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一片窃窃私语。
“邹家老父早丧,大儿又亡,只剩二儿又出征在外,连你们婆母在内,家中一共剩了三个女,是不是?”
“是,大人。”
“当日案发你婆母死在哪里?”
“婆母房中。”
“你婆母死在自己房中,那和尚僧袍也是落在此房内,而你弟妹魏玉莲则是因服侍婆母才会在你婆母房中,对也不对?”
“没错。”
陆小凤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照常理来说,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跑到别人婆母眼跟前与自己的相好你侬我侬,更别提魏玉莲当时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了。”
那邹田氏脸色为之大变,一时对答不上。
倒是那邹进宝帮腔道:“他们那是恋奸成热。”
陆小凤哼了一声,“没有知识不要紧,别没常识。”
邹进宝被噎住了,他心里其实早明白事情另有内情,可他当堂摔死了自己的亲身骨肉,这可是一条人命啊,只能生挺了。
“俗话说,拿贼捉脏,拿奸捉双,单凭一件遗落的僧袍怎么就能确定行凶者是奸夫?”
“魏玉莲腹中的孩儿便是罪证。”邹田氏急忙呛声。
“可她已然解释过那孩子的来由,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奸夫一说就难以成立,这案子便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就算真是奸夫,你们一门三个独居的女人,是谁的奸夫这个除非捉到了那和尚,这个恕本官持怀疑态度。”
围观百姓再次哗然。
凤大人这是把三个女人都拉到嫌疑人位置上了,劲爆!
但这个怀疑真的很有道理!
于是乎,邹进宝的脸色便变得五颜六色起来,手也按上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展昭剑眉一扬,冷盯了一眼过去。
“邹将军,行军打仗之事最忌急躁冒进,你这脾性可不怎么好呢。”
“大人言重了。”
陆小凤不以为然的一笑,“本官有没有言过其实,你心里明白。”
邹进宝抿紧了唇,没说话。
“不过,邹田氏有句话说得没错,不论你母亲是不是魏玉莲所谓的奸夫所杀,你如果当堂摔死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么这也是一桩人命官司,确实是不能轻易承认。”
百姓中有人对着邹进宝开始指指点点。
邹进宝的心便有些不安起来。
“大人,不管大人的推论为何,下官只要凶手和真相。”
“行啊,凶手和真相本官都会给你,不用着急。”
但邹进宝的脸色一点儿没有好转的迹象。
那邹田氏的脸色就更糟糕了,前面几堂官司都因为主审官各自推诿怕担责任,故而过堂很马虎,但这一堂就很不一样,这主审官一派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
“今日开堂本官就是想听听你们双方的陈述,下一次升堂本官派人去查证的相关证人证言证据就会当堂一一摆出。”
“大人派人去取证了?”
“不取证,难不成就靠你们当堂吵吵随便定罪吗?没有证据单凭证言本官不会轻下判决,光有证言没有证据本官更不会下判决。”
“魏玉莲。”
“大人。”
“据说你二哥上京赶考应试一直未曾回转?”
“是,二哥出门多时,未有音讯传回,不知生死吉凶。”
不但魏玉莲面露担忧,就连她的大哥魏殿元也是一脸的忧心。
“若本官没记错的话,上届应试举子中应该没有魏殿恒这个名字。”陆小凤一边说一边盯着因为她提到魏殿恒的名字而在突然之间脸色剧变的邹田氏,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根据魏玉莲陈述,这邹田氏打她一进门便对她很不喜欢,时常针对她,这里面绝对有猫腻啊。
“魏玉莲。”
“民妇在。”
“你二哥相貌如何?”
魏玉莲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回答,“民妇与二哥俱肖家母,二哥长得甚是俊美。”
陆小凤点头,目光依旧牢牢地盯着那邹田氏,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你们邹魏两家相距有多远?”
“相距百里之遥。”
“百里?”陆小凤若有所思,“邹家所在之地可是上京必经之地?”
大家都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都有些惊讶。
魏殿元首先反应过来,道:“回大人,确实是上京必经之地。”
陆小凤便不由叹了口气,“给本官描述一下令弟的长相吧。”
魏殿元不安的描述了一遍弟弟的容貌。
彼时,陆小凤已经从小禾那里拿来了自制的碳笔,开始手绘图像。
最后,经魏殿元兄妹一再纠正,终于是画出了魏殿恒的肖像,简直栩栩如生。
那邹田氏在乍然看到那画上的肖像时,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陆小凤摇摇头,将画像递给一旁的主簿,道:“描绘此图,让人带去核查。”
“是,大人。”
“大人?”魏殿元忍不住相询。
陆小凤长叹一声,“令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人!”
“本官现在给不了你答案,等本官收集到更多证据再说吧。”
陆小凤环顾堂上一周,一拍惊堂木,“退堂。”
众人皆愣。
啊,这就退堂了?
这一堂透露出太多的事情啊,众人觉得信息量略大,到底大人又是从哪里判断出那魏家二哥已经凶多吉少的?
太多的疑问大家只能等着某大人下回给分解了,只觉得心里抓心挠肺的,这简直比去茶馆听书还纠心啊。
凤大人太不地道了!
第199章
夜半三更,官驿有了一阵小幅度的骚动。
本来已经睡下的御猫和凤大人便都被惊动了起来。
陆小凤神色复杂地看着地上那个被人半夜扔到官驿外,捆得跟粽子似的男人。
这个男人身上穿着属于僧侣的内袍,头上不是寸草不生的光景,而是刚刚长出头发茬子的模样。
这是个——和尚!
陆小凤几乎马上便想到了自己正在审理的三更冤案,之所以叫“三更冤案”则是因为本案最大的苦主魏玉莲与丈夫是三更情缘,婆母被杀亦在三更天,总之,这三更天予她真的是不大吉利。
“他就是那个和尚?”展昭和妻子有着一样的看法。
陆小凤点点头,“应该有百分之九十几点的概率。”
展昭看着那人口中塞着的破布条,问:“要问问看吗?”
陆小凤挑了下眉,不怀好意地围着地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和尚转了两圈,说:“天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那和尚祈求又胆怯惶惶地看着她,口中发出呜呜声。
可惜,这些不可能让小凤姑娘改变主意。
对本案中这个某人姘夫的和尚,小凤姑娘有着做为普通人的朴素喜恶观,所以十分非常乐意让他尽可能多受些罪。
两天后,三更案再次升堂。
围观百姓又一次蜂涌而至。
当衙役将那个名叫法元的和尚提上堂的时候,很多人都发现邹进宝的嫂子邹田氏的脸色蓦然大变。
有情况!
邹田氏再想不到不过几天时间这位凤大人就能找到法元,这简直让她肝胆俱裂,只觉整个人都浸到冰水里。
这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
陆小凤心里暗自摇头。
不少人也在心里摇头,这邹田氏明显是贼喊捉贼么。
“邹田氏,你是要自己说呢,还是让这法元替你说?”
邹田氏强自镇定地回话:“民妇不懂大人的话。”
“哦,不懂啊——”陆小凤一脸的理解,转向法元道,“她不懂,你懂不懂?”
法元一连在地上嗑了几个响头,战战兢兢地回道:“草民懂,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小凤欣慰的点头,“那你就说吧。”她就喜欢这样上道的人,大家都省心省力。
然后法元就说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不胜唏嘘的故事,以及一宗谋杀案形成的前因后果。
魏殿元兄妹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故事中的那个男主人公暨被害人就是他们的弟弟和兄长,而一切的始因不过是因为邹田氏看中了赶考路过邹家庄错过宿头借宿邹家的魏殿恒的姿色,勾搭不成遂生歹心,伙同她的姘夫将之杀害。
等到魏玉莲过门,想到其兄对自己的不假辞色,以及害怕东窗事发的心虚作祟,邹田氏便对魏玉莲百般刁难,甚至于迫害。
一桩三更案牵扯出了另一宗三更案,堂上堂下众人皆戚戚。
邹田氏真是一个恶妇、毒妇!
那邹进宝的脸色一变再变犹如开了一个大染坊,堪比川剧的变脸技能。
最后,邹进宝一下拔出了腰间佩剑,寒光耀眼明。
很可惜,他没能将陷他至此的邹田氏立毙剑下,因为——御猫大人拦住了他的剑。
无论邹田氏是否该死,都有律法制裁,此时容不得邹进宝私下报复处置。
“毒妇,我邹家何曾亏待于你,你竟如此对邹家?”邹进宝气急败坏地质问邹田氏。
邹田氏瑟瑟发抖地缩在公堂一角不敢吱声。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陆小凤一本正经的感慨,“邹田氏,你大概再想不到有人会目睹了当日的凶案并将法元擒住,看准时机又将他投掷到官衙。”
这是陆小凤思量之后得出的结果,估摸着那个目睹整个案发的好心人不是盗亦有道的梁上君子之流,便是游走四方的侠士。
总之,人家做好事不留名,只将法元扔到了官驿外便一走了之了。
“求大人替我死去的兄长伸冤啊。”魏玉莲在堂下泣诉。
“魏玉莲,你且莫伤心,本官自会为你兄长主持公道。”
这边安抚了魏玉莲,那边陆小凤又对邹田氏道:“邹田氏,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邹田氏垂首不言。
“邹田氏,你可认罪?”
邹田氏依旧不言。
陆小凤手中的惊堂木猛地一拍。
邹田氏打了个冷颤,伏地道:“民妇认罪。”
陆小凤当堂宣判,扔了火签定了邹田氏和和尚法元一个斩立绝,午时三刻行刑。
至于邹进宝,虽说他受其嫂言蛊惑行事冲动,但其摔死自己亲生是事实。不过,由于当初魏殿元之所以劝说其父将其妹许与邹进宝便是因为他在战场上对他有救命之恩。
因此,魏氏兄妹私下协商之后,只要求邹进宝出具义绝文书,并没有再继续追究他其他刑事责任。
原本一桩美满姻缘,最终却落得如斯收场,让人不胜唏嘘。
之后,百姓们呼啦啦地便跟着衙役和刽子手往刑场走,他们要去看坏人得到惩处,公理正义得到伸张。
说得更直白一点儿,那就是没事瞧热闹去了。
刑场行刑的时候,发生了点儿意外。
刑场外围突然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官差衙役前去维持秩序,展昭也第一时间飞身去查看。
在展昭离开后,站在刑台周围戒备的衙役中的一名持刀扑向了刑台之上的行刑官——陆小凤。
而这个时候小凤姑娘身边原本的四个侍卫有两个被她分去保持小禾和小儿子,身边只剩下了两名侍卫,人数和实力上自然就大打了折扣。
加之此时御猫又不在,果然是个偷袭劫杀的好时机!
点子很硬。
但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展昭在发现情况后第一时间飞身赶回。
自然,有些不长眼的小鱼小虾米的要做些螳臂挡车的事来搏眼球。
结果当然是——失败!
“龙泉宝剑!”认出展昭手中宝剑的刺客大惊,“你是南侠展昭。”
“正是在下。”
“南侠不是在开封府包大人麾下?”刺客表示不解,早知道这位大人身边有南侠在,他怎么也不会接这个单子啊。
坐在公案后拿着几支火签把玩,显得甚是不在状态的小凤姑娘替自家小猫回答道:“借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