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中多少带着几分得意。
阿萝顿时无语,心想这人自以为是自己母亲的女儿,便来和自己抢?她以为自己会受这种气吗?自己可不是以前傻乎乎的小孩子只能干憋着!
于是她直截了当地噘嘴,带着撒娇意味地道:“姨妈和母亲是亲姐妹,我和启月姐姐也是亲亲的好姐妹,既然是好姐妹,哪里那么多客气。启月表姐比我大,难道不该让我?”
她这话,实在太不客气了,若是别人说来,自然有些失了分寸。不过阿萝十四五岁年纪,透着一股子灵气,说起话来却带着一股孩子气的软糯,是以这话听在宁氏和冯姨妈耳中,非但不觉得失礼,反而觉得她只是撒娇而已。
于是冯姨妈和宁氏都哑然失笑。
宁氏笑着摇头:“这孩子,实在被我宠坏了!”
话虽这么说,那语气却不知道多少包容。
冯姨妈也是笑着摩挲了下阿萝的脑袋:“你这孩子,小嘴儿啪啪啪倒是挺能说道理,也是,你姐姐就该让着你!阿萝年纪小,不能受欺负。”
局面顿时反转,阿萝得意地吐了吐舌头,旁边的冯启月偷偷望了眼宁氏,看着她眉眼间洋溢的慈爱,眸底一片黯然。
小姐妹二人暗潮涌动,宁氏和冯姨妈老姐妹两个却根本没当回事,两个人一边收拾着,一边闲话家常,却是说起两个孩子的婚事来。
“前几日,几个素日交好的夫人见过启月的,说是颇满意,只说回去看看孩子意思,若那边没意见,便想着着登门求娶了。”
宁氏对冯姨妈这么笑着道:“不过也要看看姐姐和启月的意思,总是要让姐姐和孩子都满意才是,毕竟婚姻是大事,关系到一辈子的事。”
冯姨妈听着,真是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既是你帮着挑的,我哪有不放心的道理,至于启月,她小孩子家懂什么,自然都听你的安排!”
这边正说着,就见一个丫鬟过来禀报,却是说:“刚才二门外传过来消息,说是萧家老太太亲自登门过来拜访,马上就要到咱家门外了。”
宁氏听这话,倒是吃惊不小。
要知道萧家本就是燕京城数得着的人家,自打新皇登基,萧家儿郎又从龙之功,特别是那萧七爷,更是深受天子倚重,又和皇太子为莫逆之交,燕京城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至此萧家地位又和以前不同。
至于这位萧老太太,更是地位尊崇,别说寻常侯门夫人,就连皇后见了都要看她几分面子的。
她如今年纪大了,不怎么爱出门,往常只有别人拜会她的道理,没有她拜会别人的道理,怎么如今,她竟然突然之间要拜会她这个晚辈?
宁氏不免有些惶恐,仔细一想,最近也没和萧家有什么交道,实在不懂,偏偏叶长勋并不在家中,竟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冯姨妈见她这般,知道她为难,便问道:“这位萧老太太,可是威远侯府的萧家老祖宗?”
宁氏叹息:“正是,突然之间,登门造访,不知是有什么事……想想终究心中不安。”
阿萝听此,也觉得纳罕,心说难道那萧老太太知道自己救了萧敬远的事?可是就算她心存感激,也不用突然这么上门啊,还是说她对自己有何不满,前来兴师问罪?可自己也没得罪她啊!
宁氏这边也是一头雾水,可是没办法,只好匆忙间命底下人收拾花厅,备下茶水点心,她又简单梳妆并换了衣裙,过去待客。
阿萝回到自己房中,越想这事越觉得不对劲,坐立不安之下,便要施展自己的耳力听听,看看这萧家老太太突然造访到底是要做什么。
谁知道她耳朵刚支起来,就听到有个嬷嬷满心欢喜地道:“刚才前头丫鬟偷听到了,竟然是来提亲的!大喜事啊!”
提亲?
阿萝开始时有些发懵,后来想起之前自己抱着萧敬远时,萧敬远所说的话,便从那一片茫然中渐渐地生出丝丝喜悦,丝丝喜悦逐渐扩大,连成片,漫过心海,绵延到浑身的每一处,最后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片甜蜜和兴奋之中。
萧敬远让他娘来提亲了啊……
向她提亲……
她美滋滋地抿起唇,喜得眯起眸子,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知道母亲怎么想,母亲会答应吗?父亲会答应吗?哥哥会生气吗?
哎呀呀,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萧敬远她是嫁定了的!
谁知道正这么想着,又一个难掩兴奋的声音传入耳中:“给启月提亲?是替萧家哪位提的?”
阿萝一愣,顿时傻眼了。
这是冯姨妈的声音,她说萧母是来给启月提亲的?
她弄错了?
“这可就不知道了,那丫头没听到,不过姨太太,您放心就是,不管是替哪位提亲,左右是萧家儿郎,萧家那是什么人家,他家儿郎每个都……”
后面的话,阿萝不想去听了,也完全听不到了。
她脑子里蒙蒙的,一片浆糊。
给启月提亲?!
启月也要嫁到萧家去?
萧敬远那一辈,只剩下萧敬远一个没成亲了,总不能是替萧敬远提亲的,可是如果是替萧敬远侄子提亲的话,那更糟糕!
总不能启月这个当表姐去嫁侄子,她去嫁叔叔吧?
启月真嫁了,那她的婚事怎么办?
不行,她要阻止!她得去找萧敬远!
阿萝此时根本顾不得其他,急匆匆地出门。她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她就是要嫁给萧敬远,谁挡道,她就和谁急!
谁知道她刚一出门,恰好见到冯姨妈和冯启月也刚从房内走出来。
冯姨妈喜形于色,冯启月脸上绯红眉眼激动。
三个人这么一碰头,冯姨妈笑呵呵地招呼阿萝:“阿萝,过来,你先陪着你表姐在这里坐坐,我去前面花厅看看她们说什么。”
她一脸的心满意足,仿佛这婚事已经是胜券在握。
冯启月也慢腾腾地扫过阿萝,面上颇有些倨傲之色。
阿萝越发憋闷了,心中恨恨地想,今日怎么也要见到萧敬远,质问下,他到底哪个侄子怎么不长眼,竟然要娶她表姐?
正想着,就见鲁嬷嬷蹭蹭蹭地迈进了院子,气喘吁吁的。
她一抬头,见了院子里的几个人,跺着脚道:“哎呦,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来提亲的!萧家老太太亲自登门过来提亲!”
阿萝或许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如今听到这话,真是沮丧又无奈,脑子里飞速转着,想着怎么也要把这门婚事给搅和黄了。
而冯启月那边则是羞答答地低下头,抿着唇儿不言语。
冯姨妈则赶紧迎过去,笑呵呵地道:“可曾说——”
谁知道她话还没说完,鲁嬷嬷便对着阿萝道:“姑娘,你这是惹得什么事,萧家老太太,竟然是替萧家七爷来求亲的!”
啊?
三个人,三张嘴,都微微张开,六只眼,都纷纷瞪大。
这……哪跟哪啊?
鲁嬷嬷无奈地摇头:“那萧七爷,可是比咱姑娘大十几岁呢!”
第107章
萧家老太太亲自登门求亲,且是为萧敬远求娶阿萝,这件事可算是震惊到了宁氏。宁氏从花厅匆忙回来,虽看着冯姨妈等面色不好,但却无暇顾及,而是忙吩咐人前去请叶长勋回府。
叶长勋回府后,听得此事,也是皱眉半响,最后摇头道:“不可。敬远与我平辈论交,我素来极为敬重,做朋友自是极好,可是若做亲家,且是做——”
接下来的话,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说出了。
且是做他女婿,他一时实在是有点转不过这个弯来。
难道这不是一个会和他一起品茶畅谈的朋友吗,怎么忽然想娶他女儿?
宁氏皱眉,叹道:“我自是也不喜,他再是出类拔萃,也比我阿萝大了十几岁。可是他到底对叶家有恩,我们却不好这么驳了他。”
叶长勋沉吟片刻,便有了主意:“这样吧,这件事回头我先去找萧敬远谈一谈,只推说我们自是愿意,但阿萝犯了倔强性子,阿萝说不想嫁,我们也不好勉强。”
宁氏听了点头:“如今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把这件事推倒小孩子身上,虽未必多好,可到底不至于驳了对方情面,也伤了两家和气。
谁知道这夫妻二人正商量出这么个好办,却忽然听到门外一个声音道:“爹,娘,我没有不愿意!”
叶长勋和宁氏微惊,转首向门前看过去,却见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他们的女儿阿萝。
原来阿萝知道萧家老太太过来是为了替萧敬远求娶自己,顿时松了口气,想着这事可成。后来见自己母亲脸色不好,又见她匆忙叫会父亲,约莫知道他们两个人怕是不同意。
当下躲在院中,偷偷听父母谈话,知道了他们想出这么个“绝妙”主意,顿感不妙,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进来阻止了。
“阿萝,你?”叶长勋皱眉,疑惑地望着自己女儿。
阿萝上前,先是恭敬地拜过父母,之后才道:“父亲,母亲,阿萝没有不愿意,您二位又怎好假冒女儿之名,去拒了这门亲事?”
叶长勋和宁氏一听,面面相觑。
宁氏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叶长勋,盯着自己女儿,沉下脸来:“阿萝,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萝仰起脸来,语音清晰响亮地道:“爹,我说我要嫁给萧敬远。”
叶长勋看她这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道:“你,你——”
他当然已经看出,女儿如此坚持,怕是这萧老太太提亲并不是空穴来风,必然是有缘由的,怕是自己家女儿和那萧家早商量好了,只是瞒着爹娘而已!
“你——枉我养你这么大,一向宠着你惯着你,谁曾想,你竟然背着爹娘,私通外人!”
说着这话,他越发气恼,抬起手来,只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叶长勋从未对女儿沉过脸,对女儿发这么大火,还是第一次。
宁氏虽说也觉得这事不好,可到底心疼女儿,连忙拦住叶长勋:“长勋,有话好好说。”
阿萝却早就预料到的,她噗通一声跪下,含着眼泪道:“爹,娘,往日爹不在家,女儿当时年幼,却不知道多少操心,事事都是萧七爷帮着。那个时候女儿年纪还很小,是敬重萧七爷为人,只觉得他如兄如父。及至父亲归来,我们离开叶家老宅自立门户,却又遭受长房连累,险受抄家之祸,又是萧敬远出手相助,救我一家老小于危难之中。女儿如今已经懂事,知道萧七爷不畏强权为我叶家仗义执言,越发敬佩,也就心生恋慕,愿意以身相许,报答萧七爷之恩!”
阿萝这一番话,声泪俱下,句句诚恳,其中虽未明讲,却是提到了当年叶长勋不顾妻儿戎守边疆,也提到了叶家危难受恩于萧敬远,只说的叶长勋哑口无言。
阿萝见此,又继续道:“你们可以说女儿不知廉耻私通外人,可是女儿就要嫁给萧七爷,萧老太太亲自登门提起此事,可见得也是诚意十足,难道爹娘要不顾女儿意愿,要不顾萧家和叶家情义,非要拒了这门亲事吗?”
叶长勋瞪着眼睛,望着地上的女儿半响,忽而间长叹一声,怆然道:“难道说我叶长勋造的孽,非要女儿拿一辈子的婚姻来赔?”
阿萝忙道:“爹爹何出此言,萧敬远论样貌论才能论前途都是燕京城一等一的,虽说年纪大一些,可不过十二岁罢了,燕京城里难道这般年纪差距的就没有?依萧敬远如今的地位,燕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他还不是随便挑,便是他要娶个公主,都是当得,怎么我嫁过去就委屈了呢?”
宁氏一直从旁默然不语的,此时见这父女两说到僵处,连忙劝道:“阿萝,你先出去,这件事,我还要和你爹好好商量下。”
阿萝泪眼看了下母亲,咬咬唇,点头,起身准备出去。
走到门口处,她想了想,还是回过头来强调了一句:“我这辈子,只嫁萧敬远。”
走到院子里,回去自己房间时,她便看到哥哥叶青川正站在那片小苍兰前。
她微怔了下,低头唤道:“哥哥。”
叶青川手里捏着一片小苍兰的叶子,听到这声音,也没抬头,淡声问道;“因为萧家求亲的事和爹娘吵架了?”
阿萝点头:“嗯。”
叶青川叹了一声,轻轻捏了下手中那片绿叶:“非要嫁给他?”
“是。”
“为什么?他就这么好?”
“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的。”
叶青川拧眉,微抬头:“那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告诉我。”
“什么?”
叶青川眯起眸子:“他有没有利用权势逼过你?”
阿萝默了片刻,还是道:“也许有过,不过那是因为我不懂自己的心思。”
“即使这样,你也非要嫁给他?”
“是。”
叶青川苦笑了一声,静默了好半响,最后才道:“阿萝,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也是这个世上除了爹娘我最在乎的人了,我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阿萝沉默不语。
叶青川又道:“也许你长大了吧,这件事也由不得我,随你去吧。可是你要记住,无论你自己是否愿意,我都不允许萧敬远再欺负你一分一毫。”
要不然,他会拼尽一切,和萧敬远搏个你死我活。
阿萝听到这话,是感动的。
她抬起头来,望着自己哥哥,好久后,走上前,轻轻拉住了哥哥的手。
哥哥的手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药香,沁凉,牵着他的手,仿佛握着一块软玉。
“哥哥,谢谢你。”她顿了下,却道:“不过我相信,萧敬远不会欺负我的。”
叶长勋和宁氏到底还是同意了这桩婚事,尽管他们看上去依然有些担忧。
阿萝听到这个消息,自是松了口气,想着总算能放心了。
萧家老太太那边得知叶家允婚,也是欢喜,特意请了官媒,开始订亲。
萧敬远年纪实在不小了,她当然希望能赶紧迎娶阿萝进门。可是叶家这边,宁氏却是恨不得能多留阿萝一天是一天,于订婚上便有些拖沓。
阿萝兀自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算计着,订婚,成亲,最快能什么时候。
其实她现在有很多话要和萧敬远说,关于思念的,关于家中诸事的,还有那天萧敬远没查完的事,可惜萧敬远再也没有来找过她。而她自己,正在和萧家订亲,自然也不好大摇大摆地跑出去私会萧敬远。
如此煎熬之下,一天两天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过去,总算在这年的中秋节,订下了良辰吉日,准备这年的十一月过门。
第108章
阿萝既得不到萧敬远的消息,也只掰着手指头盼着早点过门,这样也好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一日日的,身边又守着个冯启月这个让她忌惮的人物,便觉得日子分外煎熬,不过好在她倒是也有事干,那便是准备自己的嫁妆。
其实她的嫁妆,母亲早就为自己准备着了,只是临到要嫁了,还是有许多要做,诸如新喜被新喜枕等,按理说这些都是要新嫁娘自己做的,那才吉利。
不过侯门小姐,哪个还真自己动手呢,一般都是底下绣娘做好了,待嫁的新娘子缝上最后几针就是了。这事听起来简单,可是各样物事实在是太多,她左缝缝右缝缝,再锈点喜帕之类的小玩意儿,也颇费了许多功夫。
隔壁的冯启月偶尔也过来,看看她准备的嫁妆。
阿萝如今对冯启月分外谨慎,往日里和她说话极少的,免得惹上麻烦。而冯启月呢,最近其实也是心里不痛快,只因阿萝要出嫁,且是嫁得匆忙,宁氏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阿萝身上,自然对冯启月照顾得少了。
她这种心思,阿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便寻了个机会,劝宁氏先将姨妈送到外面别院去住,用的理由却是:“表姐比我年长,如今我要嫁了,她却还没着落,怕是看了心里难受。”
宁氏想了想,却是记起那日鲁嬷嬷所说,原来冯姨妈错以为萧家是来给启月提亲,白白欢喜一场。她沉吟片刻,点头道:“其实你姨妈前几日也提过,我并没应,如今想想,你考虑得也有道理。”
宁氏就此应下,阿萝简直是不敢相信这事竟然如此顺利,强忍下欢喜告别了母亲回自己屋去。
谁知道刚进屋,就见哥哥叶青川正等在那里。
“哥,你怎么过来了?”她笑嘻嘻地上前歪头问道。
叶青川见她就要嫁人,竟依然是一派天真,不免摇头。
“嫁妆准备得如何了?”
“这不是还在绣吗,日也绣,夜也绣的,我手指头都要麻了!”阿萝走过去,笑着埋怨道。
这成亲,也实在是一个体力活啊。
这个时候雨春奉上了茶水,兄妹二人坐下品茶,叶青川一边慢条斯理地度下一口,一边淡声问道;“我听底下人说,这几天启月心里不好受,昨夜还骂了底下一个丫鬟。”
“有这样的事?”
阿萝确实是不知的,她哪有心思关心冯启月的一举一动呢。
叶青川颔首:“不说她了,我给你看样东西。”
阿萝听得奇怪,心想怎么哥哥好好地提起冯启月,又不提了,不过她也没多想,只问道:“什么东西啊?”
叶青川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事来,阿萝凑过去一瞧:“这好像是个小瓶子?”
原来叶青川修长白净的手中,放着一个乳白色小瓷瓶,那瓷瓶极小,不过拇指大罢了,做得流光溢彩,瓶子口用个红木小塞子塞着,瓶子底部有个小豁口,绑上红线吊着。
“是,这个小瓶子里,放着一丸药,是我以前读书时一个朋友所送,据说是能起死回生的。你就要离开家,嫁到别人家,为兄也不知该为你添置什么,这个送你吧。”
阿萝接过那小瓶子,颇觉得纳闷:“哥哥,你读书时,竟认识这般朋友,送你这么金贵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