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嬉闹有明白
“你发什么疯啊。”
“你再这样我还手了啊。”
“你适可而止。”
“我跟你也不熟,你别跟我撒泼。”
一阵吵闹之后,朱瓒说到做到没有再客气,三下两下夺过树枝扔到一边。
“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他看着攥着拳头狠狠盯着自己的女子,“谁要是打我,我就打谁,我才不管是男人女人孩子。”
君小姐狠狠的看着他没有说话,情绪显然还在激动中。
朱瓒再次换个防备的姿态。
“姓君的,我们只是做生意,有事说事,你有气别冲我撒,我可没那闲工夫也没那闲心情。”他肃容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一刻,伸出手。
“给我。”她说道。
虽然说得沙哑简短,朱瓒却没有多问,很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朱瓒迟疑一下,似乎怕她扑上来非礼自己,隔着几步将紫英仙株小心翼翼的扔过来。
君小姐接住向前迈步。
朱瓒立刻抬起胳膊戒备后退,却见她只是越过自己走向另一边。
“现在,我们两清了。”君小姐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可以滚了,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你。”
她的头发衣衫因为适才的疯癫而有些散乱,但声音身形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出半点先前发疯的样子。
而且说走就走,先是大步,紧接着干脆跑起来转眼就远去了。
朱瓒站在原地还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那女子消失在山口,才站直了身子。
“搞什么把戏啊?”他说道。
整件事回想起来简直莫名其妙,而且这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哭哭闹闹。
朱瓒看着君小姐远去的背影。
“欲迎先拒。”他哼了声,了然的说道,“休想让我上当。”
说罢向另一个方向大步而去,转眼也消失在山谷间。
山谷里恢复了平静,散落在地上的山石,跌落草丛的绳子,被胡乱摔打扔下的树枝,在这里并不显得突兀,过了一两天之后,就与这山谷融为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风吹过,草木摇晃打破了山谷里的凝滞,同时脚步声传来,朱瓒又出现在这边。
相比于先前的轻松闲适嬉笑,此时的他神情沉静,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山崖上,又看了看四周,这才走过去捡起了跌落在地上的绳子。
似乎像一个舍不得丢弃绳子的吝啬老人,这绳子虽然在悬崖上没能起到该有的作用,但也许在别的地方还可以用。
朱瓒捡起绳子没有收起来,而是认真的看着绳头。
绳子有两头,一头还打着结,这是他系在腰上,适才用刀隔断的,带着平整的断口。
朱瓒又拿起另外一头,手摸着亦是平整的断口,眼神阴沉。
…
“看到没。”
朱瓒大步走到山路边坐着的君小姐面前,将手里的绳子扔下。
君小姐正坐着吃一块肉脯,对于朱瓒的突然出现没有丝毫的惊讶。
而朱瓒也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跟来,他站在这里也没有丝毫的突兀。
就好像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这里的。
君小姐看了眼地上的绳子没有说话。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而且我也不是没有做好准备才出意外的。”朱瓒说道,“我是被人暗害的。”
君小姐垂目嚼着肉脯。
“这有什么不同?”她说道,“没准备好绳子出了意外,跟没准备好被人趁机暗算,不都是你蠢笨的缘故吗?”
“喂!”朱瓒喊了声,“这怎么能一样?”
“你这聪明这么厉害,竟然没有察觉有人要害你?不是蠢笨是什么?”君小姐说道。
朱瓒要说什么,君小姐又一抬手,晃了晃肉脯。
“不,我说错了。”她说道。
朱瓒眯眼居高临下看着她。
君小姐抬眼看他。
“不是你蠢笨,应该是对方太厉害太聪明了。”她说道。
这不还是骂他蠢笨吗?
朱瓒瞪眼,又忽的抱臂后退一步,皱眉打量她。
“你跟谁学的啊?怎么这么不正经呢?”他说道。
跟谁学的?
跟一个比你还自恋比你还厉害最终却因为采摘这株药草而摔死的傻瓜学的。
君小姐看着手里的肉脯,原本刚压下的情绪再次翻腾上来。
朱瓒也察觉了,忙哎哎几声。
“你可别再发疯啊。”他说道,“我是无辜的,就算是我的行为让你想起的别人的事,你对我发脾气也不公平啊。”
他这样直白痛快的说出来,君小姐的情绪反而散了。
是的,他的确不蠢笨,虽然有时候装疯卖傻,但心里还是很清楚明白的。
先前她突然那样狂躁,并不是疯癫了,很显然是受刺激想到旧事旧人。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人事人事,事起总归是因为人。”朱瓒说道,又看向君小姐,“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所以我才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们一家这么奇怪?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君小姐将肉脯放到嘴边慢慢的咬着。
“没什么。”她说道,“没什么可说的。”
说罢摆摆手。
“就这样吧,你欠我的一株紫英仙株还完了,我们两清了,你跟你父亲进京吧,别再跟着我了。”
朱瓒噗通坐下来。
“谁跟着你了?”他嗤声说道,“别自作多情啊,你做什么找什么是死是活,我可没在意。”
君小姐转过头看着他。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要连累我的死活?”她说道,“你看,你走到哪里都被人追杀,你跟着我,万一人家顺手把我也杀了呢?我也太倒霉了吧?”
朱瓒哈了一声。
“什么叫我连累你死活?”他说道,将腿盘坐,“还有,事情可没清楚呢,这人是杀我的还是杀你的还说不定呢。”
君小姐看着他撇撇嘴。
“杀我去割你的绳子?”她说道,“这人是不是眼瞎了?”
朱瓒摇头。
“不,这正说明那人眼光毒辣。”他说道,“他知道我多厉害,所以如果要杀你,就必须先除掉我才能万无一失。”
君小姐哈哈笑了。
“亏你说得出来。”她呸了声说道。
“这是事实我有什么说不出来的?”朱瓒肃容说道。
君小姐再次哈哈笑了,将肉脯三下两下塞进嘴里,又拿起水壶喝了口站起来,将一旁的马牵过来。
“我说姓君的,你别以为你自己多受欢迎。”朱瓒说道,牵马跟上,“别忘了你多少仇人惹出多少事,现在更是想杀你的人多得是。”
君小姐哦了声。
“那你还跟着我?”她说道。
“我怎么就跟着你了?”朱瓒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凭什么你能走我不能走?”
君小姐哦了声没有再说话,但荒山野岭却并没有安静下来。
“哎哎你千万别多想。”
“咱们该还什么人情就还什么,千万别自作多情。”
“要不这样吧,咱们再做一笔生意,你请我帮你找药草。”
“看在人情的份上,一株只要五千两怎么样?”
第五十八章 星空之下,喊你的姓名
两个人行路是比一个人热闹,更何况朱瓒很多时候一个人抵过十个人。
这种热闹,君小姐已经习惯了。
以前跟朱瓒同行过一次,而且其实当初师父也很聒噪。
大概是太寂寞了吧,有吓走她的意图,但何尝也不是自己的一种倾诉。
暮色笼罩大地的时候,君小姐勒马停下,寻找合适的地方。
“这里不合适,往前走。”朱瓒在后说道。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翻身下马。
“喂,你这女人…”朱瓒说道。
君小姐回头看他一眼。
“下来,生火,造饭。”她说道。
朱瓒在马上一挑眉。
“决定要请我帮忙了?”他说道,带着几分得意,“不过得说清楚。”
君小姐看着他。
“说清楚什么?”她问道。
朱瓒跳下马,伸手指天指地。
“这忙可分好多呢,比如带路。”他说道,“比如露宿吃喝,比如防备蛇虫,找药只是其中一种,咱们得先说好你要哪几种帮忙,每样的价钱可以不一样。”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
“都要。”她说道,也指天指地又指朱瓒。
朱瓒忙伸手制止。
“别乱指啊。”他警告道,一面迈步避开她的手指,“那既然如此,我就再算便宜点给你,一口价一万两全包。”
君小姐眯眯一笑。
“二小啊,你是不是还不清楚现在什么状况?”她问道。
“什么状况?”朱瓒戒备的看着她,“还有,不许叫我二小。”
“你家还欠我钱欠我情,你还来跟我讲生意。”君小姐啧啧说道,“你可真厉害啊。”
朱瓒神情一僵,看着走过来的君小姐,戒备的后退一步。
“是你说是生意的。”他说道。
“我能说你不能说。”君小姐说道,站定在朱瓒面前,“朱二小,要帮忙就利索的把活都干了,一分钱都没有,不想帮忙,就快滚远点。”
这个粗鲁的女人!
朱瓒呸了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君小姐也不理会,回身放马吃草喂料,忙完这些刚要捡柴生火,马蹄得得响,朱瓒又骑马回来了,身后拖着半棵树,一片尘土飞扬。
看着他回来,君小姐也不说话。
朱瓒也不说话,径直下马,拿出刀踩着树枝噼里啪啦的劈开,篝火很快点起来,又从马背上解下两只新打的兔子收拾去了。
等他收拾完将兔子放到火上烤,就听得君小姐在后哎了声。
“有些话,没必要说。”朱瓒抬手头也不回,声音木然说道。
“你…”君小姐又开口。
朱瓒再次打断她。
“就算不是生意,是人情,也没必要道谢客气。”他说道,“大家各自自在就行了。”
脚步声响君小姐站到了他身后,手拍在他的肩头。
“喂。”她说道,“你…”
朱瓒嗷的一声跳开。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我卖艺不卖身。”他恼怒的喊道。
“你这艺卖也没人要。”君小姐翻个白眼,带着几分不耐烦,“你动作太慢了。”
她说着手往后指了指。
“我是要说你这边弄完了,就快点去铺地床。”
朱瓒更为羞恼。
“你不会吗?”他说道。
君小姐抿嘴歪头一笑。
“不会呀。”她说道,双手捧住脸,眨眼看着他,“我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呀。”
娇滴滴的女孩子。
这种不正经的话亏她说得出来。
朱瓒打个寒战,抬脚就向后去了。
君小姐抿嘴一笑在篝火边坐下来,看着被刀穿过烤着的兔肉,听着身后树枝树叶的铺垫声。
“喂,这个兔肉该翻了吧?”她忽的喊道,“快要糊了。”
朱瓒将刚从马背上解下的毡垫扔在地上,咬着牙疾步走过来,将兔肉翻滚几下,又将盐洒上,绷着脸又继续去铺毡垫。
君小姐坐在篝火边低头吃吃笑,再抬头看着星空。
夜色越发浓墨,天空则变的明亮。
这样的星空她并不陌生,跟着师父看过,自己独行路途中看过,坐在怀王府的屋顶上看过。
不过这样的星空也很久没有看过了。
星空没有变化,而星空下的人已经变了。
香气在鼻息间飘散,同时有黑乎乎的东西几乎戳到脸上。
君小姐回神看。
朱瓒手里拿着烤好的兔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要不要喂喂你啊?”他说道。
君小姐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好呀。”她说道,然后便果然张口。
朱瓒瞪眼吐口气。
“我认输。”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接过烤肉,朱瓒拿起烤肉似乎一眼也不想看到她,坐到两匹马边吃去了。
然而很显然他并不能如愿。
“朱瓒,水呢?”
“朱瓒,肉不够啊。”
“朱瓒,有没有果子吃?”
“怎么没有啊?你先前去的前边有杏树…”
“要不你现在去摘…”
女孩子不时响起的声音不急不缓,还带着几分娇滴滴。
但这并不能让朱瓒心悦神欢,他咬牙的声音越来越大。
“君九龄!你玩够了没?”他终于喝道。
君小姐的声音停下了,看着他笑了,又肃容点点头。
看看这无赖的样子!
朱瓒咬牙气恼的将一根树枝扔进火堆里,也没力气再回到马身边直接就坐下来。
就这么点地方只要这女人有心折腾,眼就算不见也不可能不烦。
“有事说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玩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把戏?”朱瓒肃容说道。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乖巧无比。
朱瓒看了她一眼,拿起树枝挑着火堆。
夜晚的旷野终于恢复了该有的宁静。
星空之下,火堆跳跃,马儿打着喷嚏,四周有虫鸣渐渐响起。
朱瓒第一次觉得安静真是令人愉悦。
“不过,有件事我想说。”
女声轻柔的再次响起。
朱瓒看向她,火光下女孩子神情如同声音一般柔和,安静的坐着,没有先前那种嬉笑,仪态端庄。
朱瓒斜眼看着她。
“你方才喊我君九龄。”君小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你能不能再喊我一次,只喊名字。”
九龄。
九龄。
火光照耀下,朱瓒的脸色忽明忽暗,啪的一声,他将树枝扔入火堆里。
“姓君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他羞恼的喊道,人也跳起来气哄哄的走开了。
君小姐看着他的背影。
“我怎么欺你了?”她说道。
只不过想要听旧人喊一声旧名罢了。
她抬起头看着星空。
物是人非,她有时候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是谁了。
…
“朱瓒。”
君小姐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朱瓒下意识的就后退一步。
“你又想干什么?”他喝道。
“没什么,我要睡了。”君小姐说道,裹着斗篷走向铺好的地垫。
朱瓒戒备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
“睡就睡,说什么。”他说道。
“当然要说了,你守好夜。”君小姐说道,“辛苦了。”
还挺礼貌…朱瓒心里说道,旋即哎了声。
“你不是有那些很厉害的暗器吗?”他说道,“布置起来人鬼难近,还守什么夜。”
君小姐哦了声,在地垫上坐下来。
“以前布置那些是因为就我一个人,现在…”她说道,看着朱瓒,神情真诚又感叹,“有你了啊,你这么厉害,有你在我很安心。”
她终于承认他很厉害了,朱瓒哼哼两声,但又皱眉,这语气这话似乎没什么不对,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些暗器毒药做起来又贵又麻烦,还是省点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我去!这女人!
就知道她是个不正经的家伙!
朱瓒嗷的一声,看着扯着斗篷躺下的女孩子。
“姓君的!你可真是!”
“喂,就算守夜,那也轮换着!凭什么让我一个人!”
君小姐从斗篷里露出两只眼,如同夜空中的星星闪啊闪。
“凭什么?凭你欠我的,我不欠你的呀。”她柔声说道。
对话到这里没有再进行下去的意义了。
朱瓒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疲惫。
他为什么会觉得疲惫?
他曾经三日不眠不休追杀金贼,他曾经长途跋涉在这旷野里滴水不进。
那时候他都没有觉得半点疲惫。
如此的春夜,如此美的星空下。
他为什么会觉得疲惫?
他看着绣花金团亮丽的斗篷,看着斗篷下呈现的玲珑优美身形,以及那露在外边乌黑散落的长发。
这明明该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甚至遐思无限的场景啊。
朱瓒忍不住伸出手对着星空一阵胡乱的抓挠,似乎要撕裂这恼人的春夜。
夜怎么还不过去啊?天怎么还不明啊?
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第五十九章 行路有不易
“朱瓒。”
“朱瓒。”
当这个名字喊了三遍后,前方的男人终于回头。
他神情沉沉,看上去严肃又郑重。
“什么事?”他沉声问道。
君小姐催马赶上,看他笑了。
“你怎么不说话?”她问道。
朱瓒神情平静。
“说什么?”他问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你不是话唠吗?怎么这几天不说话了?看起来好奇怪。”她笑道。
朱瓒呸了声。
“你才话唠。”他说道,说罢转过头催马疾驰。
君小姐哈哈笑着跟上去。
“你竟然只反驳了四个字?”她说道。
朱瓒只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一语不发。
“喂,喂。”君小姐用马鞭戳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朱瓒伸手握住她的马鞭。
“不要闹。”他沉声一字一顿,“大爷我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君小姐噗嗤噗嗤笑。
“你是不是觉得说不过我,干脆不说话了?”她说道。
朱瓒并没有暴怒而起,依旧神情平静,将她的马鞭甩开继续前行。
君小姐笑着再次跟上。
“喂。”她说道。
这一次不待她说话,朱瓒就转过头主动开口。
“有用的话就说,没用自然就不用说。”他说道,“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还想说什么?”
君小姐眼睛笑弯弯亮晶晶的看着他。
“我要喝水。”她说道。
朱瓒神情平静的伸手解下水囊递给她。
君小姐接过打开喝了几口,又递回去。
“我有点饿了。”她又说道。
朱瓒从褡裢里摸出几个野果一递。
君小姐没有接。
“脏不脏啊?”她探头看说道。
朱瓒将野果子在身上用力的抹了两下,再次递过来。
君小姐接过嘎吱嘎吱咬着吃起来。
“你上次是自己一个人从保州走到京城的?”她一面说道,“一个人是不是很难?”
“不难,我习惯一个人。”朱瓒说道,目视前方,似乎看不到身边有人存在。
君小姐点点头。
“我原来也习惯一个人。”她说道,脆脆的吃着果子,晃着头咪咪笑,“不过现在感觉,两个人作伴行路还真不错。”
说罢伸手一摊。
“吃完了。”
这果子汁水多,摊开的小手看上去黏糊糊的。
朱瓒从腰里扯出锦帕,目不斜视伸长手臂,准确无误的在她的手上用力的擦了几下。
君小姐收回手带着惬意的笑。
“朱瓒。”她说道。
朱瓒的眉头不可察觉的跳了跳。
“君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他说道。
只不过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君小姐坐在马上揉了揉脸,带着几分悠闲晃了晃腿。
“我想想啊。”她说道。
“不急,您慢慢想。”朱瓒沉声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
“还有多远啊?走了半日,累的很。”她说道,鼻音浓浓,带着几分慵懒娇憨。
朱瓒终于转头看向她。
“君小姐,这条路,是你指的。”他说道,握着缰绳的手上青筋暴起,“小的,真不知道啊。”
君小姐看着他抿嘴一笑。
“你不知道啊?我知道。”她坐直了身子,“就是提醒你一下,我有多厉害。”
说罢将马鞭一甩,在空中挽出一个花,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马儿一声清鸣,扬蹄向前疾驰,骑在马上的女孩子头上裹着的薄纱随风飘起,滑落在身后婉如云霞。
朱瓒的脸色也婉如云霞。
当然不是看到这般美色而羞红脸。
他仰起头重重的又无声的吐出一口气,伸手对着前方疾驰的女孩子的背影用力的左右斜劈两下。
世上为什么有着这样可怕的女人!
为什么这样可怕的女人偏偏看上他!缠着他!
这就是所谓的天妒红颜吧!
…
山石嶙峋陡峭的山顶上,粗壮的绳子被水打湿,随着在石头上缠绕发出沉重的声音。
看着绳结打好,君小姐抓起绳子抬脚踹在山石上,人向后倒去,紧握着绳子的手瞬时被勒红。
“好了。”她松开绳子站好,“结实的很。”
一旁的朱瓒抱臂神情带着几分鄙视,不过并没有说话。
君小姐转头看他。
“还看什么啊,下去吧。”她说道,“我做的绳子很结实的,不会像你的说断就断了。”
朱瓒哼了声,没有说话伸手抓起散在地上的绳子绑在腰里。
“喂,你确定这山崖有药草吗?”他站在悬崖边,看着陡峭的斜坡。
这座山虽然不算高,但峭壁很难攀爬。
“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君小姐说道,摆手催促,“快干活快干活,我看着绳子,你放心就是了,总会拉你上来。”
朱瓒瞪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一步跨过去人就跌向山崖,如果不是山崖边露出攀住石头的手,还以为人就掉下去了。
君小姐站在边上看着他向下爬去,又走回山石旁盯着绳子,似乎为了不出意外,干脆将绳子抓住又缠在另一块山石上,然后才拍了拍手。
“这下绝对不会出事了。”她说道,在山石上坐下,解下腰里的香囊,倒出一把炒豆子嘎嘣嘎嘣的吃起来。
“…看不到啊…”
山下传来朱瓒的喊声。
“慢慢看。”君小姐头也没抬的说道,“好好看,急什么啊。”
朱瓒没有再说话,地上盘落的绳子晃动着滑去,很显然人正在向下攀落。
山间陷入了安静,除了偶尔的山石滚落声。
朱瓒在悬崖上认真的寻找着,而在山崖左边的斜坡灌木丛里,一双眼也在认真的看着他。
因为有人帮忙看着绳子,朱瓒很放心很专注的寻找药草,山石上的女孩子也很认真的吃豆子。
山风盘旋,草木摇晃,一根长长的吹管从灌木中伸出来,对准了这边下方贴在崖壁上的朱瓒。
嗡的一声。
一只利箭闪着寒光破空而来。
灌木丛中响起一声闷哼,旋即枝叶刷拉,有人从其中滚落。
攀爬在山崖上的朱瓒身子躬起,脚一荡手抓着山石向这边爬来,他的动作飞快,眨眼就到了这边,人用力一跃,扑落在斜坡上。
被枝叶卡住没有滚下山崖的男人被朱瓒翻过来,露出平淡无奇的面容。
“死了。”朱瓒回头喊道,看着站在崖边。
君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手里握着一根吹管。
“他不死你就死了。”她说道,“不要想着抓活口了,这个人隐蔽到如今,肯定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一旦给他机会,就是他杀死你的机会。”
那这个人也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关于身份的印记了。
朱瓒站起身,将他一脚踢下山崖。
“你猜是什么人?”君小姐问道。
“是想我死的人。”朱瓒说道,又冷冷一笑,“想让我爹不好过的人。”
君小姐看向京城的方向。
“都说京城居不易。”她说道,“看来进京城也不容易。”
…
京城,御街一侧的官署内,几个小吏有些不安的跑动,很快很多人聚在了一起。
“千真万确了,千真万确了。”
“消息是真的。”
“朝会上已经议定了。”
他们低声的急急的说道,一时低语又一时哗然,嘈嘈切切错杂弹,将原本安静的官署搅动的热闹起来。
屋子里的宁云钊放下手里的文书,看着坐在对面的一个同僚。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这浪是越来越大了。”他笑一下说道。
第六十章 其心所为
屋子里摆放着几排书架,堆满了厚厚的文书册子,几乎只能再放下一张桌子,拥挤窄小,但却不令人窒息憋闷。
大概是因为那册子虽然多但却摆放整齐干净,因为窗台上摆着盛开的春花。
又或者因为唯一的一张几案上笔墨纸砚皆是名品,以及几案前坐着的宁云钊握着笔誊抄文书的手修长,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只不过此时的同僚还是愁眉苦脸。
“这事情可闹大了。”他说道,“拖欠俸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宁云钊伸手摆了摆。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说道,“前朝应顺五年,哀帝以财乏事繁,令朝官京吏停发三月俸禄。”
同僚一怔,忙冲他摆手嘘声,又向外看。
“我的宁小官人,你可别乱说,这这可不能乱比。”他急急低声说道。
把现在的皇帝跟前朝灭国的皇帝比,这要是传出去,御史能把他吃了。
“比什么?我没比啊。”宁云钊含笑说道,“我是说大家话不能这样说,陛下可没有拖欠俸禄。”
同僚愣了下。
“刚朝会已经说了…”他伸手指着外边。
“那也不是说拖欠啊。”宁云钊整容说道,“明明说的是自愿献一个月俸禄,这献和拖扣可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同僚一怔旋即失笑,不过是换个好听的说法而已。
谁自愿啊。
“我自愿。”宁云钊认真的说道,“正是因为成国公等将官在北地英勇苦守,才有了金人不得不求和,朝廷奖赏成国公等人也是理所应当,而朝廷国库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们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捐出一个月俸禄又算什么大事,一个月俸禄才多少钱?”
一个月俸禄的确没多少钱,同僚想了想,但又嗨了声,瞪眼看着宁云钊。
“你真是跟你叔父不一样,你对朝廷的大事就一点意见也没有?”他瞪眼说道,“但凡陛下说的你都说好?”
“因为真的好啊。”宁云钊说道,“我觉得这事挺好的,这样让将士们得到该有的荣耀,也让我们表达了对将士们的敬意,我觉得一个月太少了,我愿意捐两个月。”
同僚呸了声。
“宁常,你别一本正经的装疯卖傻。”他瞪眼说道,“这是钱多钱少的事吗?”
“应该是吧。”宁云钊说道。
“是什么是你又不是傻子。”同僚气道,“谁在乎这一个月的钱,这事,不能这么办!凭什么为他成国公庆功就要我们出钱?”
“有功同乐同享嘛。”宁云钊说道。
“对啊,有功,他有功,我们就没功吗?”同僚肃容说道,伸手指着北边,“他在北边守边境有功,我们在这里兢兢业业就废物了?”
“怎么会,大家都有功,他守边疆保我们朝事安稳,我们朝事安稳也才能让他们安稳守边境。”宁云钊说道,“所以说同享。”
“同享什么啊?同享就不该扣我们俸禄去奖赏他们。”同僚拍着几案说道,“同享,就该给我们也发奖赏!”
宁云钊伸手扶住被拍的摇晃的高高的文书,神情不急不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