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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会子过来了?”纵然心事重重,老太太依然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前几日阿萝身上一直不大好,这几日稍恢复了些,我便陪着她过来一趟,给母亲请安。”萧敬远恭敬地道。

阿萝听此言,忙掩下心事,笑了笑道:“阿萝自打病了,母亲每日都要过去探病,做媳妇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好容易等得身子好些了,便想着赶紧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在跟前尽个孝。谁曾想,七爷他说也好久没过来了,便一并过来了。”

老祖宗看着这儿子和媳妇孝顺,自然是喜欢,满足地道:“阿萝身子能大好,我听了,比什么都开心,你啊还是得在屋里好好养着,不该乱跑。”

说着便命阿萝近前来,拉着她手,仔细地瞧了瞧脸色,转头对旁边的二夫人道:“你瞧,这小脸儿可算是有神采了,不像前几日蜡黄,都要把我这老太婆吓坏了!”

其他人纵然心中有疑,当下自然也都收起,二夫人是八面玲珑之人,忙笑着道:“老太太说得是,如今阿萝这脸蛋儿,像三月桃子,透着红亮,果真是大好了,这也是托老祖宗的福!”

其他人等听此言,也都纷纷夸起来。

毕竟萧七爷在萧家,在朝廷,那是什么地位,谁都明白。

即使知道萧永瀚那边怕是和这七夫人有个牵扯,可是当着萧七爷的面,谁敢说话?况且今日这情境,明眼人都知道,萧七爷特特地带着自家夫人过来,这是为自家夫人正名。

不管侄子那边怎么闹腾,这就是他的夫人,他萧敬远没说话,别人就别想插嘴。

大家都是明白人,明白人干明白事。

于是就在这老祖宗房中,大家和气融融,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

唯独大夫人,她今日刚从永瀚那里出来,看着儿子那般光景,心里自不是滋味,过来老祖宗这边,刚说了几句话,就见阿萝和老七过来了。

她看着人家夫妻和美融洽,跑到老祖宗跟前尽孝,再想想自己儿子,越发心酸。

以前也没见永瀚对这阿萝有什么意思,反而是对柯容和颜悦色的,如今好不容易娶了柯容,她原指望着娶妻生子后,永瀚能好起来,谁曾想,突然间就犯了病。

犯了病不说,嘴里竟然一个劲儿念叨阿萝的名字。

这也真真是奇了怪了。

正想着,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紧接着便是尖利的哭声:“永瀚,永瀚!你别这样!我求你了!”

众人闻听这个,顿时脸色一变,知道这凄厉哭声是柯容的。

而这哭声之外,还伴随着丫鬟们的惊呼声。

老祖宗是经过事的,倒是沉得住气,当下命道:“珍珠,出去看看,这到底怎么——”

谁知道这话还没说完,就见棉帘儿已经被人呼啦啦一下子揭开了,就有人大步跨过门槛走进来,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念叨叨:“阿萝,阿萝,你在哪里,阿萝……”

阿萝听见这个,自是知道这人是谁,当下只觉得手脚冰冷,几乎不能站稳。

她是不明白,分明是上辈子的事,完全和这辈子不同的,她为什么还要因为这种事被纠缠?她怎么就不能抛却前世,好好地和心爱的男人过个安生日子!

就在这时,一双手稳稳地贴在她的腰际,那大手厚实有力。

她仰起脸,看向旁边的萧敬远,萧敬远薄唇微动,以唇语道:别怕,没事。

她望着身旁男人,心中顿时有了倚靠,轻轻握了握拳,她对他点头,示意他自己没事的。

而就在一旁,萧永瀚闯入了屋内后,自有大夫人并其他几位夫人嫂子的上前,将他拦下。萧永瀚被按住手脚,两眼发红,额头青筋毕露,尤自在发疯低吼:“阿萝,阿萝,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萧永瀚身后,紧随而来的便是他的新婚妻子柯容。

柯容头发凌乱,衣裙上沾了脏污,两眼哭得红肿,撕心裂肺地唤着萧永瀚:“永瀚,随我回去,你随我回去……”

众媳妇们此时是按住萧永瀚那边,管不了柯容,待要去劝解柯容,萧永瀚又闹腾起来。

老祖宗见此情景,气得手都发抖:“这,这是真疯了!这是真疯了!”

正在一片忙乱之际,却听得一人低沉喝道:“永瀚,你跑到老祖宗房里来闹,成何体统!”

说着间,箭步上前,已经将萧永瀚制住。

此人自然是萧敬远。

他先单手制住了侄子萧永瀚,又吩咐身旁人道:“萧拐,传下去,今日萧家的事,任何人不许外传,不然家法处置。再命人去宫中请太医过来。”

萧拐得令,自去办了,他又转首对房中的几位媳妇道:“敬远先带着永瀚回去房中,劳烦二嫂和诸位侄媳先劝解老夫人。”

又对大夫人道:“大嫂,还得劳烦大嫂先把三侄媳带回房去歇息。”

他这么一调度,大家分头行动,顿时哭得喊得闹得,都各自被劝解带回去了,场面得以控制。

唯有那被他控制了的萧永瀚,兀自在那里大喘着气,红着眼睛怒道:“放开我,我要阿萝,我的阿萝!”

然而他根本不是萧敬远的对手,在被反剪了手绑下后,越发恼怒,凄声大叫:“阿萝,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你还恨着我?是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是我错了!”

我错了的声音,就在这屋内回荡,凄厉尖锐。

阿萝怔怔地望着眼前那个狼狈的人,听着那声声传入耳中的“我错了”,心神震荡,两脚无力。

他为什么说他错了,他错了什么。

有一瞬间,她几乎想冲过去问他。

这辈子,当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想问了。

为什么,整整十七年的时间,你都不知道我在哪里……

她在水牢里苦苦期盼了十七年。

十七年的时间里,从痛苦到煎熬,从煎熬到麻木,又从麻木到漠然,及至重生后的努力忘记过去,重新活回小时候的那个她。

她已经在地狱里走了一个轮回,却自始至终得不到一个答案。

可是她到底压抑住了,她咬着唇,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用绸布塞住了嘴巴,之后被萧敬远吩咐下人带了下去。

屋里的几个媳妇,显然是被震到了,尽管她们努力克制着,可是依然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所有的人都在猜测,这新进门的七婶婶,到底和那当侄子的有什么过往。

阿萝深吸了口气,用尽所有的力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如今不是一个人,她有个夫君。

她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让夫君遭受别人非议。

就算全家的人都在怀疑了,她也要装作若无其事。

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这辈子,她和萧永瀚本来也没关系!

想到这里,她用这辈子最大的克制力让自己放轻松,然后挺起腰来,蹙起眉头,疑惑地望着离去的萧永瀚,喃喃地道:“好好的,三少爷怎么叫我的名字?”

有和她素日要好的侄媳妇,听得这个,也趁机小声道:“也未必是七婶的名字,毕竟重名得很多。”

“说的是,之前我看三弟和七婶婶也认识,从来都是不正眼看一眼七婶。”

阿萝当下苦笑了声,故意道:“三侄媳妇和我长得像,莫不是他弄错了什么?”

她这一说,自是引导了别人的想法。

“三弟和三弟妹自小是青梅竹马,很要好的,怕不是如今他疯着,记混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还能说什么,便是心里依然有怀疑,也只能点头:“说的是,想必是记混了。”

就在这个时候,三夫人过来了,听了几个晚辈的话,不由斥道:“永瀚本就病着,疯疯癫癫的,怕不是撞了什么不干净东西,嘴里说出的话自己都未必知道,你们听了后竟然当真,瞎猜起来,这成什么样子!”

三夫人这一说,众位侄媳妇忙低下头:“是,三婶婶说得有理,这原本就是靥着了,疯言疯语,当不得真。”

阿萝感激地看了眼三夫人。

这样也好,把这件事至少从面子上遮掩过去。

至于大家心里怎么猜测,那也是管不住的。

身正不怕影子歪,这辈子她只有萧敬远一个,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哪管别人怎么猜。

再说了,都是萧家媳妇女儿的,再怀疑,也只能闷在肚子里烂着,哪个有胆子敢往外传?

第126章

萧永瀚在萧老太太房中一番闹腾,算是勉强被按住了。可是尽管萧敬远请来了宫中御医,也依然治不好他这疯病,以至于后来,底下丫鬟私底下还是知道了一些风声。

据说萧永瀚竟然口口声声说,阿萝是他上辈子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竟然指着柯容的鼻子大骂,骂柯容不知廉耻,骗了他,发疯厉害的时候甚至要过去掐死柯容。

这事传到阿萝耳中,阿萝反而是淡定了,不慌了。

若说萧永瀚口口声声念着阿萝这个名字,或许别人以为自己之前和他先有了私情之后才嫁给萧敬远,反倒引人误解。如今他说什么上辈子,这种荒诞不经的事,谁能信啊?无非是越发以为这萧家三少爷是中了邪,被什么物靥住了。

果然,她和几个侄媳妇闲谈间,侄媳妇都为她抱不平。

“才进门,就平白被人泼这种脏水,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道!”

“是了,疯疯癫癫的,原该好好管着的。”

末了,大家又开始胡乱猜测,想着萧七叔在朝中地位如何如何,又和太子交好,突然间出这档子事,该不会这病是别人做的手脚,其实是专门来害七叔的吧。

这想得就远了,阿萝也不好说什么,最后大家瞎猜一番,也是不了了之,各自回房散了。

至于后来,萧家自然要处置这件事,便把萧永瀚关在院中,除了随身伺候的仆妇小厮,其他人一概不准靠近,同时也严禁底下人议论这件事。

而年节后,家里事儿多,来往送迎待客,一番忙,慢慢地家里也没人提这件事了。

大家有志一同,只当那萧永瀚根本不存在。

大夫人想起这事自是难过,每每可以看到她眼睛都泛着红肿,可是其他人也安慰不得,毕竟三少爷都疯了这么些年,如今只是严重了而已。

阿萝面对这样的萧永瀚,也就是一声叹息。叹息之外,却是想起了柯容。

对于上辈子那个害了自己的人是谁,她心里多少有些猜测,却并无真凭实据。

如今萧永瀚说出的话,她细细品着,什么叫柯容骗了他,他为什么要掐死柯容?

若是上辈子的柯容和这件事全无瓜葛,那柯容这辈子就是活生生被牵连的无辜人士,他怎么可以去恨这样的柯容?

萧永瀚这么做,阿萝难免去猜,柯容就是上辈子害了自己的人。

而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有一次去老祖宗处请安,出来时,恰好碰到了柯容。

柯容面色苍白,颧骨高且削,这才多久功夫,如花似玉姑娘,都已是憔悴妇人。

柯容见着阿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恨,眼里也冒出了阴冷的光。

“叶青萝,你既勾搭了他,为何又不嫁他?”

阿萝轻轻挑眉,淡声道:“侄媳何出此言?这种话也能乱说,仔细明日我告诉你七叔去,他那脾气,想必侄媳也知道。”

柯容闻此一噎,这些日子家中之事,多是萧敬远料理。

众人往日只知他在北疆威猛,也知他在朝中势大,可是在家里,他一直都是那个高远淡泊的七叔,严厉肃穆,却并不会太过惧怕。

但是经此一事,众人知道,那真真是雷霆手段。

底下人敢多说一个字,他是直接送到大老爷面前家法处置,丝毫不留情面的。

柯容这个做晚辈的,哪里敢惹萧敬远,现在好不容易凑到阿萝跟前,还没说话,阿萝竟然直接把萧敬远祭出来了。

她颧骨气得透出红来,咬牙道:“你也不用拿七叔出来压我,你当我不知道你干的事?若是我把这件事都扯到七叔面前,看他还这么护着你!”

阿萝听了,故意问道;“哦?我到底干了什么事?”

柯容看阿萝一脸无辜的样子,气得冷笑连连:“你仗着自己模样好,勾搭了永瀚,却又耍弄他!当年我只以为他喜欢的是我,如今,如今我才知道,原来他眼里看着我,心里却想着的是你!”

“你们分明是一对狗男女,早就勾搭上了,却一个娶了我,害了我这辈子,一个嫁给了七叔,让七叔脸上蒙羞!”

阿萝原本以为能探听到一些消息,如今听了柯容这话,知道她根本对上辈子之事丝毫不知,想必是从萧永瀚那里听得只言片语,便以为自己和萧永瀚这辈子有私,后来不知怎么萧永瀚错认,才娶了她。

当下知道再和她纠缠也无益处,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也就不想计较,当下淡声道:“我看侄媳脸色蜡黄,想必是这一段时日没歇息好。便是三侄子那里生了病,你也该保重自己身体才是,我那里有上等燕窝,赶明儿让人送一些给侄媳,侄媳每日记得让底下人炖了吃。”

说完这个,便带着丫鬟走人。

柯容说了这半响,谁知道阿萝脸上丝毫无感,最后竟然来了一句要给她送燕窝。

她哪里稀罕她的什么燕窝!她要燕窝不会自己去买?

望着阿萝轻飘飘离去的背影,柯容气得两只手都在发颤,一时却也无可奈何。

回到房中,阿萝想起刚才情景,颇有些得意:“雨春,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回得应景,回得恰当?”

雨春抿唇笑着上前:“是了,回得再好不过了。其实都不用夫人和她掰扯什么,她哪里能和夫人比。之前人说柯姑娘和夫人长得像,我也觉得好像是有点像。可是如今一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老远去了。”

阿萝想起柯容刚才一脸憔悴模样,反而是收起了之前的得意,叹道:“她也不容易,可惜了。”

再想想她这辈子嫁给萧永瀚,或许自己多少也是个推手,倒仿佛是自己害了她似的。

“罢了,不想了,等七叔回来,我得好好和他说下,这柯容上辈子怕是……”

正说着,忽而一阵恶心,她下意识捂住嘴巴,险些吐了出来。

雨春见此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拿来了盂盆给她,谁知道阿萝干呕了半响,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这个时候其他几个丫鬟也都进来了,捶背的捶背,捧巾的捧巾,大家不免担心:“还是回下七爷,请个大夫看看吧。”

阿萝在那阵难受的恶心感过去,却是疲惫地闭着眼儿,半响后才摇头:“不用,等七爷回来再说吧。”

她自然是知道,这是有身子了。

原本以为那场病后,她怕是一时半刻不能有孕,不曾想,这么快就有了。

第127章 怀孕

阿萝怀了身子,消息传出去,可把老祖宗高兴坏了,一扫之前因为萧永瀚带来的阴霾。而萧敬远知道这个消息后,却并没有如阿萝以为的那般高兴,反而是眸中有深思之色。

阿萝见此,心中也是忐忑:“七叔,怎么了,你是不想要这个宝儿?”

虽说小腹还是毫无迹象,但她已经仿佛感觉到肚子里有个宝儿,以至于母爱洋溢了。

如今萧敬远并无喜色,反添忧思,她不免想起他之前所说,说他并不着急要个血脉。难道因为不着急,如今自己有了,他对自己肚子中的胎儿也并不待见?

萧敬远看阿萝这般神情,知道她怕是误解了,当下走到阿萝身边,扶着她坐下,解释道:“你如今怀了身子,我自是高兴,也盼着你能生下你我的子嗣,只是一则你大病初愈,我只怕你这身子受不起孕育之累。”

须知她如今方才十五岁罢了,怀了身子,入秋那个时候分娩,也才不到十六岁,这么小的年纪,怕是生产时风险极大。

“二则,你不是说过在梦里,你是生产之时被人偷梁换柱?如今那个害你之人尚未查出,你便有孕,我只怕你如上辈子般有个闪失。”

萧敬远犹豫了下,终究是对她道:“这几日我不曾陪你,一直在外忙碌,其实是因为,南罗国王崩,南罗内乱,南罗世子夺得国王之位后,纠结兵马,犯我大昭边境。”

阿萝听闻这话,脑子里顿时轰隆隆的一阵响,仿佛有炸雷从耳边经过。

上辈子,她是十七岁产子,而她产子之时,萧永瀚随同叔父萧敬远出征在外,就是因这南罗国动乱!

自己怀下了身孕,南罗国内乱了,这一切都和上一世如此相似,却都提前了整整两年时间!

“七叔,你,你?”她望着萧敬远,话说不出,心头却在颤。

这一次,萧敬远也要南征?如果他前去南疆,那么自己是不是会落得上辈子一般境地!

“是。”萧敬远这一声是,回答得颇为沉重,可是此时新帝登基不过年余,朝中上下人心不稳,又兼之南罗国进犯边境,这帅印若是他不领,又让哪个去领?

“不过你放心,在我离开之前,我一定会查出上辈子害你之人。”

萧敬远握住妻子冰冷的手,放在手心里暖着,温声这么安抚道。

“嗯,七叔,我信你。”阿萝垂下眼,压抑下心头的战栗,还是点了点头。

萧敬远凝视着怀中的妻子,知道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终究不安。

想着她说起过的上辈子,不免心疼,任凭哪个女子经历了她上辈子哪般痛苦,又带着记忆重活一次,能够对眼前之事安然处之?

“阿萝,你不必多想,安心养胎就是。至于哪个存了心要害你,我必让她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低沉厚重,传入耳中,阿萝心中稍定。

“我知道的,七叔。”

七叔的承诺,向来都是言出必行,七叔不是萧永瀚,她——必要信七叔才是。

其实当阿萝在猜测柯容便是上辈子害她之人时,萧敬远也开始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这个曾经寄居在萧家多年,如今成为自己侄媳妇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