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睿诚恳地答道:“母后,儿臣只想做一回真正的丈夫。”
太后身子微微摇摆,凝视他坚定地眼神些许动容。勉强地点头应允。
产婆跟宫女们因他的闯入而措手不及,霜娥慌忙拦住他道:“皇上,这与礼法不和。”
萧霁睿哪还能与她分辨,径直向前。产婆慌慌张张地把帘子挂好,萧霁睿急急问道:“她的情况怎样?”
中间早有产婆吓得才回神。“娘娘不碍事。”
萧霁睿皱眉道:“若是不碍事,怎么连动静都听不到?”
婉辞使力道:“皇上,臣妾安好。”
萧霁睿听到她地声音,心中大石放下,温柔道:“朕不走。朕在这候着。”
产婆为难地瞅着他,却不敢出声劝阻,婉辞满头是汗。顾着给她擦汗的产婆气喘吁吁地说:“娘娘,就快了。再使点劲
又是煎熬几个时辰。终于听到婴儿洪亮地哭声。萧霁睿身子蓦然震动,里头的产婆满头大汗地出来道:“皇上大喜。婕妤娘娘诞下小皇子。”萧霁睿悬空的心终于有了着落,长长舒了口气,霜娥上前把帘子打起,虚弱无力的婉辞微微一笑,那粉雕玉琢的婴孩安静地躺在她身旁,依稀是他见过最美地画面。胸口被无限的温暖与安宁填满,握住她潮湿的双手,千言万语却哽在喉间竟是不能言语。
婉辞费劲地想挣脱,他了然地抱起孩子到她面前。“你看,长得很像你。”
小婴孩的哭声清亮纯澈,婉辞不禁伸手抚上他温热的脸颊,心口陡然升起相同的温热。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他与她的孩子。
“皇上给他取个名字吧。”婉辞柔柔地笑。
萧霁睿不假思索地道:“为君之道便是希冀泽被苍生,便唤他萧泽。”他眉梢眼角俱是淡淡的温柔,“朕还想要个和你一般温柔懂事地公主。
“皇上拟的名字自然是好的。”她如云秀发散开,懒散地笑容,别有慵懒雅致的妩媚。
萧霁睿心疼地抚上她地脸颊。“朕不打扰你歇息,先将泽儿带出去。你养足精神了,朕与你一起陪着他。”
她微笑颔首。“谢皇上。”
他前走几步,复又回头郑重道:“朕待泽儿,定然不会偏颇。”
她绽唇轻笑,眼底微微闪烁晶莹地光芒。他知道她心底的忧虑,知道她不再是孑然一身地随遇而安。他看在眼里,亦记在心里。
上等的雪色锦缎里簇拥着玉雪似的婴孩,许是燥热的缘故,小小的粉脸上晕染粉嫩的娇红,粉嘟嘟的格外惹人怜爱。婉辞卧在榻上,专心致志地望着,心中喜悦一刻都不曾停止。霜娥在一旁抿嘴笑道:“跟随小姐这么久,却没见到小姐像今日这般笑得合不拢嘴。”
“从前跟今日可大不相同。”婉辞揉揉微酸的脖颈,含笑道,“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的命。”
霜娥笑眯眯地道:“老天庇佑小姐终于诞下小皇子,下半生也便有所依靠,真真是两全其美。”
婉辞懒懒地睨她:“我倒是没有察觉,你何时也跟她们一般思量来着?”
“说到底,终究关心小姐更多些。”霜娥望住她,眉宇间略带叹息的神情,“小姐可别忘记贞妃娘娘的前车之鉴。”
浅淡的笑容挂在婉辞嘴角。“天下事,好与坏都不过是一念之间。我倒觉得如今局势尚未明朗,小公主反倒比小皇子更能维护我的周全。不过既然上天给我泽儿,我自然给他我的全部。余下的,何必真心计较?”
因她诞育的是皇子,加之她盛宠无二,孟从容自是无法与她比拟。最初两天各宫嫔妃都来道喜,将净荷宫围个水泄不通。倒是萧霁睿不胜其扰,下逐客令,她方才落得清净,能有更多的时间照看泽儿。偶尔暄妍过来做些时辰的针线,随意地闲聊打发辰光。
平静如水的时光其实于后宫之人是奢侈。
2009-03-31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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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麒麟儿(下)
于冰艳的到访恰恰打破这样的平静。午后,阳光炽烤,四周安静得只听到风偶尔拂过的沙沙声。唯独于冰艳的存在叫婉辞不由眯了下眼睛。
有些人无论站在哪里,都会轻而易举地吸引旁人的目光。
“婕妤的身体状况真是让本宫感到欣慰,母子平安普天同庆。”她特意将母子二字咬得清楚,微扯的嘴角笑意融融。
“一切都是托娘娘的福,嫔妾感激不尽。”婉辞微微地笑着,清澈如水的面庞里洋溢的是安静知足的恬淡。
于冰艳不易察觉地蹙眉,那么安静柔和的表情好像有种说不出的力量片刻刺痛她的眼睛,不经意间叩响深处无从寻觅的记忆。
“孩子很像你,或许由你教导定然和她们不同。”她出乎意料地赞美。
婉辞些许惊诧,随即坦然笑道:“谢娘娘金
“本宫忽然发现,有个孩子是件很美妙的事。”于冰艳凝起一丝似笑非笑的狡黠,“深宫里头或许不会太寂寞。”
“娘娘也会觉得寂寞么?”婉辞挑眉道,“所有的人都陪着娘娘打发清闲时光,嫔妾原以为娘娘是最不会明白寂寞的人。”锦儿与祉容的离世始终盘踞在她心头,对于冰艳,婉辞亦非不恨。
于冰艳骤然锋利:“谁抢得先机谁就保住了平安,这个道理本宫比任何人都明白,说到底,这宫里头谁又是干干净净的呢?”
“娘娘做事永远都是理直气壮。”婉辞浅浅一笑,“当真叫人佩服。”
于冰艳冷笑道:“你不曾经历本宫所经历的是是非非,没有资格对本宫评头论足。本宫活得不开心。也不会让身边的人有舒心的日子过!”
婉辞无奈地笑笑。“嫔妾不会对娘娘任何地行为评头论足。娘娘聪明绝顶,一言一行自然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本就无须被质疑。”
于冰艳锐利的目光射出探究地意味。“你想置身事外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你就站在风口浪尖上。那一点稀薄的宠幸就让你失去理性了么?莫非你早已忘记贞妃地下场?”
摇篮里的泽儿似乎被一连串的逼问惊醒,雪白的小脚不耐地晃动。婉辞不由自主地微笑。示意霜娥将她带到外室。“娘娘,总有一些事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端看个人地抉择。贞妃娘娘此时的沉寂未尝不是将来的福气。祸福相依,仅此而已。”
“本宫却不信,若是有一天你一无所有是否还逍遥得起!”于冰艳嘴角那抹冷凝残酷的笑意叫人心惊胆寒。
婉辞微笑道:“世间物本就不属于我。拥有或失去又何须耿耿于怀?”
于冰艳眉梢微挑,冷淡的字句徐徐道:“倘若失去的是萧泽?”
婉辞目光缓慢而沉着地投射在她脸上,冷冽而深邃。“那我担保娘娘会后悔活在世上的每一天。”
于冰艳仰头大笑:“本宫活这么久却是第一次被人威胁,有趣,实在有趣。”
“娘娘,凡事都有底线,触碰底线的人必然弄巧成拙。娘娘深智绝慧,无需旁人提醒太多。”婉辞隐隐一笑,意味深长地道。
于冰艳柳眉细挑。似笑非笑道:“可本宫的乐趣便是试探每个人地底线,将她所在乎的东西尽数摧毁。”
于冰艳眉梢淡淡地聚拢冷然,那是将所有生命都不放在眼里的冷然。甚或那其中包括她自己。婉辞微觉诧异,那样地眼神本不该出现在于冰艳身上。
那是深入骨髓的寂寞。恐怕连她自己亦是看不见地。
婉辞纤眉不易察觉地微挑。清浅地微笑淡淡凝聚。“倘若娘娘有骨肉相连的血脉,或许会明白所谓地快乐其实很简单。”
于冰艳眯着眼睛端详她。“听起来。的确是很好的建议。”她话锋一转道,“其实对你而言,却是一种委屈。”
婉辞不急不缓地笑笑:“若是委屈能换来平静,便称不上是委屈。”
“为别人着想却也要别人懂得回报才值得。”于冰艳淡然道。
“倘若所有事都去求得回报,那么太辛苦亦太不值得。”婉辞嘴角泛起轻柔的笑,“对得起自己便足够了。”
于冰艳冷笑道:“若都与你一般去想,倒也安稳。怕就怕如今你圣眷正浓,慢慢儿地,该谨记的东西便忘到九霄云外。见高捧见低踩是人之常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世事未必都如娘娘所想,终有所例外,而这例外恰恰是人心所向。”婉辞清雅的面容淡定温和,那一刻于冰艳亦不得不承认她与她是不同的。
“本宫很想知道你的美梦能够持续多久。”未等婉辞回答,于冰艳便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而去。
那骄傲的背影消失不见,婉辞以手支颐,长发散落在两侧,侧首浅笑。高傲如于冰艳,终究有一处的柔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牢牢地扎根。
时近夏日,夜半阑珊,婉辞胸口凝滞,睡意淡去。蓦然睁开眼,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过,湿了珀枕。她辗转反侧,越性静默凝视身畔沉睡的萧霁睿。沙漏里“嘀嗒”的声响直往她心里猛力地敲打。
时至月半,柔和的满月如同银色轻纱,倚窗淡洒,映在他脸上笼起宁和的光晕。婉辞心中隐约被触动,一时怔仲。浓墨的睫帘骤然睁开,萧霁睿墨玉般深黑的眸子在深夜里愈发清亮,微含清清浅浅的笑意,却在触及她眼角的泪光时微微一怔。
“被梦魇缠了心神?”他浓眉纠结,微露担忧。
婉辞轻轻摇头,静静依偎他,却久久默然。
萧霁睿心中困惑,下颌抵在她额上,唇齿顺势蜿蜒至她眼角,轻轻拭去泪花。“有心事便告诉朕。”
她眼角冰凉,胸口却被捂热。“我想我爹。”一别两年,她总是将挂念妥善地藏在心里,却因泽儿的到来被轻易地勾起,再无从掩饰。
他将她散落的发丝拢至耳后,眼里微微轻松。“朕疏忽了,原该早些给你安排。”
“是我的要求昝越了。”婉辞垂首道,“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牵挂也只可放在心里。”
萧霁睿深深地凝视着她,眸底闪过一丝疼惜的光芒,直直地投射至她的瞳孔间。“你心里装着事却从来都像若无其事的模样,朕有时恨透你这样。朕的面前,希望你能要你想要的,做你想做的,即便与礼不和便又如何?你活得自在开怀,朕亦会觉得舒坦,如是而已。”
胸口被惊讶与喜悦填满,婉辞抬首讶然道:“皇上…”
“等你身子将养好了,朕就安排你出宫去鸿锦寺跟慕翰林相见。可别再背着朕偷偷抹眼泪。”他伸手刮她的鼻尖,取笑道。
婉辞含笑斜倚着他,庭院里似有若无地传来栀子花的清香,紊绕鼻尖,久久盘旋。
第八十一章 重华殿(上)
青砖黛瓦,乌柱粉墙。婉辞心中未曾奢望有一日她能以平平常常的身份出得宫门和父亲重逢。身旁的萧霁睿一身常服微含浅笑,将她的手牢牢握住。偶尔与她对视,暖融的笑意搁置在她心里,淡淡地渗入骨髓。
“我与方丈一起有要事相商,不便陪你一起,想必你们父女久未相见,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有我在反而拘束你们。”落了轿,萧霁睿将她送至鸿锦寺后院,淡笑着嘱咐道。
婉辞微笑颔首,亦不与他坚持。向前走了几步回头,却见他依旧站立静静地望着她离去。阳光没有阻挡地映在他脸上,是教她安心的微笑。
婉辞被小沙弥带至她常去的厢房,那里她记忆里熟悉而坚挺的背影令她刹那间泪流满面。“爹!”那一声哽在咽喉的呼唤却重重地敲打在慕青山心上。
“婉儿。”慕青山回过身,温文儒雅的面孔上是洗尽铅华的沉稳风范,“看到你平平安安,爹就放心了。泽儿他是否健健康康?”
婉辞自然而然地微笑道:“他很好,很健康。宫禁森严,皇上却不能让我把他一同带来看望爹爹。”慕青山拍着她的肩膀,欣慰道:“知晓皇上待你与众不同,爹既是放心却又放不下心。你素来将自己保护得甚好,却不过是未曾遇到值得你挂念的人。”
婉辞仰头微笑:“爹请放心,我想他值得。”
她的笑容清澈见底,清晰得仿佛能看到她眼底愉悦的幸福,散发晶莹澄澈的光芒。脱口而出的话却像是在心口盘旋无数地岁月,那么轻而易举。那么理所当然。
慕青山将她揽到身前。“爹相信你的选择,相信你不会看错人。”
靠在父亲的胸前,感受久违地温暖。婉辞眼眸里微有泪光闪动。却固执地不愿流泪。“爹,倘若当初可以选择的话。我却还是宁愿能时时刻刻见到你,可以与你同享天伦之乐。”
慕青山宠溺地笑道:“可是爹却宁愿你嫁给值得你倾心相待地人。”
婉辞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浅笑问道:“爹近来可好?”
慕青山早已明白她的个性,不愿探究伤感的话题,便顺着她改变谈话内容。“很好。虽然一时半刻不得自由却亦是值得,这两年里将所有典籍翻阅完毕,想必能完成皇上的要求,制定符合他心意地法典。”
婉辞眼睛一亮,这才明白萧霁睿的深意。“正是可以将爹爹的长处得以呈现,也可确保这些日子爹爹的安全。”
慕青山含笑颔首,深深地凝视她,似要把两年的别离统统补偿。“婉儿,你性情虽然随遇而安。遇事沉着冷静,到底此刻非孤身一人。爹爹不能在你身旁保护你,端看你自己。”
婉辞静默点头。
“告诉爹。泽儿长得可肖似你?”慕青山笑问道。
提起幼弱的稚儿,婉辞眉目里传递温馨的快乐。“很像我。眼睛却像极了皇上。很有神采,却不是个安静的孩子。”
慕青山乐呵呵地道:“小时候的你何尝不淘气。倒是长大后益发沉静,偶尔才见你俏皮欢悦地模样。你却不知,那样的你才是爹最乐意看到的。”
婉辞垂首浅笑:“那时爹爹心结久久未除,我又怎能任意妄为地生活?”
慕青山疼惜地拍一拍她:“你从小便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心中为旁人地顾虑甚多。不了解你地人甚而不能理解你的苦婉辞笑道:“爹爹这话便错了,若是不了解地人便称不上是苦心。我不过求心安理得与顺其自然,不会特意为谁苦心孤诣。除非,那是我真正在乎的人。”
“你能这般想我也能安心地回去。”穆青山微笑点头道,“婉儿,好生照顾自己。即便有一日,荣宠淡去,爹爹也相信我的女儿有足够的智慧与坚强去面对。”
“爹爹这么快便要回去么?”婉辞眼底微露一丝诧异。
慕青山点一点头:“本是皇上开恩,我们却不能得寸进尺。婉儿是聪明人,会明白爹爹的心意。”
婉辞纤手不自觉地握住父亲的袖口,恳切地摇头。“若是过了今日,下一次见到爹却又不知是何年何
她甚少流露真情,只因自小目睹娘亲浓烈的爱恨而极力克制,久而久之便成为天性。面对相依为命的父亲那种骨子里的依恋却不由自主地显露。
慕青山身子微微一震,再度将她揽至胸前。“爹同样舍不得你,可眼下不能出丝毫纰漏。一子错满盘皆落嗦。”
微微抬首,淡定从容的表情重新回到婉辞眼底,低声道:“爹爹,我明白。”
为换得良机萧霁睿处心积虑,牺牲良多,她是最明白的。若是因她而失去先机,对萧霁睿最是不公。“爹爹请保重。”
慕青山颔首道:“你也是。”
坚持送慕青山离开,远远地任轿子在她视线里渐行渐远,眼前愈加模糊。一别两年终究来去匆匆。她忽然能够理解贞妃待萧霁睿视如生命的爱恋。只因她的世界里唯有他的存在最是真切,也唯有他能一路陪伴她。
回到寺里向熟识的小沙弥打听,萧霁睿仍与尘光大师在禅房商议,尚未得空。谢绝旁人的陪伴,婉辞一人在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徘徊流连。
无端地在重华殿停驻脚步。那里依稀是记忆里静默沉寂的色泽。婉辞每每来到这里都会有种感觉,被重重枷锁覆盖的重华殿里锁住的是一段不得见天日的回忆。
她不自觉地伸手,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枷锁竟然应声而落。婉辞微微一怔,原来竟是没有锁上的,她便推开门。久不见阳光的屋子里弥漫的是潮湿的甚而腐朽的味道。
那日她与萧霁睿在这里谈及定嫔与贞妃的事,未曾细细打量四周。雪洞一般的屋子里隐隐散发抗拒人探究的疏离。
婉辞觉得窒息的压抑。
转身想要离开,产后尚且孱弱的身子却忽然一软。她眼明手快地握住桌沿一角,不等她稳住身形,眼前的一幕便令她目瞪口呆。
那原本毫无缝隙地墙壁蓦然缓缓拉开,她惊骇地望见一幅与人齐高的画,画中女子美目盼兮、高贵中见疏离。
题语字迹分明:壬戌年中秋夜贺端柔十六生辰。没有落款。
那眉目却是有些熟悉的。
脑海里迅速地掠过一张面孔,高傲尊贵,冷漠而不得亲近。“竟然是他。”婉辞讶然,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许久盘踞的疑惑迎刃而解。
2009-03-31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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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重华殿(下)
可是为何这里会有端柔公主的画像,且被收藏得如此隐秘。婉辞抑制不住心头涌起的不祥的预感,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前。她站立在画像前,画像的端柔栩栩如生,分明含笑的面容里却掩饰不住一抹化不开的轻愁。
究竟是落笔人的心酸抑或是画中人的惆怅?
她的手触到画像上,很轻柔,画像的背后却蓦然间掉落一卷布帛。婉辞弯身拾起布帛,那里密密麻麻地写满凌乱的字句。
只微微扫过一眼,她便被夺去三魂六魄似的。仿佛有块大石沉沉地压在心口,一点一滴抽去屋子里剩余不多的清新的气息。她的手慢慢地颤抖,瞳孔一点点缩紧。那尘封的往事本不该是她触碰的,却明白无误地呈现在她面前。
头脑瞬间无比清醒,婉辞迅速地将布帛放回画像后,她十分清楚有些不该被人知晓的秘密一旦被捅破,她连一分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回转身,毫无征兆地对上一双冷寂如冰的眸子。高大压迫的身影如同山岳不给她一丝一毫的喘息与挣扎。她的心蓦然一沉,她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到底发生了。
萧霁睿。她所见过的最陌生的萧霁睿。
他的身躯沐浴在明洁的阳光里,如珠的光线洒进来,亮得刺目。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阳光,犹如被冰天雪地悄无声息地遮盖。
她想开口,却哽刺在喉。
“你为何会在这里?难道从没有人告诉过你这里是禁地?”那长久的沉默几乎令她晕厥,萧霁睿怒不可遏,眼睛固执地不愿看到她,她却微微能看到他不可遏止的发抖。
婉辞苦笑地摇头。不知从何辩解。哪怕她果真无心,他便能忘记他亲眼所看到的么?
等不到她的回答,萧霁睿下意识地想望她。却在视线偏移地刹那硬生生地收回。一年轻的小和尚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被眼前的情景惊呆。瞠目结舌地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地门为何会被打开?”萧霁睿冷漠地问道。
小和尚结结巴巴地道:“我按例整扫重华殿,因为肚疼着急去茅厕,你们到底是谁?这里可不准别人进出的!要是被住持知道,我地命都会不保,你们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闻言,萧霁睿冰刀般锐利的眼似要在小和尚紧张的面孔上凿出窟窿,忽而高声喝道:“江栋梁!”
那江栋梁原本离这距离颇远,偏偏萧霁睿的声音高远绵长,显是用足内力。他匆匆地赶来却在离开重华殿三丈距离外躬身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传朕旨意,将这渎职地小和尚仗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