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人心险恶
更新时间2009-12-19 17:22:32 字数:12288
慕莲湘用一种嘲讽的眼光看着她,道:“你留不住的男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杭语薇冷笑道:“再多,也没有你多。”
慕莲湘的脸隔着面纱,忽然抽搐了一下,那条毒蛇般的鞭子猛然卷了过来,卷得是杭语薇的头发。她知道杭语薇的头发里有情人发,但是她的鞭子却不怕毒。
杭语薇一拧身,从船头倏然跃至船舱顶,一头长发迎风若举,笑声尖利:“慕莲湘,你是来夺千年冰芝的么?”
慕莲湘的长鞭卷在手中,道:“那千年冰芝已被你送了人,我是来杀你的!”她一面说,一面将长鞭化做长刀,迎面劈了下去。
杭语薇知道她鞭法刚猛,疾退数步,那长鞭结结实实打在舱顶,“哗啦”一声,舱顶开裂,摇摇欲坠。她趁势滚落舱中,一手抄起了分波剑,向慕莲湘未及收回的鞭梢上斩去。谁知慕莲湘竟然不去管自己的鞭子,而是一步抢进来,一掌向她天灵盖拍去。杭语薇低呼一声,只得向后闪身。这船舱虽已破裂,却未完全裂成两半,她站不直身子,索性一脚踢出。
慕莲湘冷笑一声,改掌为爪,急如闪电,扣住她的脚踝,向自己这边一带,同时收起鞭子,盘成一个套子,向她脑后勒去。
杭语薇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却将分波剑横在胸前推出,待慕莲湘的鞭子套住她的脖子,她的剑刃也抵住了慕莲湘的脖子。两个人同时失去重心,“噗通”一声摔倒在船舱里。杭语薇躺在她身下,嫣然道:“师姐,你看我这一招是不是有些许进步?”
慕莲湘哼道:“你躺下的功夫倒是一直在精进。”此刻她只要双手一绞,杭语薇的脖子便会被勒断,可是在那之前,分波剑也肯定割破了她的喉咙。是以她虽然占了一些上风,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杭语薇自然明白这道理,突然道:“师姐,寒毒宫是否与星河派、雪山派甚至青龙会到底有什么盟约?”
慕莲湘想不到她会问出这么一句,怔了怔,愠道:“师父的事,哪轮得到我们过问!你休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
杭语薇冷哼道:“我拖延时间?你且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看看你杀了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她眼中满是讥诮之色,“你杀了我又能怎样?即使我死了,师父也不会将你立为入室弟子。”
慕莲湘恶狠狠地道:“至少我出了一口气!”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几乎都要爆出眼眶,使得这一双本来美丽清澈的眼睛显得说不出的恐怖。
杭语薇见了也不由得心头一紧。她不是怕,而是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地说了句“师姐,我不恨你,是我不好。”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和慕莲湘一同被阴寒枫买来的孤女,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而慕莲湘只比她大上几个多。两个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就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慕莲湘冷笑道:“你若真心改过,就自毁容貌,如何?”
杭语薇的目光黯淡,低声道:“我知道十年前我为了当上师父的入室弟子毁你容貌不对,所以,所以,诶,无论你对我怎么凶,我都无法恨你。我真的不想与你斗下去了。可是,可是师姐,你也不要将我逼得太紧。”
慕莲湘被她说得心中一悲。十年前!十年前她和杭语薇都是容貌姣好的小女子,若不是那倒塌的丹炉烧毁了她的脸,她现在也该是和杭语薇一样的青春貌美,可惜她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最美时的模样了。她冷冷地道:“那又如何!难道你还能补偿我不成!”她冷笑,“若是人人犯了错,如此一说便可没事,那么犯错的人便会越来越多,倒不如让我杀了出气!”
杭语薇道:“我知道师姐从小吃得苦比任何人都要多,我实在无法还你一张美貌的脸,可是,可是师姐若对寒毒宫主感兴趣,小妹一定倾力相助。”
慕莲湘不信:“你对这个宫主之位难道没兴趣么?”
杭语薇讪讪地笑道:“师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只管过好我自己的日子,从来懒得理别人,你知道我的兴趣都在男人身上。”
这话慕莲湘绝对相信,她道:“你肯帮我?”
杭语薇道:“这便要回到第一个问题了,师父究竟要做什么。”
慕莲湘沉吟道:“据我所知,这一次去名花谷,是因为师父收到了一封信,见了两个人。”
杭语薇听了心中一惊,道:“两个人?是谁?”
慕莲湘道:“其中一个是陆浩谦,另一个,我却不知。”
杭语薇道:“那人长得什么样子,是男是女?”
慕莲湘冷笑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可以随意出入师父的禁室而不被责罚么!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被师父当做心肝宝贝宠着护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平日里就算做错一丁点儿小事都有可能被关进玉竹密道!你,你这贱人!”她越说越气,突然将手中的鞭子紧了紧。
杭语薇立刻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涨红了脸,咬牙将手中的分波剑推了出去。
慕莲湘却根本不惧,鲜血自她脖颈间一滴滴落在杭语薇胸前,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早已心如死灰,你却活得正在兴头上,难道舍得就这样和我死在一起么?”
杭语薇的眼睛翻了翻,却说不出话来。她当然舍不得死,她只是在赌慕莲湘不敢真的杀了她,杀了阴寒枫最宠爱的弟子。可是现在,她却在担心自己的脖子上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瘀伤,她那娇嫩柔滑的皮肤上若是有了瘀伤,是会数月不褪的。这对于爱漂亮的杭大小姐来说,实在不可不算十分重要的事情。想到这里,她手中的剑不由得松了。
慕莲湘感觉到她剑上力道的变化,眼中杀机更盛。谁知这时,一条撑船的长篙无声无息地伸了进来,在她和杭语薇的手腕上轻轻点了点。两人顿觉手腕一麻,气力全消。她二人反应均十分迅速,几乎同时跃起,两蓬牛毛细针便向着长篙的方向打了过去。
宁可错杀,不可不自保,这便是寒毒宫弟子的信条之一。
就听到一声清泠泠的冷笑,紧接着水波微漾,那两蓬牛毛细针不知怎地,全都掉头扎进了水中。杭语薇和慕莲湘站定身子,抬眼望去,就见一艘小船靠了过来,船上站着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汉子,他持着那长篙的姿势,分明是在持剑。
杭语薇和慕莲湘互望一眼,已明白这人绝不好惹。当下占据小舟的两边,全神戒备起来。
就见这人长篙一点,冷笑道:“我好心分开你二人,却没想到你们不问青红皂白便下杀手,看来与昨夜偷袭掌门一家的青龙会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罢,他手中的长篙一划,带起一片水帘,向慕莲湘当胸刺来,使得居然是剑招。
慕莲湘长鞭漫卷,像一片乌云护住周身,而那长篙就像闪电,将这片乌云慢慢割破、割碎,依然直刺前胸。两条小舟容与回旋,好似角抵一般。周围的荷页随着水波摇曳不停,倒像有风吹过。
慕莲湘的鞭法偏于刚猛,恰巧这长篙使出来的剑法也是力道遒劲,然而渐落下风的却是慕莲湘。她边打便道:“小贱人,你怎么还不出手!”
杭语薇心道:“这长篙丈许长短,浸水后少说也有十余斤重,这个人却能运转如风,武功实在不可小觑,我和师姐加起来也未必敌得过他。然而看他的装束,简直连叶家的仆人都算不上,难道说这方圆数里的水乡中人,俱都是如此高手么!若真是如此,环碧小筑未免太可怕了。”想到这里,她便笑吟吟地道:“师姐,咱们虽是女流,却也不能以多欺少,你说是也不是?”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道:“你倒是比青龙会高明许多。”
杭语薇却深知充大头不能充一辈子,当下便道:“我们姐妹不知此处已是环碧小筑的地界,多有得罪,这位大哥该不会一直与我们为难吧?”
中年汉子道:“你们是什么人?”
杭语薇一听便知这人从未涉足江湖,因为那一手暗器功夫稍有江湖经验的人便可知道是出自寒毒宫。这一来她顿觉轻松不少,故作愁苦地道,“大哥有所不知,我们姐妹一路被青龙会追杀,犹如惊弓之鸟,骤然见到生人不免出手狠毒些,还请海涵。”她看着慕莲湘,叹道,“可是我这位师姐心高气傲得很,分不出胜负,她就是明知错了,也不肯停手的。这可怎么办呢?”
中年汉子听了,一篙点在慕莲湘脚下的船舷上,两船错开数尺。他将长篙戳入水中,却不溅起一星半点的水花,道:“丫头的功夫不错!”
慕莲湘实已支持不了多久,但她仍然站得直直的,道:“你也一样。”
中年汉子看着杭语薇,道:“你们为何会被青龙会追杀,刚刚又为何扭打?”
杭语薇方才完全是随口扯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不由得一怔,看了慕莲湘一样,轻轻地叹息着道:“这事说起来实在是……诶。”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眼圈不觉红了。
中年汉字见了忍不住道:“是不是那些恶贼见你美貌,心怀不轨?”方才他与慕莲湘动手的时候,见杭语薇一直没有干预,对她就颇有好感,现在见她如此,不由得激起一腔古道热肠来,此地又在环碧小筑的附近,他哪里猜得到杭语薇的心思。
杭语薇心中好笑,表面上却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低着头道:“这事情我实在说不出口,说也无益。”
慕莲湘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衣袖,道:“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咱们还是走吧。”
中年汉子一听,急得直搓手,索性撑着长篙,一纵身跃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肩膀,道:“你放心,天下还没有叶家摆不平的事情。莫说青龙会已经惹了我们,就算没惹,你们在这里,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杭语薇叹道:“我们自是佩服环碧小筑的,否则也不会巴巴地逃到这里来了,只恨无人引见,连山门也不认得。”
中年汉子笑道:“这倒不难。在下虽然不在掌门府上做事,但我们叶家人个个都是好客的,我……”说到这里,他突然一头栽倒。
慕莲湘已经制住他的穴道,冷冷道:“功夫是不错,可惜活到这个年纪,居然如此天真。”
杭语薇撑着船,嫣然道:“这也不能怪他,环碧小筑的人极少涉足江湖,遇到我这个大毒物、大骗子,也只能认倒霉了。”一顿,又道,“没想到师姐居然知道我的心思。”
慕莲湘根本不看她,只看着中年汉子道:“你打算将这烫手山芋怎么办?”
杭语薇未及回答,就听到一阵尖利的哨声响彻整个河网,紧接着两条小舟齐头并进,箭一般向她们追来,不多时已相距不远。“响箭!”她皱眉道。
慕莲湘冷笑了一声,道:“你最好赶快想个脱身之法。”
杭语薇轻抚着袖中的玉匕首,笑道:“我倒巴不得被他们捉回去,叶瀚扬不但舍不得杀我,简直就没理由杀我。”
慕莲湘目中精光一闪,突然道:“他不杀,我杀!”话音未落,手腕一翻,一道寒光直射杭语薇的心口。她自知逃不出环碧小筑,便想先杀杭语薇,这样阴寒枫便不能将帐算到自己头上。杭语薇大惊失色,她万没想到慕莲湘真的敢对自己下手。二人相距如此之近,她完全没有闪避的时间和空间。
然而“夺”地一声,慕莲湘的飞刀却倏然改变了方向。
一支精致小巧的银色飞镖,穿透飞刀刀身,将它钉在了船底。
杭语薇一见那飞镖,心跳立刻快了起来。“莫非是他?”她心中想着,就见到岸边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车门半开。她心念转动时,人已跃起,像一缕轻烟,钻入了车内。她一进去,马车立刻向下游飞驰,这一切配合得好像经过缜密的计算一样,竟是分毫不差。
车内果然是那神秘的黑衣少年。他还是杭语薇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只不过他没有了那凌曦神龙,将两条长腿随意地放着,显得容易亲近了许多。
杭语薇却觉得他的腿有些异样,似乎受了伤。但她没去问,便浅浅施礼道:“多谢掌门相救。”
少年只是淡淡地道:“如何?”
杭语薇眼珠一转,道:“不知掌门所问何事,但是叶瀚扬的毒伤却无碍了。”
少年略一点头,便不再说话。杭语薇细细打量着他,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深不可测,她有一肚子的疑问,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才道:“不知掌门要去哪里?”
少年道:“你要问的不是这个罢。”
杭语薇心中一凛,赔笑道:“我,我只是不知该先问哪一句。”这是实话。说完,她便往他身侧靠了靠,又道,“掌门将那青龙会和星河派怎样处置了?”
少年淡淡地道:“楚煦言已经被云秋露废去大半武功,不足为虑了。”
杭语薇惊道:“云秋露竟有这样的本事么?”
少年一字一句地道:“那只因她也赔上了自己的全部武功。”
杭语薇凝思片刻,忽然笑道:“我明白了,掌门一箭双雕,既除去了楚煦言这个叛逆,又收拾了环碧小筑,于我们凌曦天境大大有利。只是,为何掌门要救叶瀚扬?”
少年的眼中突然泛起一丝波澜,只不过很快便归于平静,道:“现在他若死了,于我没有半点好处。”
杭语薇不明白他究竟打得什么算盘,小心翼翼地问:“那么掌门打算何时取他性命?”
少年终于转头看着她,眼睛里满是讥诮之意,道:“这完全取决于你。”
杭语薇怔住了:“我?”
少年道:“不错。你何时令他完完全全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何时便是他的死期。”
杭语薇迟疑道:“掌门的意思,是要我去杀他么?”
少年冷哼一声,道:“你杀不了他。”
杭语薇心下不服,争辩道:“至少昨晚我已可杀他。”
少年微微一笑,道:“你真的下得去手么?”
“我……”杭语薇突然语塞。这个问题,她似乎从未想过。她曾和许多男人有过露水姻缘,叶瀚扬与他们比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真要叫她下手杀人,莫说叶瀚扬,就算那些她记得和不记得的情人,她心中也要踌躇一番。
少年见了的她的神色,蔑然道:“你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肠不够硬,难成大事。”
杭语薇不语,忽然将下巴放在他的肩头,轻轻地道:“你在图谋什么大事?”
少年的右手轻轻抬了抬,不知怎么,便将杭语薇甩到了马车的另一边,厌恶地道:“你那一套最好莫要用在我身上。”
杭语薇脸色绯红,这次是真的绯红,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强烈的伤害,这种伤害是前所未有的。她狠狠咬着嘴唇,怒视着这个少年,却完全发不出脾气。好像在他面前,自己什么花样都玩不出,什么手段都无效,她委实从未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失败过。可是她也只能狠狠地哼一声,扭头望向窗外。
窗外已是远离河网,人烟渐稠。她暗骂道:“这个小王八蛋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武功奇高,又不爱美色,简直是个死太监!他几次三番要我去勾引叶瀚扬,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凌曦天境本是个不入世的门派,可这个人看起来却野心勃勃,好像连他师父王崇宇也不放在眼里。我岂能不明不白地被人利用!”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机会远远躲开这少年,最好再也不要碰见他。
当下两人无话。
马车飞驰了大半日,天刚擦黑的时候,已经到了几条河流交汇的市镇,但见船只往来不断,岸边灯火通明,酒旗招展,人声鼎沸。这里在江南的富庶之地只能算得一般,但是杭语薇却感到异常亲切,尤其是闻着飘满河面的酒菜香味儿,觉得肚子饿得难受,想要找个地方好好吃上一顿。
她本就自诩江湖中人,她心目中的江湖,本就在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的市井中。
马车慢慢停在一家名为“醉月楼”的酒家门口,少年道:“你可以走了。”
杭语薇听他语声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心里大是不悦,可她目前完全找不出这个少年的弱点在哪里,只得气鼓鼓地打开车门。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掌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淡淡地道:“我姓乐。”
杭语薇又道:“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少年道:“很快。”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杭语薇隐身在树荫中,看着他的车渐行渐远,忽然发现四个神算帮的人簇拥着一个精神矍铄的锦衣中年人走进了醉月楼。她之所以一眼便认出那是神算帮的人,是因为神算帮帮众都要在左手手腕绑一根七彩的绸带。江湖中人见了这根绸带,往往不会与他们为难,因为谁也说不准何时需要向他们买消息。
她眉头轻蹙,心道:“神算帮的人真是满江湖卖消息,那个中年人武功不低,看穿着也绝非寻常人家。神算帮的龟孙子对他点头哈腰是吃错了药么?他们就算对叶青青也是一副你买我卖公平合理的样子,莫非又有什么惊天的消息?”她心中思索着,突然感觉身后多了一个人,一惊回头,发现这人居然是战深锐。
若在平时,杭语薇一定会逃之夭夭,然而这次没有。因为战深锐说了句“乐公子让我在此等你。”
乐公子?
杭语薇几乎要跳起来了。那个姓乐的少年究竟有多大本事!他摧毁了青龙会,修理了环碧小筑,居然还能收服九色山庄?她忍不住道:“你跟他很熟?”
战深锐淡淡道:“乐公子是九色山庄的常客,自然便是我的朋友。”
“常客?”杭语薇拨弄着发梢,道,“他去九色山庄做什么?”
战深锐道:“无可奉告”
杭语薇眼睛一转,道:“战庄主不想要回九色温玉了么?”
战深锐居然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是乐公子的朋友,那玉不要也罢。”
杭语薇又怔住了。她想不到那个年纪轻轻的乐公子面子居然这么大,若说他是凭着凌曦天境掌门人的身份,唬唬自己也就罢了,而别的江湖中人,应该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如何能对他如此敬畏?但她转念一想,那个乐公子亦正亦邪,武功又深不可测,或许战深锐是受了胁迫,也未可知。
战深锐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似是觉得好笑,却还是温言道:“你一定饿了,不如我们先吃点东西,再说别的事。”说完拉起她便走,杭语薇就浑浑噩噩地跟着他走进了醉月楼。
战深锐一袭白衣,再加上杭语薇的美貌,在人群中分外夺目,立刻便引来三四个伙计,一叠声地将他们往雅座中让。然而他环顾四周,居然径直走到一个垂着珠帘的角落里。帘后坐的,居然是神算帮和那锦衣中年人。
战深锐站在桌前,淡淡地道:“金总管,久违了。”
这金总管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一双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俨然是个内家高手。
他不是没有名字,只不过金总管这三个字,比他的本名更出名,出名到人人都忘记他本名的地步。只因他是英雄山庄的总管。英雄山庄虽然位列环碧小筑之下,但那仅仅是武学上的排名。若论在江湖中势力之大、影响之广、财力之丰,怕是十个环碧小筑也比不上。所以能够做英雄山庄总管的人,别人已经不需要知道他的本名了。
金总管看了战深锐一眼,目光却留在了杭语薇身上,道:“战庄主好眼力。”
战深锐微微一笑,也未计较他话中深意,便携杭语薇入座。
杭语薇却有些糊涂。难道神算帮、战深锐和英雄山庄之间还有什么瓜葛么?但是她懒得多想,因为她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一见那满桌丰盛的酒菜,便老实不客气,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她吃东西的样子虽然不好看,别人却只是一面喝酒,一面含笑看着,似乎美人的狼吞虎咽,也别有一番情趣。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同样的事情,若是换了姿色平庸的女子来做,就算不被赶下桌去,也要被丢一个大大的白眼。
有些时候,有的人可以做并且做的不错的事,并不见得就是好事、正确的事。
金总管此刻已经将目光转向了神算帮的一个短须汉子,道:“贵帮帮主不来么?”
短须汉子谦卑地一笑,道:“敝帮帮主因故不能亲来,让小人代为向金总管问好,并送上今年的分红。”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塞了什么。
金总管看也不看,道:“多少?”
短须汉子道:“只比往年多,绝不比往年少。任何东西,神算帮都能卖得出高价。”他得意地一笑,道,“今年总共收入六百万两。按照旧例,敝帮与贵庄三七分成,贵庄该得四百二十万两。”
金总管此时才接过那信封来,道:“看来明年的事情,也得劳烦贵帮了。”
短须汉子拱手道:“多谢金总管提携。”
杭语薇暗道:“不知英雄山庄和神算帮有什么交易,什么东西值得上六百万两银子?而且,听他们说来,好像年年都可以卖。”她向战深锐望去,战深锐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那短须汉子此刻却看着她,道:“杭姑娘,滁州一别,你怎么没与沈公子在一起,却反倒和战庄主在一起了?当日战庄主并未随你去。”
杭语薇看了战深锐几眼,猛然发觉那天和元峰、牧霏坐在一起却一直不说话的人就是战深锐。她瞪着那短须汉子,冷哼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短须汉子嘿嘿一笑,道:“咱们神算帮做的是消息买卖,自然帮中的人都有个臭毛病,便是好奇心太重。”
金总管却讶然道:“莫非这位姑娘便是大名鼎鼎的一夜倾城?”
他问的是战深锐,杭语薇却抢白道:“不错。可惜我却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出名,居然连日理万机的英雄山庄金总管也知道我的名号。”
金总管笑了笑,道:“你可知如今江湖上最风光、最惹人注目的两个人是谁?”
杭语薇不理他。她知道一个人若是这么讲话,那么下半句一定会忍不住马上说出来,这句问话只不过是希望别人配合一下罢了,她偏不想叫金总管舒舒服服地把下文说出来,因为她第一眼看见金总管便觉得讨厌。
金总管果然脸色很不好看,他从未遭此冷遇,乍一碰上,竟不知如何化解这尴尬。许久,他才干咳一声,自顾自地道:“如今江湖中最出名的两个人,便是沈烨轩和姑娘你了。”
沈烨轩?杭语薇不禁蹙眉。
短须汉子却非常懂得配合金总管。他知道大人物讲话要少而精,一些琐碎的叙述应该由身份较低的人来完成,于是便笑眯眯地补充道:“沈烨轩沈公子为了救杭姑娘脱困,不惜害死朱砂帮帮主朱自春和七星岩第一高手周峰,挟持海神门门主海千浪,并立誓与长风镖局脱离关系,这样痴情的男子,江湖中百年来也出不了第二个。现下朱砂帮、七星岩和海神门的好手都在围捕他。而江湖中的女子,却都在暗暗爱慕他。哈哈,长风镖局,沈老爷子在金陵听说此事,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