叫嚣没什么区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