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总是让他想起当年的盘丝。

他却缄口不提。

因为他知道,在苏璎的心里,只有宋桀。

刚才盘丝说的,五百年了,欧阳阙还是那样,是指他依然惯于将心门狠狠地关闭着,将爱意狠狠地收藏,什么也不说,只默默地去做。无论对方是否能明白他的心意,无论对方是理解他还是误会他,他都哑忍着。

盘丝看得出来,欧阳阙望着苏璎的眼神,一如当年他望着自己。

“你为何会去求见天帝?”欧阳阙哀伤地看着盘丝。盘丝望了望苏璎,道:“就在那场青雾过后。这么多年,我遇见了无数的山精鬼怪,可是,那样的青雾,那些晶莹闪烁的柳絮,我却只见过你会用那样的法术。”

“所以当时你就已经怀疑欧阳城主了?”苏璎愕然地看着盘丝。

盘丝抿了抿嘴,继续说道:“没错。那时你身边的男子说你也是不死人,但我却没有在你的头顶看见不死人的邪气,于是我便猜想,只有当另一个不死人甘愿耗损精力,将自己变为防护罩的时候,才可以遮去你头顶的邪气。”

“然后,你回了不死城。”欧阳阙眼如深潭。

盘丝怀疑苏璎跟欧阳阙有关。而欧阳阙守着不死城,只有城毁,他才会离开。五百年来她第一次站在不死城的城门下,眼前,是一片废墟。巡逻的天兵在那时候发现了她,正欲收服她的时候,天帝出现了。然后她从天帝的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她突然就明白了当年欧阳阙何以那么决绝地待她,她所有的绝望,戾气,恨意,都在那一瞬间消亡。

天帝说:“欧阳阙身为一城之主,按理说,这座城里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他,他应该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才对。”

盘丝哑口无言。

“如今结茕复出,但时日不长,羽翼未丰,你若愿意为了天下苍生着想,就跳进血池,让我重新结封印,将她镇压,为时还未晚。”

盘丝望着天帝。

想了许久。她淡淡地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放过欧阳阙,重建不死城。若是那些愿意归城的不死人,你也不能再焚掉他们,要放他们回城。”

天帝欣然同意。

“但是——”天帝说,“纵然不死城重建,我却不能再让它无休止地接纳那些垂死的人。生死原本就是一种自然法则。之前,因我疏忽不查,所以才任由欧阳阙滥用恻隐之心,以后再也不可以了。”盘丝看着天帝那副急于为自己开脱的糊涂模样,不禁暗自好笑,他疏忽不查的事情,又何止不死城,不是还有自己这个长期流落在外的结茕余孽吗?她说:“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不死城只能是不死人的牢笼。

并非世人贪图永生的捷径。

盘丝说:“我来,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盘丝说:“我要告诉你,我不再恨你了。

盘丝还说:“欧阳阙,我早知你愚钝,木讷,可是却没想到五百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你能否拿出你一城之主的气概来,应说的话,应做的事,坦坦荡荡,无遮无掩,统统都告诉她?”

欧阳阙痴痴地望着盘丝,此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你真的要履行对天帝的承诺吗?”盘丝骄傲地仰了仰头,坦然一笑,道:“不要再为我安排什么了,就让我自己做一次决定,好不好?”

欧阳阙的眼泪悄悄滑落。

晶莹的眼泪,像一颗流星,一粒化石。苏璎想起宋桀。她想,宋桀大概是从来也不会为她流一滴眼泪的吧。

§怜取眼前人

当血池的封印再度缔结,刚刚脱困的结茕重又沦陷。

不死城恢复了原样。

有许多的人开始返回城里,重新建立他们男耕女织的平常生活。

再后来,不死城的城主也有了新的人选。因为天帝将欧阳阙对世人的善良看成妇人之仁,撤了他的职。他变成了普通的城民。新城主再也不让城门为世人开启。

不死城的传说,渐渐地就淡了。

苏璎住在城南。欧阳阙住在城北。他们时有碰面,总是说话不多。欧阳阙的眼神让苏璎觉得纳闷,总觉得欲说还休。

那时候,苏璎也看见了宋桀。

被作为俘虏扔回不死城的宋桀,神智已经混乱了。他衣衫褴褛,浑身又脏又臭,逢着看见红色的圆形事物都会扑过去,抓起来就往自己的嘴里塞,一边嚼一边欢快地喊着:“你们看不见我,我不是不死人。”就那样挨了不少的揍骂。

苏璎只是看,然后淡淡地转身走。

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苏璎的心底,对宋桀再没有半点儿留恋。而相反,却有另一股期待,随着时日的加长缓慢滋长。春日短,夏暑长,可那个人,却迟迟不来。

纵然碰面,也仿佛清水。

苏璎越想越惆怅。

当初他为什么对她有那样隐忍的付出,愿意耗损自己的精力默默守护着她?当初盘丝在山洞里说的那些话,是否另有所指?究竟欧阳阙的心里,是怎样的想法?他为什么不说?却要自己越来越好奇,越猜,越猜不到?

他大概是忘不掉盘丝吧?

再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城里的人一身喜庆,奔走相告,说新城主会在桃园举办一场空前繁华的流水宴。

届时歌舞升平,百花争艳。

他们相互邀约,准备结伴前去。邻居家有跟苏璎年纪相仿的少年,提了红灯笼,问苏璎愿不愿赏脸同行。

苏璎落寞地摇头。婉言谢绝。

这时,背后一阵青色的淡雾飘来,只有薄薄的一层,并不迷眼,反而多添了几分朦胧的柔情。还有一个声音随之传来:“如果邀请你的人,是我呢?”

苏璎欣喜地回头,便看见欧阳阙款款走来,衣袂随风,宛如天人。她低头,莞尔一笑。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她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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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国夜幻·灵犀花

语笑嫣然

风间和杨煜的声音交替回荡在耳畔。他们争先恐后地喊着她的名字。他们好像都抱紧了她,握住了她,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然后昏死过去。

§芙蓉不及美人妆

门打开的一刹那,杨煜看到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女。几缕散碎的刘海,都贴在额前或脸侧;嫣红的嘴唇,微微抿着,上面清晰可见附着的几滴雨露。单薄的衫子,贴着她瘦瘦的骨架,像一株惹人怜爱的幽草。

风一吹,她不自觉地瑟瑟发抖。

可是看见杨煜像呆头鹅似的傻站着,她却突然笑了,笑得比她手里抱着的那盆橘色的花朵更加灿烂。斜风细雨,吹打着她桃花般的眼睛。她轻轻地问:“你可是杨煜杨公子?我是来给你送灵犀花的。”

杨煜一愣,看着少女怀中抱着的那一株花,是他从未见过的妖娆艳丽。他家中后院种满各种奇花,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株罕见的灵犀花。他嗫嚅道:“这真的是灵犀花?为何你会送给我?”少女天真地偏了偏头:“因为有人替你向明月河的锦鲤仙求取灵犀花了呀。”

“是谁?”

“是一个叫白霜的姑娘。”

“白霜?可是,我并不认得一个叫白霜的姑娘呢?”杨煜更加惊愕了。站在门口的少女亦皱起了眉头。

风静止了。

雨却越下越密。

少女望着杨煜,璀璨的星眸,似乎在期待什么。杨煜却还在发怔,他想起一句前人的诗歌,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才将心事付纸笺

数天前。

明月河里飘来了一张素笺。笺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信女白霜,求灵犀花,相赠城北杨公子禄轻。禄轻是杨煜的字。

而那张素笺,便被丹萱用嘴衔住了。

丹萱是明月河中的一条锦鲤。

世人眼中,她是所谓的锦鲤仙。但实则她只是妖。这明月河在瑶仙岛的北部,环绕着一座名叫紫极的城。城中流传了千百年的传说,便是明月河里的锦鲤仙们,会帮助虔诚的信徒获得他们想要得到、但只凭自己的能力却无法得到的东西。他们只需要将自己的请求写在纸上,放进明月河里,若有锦鲤来将纸条衔走,那便是锦鲤仙听到了他们的祈祷,会帮助他们得到想要的东西。

明月河中,锦鲤众多。

丹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而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传说,虽然并非虚假,但另有一半的原因,便是河中的锦鲤每帮助百姓完成一件请求,便能够给自己积累一件功德,当积满五百件功德的时候,这条锦鲤便能够位列仙班,成为名副其实的锦鲤仙了。

丹萱看着素笺,素笺因为被水浸泡已几近腐烂,上面的墨迹也早就晕开了,但她仍然能清楚地读出投笺者的请求——

一株灵犀花,有何难?

紫极城的人之所以觉得灵犀花难求,是因为它生长在环境恶劣的灵犀谷底,那里悬崖绝壁峭立,没有道路可通行,百姓无法攀援而下,但是这些对丹萱来说,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丹萱决定接纳这个自称白霜的女子的请求,她轻盈地从水中跃起,落在岸边的芦苇丛里,化作人形,是一名婀娜娇俏的少女。然后,再化成轻烟,向着灵犀谷飞去了。

灵犀谷在瑶仙岛的东面,与紫极城相去数百里,谷中奇花异草甚多,溪水清澈沁凉,飞禽走兽亦遍布。丹萱甫一落脚,便被那些亮紫色的蝴蝶吸引,它们停在她的肩头,仿若在对她絮絮地吟唱着。她欢喜地一笑,问道:“小蝴蝶,带我去找灵犀花,好吗?”

紫蝴蝶一听,竟扑腾扑腾地从丹萱的周围飞开,似是受了惊一般。丹萱一面诧异着,一面向着山谷的深处走去。这时,她远远看到一片丛林之中隐隐约约闪耀着橙色的光芒,她知道灵犀花盛开的时候花瓣便是橙色的,她顿时来了精神,疾步朝着丛林奔去。

那丛林茂密而幽深。

越往深处走,便越弥漫开阴森的气息。

突然间,丹萱觉得背后有一阵凛冽的寒风袭来,那寒风像柱子似的,打在她的脊柱,她没站稳,一个趔趄向前扑去,丹萱以为会摔得很狼狈,一双手臂突然将她拦腰抱住,一个旋转,她被抵在一株粗壮的树干前。

很近,很近地逼视着她。

是一个穿着兽皮的男子。面目粗犷,但轮廓却不失俊朗。眼神冰冷如霜。额心还有一道深深的红印,仿若一支箭头的形状。丹萱突然意识到刚才袭击她的那道气流也是这男子发出的,她惊愕地看着他,有些惧怕,亦更是羞怯:“你是谁?”

“风间。”

男子说话不带一丝犹豫,和他的举止一样冰冷而直接。

丹萱怯声:“我只是想来寻找灵犀花的。”她说罢,风间看了看远处:“灵犀花,就在那里。”丹萱立刻挤了挤眉:“多谢你为我指路,我这便去了,告辞。”然后想要挣脱风间的手,钻出被他圈住的狭小空间。风间却用力更深了,他竟然在丹萱的脖颈处狠狠地一嗅:“你是锦鲤?”

丹萱羞得面红耳赤:“你这野人,好生无礼。既然知道本姑娘的身份,若是再不放开,本姑娘就打得你脑袋开花。”

风间却木然地自言自语:“是很可口的美味呢!”

“你?”丹萱顿时吓得张大了嘴巴,“你敢吃我?”风间道:“为何不敢?我已经吃掉了这灵犀谷许多的妖精,正愁寻不到新的了,偏巧你送上门来。锦鲤乃是妖中极品,吃掉你,至少能让我少修行百年。”

原来,风间是妖。

是这灵犀谷最凶猛的飞禽——海雕。

丹萱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送入虎口的小绵羊,连哀求都没了力气,眼看着风间露出原形,锋利尖长的嘴,向着她美丽的脖颈凶猛地咬来,她的反抗就像水点般砸在石头上,毫无意义,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突然之间,地动山摇。

整个灵犀谷就像行走在风浪中的航船,剧烈地颠簸着。成群的鸟兽开始奔跑,庞大的树枝纷纷断裂砸落。

地面甚至出现了道道裂痕。

那裂痕越来越宽,越来越深,以至于这丛林中好几株参天大树都陷了进去,纷纷轰然倒塌。

这场变故只是瞬间发生的事,凶猛而迅速,让丹萱和风间都措手不及。丹萱只觉得自己背后的树干开始移动,远离了她,她便顺势往后一仰,竟如同坠落悬崖般。慌乱中她想要施展法术,哪知道她此刻竟然变得如普通的人类一般,什么隔空取物、什么腾云驾雾的本事都没了,她朝着漆黑的裂缝之中跌去。

紧接着又有许多树干与岩石砸落下来,那里面似乎还夹杂着风间的身影,丹萱看不真切,她已经昏迷过去,待她醒来的时候,震动已经停止了,她躺在一个幽暗狭窄的空间里,头顶是凌乱的树干与岩石交织堆积着,只有零星的缝隙里透进来几点斑驳的日光。

丹萱踉跄着站起身,环顾四周,冷不防地看到角落里有一双阴森的眼睛在看着她。那似乎是风间?丹萱战战兢兢地向前走了几步,她看见角落里坐着的男子的确是风间,他的双腿被一块岩石压住,面容极其痛苦。

“你受伤了?”丹萱试探着问。

风间却沉默不语。

丹萱又急又恼:“你可回答我呀,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角落中的男子强收敛起痛苦的表情,揶揄一笑,道:“这是灵犀谷中常有的事情,我们称之为挪移,山崩地裂,乾坤扭转,这不会毁坏灵犀谷,只不过会让它的布局发生一些变化而已。每逢挪移发生的时候,负面的能量都会影响谷中所有的生命,若是修炼成妖者,法术会不能施展,要等三日之后方才可以。”

“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地方?”丹萱愕然地看着风间,微微一愣神,便走上前,蹲在他身侧,左手在右手的手背上轻轻一抹,指尖便夹了一片鱼鳞。她将鱼鳞放在风间的伤口处,那伤口便开始慢慢地愈合。风间心中一凛——

她竟然救我?

一双刚毅的眸子,禁不住也有了几丝柔软。

丹萱看风间如此表情,嘟囔道:“虽然不能施展法术,但剥鳞甲还是可以的吧,我们锦鲤的鳞甲,对于愈合伤口可是有奇效的呢。”

风间冷笑:“你以为,一片鱼鳞便能让我放过你?”

“哼,我可没这么想,我只是貌美心善济世为怀,这是我的原则。”丹萱说着,得意地撅起了嘴。暗光交错,映照出女子的侧脸,娇俏如漫山遍野的春花。

§东风吹梦容易散

三日。

幽暗的空间里,封闭而漫长的三日。丹萱和风间因为难以施展法力而不能推开头顶堆积着的树干和岩石,唯有留在洞中等待。

百无聊赖的时候丹萱便自己哼起小曲来。她的声音虽然清脆,但是哼出的曲子却调不成调,比伐木的声音还闷人,风间听不下去,抗议起来:“喂,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丹萱反问:“难道我唱得很难听吗?”

“不是很难听,是非常难听。”风间大声道。他这么一说,丹萱真的委屈起来:“你胡说,以前在明月河,有许多锦鲤都赞我的歌声似天籁呢。”风间向来严肃,可是看丹萱那副被人卖了还不自知的表情,他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也许是因为风间平日里很少笑,以至于他笑起来的声音和表情都给丹萱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而且是奇怪得有点滑稽,丹萱也跟着笑了,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这黑暗的山洞里:“你,你,你…你笑得比我唱歌还难听,还是别笑了…”

经丹萱这么一说,风间顿时窘迫到了极点,可他还想说点什么来替自己挽回面子,但是连着说了几个我我我,最终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了,连那些幽暗的微光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离开山洞的那天,灵犀谷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雨水将他们淋得湿透,他们看起来无比狼狈。风间因为腿受了伤,不似之前那么矫捷灵活,只能眼看着丹萱为了避他跑得远远的,眨眼间便只留下一个黑豆似的小背影。他大声喊她:“灵犀花不在那里,在你的西北方向。”

丹萱一怔,转身望着风间,他的身影似乎变得柔和了不少,她朝他挥了挥手:“谢谢你。”然后欲转身朝着西北方向而去。风间的声音却再度传来:“锦鲤,留在灵犀谷好吗?”丹萱只觉得心弦仿佛被谁的手指轻轻撩拨了一下,顿时一股暖流游遍全身。

风雨中他们面对面站着。

之间隔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

他们看不清对方面上的表情,但脑海里却都映出彼此清晰的面容。为什么要留下来?丹萱想。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恍惚间,远处的身影已来到近前。

“小锦鲤,我不吃你了,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陪我,好不好?”风间说着,轻轻地牵起丹萱的手。他的眼神那样温柔,深切,透着殷殷的期盼。丹萱愣了愣神,将手向后一抽,退步摇头:“我不能,我已经积满四百件功德了,再有一百件,便能够列入仙班。我不能放弃。”

说完,丹萱不等风间再开口,飞快地转了身,如小鹿般奔跑远去。这片劫后余生的丛林,像一座暗暗哭泣的废墟。

风间呆滞地站着,微微向前伸的手,僵硬地悬着。

那里面已经没有纤纤柔荑。

就连远眺的视线里,亦不见了那一抹婀娜的倩影。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很想发笑,但牵了牵嘴角,却只是僵着。

那笑容便生生地腐烂了。

“小锦鲤,我想,我是爱上你了。”风间轻声呢喃。空荡荡的丛林,没有谁来回应他。

§惊破灵犀花纷乱

丹萱带着一株茂盛的灵犀花回到了紫极城。密密麻麻的雨一路淋着她,从灵犀谷到紫极城。就好像那天整座瑶仙岛上空的天都在哭泣。

杨煜虽然并不知道究竟谁是白霜,可他素来爱花成痴,他实在舍不得拒绝丹萱带来的那株灵犀花,他手忙脚乱地接过花盆,一面邀请丹萱进屋歇息:“锦鲤仙请入屋上座吧——”在丹萱表明身份以后,杨煜望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敬和梦幻。

丹萱觉得这书生傻呆呆的样子有点儿像她以前认识的一条木鱼。

丹萱低头抹了抹额前的水珠子,道:“既然杨公子已收到灵犀花,我便告辞了。”刚说完,门前突然落下一阵疾风,像一个漩涡,又像一条水柱,掀得雨水乱溅,滴滴都像石头般僵硬,砸在杨煜的脸上,杨煜站不住脚,向后倒退,仍旧死死地抱紧了那株灵犀花。

丹萱警觉:“何方妖怪?”

话音才落,那风阵之中便倏地飞出一道人影,落在比丹萱矮一级的石阶上。是一个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

愤怒的眼神,直投向丹萱。

丹萱立刻察觉到对方浑身散发的腾腾杀气,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女子如鹰爪般的双手便朝着她猛扑过来,她向后一退,差点摔倒,幸而她扶住了半开的门板。丹萱顺势将门板向前一推,那门板便飞了起来,迎上那凶悍的女子。

一掌。门板断裂成两半。

混乱中丹萱拉起杨煜的手,造出一片浮在半空的荷叶,纵身飞跃上去,那荷叶立刻像骏马似的奔跑起来。前来寻衅的妖精还想追,可是丹萱驾着荷叶一个猛劲扎进护城河里,倏忽便消失不见了。

护城河与明月河相连。丹萱带着杨煜从明月河中湿漉漉地爬上来。书呆子惊魂未定,怀中始终抱着那株灵犀花。他问道:“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

“还用问,一定是你的仇家吧?”丹萱嘀咕道。她以为那女人是冲着杨煜来的,所以才会带着杨煜逃走,可是杨煜却直摇头:“我一介书生,哪有什么仇家?她是会法术的,也只有会法术的锦鲤仙才配有这样的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