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没人回应,安久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无意间一低头居然看到门口地面上有暗红色的血迹,她顺着楼梯一路看去,那血迹居然一路延伸在她来时的路,因为刚才跑得太急了所以没有发现。

傅景希一定在里面,而且绝对伤得不轻,从刚才他说话的声音就可以判断绝对不是平时那种皮外伤。

安久咬了咬牙,用力地用脚踹门,待房门开始松动之后,侧着肩膀整个身体撞过去,感觉骨头都快撞裂了,钻心的疼痛,还好门也被她撞开了。

根本不需要寻找,这间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的屋子空荡荡的,她一眼就看到傅景希无力的歪着脑袋,靠在窗沿,窗户大开着,窗帘随着风一下一下的在他旁边晃动,这是整个死寂的房间里唯一的动静。

暖黄色的窗帘,粉色的天鹅绒床单…这里一切竟都还和她上次来的时候看到的一样。

傅景希旁边的地板上有一大滩血迹,至于他的身上,因为穿着黑色的衬衫,所以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有血,但是他的衣服有多处被划开,隐约可以看到衣服里面可怖的伤口。

而他一直放置在腹部的手,已经完全被鲜血染透…

他静静地靠在那里,毫无生机…

这可怕的一幕就这样毫无遮挡地闯进了眼里,安久手脚冰凉,木在原地,整个人像是站在冰窟里,好半天才颤抖着身体慢慢靠近他。

“景希…景希…”她颤抖着唇蹲下来,伸手想要去探他的鼻息。

傅景希突然有所感应似的皱了下眉头,然后在她惊魂未定的目光中缓缓睁开眼睛,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有些模糊不清的人影,声音沙哑而干涩,“安久…”

“是!是我!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没有死!他没有死!

安久喜极而泣,正准备去扶他,他虚弱的手掌陡然扼住她的手腕,目光异常坚决,“不用,不用去医院,也不要叫救护车…”

说完居然夺了她手里的手机扔出了窗外。

安久被他不合常理的行为和说出的话惊呆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做完这一切傅景希已经气喘吁吁,但面色也终于松懈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里没有丝毫求生意志。

傅景希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能在临死前见你最后一面,我已经很满足。”

他打那个电话也是希望见她最后一面,但是却在听到她说出的话之后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至少,还有人是幸福的,这就足够了。

何必…何必让她看到这样不堪的自己。

房间里充斥着可怕的血腥味,安久觉得自己在做一场荒诞的噩梦,完全无法理解发生的一切,“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管怎样,总之你先…”

傅景希打断她的话,“别说话,听我说,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安久此刻一心都在他身上的伤上,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最紧要的是送他去医院,正焦急间,却被他接下来说的话彻底夺去了心神--

“安久,当年你被绑架,是我出的主意。”

“你…你说什么?”

如同一把大锤砸在心口,安久整个人都懵了。

就算她怀疑过那件事情不是单纯的绑架而是有人指使,她也从未怀疑过那个人是傅景希,因为那场绑架分明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除了我,还会有谁知道你和王威的过节并且拿来掩人耳目…”

压在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炸碎,虽然这爆炸同样伤得自己遍体鳞伤,但傅景希却露出解脱一般的表情,一件件继续诉说着。

“苏绘梨中枪的事情也是我的计策,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直接暗杀傅臣商,先不说这个计划太冒险,就算傅臣商死了,还有傅华笙呢。

咳咳,包括…纪白会在那一天告诉你真相,所有的一切…我都知情并且参与其中…

我就是他们手下的一条走狗,所做的一切都在算计你,说什么喜欢你,跟你告白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为了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甚至,我殷勤地照顾你和孩子,向你求婚,也是拉拢你的同时准备用两个孩子牵制傅臣商…

那天,我去接饭饭和团团并非偶然,而是有计划的想要绑架他们威胁傅臣商交权…”

一句一句都在耗费着自己最后的生命,一句一句急切地想要告诉她一切生怕来不及,傅景希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自嘲地看着她,“现在,你还要救我吗?”

一下接收了太多的信息,知道太多的事情,安久彻底呆愣在了原地,半晌后激动地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

她痛苦地抱住脑袋,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我有自己的判断!你真当我这么好骗?

如果你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十恶不赦,为什么一开始要主动退出拒绝老爷子的提议;你说王威的事情完全是你的主意,但是我亲眼看到你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火场;至于苏绘梨中枪的事情,如果你没有劝你父母改变主意,那死得会不会就是傅臣商;你说带走孩子是为了绑架他们,那为什么,最后又要把他们送回我身边?

无论你做什么,都留有余地,与其说你是在算计我,不如说你是在我和你父母之间周|旋,你算计我的同时难道就没有算计他们?就像在高空的钢丝上行走,费劲心思寻找那个平衡点,可…”

可最后,终究还是万劫不复。

安久咬着唇看着他一身的伤,“你毕竟是傅弘文和苏柔的儿子,你认为我会傻到不清楚我们所在的立场吗?可是我始终把你当做朋友,因为我相信你不会真的去做伤害我和孩子的事情。我还是赌对了不是吗?”

他们两个,一个背负着太多来自于家族的责任和父母的期望,一个是被父母抛弃完全不被期待的存在。

他们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都太了解彼此的立场,也太清楚彼此之间的差距。

从相遇相知到相惜,心照不宣地保持安全距离,直到命运无情地捉弄。

他面对两难的选择,斟酌之后,在父母和她之间,傅景希第一次违背父母的意志,心偏向了她,但造化弄人,这个决定,竟令她成了他的二婶。

他们被迫有了交集,而这交集,却是逼他们走向对立。

他试图逃避,拒绝她的靠近,但现实不允许,母亲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子宫受到严重的损伤,这辈子只能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是她唯一的希望,当母亲的藤条抽打在脊背不知是第几次重复诉说着这个事实,他不得不妥协…

苏绘梨那一枪,加剧了安久和傅臣商之间的矛盾,但何尝不是避免了一场手足相残,而绑架那件事,从头到尾他只透露了王威这一个信息,并没有直接插手。否则也不会到最后傅弘文和苏柔听了苏绘梨的话改变了计划也毫不知情,傅臣商显然也以为他们的计划只是单纯的绑架,否则也不会那么冷静。

当看到她遍体鳞伤差点死在爆炸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挫败,他以为至少可以护着她不受伤,而事实上他根本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

所以他和父母谈下条件,让他夺回她可以,但是他只会娶一个,就算五年之后,也不会跟她离婚,所以她是他们未来唯一的儿媳。

他想要借此来让父母投鼠忌器,放弃伤害她的想法。

后来,他“以身相许”的失败,还有傅臣商拒绝老爷子让他跟安久离婚的那一句“我不同意”…

冥冥之中,已经有什么脱离了他们所有人的控制,甚至连傅臣商也乱了分寸。

再后来,苏绘梨的试探一件一件证实傅臣商的心,也让她在知道了真相的情况下依旧同意了傅弘文和冯婉的计划,因为若非如此,她将什么也得不到。

傅景希的最后一次尝试,是在梅园那次告白,当时他们已经计划破釜沉舟安排她知道真相,他无法预料她知道真相之后会发生什么,她是否能够承受这一切,最让他担心的是,她根本就已经爱上了傅臣商…

那天,他无奈地对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有我。”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料到,她居然怀孕了,得知消息的时候,看着父母早已知情的表情,他才彻底呆愣在原地,他们早就察觉到了?

难怪…难怪那么着急,不惜破釜沉舟…

他以为自己可以游刃在父母和她之间,他希望可以两边都不要伤害,可是最后还是两败俱伤。

这场争斗最后的结果是傅正勋一句话给了傅臣商权利,给了他自由。

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傅弘文和苏柔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弃。

关于接近她和孩子这一点他难得跟父母达成了共识,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次伤她太重,他希望可以尽可能照顾她和孩子以弥补自己的罪孽,而他也只有这样做才能随时知道父母的计划。

不过还好,他如履薄冰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可以结束了。

他以自暴自弃的心理告诉了她一切,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早已经冷透的心一点点温柔起来,原来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不是一无所有啊…

傅景希黯淡的眸子里划过流星般的光芒,“安久,有你这些话,我死而无憾。”

安久蹙眉,“这些伤是不是你父母做的?”

虽然这么可怕的伤口她实在难以相信是为人父母会做出的事情,但是如果不是他们做的,为什么他执意不肯去医院,是不是因为担心事情闹大连累他们?

正当她这么以为的时候,傅景希看着她,神色平淡的说,“这些伤,是我亲手一刀一刀扎下去的…”

安久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疯了?”

傅景希却笑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在此刻看起来是如此令人心碎。

“我活了二十五年,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没有做过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做的不能做,想爱的不能爱,我牺牲了一切,以为就算没有了自由至少还有亲情,到头来却发现…

原来我一无所有。一直以来,我视为信仰付出一切的居然全都是一场可笑的幻影和骗局。

傀儡…傅臣商说得没错,我只不过是个傀儡,甚至…连傀儡都不如…”

安久听得云里雾里,隐隐觉得自己摸到了什么,但是始终抓不住重点。

刚才傅景希说话的时候一直称呼傅弘文和苏柔为“他们”,居然还说自己是他们的“走狗”,这显然都不合常理。

安久屏住呼吸继续往下听。

“我一直在想,就算是为了权势,作为母亲怎么可能会这样逼迫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对我严厉,我可以认为那是因为对我的期望,可是,为什么我丝毫感觉不到她的爱…

冯婉也是傅家的人,可是无论傅华笙怎么胡闹她都不会那样对他,就算打骂他,我也能看到她眼里的心疼大于责备…

其实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我很开心,因为我不用再心痛了,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亲人,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傅景希终于说完,脸上的神色是尘埃落定。

心中隐约的猜测被证实,安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今天她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所以你这是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你当自己是哪咤吗?哪咤那还是李靖亲生的呢!你用这种方式还他们的养育之恩,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你怎么这么木!”

安久还没骂完,傅景希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重新昏迷过去。

显然他本来的打算是想不去救治让身体的血流干而死为止。

在自己嫁给傅臣商之后,后来他确实抱着目的接近过自己,也做很多伤害自己的事情,但是对他,她却完全恨不起来,心里只有深深的悲哀。

她不清楚他的身世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无疑他才是这场斗争里最无辜的受害者,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她自己遭受的那些甚至还是因为自己的外婆跟傅正勋这层关系。

可是傅景希呢,他大概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被卷了进来,被人以亲情的名义作为了争权夺利的工具…

安久红着眼睛,吃力地将他扶了起来,自己米色的套装接触他身体的那一侧立即就被染红了。

傅景希虽然看起来很瘦,但毕竟身高有一米八,她扶起来相当吃力,加上刚才撞门的时候肩膀受了伤,这会儿更是疼得全身是汗。

安久强撑着一步一步拖着他前行,小心翼翼地下楼梯,突然,肩上的疼痛加剧,神思恍惚之下一脚踩空。

“啊——”

安久惊呼一声,就在以为要连带着傅景希一起重重摔倒滚下楼梯的时候,先是肩上一轻,然后一只手臂横在了她的腰间稳稳地阻挡住她前倾的趋势。

熟悉的清冽气息迎面而来,安久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傅臣商漆黑如夜的双眸。

第218章 大结局(二)

更新时间:2013-6-12 6:01:20 本章字数:5290

傅臣商在前面开车,安久坐在后面忧心忡忡地稳着傅景希的身体,时不时悄悄看一眼傅臣商。

为什么他会突然赶来,他知道景希受伤的事情吗?

景希这番动静闹得肯定不小,傅家的人这会儿都得到消息了也说不定,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景希在这里?

与其说他是循着景希来的,不如说更可能是循着自己过来的,毕竟刚才他看到自己的时候表情没有丝毫诧异。

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可是却无法问出口纡。

说好一起约会,没有及时赴约还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虽说事出有因,但他肯定还是生气了吧。

更何况,自己刚才在电话里还骗了他,以傅臣商的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她故意隐瞒他事实是因为怀疑他跟景希受伤的事情有关而有所顾忌。

可是,就算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也只能那么做蜈。

------------------

车上,傅臣商也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字也没问,两人一路沉默。

傅臣商没有去医院,而是在一家私人诊所停了下来。

医务人员很快便将傅景希抬到了手术室抢救,安久和傅臣商在外面等候。

傅臣商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背靠着窗台,神色讳莫如深。

安久几乎虚脱地瘫坐在椅子上,犹豫着看了他一眼,打破沉默,“对不起。”

傅臣商松了松领带,语调没有丝毫起伏,状似不解的询问,“对不起什么?”

相比和他的约会,自然是傅景希的安危比较重要,因为担心傅景希受伤的事情跟他有关而有所顾忌,所以在电话里故意隐瞒也是合情合理。

她和傅景希之间有那么多年的情意可以铸建起旁人无法动摇的默契和信任,而他又凭什么让她以傅景希的性命为代价相信自己会放过情敌,相信自己就算是再想让傅景希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会因为不希望她伤心难过而放弃斩草除根的原则…

她当时的判断和选择,无疑都相当明智。

理智这么告诉他,面上表现出来的也是毫不介怀,可是,他单手插在西装裤子的口袋里,手心紧紧攥着小小的戒指盒,心里的酸涩分明已经腐蚀了他的五脏六腑…

即使说服了自己的理智,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这些天,他跟饭饭、团团还有傅华笙合伙,一直在忙着策划盛大的求婚仪式,至于为什么暂时不动老大那边,自然是因为攘外必先安内。

更何况,她永远放在第一位,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他自然不会本末倒置。

可是在她心里,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原来,被人丢下是这种滋味…

这种自己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次”的认知分分秒秒都在逼着他发疯。

脑海里回想起她凝着自己,第一次对他表白时孤注一掷般绝望的眼神,她说,“所以我无法接受你对别的人女人好,尤其那个女人还跟你有那么多的过去!就算你多看她一眼我都受不了…”

当时他无法理解这是怎样一种感情,很多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完美,她不过是在无理取闹,而如今的自己…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他挥霍的,是这辈子就算倾尽一切恐怕也再也赎不回的珍贵。

不久前还在想,还有什么报应没有应验到身上,下一次又会是什么,现在果然不失所望的知道了什么是痛彻心扉。

安久迎着傅臣商深邃得看不清摸不透的双眸,那慑人的眸光如同一层结界隔绝彼此的内心。

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什么”,面无表情的反应,风轻云淡的神色,看似是不介怀,其实已经是一种拒绝的姿态。

果然还是生气了吗?

真的好累…

当初之所以不敢跨出那一步接受傅臣商,何尝不是因为害怕出现今天这种局面。

选择和傅臣商在一起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有所准备,但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觉得心力交瘁,比想象之中的更难熬。

是不是真的是因为自己太自私?和傅臣商在一起的同时又希望跟景希能够和平共处,始终不想放弃这个朋友。

此时此刻,她深切体会到了景希夹在中间的两难局面是怎样的折磨。

无论自己怎么解释,怎么撇清关系,似乎只能越抹越黑,安久已经无力解释,疲惫地闭上眼睛。

“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那里?”傅臣商问。

“你如果想说,自然会告诉我。”安久回答。

傅臣商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没有再开口。

意识越来越远,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安久不知不觉就靠在那里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一片黑暗和死寂,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可是那黑暗却没有尽头,等她终于看到了光亮,欣喜地奔跑过去,却看到了傅景希浑身是伤的倒在血泊里,无论她怎么喊都喊不出声音…

正在此时,她看到前方傅臣商令人安心的身影,她欣喜若狂,却在下一秒看到他悲伤而失望地看着自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别走…她喊不出声音…

怀里是奄奄一息的傅景希,她无法去追,进退维谷…

别走,别走…一声声在心里呐喊,焦急如同烈火焚烧着自己的身体,可那人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景希…景希…”安久被梦靥惊扰,断断续续的呓语着,她的面色越来越痛楚,似乎正在遭受极大的恐惧和煎熬,额上满是汗珠,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别走…别走…不要离开我…”

傅臣商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为了傅景希而痛苦的表情。

他沉默而僵硬地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颤抖的身体揽进怀里。

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暖暖的将她包围,安久抓住浮木一般立即死死揪着他一小截衣角不放,蜷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安静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

她好好的在自己怀里,可是她的梦里又是在与谁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