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站在人来人往的写字楼大堂,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光可照人,映着她小小的面孔,她背着挎包,等得有些无聊。

  秦川走出电梯,看到一个穿着背带裙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几乎跟她差不多高的大挎包,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在大堂里走来走去,好像在遛弯儿,又好像在逛公园,浑然不觉周围诧异的目光,跟那些衣着光鲜的社会精英,显得格格不入。他双手环胸,不觉一笑。

  如果他没记错,她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了,可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干净透亮,人畜无害,白白的,暖暖的;又像个糯米团子,一副很好吃的样子,让人心里涌起一股温暖的情绪。

  他忽然明白,叶念泽为什么不愿意见到她了。终归是内疚吧。虽然那件事过了那么多年,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在乎,虽然他永远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你奈何我”的倨傲面孔,虽然在某个时间里,他可能真的忘记了这对姐妹的存在。可是,在看到谷雨的那一刻,他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不舒服到……连想起她都觉得厌烦。或许,他不愿意面对的还有当年的腥风血雨。

  想到这儿,秦川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他走过去,喊住正在到处溜达的人:“顾小姐,我是叶先生的助理,我叫秦川,我们见过。”

  谷雨停住脚,抬头看着秦川端正却不失和气的脸,点点头:“是的,在叶念泽家里。”

  “你说,你有东西要交给叶先生?”

  谷雨用力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跟之前差不多的文件袋:“是这样,我装错了,这份才是。之前那份,请你们还给我。”

  两个人交换了文件袋,谷雨打开瞧了瞧,从袋子里掏出那叠碎纸,皱了皱眉,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很多的男人,问道:“我的资料,怎么被撕成两半了?”

  秦川抱歉地笑了笑:“叶先生以为你耍他,所以……”

  谷雨没说话,低头翻了翻那几页纸,不解地问:“怎么还少了一张?”

  秦川凑过去看了看,解释道:“可能刚才装进去的时候落了一张吧。很重要吗?你要不要跟我上去找一找?”

  谷雨摇头,扁了扁自己的两片嘴唇:“我不上去,那一张我不要了。他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想看到他。”

  秦川笑了。谷雨拉了拉挎包,对他说:“那我走了,再见。”

  秦川忽然叫住她:“谷雨……”

  她回头:“还有事儿?”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上一次,为什么要帮他?”

  谷雨奇怪地看着他:“我一共帮了他两次,两次他都不领情,你问的是哪一次?”

  “就是……”秦川揣摩着用词:“我们请你帮忙约韩棠的女人出来的那一次。”

  谷雨明白了:“哦,原来是你们威胁我,想利用我绑架楚夏的那一次。”

  秦川尴尬地笑,心想:小丫头还挺记仇。他说:“好吧,就是那一次,你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我们是亲戚。再说,嫂子是那么好的人,她哥哥有事,我怎么能不管?”谷雨看着自己的脚,语气平淡。

  秦川问:“就这样?”

  谷雨说:“就这样。”

  秦川又问:“你就不怕得罪韩恕一?”

  “这个倒不怕,他是好人,不会为难我。而且他们韩家也需要你们,合作是双赢,反目对彼此都不利,如果我有机会说给他听,我想他会明白。”说到这儿,谷雨搓着自己的衣角,有点地难过地说:“不过,可能没这个机会了。因为这件事我让他很失望,他不会再理我了。”

  谷雨忽然觉得很泄气,抬起头,看到秦川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冲他挥挥手,交代了一句:“我该走了,再见,不用送。”

  走出去好几步,她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那个人居然站着没动。

  她想,索性好人做到底吧,又对他说:“还有,你们不想跟韩家合作,也别再去招惹那个女人了。韩棠真的不好惹,他好凶。”想起韩棠看她的样子,小姑娘抖了抖肩膀。

  秦川轻笑出声,点点头:“好,你的意思我一定转达。”

  谷雨松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背着挎包回家了。

  秦川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忍俊不禁。

  秦川上楼,将换回来的文件袋推到叶念泽面前。

  叶念泽打开看了看,点头:“应该是这份,不过是手写的。”

  “顾谷雨写的?”

  “估计是她,字难看得像蟑螂爬一样。顾清明写得一手好字,他这个妹妹,可真是一点都没学到,这都写的什么啊,难看死了!”

  就在叶公子对一个小女生的字迹无限吐槽的时候,秦川一直没说话,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那份计划书真的丢了,而她只看过一遍就能记住……难道,她真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叶念泽嗤笑:“你信她?说不定是她自己对着原版抄的,拿过来蒙我。”

  “用这么迂回的方法来蒙你,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另外,我在被你撕烂的那叠资料中,发现了这个东西。”秦川将一张纸递给叶念泽。

  叶念泽接过来,看了一会儿,脸上微微变色,道:“这能说明什么?”他将纸扔在桌上。

  秦川奇怪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真的不懂?这张是用虚拟软件模拟操盘的数据表,我们公司每一个操盘手在入职之前,都要经过这一层考核。你还记不记得,最好的那个人成功率是多少?只有44.8%,那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这小丫头,她居然能达到80%以上。她真的是一个天才,一个可以预测股市风云的天才!”

  秦川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然而对面的人却反应平平。

  “那又怎么样?”叶念泽将那张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就算她不是人,是一个神,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秦川越发奇怪:“这样的人才,多少年都遇不到一个,你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叶念泽冷笑:“我该怎么做?招揽她回来,让她为我操盘?这公司是我一手一脚打出来的,我会放心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何况,我们还有仇。”

  秦川愣了愣,叹了口气:“你还是碍着当年的事,刚才我跟她聊了一会儿,我觉得……那丫头是真的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她对你没有敌意。”

  叶念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凉凉的:“她对我没有敌意,不是她大度,是因为她有病。”他站起来,望着窗外的繁华都市,“股市就是一个修罗场,我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仇人手里,我不想等到她明白过来的那一天,动动手指,就能让我赔得倾家荡产。这件事不用再说了,不管她是天才,还是神话,我都不会要。”

  见叶念泽如此态度决绝,秦川有点惋惜:“可惜了,那小丫头就是一块没有开发的金矿,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她自己还糊里糊涂的。”

  听到这个说法,叶念泽噗嗤一声笑了,捻息香烟,说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黎家老大近期就要来港,我答应给他备份大礼,就这几天,你安排一下。”

  秦川皱了皱眉,瞬间变了脸色:“我前段日子听边境那边的人说,他们黎家在当地早就恶贯满盈。头几年,军队管得不严的时候,他们仗着手里有人有枪,欺压山民,将整个村子都屠了,男的杀掉,小孩卖掉,女人下场更惨。那黎家老大就是一个变态,专挑未成年的睡,年纪越小他越来劲。你还是交给别人吧,这样的人,我伺候不起。”

  叶念泽看着他:“我们跟黎家合作这么久,这种事你第一天听说?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我们都不愿意。可谁让我们当年为了活下去,站稳脚跟,欠了野蛮人的钱,又欠了野蛮人的情。我又没让你逼良为娼,就是多花点钱,看有没有小妹妹愿意接。最近公司的事已经够闹腾了,别再让我分心了,行吗?”

  秦川木着脸,他觉得黎家老五是个窝囊废,他心里再不满,顶多也就是为窝囊废的脑残善后。可这个黎永孝,心思深沉、阴鸷冷血,每次这位黎家老大来港,秦川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想到未来几天要跟这样的人为伍,还要任他差遣,秦川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