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的叶念泽,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他说:“阿泽,我们这样,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几年你是赚了不少钱,可是,钱不是这样赚的。你还记得你当年留学回来,跟我说过什么吗?而你现在做的,跟你当年的理想,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叶念泽冷着脸没说话,打开抽屉,掏出烟盒,懒洋洋地点上一根,夹着烟,忽然笑了一声:“理想?你不说,我他妈都忘了,原来我还有那么可笑的时候。”

  谷雨坐在椅子上,看着狼吞虎咽的立夏,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立夏离开戒毒中心后,身无分文,居无定所,往昔的狐朋狗友根本指望不上,她有毒瘾,风评不佳,臭名昭著,男人早就对她避之不及。无路可走,只能回到这里,向谷雨求救。

  那时谷雨正在店里干活,看到胭脂未施,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的立夏,几乎没认出来。

  其实她们姐妹长得有七成相似,明哥第一次见到立夏,不知道她的操行,听说是谷雨的姐姐,对她十分客气。立夏说她很饿,明哥就请她在店里吃牛腩面,还特意交代了——管够。

  看到对面的人终于放下筷子,打了一个饱嗝,谷雨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立夏喝了口果汁:“毒已经戒了,我想找份工作。”

  谷雨看着她,“你上次从戒毒所里出来,跟我借钱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立夏握住妹妹的手,眼圈红红的:“谷雨,你再相信我一次,这次我真的戒了。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谷雨奇怪地问:“你想我怎么帮你?”

  “你能不能帮我跟韩恕一说说,让我回韩家的会所上班?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偷东西。”

  谷雨摇头:“我帮不了你,我跟他已经绝交了。”

  立夏愣了一下,那个“蠢”字几乎冲口而出,但为了生计,她还是控制住了,笑笑说:“那也没关系,我没地方住,你先让我搬回去,可以吗?”

  谷雨本想拒绝,因为立夏太不讲卫生,把她弄回家就是一个*烦,可是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想到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更不忍心。最后点点头:“可以,不过你要去找工作。还有,以后你得付一半的房租。”

  立夏满口答应,跟着谷雨回到那间出租房。她的东西还在,被谷雨归置在一个大行李袋里。住的问题解决了,然而钱的问题依然窘迫,她想到了那个曾经帮她拉过皮条的阿辉。

  趁着谷雨去上班,她一个人在家仔细打扮一番,挑了一条性感的桃红色露背装,自信满满地出门了。

  在酒吧遇到阿辉,他正坐在吧台边,跟几个小女生不知道在聊什么,很热闹的样子。她风情万种地走过去打招呼,然而对方只是闲闲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脸跟身边的小妹妹调情。

  立夏憋着一口气,满脸堆笑地凑过去:“阿辉哥,最近我手头紧,有没有好关照?”

  阿辉陪着小妹妹调笑完,才转过脸来,阴阳怪气地敷衍了她一句:“大姐,您还会手头紧?别跟我们这些小喽啰开玩笑了。”

  周围的年轻人都跟着笑,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青春无敌、光彩照人的年纪,登时就将立夏比了去。

  她有点下不了台,脸上的笑容也十分勉强,说:“我过去怎么说也给了你不少好处,山水有相逢,你也别这么现实,说不定哪一天……”

  这话阿辉有点不爱听,顿时变了脸色,眯着眼睛,恶毒地打量她:“大姐,你来之前都不照镜子?看看你脸上的粉,足有一尺厚,你怎么跟这些小妹妹比?你以为你是明星啊?能让人忽略你的年纪?你都做得烂大街了,还山水有相逢,你凭什么?”

  立夏气得浑身发抖,她才二十四岁,这些人就嫌她老了,就这样羞辱她。

  阿辉不愿意再搭理她,扭过脸,比比划划,对着身边的几个小妹妹挥斥方遒:“你们记住了,卖归卖,就是出来做,也要懂得自爱。别像她一样做得那么烂,是个男人就上,又吸毒又酗酒,皮都垂下来了,还有哪个男人愿意要?”

  小女生们笑做一团,你推我搡,声如银铃,其中一个甜甜地说:“阿辉哥,听说叶家公子想找一个未成年的,价钱高得很,你怎么不介绍我们去?”

  阿辉哼了一声:“你以为那钱是随便能赚的?人家价钱给得高,要求也高啊。叶少说了,要那种看起来纯纯的,干净得像矿泉水一样的女孩子,处女最好。再看看你们,才十七八岁,就弄得自己像二十七八岁一样,哪一个够得上?”

  有人不高兴了,掐着嗓子喊:“哎呦,刚才还说我们是青春少艾呢,这一会儿就变成老太婆了,阿辉哥,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一堆人笑笑闹闹,在酒吧嘈杂的音乐声中也显得十分刺耳。没有人留意到,顾立夏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她一路跌跌撞撞冲到后巷,哭得泣不成声,几只在垃圾堆里觅食的老鼠听到动静,吓得四处乱蹿。

  顾立夏抹了把眼泪,满腹的怨毒,正无处发泄,对着逃走的老鼠狠狠踩下去,嘴里骂道:“连你们都敢吓唬我、嫌弃我,都去死吧!什么东西!”

  她拿地沟里的老鼠出气,可那些老鼠比她恶,反应也比她快,有一只狡猾地跳上她的脚背,张嘴就咬,她吓得大叫,甩了半天才把它甩掉。鞋子飞走了,她摔倒在地上,那只老鼠从她手边跑过,她早没了之前的气焰,吓得直呼救命,裙子上沾了某种污秽,一阵恶臭。

  顾立夏哭红了眼睛,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跟她作对,所有人都对不起她,她恶毒地咒骂,恨不得让全世界跟她一样倒霉。哭了一会儿,她将另外一只高跟鞋从脚上脱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扔进角落的垃圾堆里,恶狠狠的语气自言自语道:“我不能活,咱们就一个都别活!”

  黎永孝来港的时候,天正下着蒙蒙小雨。

  他是一个身高伟岸的男子,皮肤黝黑,眼神冷漠,五官跟他弟弟很像,但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叶念泽带着一干随从走过来,两个人握了握手。

  晚餐安排在一家私人别墅。这是叶家的地方,一楼是餐厅,卧室就在楼上,做什么都很方便。

  黎家老大跟老五不同,行事向来低调,不喜欢人多,叶念泽特意选了这个地方,清光所有人,给他安静。

  晚餐相谈甚欢。黎老大话不多,但是句句切中要害,只谈生意,老五偷跑来港的事,他一个字都没提。

  叶念泽心里明白,那个败家子的一举一动,怎么能瞒得过黎老大的眼睛?而他招呼黎家老五,原本是给黎家人面子,可如今看黎永孝的态度,似乎并不领情。

  晚餐过后,双方在客厅又聊了几句,天色渐晚,叶念泽带着秦川起身告辞,这座别墅留给黎永孝和他带来的人住。黎既然是暂时的主人,他便也十分客气,送他们到门口,正好瞧见几个人扶着一个女孩儿走过来。那女孩儿半长的头发遮住了脸,被两个大男人架着,脚步虚浮,神智不清。

  保镖面无表情地拦住来人,伸手撩开女孩的头发,黎永孝的眼睛落在女孩子的脸上,冰冷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她的皮肤,如同爬行动物,没有一丝温度。须臾之后,他移开眼,淡淡一笑,仿佛很满意:“叶少太客气了。”

  叶念泽还没答话,他身边的秦川先变了脸色,失声道:“谷雨……”

  秦川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身边的两个男人都听到。叶念泽微微变色,他这时才看到,被架进来的人居然是顾谷雨,着实吃了一惊。然而不过一瞬,他就恢复如初,笑了笑,语气平常:“黎先生尽兴,我们告辞。”

  秦川像尊门神似的站着不动,叶念泽扭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庭院的大门,秦川一把拉住叶念泽,声音急切:“你没看到?那个女孩儿是顾谷雨!”

  叶念泽很平静:“看到了,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那小丫头好歹救过你,你怎么能把她扔到那个变态的床上?”

  叶念泽好笑地看着他:“你搞错了吧,这件事我是交给你办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们送上来的人是谁。”

  秦川无言以对,他当初是因为心里厌恶这种事,就全权交给底下的人去处理,找来的人究竟是圆是扁,他根本就不清楚。他低头认错:“好,是我失误。可你刚才看到了,那小丫头神智不清,可能是被人下了药骗来的,我们就这样看着不管,这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