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什么说不得?事都做了还怕说吗?”她说道。

方承宇笑了,摇着方大太太的胳膊。

“母亲,你怎么知道的?”他说道。

“方少爷,可能你忘了,在你掌管德盛昌之前,是我…”方大太太伸手指了指自己,冷脸说道,“…是我操持奔劳了十几年,你母亲待在家里看戏才看了不到一年,还没傻呢。”

方承宇笑的前仰后合,将头靠在方大太太肩头。

“母亲你真厉害。”他说道。

方大太太伸手将他推开。

“我也一直以为我厉害。”她看着方承宇说道,“但现看看你们,我才知道,真正厉害的是你们啊。”

方承宇嘻嘻一笑。

“承宇,别装疯卖傻,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方大太太凝神说道。

方承宇收了笑,认真的点点头。

“国难当头,自当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他说道,“总不能见死不救。”

方大太太冷笑。

“你不是说这是两笔生意吗?那这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要换的什么啊?”她说道。

“凭心做事,不求回报。”方承宇说道。

“就别说这冠冕堂皇的话了。”方大太太说道,“给你治个病,还提前说好了条件,做好了交易呢,她这种贼不走空的人,怎么可能去做不求回报的事。”

方承宇再次哈哈笑了。

“母亲,九龄怎么是贼了。”他说道。

方大太太看着他。

“承宇,你也不傻,我也不傻,事到如今,她所图甚大啊。”她说道,看向门外,“高掌柜。”

高掌柜应声推开门探头进来。

“太太,我守着呢。”他低声说道。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君小姐,她向你打听什么吗?”方大太太说道。

高掌柜神情微微一怔。

方大太太这问当然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要他再重复一遍而已。

“她问京城,问怀王。”他低声说道。

方大太太看向方承宇。

“我也想这只是她随口无心闲问。”她说道,“但就怕别人不这么想。”

说到这里吐口气。

“现在很多人还不知道世子夫人是她,这些事都落在成国公身上,成国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人们不会多想,但当她身份展露于人前的时候呢?”

方承宇笑了。

“君小姐济世救民,能医人,还能医国。”他说道。

方大太太也笑了笑。

“承宇,她的手,伸的太长了。”她说道,“而且我们家也好,成国公家也好,都是朝廷里明里暗里关注戒备的,有钱,有权,有兵,又俘获如此大的人心,得到如此大的声望,我们三家三种人都牵涉在一起,想干什么?”

“母亲,这样不公平。”方承宇认真说道,“这些事不是只有九龄可以做,但是别人都不做,只有她去做了,冒着危险,耗费钱财,得到这些声望人心,是她该得的,不能这样揣测她。”

“能不能这样揣测她,不是我们做主的。”方大太太说道,看着方承宇,“怀璧其罪,你们好好想想吧。”

高掌柜忙将门推展开,对着方大太太施礼。

方大太太迈出门,看着明媚春光。

“她还真是要把整个方家拿走了。”她摇头苦笑。

看着方大太太离开,方承宇鼓着腮帮子吐口气

“接下来就按九龄的安排行事吧。”他说道,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方才的话题,又加重语气,“不管什么安排。”

高管事应声是。

“把那四十万两都花了吧。”方承宇又轻松随意的摆摆手。

高掌柜迟疑一下。

“用不了那么多。”他说道。

“钱这种东西,没人嫌弃多,多点好,俗话说嘘寒问暖,不如多给些钱嘛。”方承宇说道。

也是,高管事笑着应声是,但旋即又迟疑一下。

“那太太这边…”他低声问道。

“那是九龄的钱呀,不用跟太太说的。”方承宇说道。

这样也行啊,高掌柜看着方承宇神情佩服,躬身应声是告退。

院子里只剩下方承宇一人,他并没有转身进屋,而是站在廊下也看向天。

“顶了天。”他忽的说道。

不过此时说起这句话,脸上没有半点适才的惊慌。

“只要她想,顶就顶咯。”

三月末四月初,定州城外人山人海,经过半个月文书来往,三次诏书送达,终于到了成国公率兵进京觐见的日子了。

号角声接连响起,一队队官兵开始行进,长枪林立,彩旗招展,站在城墙上看去,强军压迫之势震慑。

城门下一阵骚动,城墙上的人忙看去,见成国公在河北路众多官将的拥簇下而来。

看到成国公到来,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呼喝。

除了激动还夹杂着不舍挽留。

“国公爷要回来啊。”

“国公爷不要走啊。”

更有无数百姓举起了手里的竹篮,其内是自己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行路干粮。

人群涌动让维持秩序的官兵们一阵忙碌才阻挡住。

成国公一向平静的神情也几分动容,他纵马前行几步,对着四周的民众拱手施礼。

这动作更是让人群掀起一阵喧闹。

看着这场面身后河北路的官将们神情有些复杂。

一来艳羡成国公的在民众中的威信,二来也感叹只怕这一去此景便不会再有了。

正胡思乱想间成国公转过身看向他们。

“前不久,你们中有人和我说过一句话。”他忽的说道。

官将们忙肃立整容,又带着几分好奇,说过什么话?他们自己也不记得了。

“说,只要国公爷你在,我们谁都不惧。”成国公说道。

这话不是有人说吧,每个人都会这样说,在场的官将们想道。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是不对的。”成国公说道,“不管我在不在,你们都要无惧,你们的无惧不是因为我站在前边,而应该是他们。”

他说着伸手环指四周,官将们随着成国公所指看去。

这四周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民众,有很多人是跋涉了好几天才赶来的,就为了这一眼的相送。

“因为他们站在你们身后。”成国公说道,“视你们为父母为天地,为人父母者当无惧。”

在场的官将们顿时齐声应是。

这话也同时被传了出去,围观的民众们更加激动,而行进的队列也爆发出齐声的应诺。

“无惧!”

“无惧!”

“无惧!”

定州城外顿时如水泼油锅的沸腾起来。

行走在队列中的雷中莲不由挺直了脊背,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鼓动人心而已。”金十八的声音从一旁冷冷传来。

雷中莲看他一眼。

“人心能鼓动说明还是个人。”他说道,“总好过连心都没有的。”

金十八冷冷一笑不再理会他。

“你怎么不让你的锦衣卫们救你出去?”雷中莲说道。

在定州城这么久,金十八等人的身份也瞒不住,定州来的锦衣卫已经找上门了,但金十八并没有闹起来,而是依旧在青山军中。

“我的任务是跟着君小姐,我的任务一直很顺利,何谈让人救?”金十八说道。

雷中莲笑了笑。

“因为君小姐已经走了。”他说道。

金十八面色顿变,身形一动,雷中莲已经抬手用长枪抵住他,而四周随行的兵丁也瞬时聚拢。

第五十四章 山野不独行

两把长刀对准了金十八,两把长矛对准了金十八的马,前后左右整齐的队列此时看起来,如同铜墙铁壁。

不止金十八,其余的四个锦衣卫也是如此被夹困在队列中。

“这就是你们说的同袍情深?”金十八冷冷说道。

雷中莲笑了笑。

“你杀过敌负过伤,我们怎么能扔下你,当然要进京一起受赏。”他说道。

虽然说话且动作,但他们的马匹都没有停下,随着队列的行进依旧保持着肃正,从外边看不出半点异样。

“她去哪里了?”金十八不死心的问道。

雷中莲冲他摇摇头。

“君小姐行事一向不可测。”他说道。

在成国公率将官兵马热热闹闹出发的时候,君小姐一人一马已经疾行在山路上。

她行走的不是官路,也并非是向南直下,似乎漫无目的又似乎在寻找什么。

白日行路,夜间露宿,翻山越岭,下丘陵探沟壑,有时候一日行百里,有时候又三日不动地方。

比如现在,她在这座山下已经住了三天了。

这一番战乱对于山区的影响远没有外边的城镇大,山脚下的村落显得很是悠闲。

“姑娘,你又要上山去啊?”石屋门口坐着的老妇人问道。

君小姐将包袱在马上搭好,拍了拍马头应声是。

“山这么大,又草长树绿了,找个药草,那得多难啊。”老妇关切的说道。

“不难。”君小姐含笑说道,对这个老妇没有不耐烦,而是认真的答复,“这个药草长在特定的地方,不是漫山遍野随便找的。”

老妇点点头叮嘱她小心蛇小心野猪野狼絮絮叨叨,看着君小姐上马前行而去。

在山下将马拴好,君小姐背着包袱认真看了眼四周,就径直向一个方向奔去,就像很久以前师父带着她做的那样。

“苦吗?你以为学医那么容易啊,要行八千里路,尝世间百味。”

他蹲在山石上神情肃重,一面顺手扯下一支藤蔓递给她,其上长着一串鲜红的珍珠大小的果子。

“尝尝。”

她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吃了,再抬头便见他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

“能吃吗?”他问道,“好吃吗?”

她没有来得及的回答,因为舌头已经麻了,人也浑身酸软的跌坐在地上。

“看看,尝尝就知道了吧,不是什么都能吃的。”他还蹲在石头上,一脸肃重的说道。

想到这里君小姐停下脚,抬头看着前方,一丛藤蔓出现在眼前,其上绽开着米黄的小花。

等到秋天的时候就会挂满一串串鲜红的果子。

就如同师父带她走过的那些山林沟壑中见到的一样。

那时候她以为师父带着她往深山老林里跑,是故意刁难吓唬她,好让她吃不了苦放弃跟随。

现在看来他其实也是在追寻着自己渴求的,奔波并不是随意的,而是有目的的,汗青的病需要的药草就在这种地方生长。

君小姐将藤蔓折断一把,轻松熟练的将其编成一个花环戴在头上,直奔更高处。

越过一片密林,视野便顿时豁朗,山风在悬崖上盘旋,当视线里终于出现一朵紫色的小花时,君小姐忍不住哈的大叫一声。

有些粗鲁的喊声随着山风散开。

反正也没人听到。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向花草的所在走去,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她就停下来,用脚轻轻的踩着地面。

脚下传来微弱的软触感,如果不仔细根本就察觉不到,只会认为是踩在草上的缘故,事实上这是因为其下是稀松的山石。

这一次她是不会再大意了。

君小姐后退一步,刚解开包袱,就听得身后有声音响起。

“哟,这里有朵花。”

这话,这声音…

君小姐扭头看去。

树丛后有人投下阴影,紧接着脚步声响,朱瓒走了出来。

“吓到了吧?”他挑眉说道,“以为又要被抢了。”

君小姐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来了?”她说道,“你一直跟着我?”

朱瓒冲她抬手。

“你别多想。”他说道,“别以为我是因为关心你在意你,看到你一个人出来不放心,才跟来的。”

君小姐看着他似乎有些无奈。

“我真没有多想。”她说道,“你放心。”

朱瓒明显的一脸不放心。

“你这么急着出来独行,是为了找紫英仙株给那姑娘治病,我是为了早日还债。”他说道,“你千万不要多想,这只是一笔生意。”

君小姐将手里的绳子晃了晃。

“朱瓒,我不能不多想。”她说道。

你看你看,朱瓒顿时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

“…你跟着我找紫英仙株。”君小姐说道,“那这找到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朱瓒一怔。

“朱瓒,生意,不能这么做吧?”君小姐说道,“你已经占过我一次便宜了,这次还要这样吗?”

“什么叫我占你便宜?”朱瓒瞪眼喝道,“你说话注意点。”

“你方才也说了,吓到了吧?以为又要被抢了。”君小姐眨着眼,摊手说道,“又,那就是说上一次我是被抢咯。”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朱瓒伸手点着她。

“你真是胡搅蛮缠。”他气恼的说道,“忘恩负义,你怎么不记得是谁救了你。”

“你不是说不是救命之恩,只是一笔生意吗?”君小姐眨眨眼认真的看着他,“原来你真是救我啊。”

她说着双眼闪亮,神情欢喜又激动,握着手向朱瓒迈去一步。

“世子爷,你对我有真有救命之恩,我必当以…”

她的话没说完,朱瓒就呸了声。

“姓君的,算你厉害。”他喊道,“我们各找各的,谁也别占谁便宜。”

说罢转身架着肩头挥着胳膊,三步两步走开了。

看着面前似乎从来没有人出现过,君小姐歪着头想了想。

“看起来很生气?”她自言自语,“我这不算欺负人吧?我也没说什么啊。”

比起师父当年对她的冷嘲热讽,她简直太友善了。

她摇摇头,看着朱瓒离去的方向。

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啊。

第五十五章 有风吹微浪

这孩子气性还很大。

自此后几日君小姐果然没有再看到朱瓒的踪迹。

不过也用不着担心,他到底不是真的孩子,杀人以及被杀都经历过,从定州往京城去的路途他至少走过一遍,不像自己完全是按照师父留下的舆图行路。

在这座山最终只找到了一棵紫英仙株。

这已经很不错了,从定州往京城一路上会穿过很多山,她一定能够找到足够的药草。

这并不辛苦,这很简单。

师父用了十年的时间研习了药方,解决了最难的事,余下的简单的事就让她来完成吧。

“姑娘,姑娘,这天要下雨了。”

看着翻身上马的君小姐,老妇忙招手喊道。

“今天别走了。”

君小姐拍了拍马背上的雨布。

“没事,我带着雨布呢。”她说道,“我得赶路了,谢谢大娘,我走了。”

看着女孩子催马疾驰而去,老妇忍不住追送几步。

“真是个孝顺的姑娘。”她扶着老树感叹,“这样跋涉寻药多辛苦。”

君小姐并不觉得辛苦,这样跋涉的日子从她十岁起就开始了。

大雨落下之前,她已经穿上了雨布,按照舆图上标记的路,在马不能继续前行之前寻到了一间山神庙。

喂马,捡柴生火,晾起雨布,换下被打湿的衣服,布置好不管是人还是蛇虫都不得近身的机关暗器,这一系列事忙而不乱,在天黑之前利索的做好。

她悠悠哉的躺在吊床上,翻着师父的手札,吃着热好的干粮。

破庙里只有她一人,外边大雨瓢泼,但她的心里没有半点的惶惶不安,反而是无比的宁静。

外边大雨充斥着天地间,隐隐有人行走在其中,视线注视着这边的破庙,片刻之后又消失在夜色里。

江南已经有了几分热意,京城的大街上越发的热闹。

一向安静的九龄堂内也很热闹。

当然这安静并不是说九龄堂没有了生意门可罗雀,而是能进九龄堂的非富即贵,所以不像其他药铺医馆那样人来人往。

这并没有让九龄堂成为普通民众敬而远之高不可攀的所在。

九龄堂出诊费和药费贵,但它也有便宜的药啊。

能让无数孩童免于痘疮之疫的痘苗只要几百个钱,更不用说将种痘的技艺传与无数的大夫。

医技是家传师承的,九龄堂君小姐就这样毫无保留的相授。

正如她所说的一人医不如万人医,一个大夫做到这种地步,如果还有人指责她出诊费药价高,那才是瞎了眼没良心。

“你就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她吧。”

冯老大夫坐在堂内,带着几分倔强说道。

“要不然我今日就不走了。”

陈七笑着施礼。

“冯大人,您可别为难我。”他说道,“我就是一个掌柜的,卖药收钱,别的事我哪里知道啊。”

冯老大夫看着他。

“现在消息都传开了,说那世子夫人是从庆源来的。”他说道,“当初她不是在庆源吗?”

最关键的是,她跟成国公世子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陈七哈哈笑。

“瞧您说的,庆源府的人多了。”他说道。

冯老大夫还想说什么,陈七拍着他的肩头。

“好了,我的老大人,这成国公就要进京了,到时候一看不就知道了嘛。”他笑道。

这话到底是否认还是承认啊?冯老大夫心里还是没底,只是认识这么久了,他也知道陈七看起来嘻嘻哈哈,但口风是很严的,说话做事也极有分寸。

“我这心里急啊。”他叹口气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没消息。”

“放心放心,种痘的事不是给解决了嘛。”陈七笑道。

冯老大夫瞪眼跺脚。

“我是因为痘苗的事担心吗?”他说道。

陈七哈哈笑着拍着他的肩头。

“不是不是,我知道您是担心君小姐。”他说道,推着冯老大夫向外走,“你放心就好了,你还不知道她,什么事能难住她,她多能啊。”

好像的确是这样,但是…

“我听着你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冯老大夫皱眉说道。

陈七哈哈笑着将冯老大夫送出门,转过身松口气,就看到方锦绣走进了堂内。

“这消息不知道哪里透出来的,这些日子明里暗里来打听的人可真多。”陈七忙对她低声说道。

“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方锦绣说道。

“君小姐也没说让不让说,咱们就不说。”陈七整容说道。

方锦绣要说什么,门外有人走进来。

“哎呀,宁小官人。”陈七忙喊道,高兴的迎接。

宁云钊对他含笑点头,又对方锦绣笑了笑。

方锦绣颔首没有说话,也一如既往的面色冷峻。

“我是听到那个传言…”宁云钊开门见山说道。

“无风不起浪。”陈七接过他的话说道,神情肃重,并且在背对着方锦绣的时候,对宁云钊做了一个手势。

宁云钊微微一怔,笑了。

“好,我明白了。”他说道,对陈七和方锦绣点点头,“那我告辞了。”

陈七也没有挽留,看着宁云钊就这样转身走了出去。

“你看,这传言多厉害。”他吐口气转身对方锦绣认真的说道。

方锦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们打什么哑谜?”她说道。

陈七摸着头干笑。

“我打什么哑谜,我只是告诉他不要听信传言。”他说道,又咦了声,“好像那句话用的不对。”

他搓着手有些羞愧。

“读书少读书少,丢人了。”

方锦绣撇了他一眼。

“怎么你对他那好?别人不能说,你就跟能他说?你跟他什么关系?”她问道。

陈七再次干笑。

“你说什么呢,我对他怎么好了?他又不是女的。”他说道。

方锦绣哦了声。

“要是个女的,你就对人家好了?”她问道。

陈七笑的越发的干涩。

“你看你看,读书多了也不好,想的真多。”他说道。

身后堂里的低语说笑,宁云钊没有在意,站在九龄堂外神情有些复杂。

其实来不来问也没什么必要,陈七说得对,无风不起浪,她如果做了,又怎么能不让浪起。

宁云钊微微一笑。

“这是第三个了。”他自言自语说道。

“公子,什么第三个了?”小丁在一旁听到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宁云钊说道,刚要向前而去,就见街上一阵热闹伴着哭喊。

原来是一群兵丁在驱逐几个男女,这男女中还有小孩子,很显然是一家人。

“兵爷,求求你们,不要赶我们出去。”

“我们下个月就能凑齐钱交上。”

他们哭求着。

兵丁们却神情冷肃,满面的不耐烦。

“谁有工夫等你们。”他们大声说道,说罢举起手中的木棍打了过去。

男女只得哭着不敢停留向外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城西买羊汤的孙二一家吗?”

“要交什么钱,要不然不允许在街上摆摊。”

“好好的收什么钱?”

“不知道,反正最近官府收钱的名目突然多了了。”

街上的人们对着这一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热闹只是一眨眼,随着兵丁驱赶着这一家人过去,人们也很快就散了。

宁云钊站在原地没有迈步,若有所思。

“无风不起浪。”他说道。

第五十六章 为谁笑为谁怒

街上喧哗依旧,叫卖声不断,适才的事似乎没有发生过。

京城就是这样,一点事就能掀起一阵热闹,但热闹很快就过去,看似人人关心,其实不关已都高高挂起。

但如果事情涉及到很多人呢?

说到涉及,这女孩子如今做的事,涉及到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宁云钊又笑了笑。

“公子,你到底什么事这么高兴?”小丁不解的再次问道,“今天你笑的真多。”

“别的时候我也没哭啊。”宁云钊笑道,向前走去。

“公子你又逗我。”小丁踢打踢打跟上抱怨道。

“我叔父被免职,这对我家对皇帝来说都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我难道还嬉皮笑脸的。”宁云钊笑道。

“那现在…”小丁问道。

“现在议和了,国民俱安,成国公也平安顺旨意回来,这是多么开心的事,当然要多笑了,难道拉着脸给朝廷添堵?”宁云钊说道,“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不打人脸人不打脸。”

小丁哈哈笑了。

“公子,你拉倒吧。”他说道,“你高兴肯定是因为君小姐要来了。”

说罢不待宁云钊反应就颠颠的先一步向前。

宁云钊笑了笑没有说话,缓步穿行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脚步声打破了山林的安静,也惊起飞鸟野鸡,扑啦啦的一通乱飞乱撞。

君小姐伸手掩着口鼻,打了几个喷嚏,三步两步的从这灌木丛中钻了出去。

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山口,悬崖陡峭耸立。

君小姐吐口气,将身上包袱解下拎着奔过去,走了几步她又猛地停下脚,看着四周神情警惕。

这里刚有人来过。

是附近的山民打猎砍柴还是其他人?

君小姐环视四周,忽的眼睛一亮落在悬崖上。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依旧能清楚的看到有一个人攀附在悬崖上。

而这个人…

“朱瓒!”

君小姐脱口喊道,疾步奔过去。

站在悬崖下仰起头更能看清楚上面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朱瓒。

这家伙竟然还在这里,还以为他已经追上成国公的队伍往京城去了。

朱瓒攀爬在半空中,正在谨慎又快速的下滑。

下边的动静以及喊声让他的动作一停。

“喂。”他冲山下伸手指着,“姓君的,这里可是我先来的。”

又摆手。

“你走开走开。”

这人还记得那句话呢,君小姐失笑,同时眉头又皱起。

这座山壁很是陡峭。

“喂,你小心点。”她大声喊道,“要不要我帮忙?”

朱瓒哈的笑了。

“休想。”他喊道,“你这女人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

他指了指身下不远处。

“我可告诉你,这个紫英仙株是我找到的,跟你无关。”

竟然真的找到了?君小姐再次向前迈步,眯起眼看向山壁。

山石嶙峋交错中隐隐有一株花摇晃。

太好了。

她的脸上不由浮现笑容,但下一刻就又浮现惊恐。

“喂,那边很危险,山石多是松软的,你不要过去…”她厉声喊道。

话音未落,就见朱瓒身子一晃动,同时嗷的叫了声,人向下落。

君小姐也发出一声尖叫,手也捂住了头。

不,不,不…

尖叫声中有哈哈的大笑响起。

“瞧你那傻样。”朱瓒的大笑喊道。

君小姐神情怔怔的看去,见他悬在半路晃晃悠悠,一根绳子系在他的腰上。

“我又不傻子。”朱瓒笑道,一手晃了晃绳子,犹自絮絮叨叨,“别以为天下就你厉害。”

君小姐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的盯着他。

朱瓒嘲笑几句见她没有反应,便也不再说了。

“看着吧我拿到这个药草了,咱们两清了。”他扔下一句,一手攀住山石,脚用力的一踩,人向一旁药草的所在晃去。

但就在他就要抓住一块山石稳住身形的时候,从上垂下系在腰里的绳子忽的跌落。

朱瓒只觉得身子一沉,脚一空人就向下跌去。

我去!

这一次他没有嗷的大叫,而是心里骂了句。

那条绳子如同一条长蛇跌落很是明显,站在山下的君小姐看着清清楚楚。

看着朱瓒身子再次向下跌滑,君小姐的手还捂着头,但也没有发出先前的尖叫声。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就好像天地间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那个人在跌落。

跌落。

山石滚落。

摔在地上,如同泥人碎裂,如同布偶被剪断。

原来是这样死的吗?

那一刻那一幕是这样的吗?

耳边山石滚落响声不断,但那个跌落的人却停住了。

朱瓒两脚悬空,双手攀住了一块凸起的山石,没有丝毫的停滞,用力一晃向上,手脚并用在山崖上攀走。

他很快就停在一处,从腰里拿出刀子,反手将系在腰里的绳子割开,长绳子再无牵绊跌落在山下,他的刀子已经利索在山壁上戳挖起来。

几乎是一眨眼间刀子也扔下,紫英仙株拖着长长的根茎被他叼在嘴里,人向上爬去,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君小姐犹自立在原地,似乎完全呆滞,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人在后拍她的肩头。

“不会吧,真吓傻了?”朱瓒探头审视她,挑眉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眼神有些涣散。

朱瓒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哈哈笑了。

“原来这么胆小吗?”他说道,但下一刻又收了笑,人也向后退了一步,对着君小姐点了点手指,“我告诉你啊,别来这一套,装出吓傻的样子,表明对我多关心,这种把戏我见的多了,先是惊慌失措魂飞魄散,然后就欢喜若狂的扑过来抱着人哭…”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君小姐尖叫一声,人向他扑来。

朱瓒也嗷的叫了声,人向一旁躲去,君小姐晚了一步,只抓了他的衣袖,差点扯下来。

“亏我早有提防。”朱瓒大叫着喊道,摆出防备的姿态对准君小姐,“你休想对我动手动脚。”

君小姐双眼发红,面色却是青紫,狠狠的盯着他。

“你干什么?”她终于喊了出来,声音沙哑,“你干什么啊你?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她只是重复的喊着这一句。

这样子似乎真的是吓的不轻,朱瓒一面戒备一面迈过来一步。

“我能干什么啊?挖药草啊。”他说道,“这药草这么稀少,当然没那么容易就拿到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君小姐咬着下唇,通红的双眼只是狠狠的看着他。

这神情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朱瓒将塞在怀里的紫英仙株拿出来。

“只不过有些意外,没什么可害怕的。”他说道,又耸肩哈哈笑,决定讲个笑话让气氛轻松一下,“有什么害怕的,我总不会这样就摔死了吧?我是谁啊,我这么厉害,要是这样就摔死了,那也太可笑了。”

但这句话显然没有起到轻松的作用,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原本只是盯着他的女孩子,瞬时尖叫一声,从地上抓起散落的树枝,劈头盖脸的就冲他打过来。

“你才可笑你才可笑。”她一面喊道。

朱瓒吓了一跳,又觉得莫名其妙。

“我是说我可笑啊你打我干什么。”他喊道,“你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