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的奢华一点点呈现在面前,宋桐已经渐渐忘掉女儿对自己的冷淡,而是有些热泪盈眶,终于等到这一日,能够踏足只有整个皇朝最顶层的人才能踏足的这座宫殿,而自己的女儿就是这座宫殿的女主人,这一切都是自己带给女儿的,如果不是自己把她从乡下接到京城,她又怎能得到眼前这一切?
当高大的昭阳殿出现在宋桐眼前,宋桐唇边的得意更深,一步步往殿内迈去,已能看到端坐在上方的女儿。十几年没见,那个微带有稚气的少女已消失不见,出现在宋桐眼前的一个高贵典雅的贵妇人。
宋桐知道自己见到女儿会很得意,可从没想到会得意的说不出话来,宫女带着宋桐往前行,在离清瑜三步之远处停下来。宋桐知道此时该行礼,跪下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十几年不见,那个当日意气风发的男子已经老了,能看到他鬓边的白发,也能看到他眼角的皱纹。清瑜坐在上方看着宋桐跪地行礼,终究侧过身子道:“英国公不必多礼,请起来吧。”
分别数年,不知道别的父女是不是会抱头痛哭,但清瑜知道自己和宋桐之间不会如此,宫女搬过凳子,宋桐谢过座坐下,殿内竟一片静默,过了会儿还是宋桐开口:“臣得娘娘庇佑,得赐爵位,深感欢喜。”
这样的话让清瑜回神过来,怎么忘了这个人当日的目的呢?看着宋桐,清瑜唇边不由带上一丝嘲讽的笑:“你生我一场,我还你一个爵位,也算两清。”
周家
正在斟酌该说什么话的宋桐听到两清这句,猛然抬头,面上是一片不可思议。清瑜看着他,并没说话,宋桐长叹一口气才道:“娘娘,您对臣有怨气臣知道,只是你我总是骨肉至亲,娘娘又何必让天下人笑话?”
骨肉至亲?这样的骨肉至亲比陌生人还糟糕一些,最起码陌生人不会伤的你无话可说,清瑜唇边有嘲讽笑容:“英国公倒说说我是怎么让天下人笑话?我有不尊你吗?若我真不尊你,你此时怎会有这样的爵位?还是我对异母弟不好?渊弟和我之间姊弟情深天下皆知。”
宋桐猛地抬头看着清瑜唇边的嘲讽笑容,声音有些虚弱地开口:“昂儿他也是你弟弟。”清瑜又勾唇一笑:“宋昂是安乐侯近臣,安乐侯近臣在前朝覆灭时候都是什么下场英国公是知道的。宋昂到了现在依旧住在京城,无人看不起他,英国公难道以为是白来的吗?”
安乐侯近臣,宋桐苦笑一下,当日有多欢喜,今日就有多伤心。但宋家的荣耀哪能只在自己这一代就终结,宋桐再次开口:“娘娘慈悲臣知道,但娘娘,昂儿他还有孩子,日后孩子们…”
清瑜已经打断他的话:“孩子们成就如何,全要靠孩子们自己日后努力,若想凭出身后族就轻而易举得高官厚禄,这要置天下苦读的学子以何处?英国公当日也是苦读才得一第,难道全忘了吗?”
宋桐的双肩垂下,看着清瑜说不出话来,清瑜已经道:“英国公若无什么事还请出去,此是内宫,英国公长久在此未免有些不妥。”宋桐有些茫然地站起身,走出一步才转头瞧着清瑜:“清瑜,难道你对我之间,无半分亲情?”
清瑜想放声大笑,但终于没笑出来,只是轻声道:“亲情?父亲,在你当日口口声声为自己负心辩解对我娘没半分追忆,话里只是嫌弃她挡住你青云路的时候我已全都绝望,怎还会对你有半分亲情。父亲,你今日所受的,都是你当日种下的因。你,”
清瑜说到这不觉眼里已有泪:“我宁愿我没有父亲,也不愿我的父亲是那么一个贪图荣华、爱慕富贵,趋利避害、背信弃义的小人。”清瑜的泪随着头的轻轻摆动流下,看着宋桐,清瑜用手擦去眼角的泪:“我说过,你生我一场,我还你一个爵位,从此两清。宋家旁的人,想要荣华富贵就请自己努力,我,绝不会因为他们姓宋,有那么一点点血缘就许他们高官厚禄。”
这话说的已经再清楚明白不过,宋桐叹了声才道:“我知道、我知道,可你要明白,做天下母并不是…”清瑜已经笑了:“英国公认为这个皇后位是我运气很好从天上掉下来的?于是想送人进来替我固宠?还是要让宋家人在朝中替我帮衬些?”
宋桐被清瑜再次问住,清瑜站起身:“英国公该知道陛下的诏令是什么?太子监国、皇后协助,英国公当真以为我是那种靠运气和家世才成为皇后的人吗?”宋桐看着面前的女儿,只觉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升起的不是骄傲而是一种恐惧,这个女儿,没惹怒她倒罢了,若惹怒了她,宋桐不敢再想下去,只有再次行礼打算退下。
清瑜站在那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大殿,这个父亲,初见时就十分英俊潇洒。到了今日,虽然英俊依旧,潇洒依然,但此时在清瑜的眼中,这个人却显得那么矮小猥琐。
宋桐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再次转身:“娘娘,陛下有诏令,寻找周家后人,可是清露的两个孩子虽被寻到但没被报上来,臣不知这是出自谁的授意,但不管如何,两个孩子不过十岁,大人的恩怨不该落到他们身上。”
追封周远,寻找周家后人的事一直都有人在做,清瑜并没关心,听到这话不由眉微微一扬方道:“我没有迁怒无知孩童的习惯,若真寻到清露的两个孩子,定会带回他们。”宋桐想再说句娘娘慈爱,却觉说不出口只是又叹一声才走。
周秦两家原本就有恩怨,清露又是林氏所出,不管是讨好秦秋还是讨好自己,那些寻人的不把清露的孩子报上来都属平常,只是他们未免把自己看的太小肚鸡肠了。清瑜微一思忖就命人去问问清露的那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有人打着讨好的主意把那两个孩子瞒下来,倒是陈枚一片好心办了坏事。
宋桐出宫这一路都是恍惚的,没有进宫时的那些欢喜,脑中浮现的竟是殿门口转身时看到的清瑜,那时风吹着她的裙裾,她站在那里,竟似什么都打不垮一样。宋桐叹了口气,胳膊已经被人扶住:“国公,该上车了。”
宋桐这才恍然自己已经到了宫门口,几乎是被人半扶半拉地上了车,看着宫墙离自己越来越远,宋桐闭上眼睛,曾经那么美好的未来,就这样在面前变成泡沫,一吹就消失。
车到宋府,宋桐下车进府,英国公府邸早不是原来宋家那所四进宅院,旁边两家的宅子也围了进来,比原来气派豪华,下人也要更多。这些原本让宋桐十分欢喜,可是原来这样的得意也能一戳就散,宋桐觉得头十分晕,恍恍惚惚地走进府邸,清露已经迎上来,满面地焦灼:“父亲,皇后怎么说?她有没有答应把那两个孩子带回来。”
得不到宋桐的回答,清露更加焦急:“是不是没答应?不过也是,当日…”想到当日清露住口不说,当日林氏母女视清瑜为外室女,主人如此,下人也是那样相待,今日她已登上世间女子能够登上的最高点。若换了自己是她,怎会不借机报复,况且寻不到人这也是常事。
想着清露眼角就有泪出来,后退一步道:“我不该让父亲进去求她的。”宋桐叹气道:“娘娘说,她从无迁怒无辜孩童的习惯,听这话,那两个外孙只怕很快就能回来。”真的?清露的眼已经发亮,拉住宋桐的胳膊:“父亲,皇后真的这样说吗?”宋桐点头,脸上的若有所思之态更重,或者,所有的人都猜错了。
到了下午时分,宫中来了消息,宣周家长媳宋氏和她长女进宫。听到宣诏,最紧张的反而是林氏,她几乎是紧紧抓住清露的手:“清露,不要去,皇后那么恨我,她怎会对你有好脸色。”清露也十分担心,进宫比不得在府内,到时若清瑜变了神色,稍微指一个错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秦氏见她们母女徘徊,上前安慰道:“阿姊无需担心,我听我母亲说,娘娘十分慈爱,况且今日不光是宣诏你,还有外甥女,只怕是要理周家的后事。”林氏已经啐了秦氏一口:“你懂什么?你母亲是命妇,你父亲深得帝心,皇后当然要青眼,你阿姊现在早已没有了诰封,皇后要怎样不就怎样?况且带外孙女进去,谁知道是不是借此连根拔起。”
林氏在这里拉住清露不让走,宫中前来宣诏的人又催了数次,清露知道今日是不得不去,只得别了母亲,换了衣衫带着女儿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进宫。
马车是宫中派来的,比平日所用马车舒适很多,清露的女儿坐在清露面前:“娘,女儿听说,当今皇后是我的姨母,是不是真的?”清露心事重重哪还有心思回答女儿的话,只嗯了一声,小姑娘的眼睛睁圆:“那为什么除了小姨之外,我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姨母?是不是因为她不是外祖母生的女儿所以没人提起?一个庶出为什么可以做皇后?”
清露深吸一口气才把女儿抱进怀里:“你也算经过一些事了,这些话怎么可以说?再说你姨母也不是什么庶出?”小姑娘的眉皱紧:“她既不是庶出,那为什么不是外祖母生的,难道…”清露已经把女儿的嘴巴捂住:“这些话你小女孩家不需要知道,只要记得今日进宫要乖乖的,不许捣乱。”
小姑娘被吓到,连连点头,清露看着宫墙,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从乡间来的少女会有一日成为这所宫殿的主人,所有人都要仰她的鼻息。若是自己?清露苦笑一声,牵着女儿的手走下车,在那等候的宫女上前行礼引领她们往里走。
越走越深,宫道一眼望不到头,仿佛也走不到底,清露紧紧拉住女儿的手,此时小姑娘早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跟随母亲往里走。转过汉白玉铺的宫道,一座宫殿出现在众人面前,昭阳殿、皇后殿,世间地位最高的女子所的地方。
清露看着这座宫殿,安乐侯一直没有立后,宫中事务都交由王贵妃打点,清露也曾跟随婆母进宫朝见过王贵妃,当时已经惊叹王贵妃所住的漪澜殿十分精美,可是今日看到昭阳殿,清露才知道,为什么宫中女子会想住进昭阳殿了,不仅是这所宫殿更大,而是身后所代表的权力。
宫女带着清露进到侧殿等候,虽然有茶水点心,但清露怎能吃得下去,一心只在那里算为何清瑜会召见自己。小姑娘突然啊了一声,清露刚要让女儿噤声,抬头就看见外面进来一个老妇,这妇人虽面色憔悴但精神还好。清露也满面惊讶,这竟是周远的夫人,自己的婆婆,看见婆婆出现在自己面前,清露已经惊诧无比,自从离开牢房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婆婆。
周夫人面色依旧端庄,看见清露并没清露一样惊讶,小姑娘已经跑过去行礼喊祖母。周夫人用手摸一摸小姑娘的头对清露道:“媳妇许久都没见了。”
姊妹
这句话让清露从震惊中醒过来,忙拉过小姑娘给周夫人行礼:“媳妇见过婆婆,婆婆安好。”周夫人的唇微微抿了抿才示意她们起来:“安,能安吗?”这话里有些许怨气,清露低头不语,只是恭敬地站在旁边,如同当年还在周家时一样。
周夫人看见清露这样,又叹一口气:“罢了,你坐下吧,当日大难临头,能逃的命已算运气。”清露轻声说了声是这才在一边坐下,周夫人又问几句清露在娘家情形,清露捡些不紧要的话说了,反而是小姑娘在旁问东问西,孩童的声音让周夫人唇边终于露出笑容,轻轻拍一下小姑娘的脸:“当日周家满堂儿孙,到现在竟只有你们…”
话没说完又有宫女领着人进来,瞧见后面进来的人,周夫人的镇定顿时消失,急走两步上前,仔细看了看拉住那人的手,这双手伤痕累累,周夫人的泪顿时下来:“涓儿,我的涓儿,你受苦了。”周涓是周远最小的女儿,虽不是周夫人所生,却因出生时生母身子不好被抱到周夫人身边抚养,那时周夫人年纪渐长,这些争风吃醋的事也渐渐淡忘,对她是真心疼爱。
周涓姨娘没拖几年就去世了,周夫人对周涓更好,视同亲生一般。周家出事前周涓已在准备出嫁,离出嫁前还有一个多月周家出事,周夫人曾想把周涓快些嫁出去好让她脱身,谁知那家见势不妙怎肯接纳,周涓跟着一起下了狱,之后被没为奴,这样年轻美貌女子自然卖的也要快些,还来不及别一句周涓已被人买走,算来已有两年没相见。
周夫人被曾受过周远恩惠的人家带走,这些日子倒也没受多少苦楚。可是周涓就不同了,面前女子面色憔悴神色呆滞,被周夫人握住双手也没多少欢喜,周夫人的泪流的更急,心似被针扎了一样,竟不知道她在那家受了多少的苦,才让那个记忆中活泼俏丽的少女变成现在这样死气沉沉毫无活力。
跟着周涓进来的妇人已经笑了:“婆婆果然是偏心的,一进门就只拉着九妹妹哭个不停,竟似从没见过我们一样。”说着那妇人的眼已经扫向清露:“大嫂,我说的可是?”这是周夫人的二儿媳,周家女眷被没为奴,她的爹娘去寻了人情把她带回了家,在娘家总比在别处好,只是当时她的儿子还小,又在牢里过了病气,不等人来救就已没了。
清露听到这妇人的话,神色有些恍惚,如同当年在周家时,妯娌小姑丫鬟婆子们坐满一堂,哄着周夫人说笑,那时和妯娌们多是面和心不和,还要防备着下人们。周夫人想也想到了当年,收一下泪拉着周涓坐下,周涓只抬眼看一眼殿内摆设那眼又低下来。
周夫人见她身上没有一点活泛劲儿,叹了声道:“当日人全聚起来,这殿内都坐不下,现在也只有你们几个了。”周二娘子已经没有再笑,想是想起自己的那几个孩子,当日清露一胎而得双子,周二娘子心里未必没有要和她别苗头多生几个儿子,可是生了又有什么用?自己的那几个孩子还不是在牢里没了?
周二娘子抹一下脸上的泪,强笑道:“还不知道皇后娘娘传召我们是有什么事,今日宫中来人倒吓了我爹娘一跳,还当宫中认为我爹仅只罢官是不够的,还要…”说着周二娘子顿一顿:“不提了,这毕竟是在宫中。”
周夫人满面慈爱地瞧着周涓,听到周二娘子这话才道:“陛下前些日子传下诏令,遍寻周家后人,还说要封赏周家后人。我早在那时就被接了出来,只是迟迟没被宣进宫。其实能活的一条命,日后安稳度日已经够好,什么封赏,什么荣华富贵,经过了这么一大难,才晓得那些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周二娘子笑了笑:“我们倒罢了,只是大嫂定会依旧荣华富贵不绝的,皇后之妹又怎会过的差?只是大嫂既做了皇后之妹,也该提携下家人,又何必等到九妹妹已被折磨成这样才被寻到?”说着周二娘子还故意滴两滴泪:“亏得当日大嫂还口口声声把九妹妹当亲妹妹。做了皇后的妹子,却连旧日的小姑都不肯伸一下手。”
这夹枪带棒的话让清露无法解释,旁边一直没动作的周涓突然流下泪,周夫人望向她,周涓抬头看向清露,眼里分明有些怨恨,别人倒罢了,清露是有救人之力的。亏当日听说成为皇后的是大嫂的长姊自己还十分期盼,期盼大嫂能念在当日的旧情伸一把手,可是呢?自己不过是又多受了一年多的苦,还被那家的主母说自己不受规矩,痛责一顿后打发到柴房做事,劈柴烧火挑水,那家任谁都可以欺辱自己,嘲笑自己还当是世家千金吗?不过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泥。
周涓的手紧紧握成拳,恨不得打清露一巴掌,她的虚情假意,为何自己要到那时候才明白?周夫人经的事多,早已看破。况且清露总是皇后之妹,日后只怕还要仰仗清露,伸手握紧周涓的手:“过去了,都过去了,涓儿,以后你和娘一起住,以后娘定不会再让你受欺负。”
周涓的泪流的更急,哽咽地叫了声母亲,周夫人轻轻拍着她,叹了一声。清露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若周家真的重新被封赏,那自己就不可能再住在娘家而要回婆家住,可是现在经过覆灭这件事,劫后余生的人定和原先是两样。
宫女又走了进来,这次没有带人进来,只是走到周夫人面前恭敬地道:“娘娘宣诏周家家眷。”周夫人紧紧握住周涓起身,周二娘子跟在她后面,清露走的很慢,慢到小女儿过来牵她:“娘,您快些走,我想瞧瞧皇后姨母长的什么样。”
前头的周二娘子听到小姑娘这句皇后姨母,回头瞧了清露一眼:“果然大嫂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这话呕的清露差点吐血,京城中消息稍微灵通些的谁不知道清瑜是怎么对待宋家的,可是这些人还口口声声不忘提醒。
小姑娘可没想这么多,只是快步往前走,正殿已到宫女停下脚步请她们稍待这才走进去,很快就出来另一个宫女示意她们一起进正殿。
踏上汉白玉的台阶,清露觉得自己的腿都在发抖,方才在侧殿的那些只怕清瑜早知道了,那等会儿见面,不知她会怎样羞辱自己?毕竟两人的处境已是一天一地。
今日是正式召见,清瑜着了正式礼服,蟒袍玉带金钗十二树,端庄坐在上方,宫女宦官呈雁翅站在下方。此情此景让人的脚步放的更轻,整个人不免端庄起来,宫女带着周夫人等人在离清瑜三步之远的地方停下。
周夫人已经带着众人跪下:“妾等参见皇后娘娘。”清瑜的手微微一动,已有宫女上前把周夫人扶起把她安置在旁边的椅子上,清瑜这才对剩下的人道:“都起来吧,赐座。”
周夫人重又站起谢座众人这才各自坐下,清露坐在那里看着十多年没见过的清瑜,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只让她显得更加自信,一举一动也尽显优雅,举手投足尽显淡然。再不是当日那个初见时倔强但还能瞧出有些许手足无措的乡下姑娘,从容的就像生来就能掌握天下一般。
清露的手指甲已经掐进肉里,当日看见清瑜的第一眼时是有不屑的,一个乡下外室所生的女儿,林氏能接她进京已经是十分大度了,可她还说些什么,说不能认林氏为母,还拒绝自己的示好。这样的人怎能在那样宅门生存?
即便后来知道真相,清露依旧选择听从自己娘的话,毕竟嫡庶之间是有差别的,名分早定,再不满又如何呢?清瑜出嫁后那次见面清露还记得,此时竟是历历在目,名分早定又何必倔强?
清露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面,没有听到清瑜和周夫人之间的问答,还是小姑娘没有耐心问了出来:“听说你是我的姨母,是真的吗?”这话一出满座皆惊,周夫人的眉微微皱紧,周二娘子却是一脸瞧好戏的模样,清露惊慌地伸手去捂女儿的嘴,发现这样不行后又拉着女儿跪下:“娘娘,妾的女儿年幼不知事,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这些年林氏母女还真是没变过,清瑜对清露道:“起来吧,这话何错之有?要知道,历来都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清露听了后面这句,原本要站起来那膝盖竟然又软下来,还是宫女上前扶了一把才把清露搀起。
清瑜并没在意清露如何,而是对小姑娘道:“是,我是你的姨母,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的大眼闪了闪才道:“啊,原来是真的,我还一直以为她们骗我呢?我叫辞雅。”辞雅?清瑜面上的笑容加深一些,招手让她过来:“真是个好名字,你要记得,你有个好名字定不能辜负它。”
辞雅努力点头,清瑜笑了,唤过个宫女来:“带她下去,拿好吃好玩地哄着,我还在这里和周家家眷们说几句。”宫女应是牵着辞雅下去,清露看见女儿开开心心下去,想叫住女儿,毕竟女人的心思谁能猜出来?万一现在是女儿活蹦乱跳地去了,回来的是具尸体?
清露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清瑜看着她面上神情,轻声道:“我说过,我没有迁怒无知孩童的习惯。”这话里含有些许怒气,清露已经起身跪下:“娘娘慈悲妾深知,只是宫规繁重,妾怕小孩子不知道宫规冲撞了什么贵人,到时…”
清露有些说不下去,清瑜瞧着她淡淡地道:“宋清露,你和你娘除了算计阴谋,还知道些什么?”
权势
跪在地上的清露抬头往清瑜看去,端坐在上方的女子神色如常,甚至唇边还有丝浅浅笑容,但就是这样的平静让清露更加害怕,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等待着落到自己头上的惩罚。
周夫人早带着人起身,正待开口说话清瑜已经道:“都坐下吧,今日本是招周家家眷进宫一叙,并没别的意思。”周夫人这才松一口气,周二娘子微微有些失望,虽说都是周家的媳妇,可是经过这么一回之后,周二娘子还是有些希望清露倒霉的,被皇后厌弃甚至被皇后惩罚这样才能让周二娘子出一口气。
周夫人看见周二娘子的眼神,眉头微微一皱对周二娘子很轻地摇了摇头,周二娘子看出婆婆眼里分明是警告,这才回神过来重新坐下。宫女上前把清露扶起,清露几乎是瘫坐在地上,第一次没被宫女扶起来,第二次才被扶了起来坐在椅上。
清瑜淡淡看清露一眼就和周夫人继续说起来,此时的清露几乎是失魂落魄地看着清瑜,突然苦笑一下,原来只有自己耿耿于怀,对方竟没有把自己母女放在眼里。不过想来也是,她当日毫无所依尚能如此,今日又怎会把自己母女当一回事?
可笑,可笑自己还成日担惊受怕,害怕招来无尽的报复。清露的手紧紧握成拳,看向坐在上方的清瑜。清瑜还是在那和周夫人继续说话,眼角都没梢清露一眼,如同清露只是一个陪婆婆进宫一起觐见皇后的普通女子一样。
至于清露眼里的嫉妒愤恨和不甘清瑜并没放在心上更没在意,宋家仅有一个空爵位没有实权,至于周家,清瑜对周夫人笑道:“遭此大难,难得夫人依旧心平气和,真是让我等惭愧。”这虽是气话周夫人也忙口称不敢。
清瑜环视一下面前众人才道:“虽竭力寻找,也不过就寻得夫人的三个孙子,算来周家此时已没有成年男子。日后周家竟要靠夫人独力支撑,那几个孩子还望夫人多加训诫,休辜负了陛下这番美意。”
听到寻得自己的三个孙子,周夫人眼里又要有泪,生生把泪忍回眼眶起身道:“妾谨遵娘娘教诲,定会好生教导三个孙儿,定不会让娘娘失望。”清瑜抬手示意周夫人坐下:“周家延绵数百年,家教口碑历来不差,只是经此大难,未免会有人想左了,故此才请诸位进宫一叙。见夫人您依旧这样明理,果然不愧是经过无数风浪的。”
周夫人这次没有起身:“娘娘赞誉妾不敢受,只是当日没出阁前堂上父母曾有言,人生在世哪有一辈子平顺的,总要心放平些才能过的好。”清瑜点头赞道:“夫人果然久娴庭训,那几个孩子有夫人这样祖母亲自教导,定会成器到时周家门庭重新光耀,全是夫人您的功劳。”
由祖母教导?清露惊讶地啊了一声,周夫人淡淡地看了清露一眼就对清瑜道:“娘娘这话妾并不敢当。”清瑜笑着看向周家剩下的那几位道:“家过日子,最紧要地是和和睦睦互相帮衬。我知道大家子的后院难免人多口杂,中间下人们互相挑唆的也不少。日子久了平白少了骨肉亲情,现在周家既逢过了大难又好容易聚在一起,就该心往一处使才对。”
周夫人忙带着儿媳女儿们起身,齐声道:“妾等谨遵娘娘教诲。”清瑜又是浅浅一笑:“教诲不敢当,只是你们几人都熬过了苦痛才到今日,若住在一个宅子里只管像原先一样,那倒成了陛下的不是了。”
清瑜敢这样说陈枚,周夫人怎敢接,跪下道:“陛下一番美意,妾身为周家家长,若不能体谅上意,竟是万死都不能辞。”周二娘子等人也跪下,清瑜请她们起来才道:“说了这么久,想来你们也该乏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能为陛下教出几个有用人才就是周家的大功劳了。”
说着清瑜唤过宫女,让她们带着周夫人等人去侧殿领宴。周夫人又谢过清瑜赐宴这才跟着宫女下去,侧殿那里已经摆了宴席,陪的是褚女官,当日周夫人常出入宫廷,和褚女官也见过数面,未免要互相道一些各自情形又叹息了一番。辞雅已经被宫女带了过来,清露看见女儿忙紧紧搂到怀里,用手摸了摸觉得女儿一切如常才松了口气,这举动让周夫人再次皱眉,当日清露嫁过来时,也不是这样小气,怎的今日全无半点大方?
褚女官却跟没看见清露这样,只对周夫人笑道:“几位小公子是被太子殿下留在前面,算起来,有两位还和太子殿下是姨表兄弟,娘娘特地叮嘱他们别拘束。”这话给周夫人吃了颗定心丸,气气地和褚女官说了几句这才入席。
这边宴席一完,那边清瑜的赏赐也下来了,周夫人一份,周二娘子和清露的一样,周涓和辞雅的又是相同,这是完全把清露当做周家媳妇而不是宋家女儿。周夫人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失望,毕竟和皇家有联系好过毫无联系,可是看清瑜这样子,是不会和清露叙什么姊妹之情了。
领完宴周夫人又带着媳妇女儿们去清瑜面前谢恩谢赏,清瑜还是那么气气说了几句就把她们送出宫。出了宫门,宋家的马车早等在那里,清露不好直接上车而去,只是对周夫人道:“婆婆和二婶婶住在什么地方,先把你们各自送回去吧。”
周夫人瞧着清露过了会儿才道:“方才娘娘的话你也听到了,要记得你是周家媳妇不是宋家女儿。”这话让清露的头一低,轻声应是,周夫人叹一声:“陛下已经给周家赐了宅子,择个日子一起搬过去吧。娘娘的话都听到了,以后大家都安分守己过日子,切记再像原先。
周夫人没说下去,周二娘子已经开口了:“婆婆,您的话媳妇自然记住,只是大嫂总是皇后妹妹,若…”周夫人对周二娘子狠狠瞪一眼:“你也知道你大嫂是皇后妹妹?那你就该知道怎么做?”
周二娘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周夫人牵着辞雅的手上车,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再怎么不和,姊妹毕竟是姊妹,她可以对妹子视而不见但并不代表我们可以对她妹子百般作践。”这话是说给周二娘子听的,周二娘子咬一下唇这才上车,周涓眼里似乎比方才又活泛些,默默无语地跟着上车。
倒是清露久久站在车下,跟车的婆子不敢催,过了很久清露才像醒过来一样上车离去。所有的算计在权势跟前,如同用沙捏的人偶,一推就散。
褚女官对清瑜禀告宴席上周家众人的举动,清瑜听完用手柱着头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人只想着算计,难道不知道此时要拧成一股绳才好过日子吗?”褚女官淡淡一笑:“其实也不能怪他们,祖宗创业时候,自然是有智谋的,慢慢地繁衍开来,渐渐就忘了智谋只记得算计,甚至把算计当做了智谋,久了自然就习惯了。不到大难临头时候,又怎会记得算计和智谋本不是一回事呢?”
清瑜瞧着褚女官笑了:“果然是个有谋算的人,只可惜这样的人,不肯做我舅母。”提到这事褚女官的脸就通红:“娘娘又取笑臣了,况且公主下降在即,总要等到忙完公主的婚事才能提这些。”
清瑜的眉一扬:“哦,等我嫁了女儿是不是该有舅母了?”褚女官这张脸再绷不住,起身道:“臣还要去看她们预备的怎样,请容臣告退。”清瑜并没挽留,只是看着送过来礼部拟好的诏,这是追封周远的诏,同时还有封周夫人的诏。
清瑜的指头在这两封诏上点了点,清露今日进宫时候的神色又浮现在清瑜面前,真当自己是和那对母女一样小鸡肚肠?清瑜笑了笑就招来宫女:“请赵尚仪来,周家总是大族,光封周夫人一人难免有些不足。”
宫女应声退下去请赵女官,于是当诏送到周夫人暂之地时候,还有一封诏同时被送到宋府,指定清露接诏,上面没有多少话,核心内容只有一个,周家长媳宋氏赐封为节义夫人。
听完这道诏林氏整个人惊讶地看向清露,等清露伸手要去接诏的时候她猛地冲过去:“不要接,节义夫人,这是要堵了你再嫁的路,露儿,她好狠的心。”清露的眉微微一皱前来宣诏的宦官已经开口:“您这话差了,皇后娘娘只是感念周家诸妇不易,哪能只靠周夫人一人撑持,这才特地赐封宋氏,毕竟不仅是长媳也是宋家女儿。”
清露笑的有些凄凉:“娘,到了这个时候,您还以为我们有可挣扎之机?”说着清露起身接过诏接着重新跪下:“妾恭领圣谕。”林氏的泪流下,喃喃地道:“她的心竟然这么狠?”
清露看着自己的娘:“娘,您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她若真心狠,你我包括昂弟早已死了几百次了,而不是依旧在这府里过日子。”林氏闭口不语,眼里一片荒凉。
四月十八,历上说是上好日子,适合嫁女,婚期被延续数次的纯淑在这日出嫁,出嫁前照例有册封公主的仪式。大雍秉前朝旧例,公主于出嫁当日或前日行册封礼,得封号封地。不算已在陈枚登基前出嫁的纯凌,这是大雍第一次举行未嫁公主册封礼。
陈枚不在京城,纯淑的册封礼是由清瑜主持的,看着身着礼服走向自己的纯淑,清瑜露出微笑,礼官已经宣读诏,定封号为莱阳,那座早已造好但还没名字的公主府也被称为莱阳公主府。
第 118 章
虽则陈枚不在京城,整个册封仪式依旧十分隆重,一丝不苟在殿上做完所有流程,身着厚重礼服的清瑜已经觉得汗流浃背,而纯淑虽竭力支撑,但还是能看到面上偶尔露出的疲惫。
可是事情没有完,册封礼过清瑜还要在昭阳殿内接受纯淑的拜见,同时还要训诫一番,之后还有赐宴,一想到这些繁琐礼仪清瑜就有些头疼,但还是先行回昭阳殿等候纯淑。
不久就看见纯淑在内外命妇们的簇拥下走进昭阳殿,纯淑一步步上前走到清瑜跟前行礼跪下,膝盖刚落地清瑜就笑道:“也不用再拜了,每日都见的,过来我们母女好好说说话才是正经。”
照理,公主拜见皇后时候皇后总是要说几句训诫的话,清瑜这话一出口倒让命妇们都愣住,短暂的静默让如娘往前走了一步笑着开口:“娘娘说的是,娘娘平日对公主们十分慈爱、日日教诲,公主也是久经慈训,这训诫免了也是。”清瑜已招手让纯淑走到自己面前,听到如娘这话对纯淑笑道:“你刘姨可一直心疼你,记得你小时候也在她身边住了几年,出嫁之后可要记得常回宫来瞧瞧。”
纯淑低头抿唇一笑这才开口:“若是母亲和刘姨不嫌女儿烦,女儿巴不得日日能回来。”清瑜瞧着纯淑笑了:“只怕那时和驸马恩爱,就舍不得回宫来瞧我们了。”这话让纯淑含羞低头。
这让众命妇们也笑了,石夫人已经笑道:“娘娘和公主母女情深,自要好好说说话,倒是妾们不该在这里打扰娘娘和公主才是。”清瑜笑着瞧石夫人一眼:“就知道众位夫人也累了,还请先到侧殿歇息一会儿,只是去歇也就罢了,可不能说我这个主母待不周。”
诸位夫人自然口称不敢行礼退下,殿内就留下如娘陈杞她们陪着清瑜母女。众命妇们进了侧殿,今日来的有几位国夫人,品级年纪辈分都差不多,大家谦让了好一时也就各自坐下。清露既得了诰命,今日也在观礼之列,只是品级年纪辈分都摆在那里,只默默坐在下面。
那几位国夫人谦让之后让贞嘉皇后生母王夫人坐到首座,秦夫人在她下面,第三位就是周夫人。周远得了大将军的追封,周家虽没得到爵位,周夫人却同时得到梁国夫人的诰命,再加上清露这位节义夫人,周家有两位诰命,孙儿们也被送进太学读。
现在几个孙儿还小,等孙儿长大,皇帝看在周大将军面上也会看顾一二,在外人看来,周家已渐渐恢复元气,直等时间流逝。由此周涓的婚事又重新摆上台面,只是周涓自从回来之后脾性有了很大改变,每日沉默不语,夜里很难入睡,入睡后又时时被噩梦吓醒。
周涓的状况周夫人瞧在眼里十分心疼,虽想给她寻个好归宿,可是当日周涓的那门亲事不也照样挑了又挑,结果如何?一出事对方家还不是急三火四撇清关系,周家又不是养不起女儿,又何必把女儿嫁到别人家再受气?
所以前来议亲的人家都被周夫人以周涓身体不好再养养回绝了,此时众人坐到一起,难免会说些儿女亲事,石夫人已经笑道:“周夫人家的九姑娘也该带出来给我们见见才是,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想到何家已经覆灭,石夫人咽下何家的话,只笑着道:“已经两年多了,九姑娘还不知出脱的有多好呢。”
上面的王夫人笑了:“石夫人今儿特特提起,是不是有门亲事要说?”石夫人抿唇一笑:“果然瞒不过夫人您,我娘家有个族侄,上个月来京来拜我,许多年没见了,没想到生的好不说,还彬彬有礼。偏偏我家里那两个女儿前些日子又定了亲,不然这不是上好一门婚事。这些日子都寻摸着还有哪家有合适的闺女,今儿见了周夫人想起九姑娘来这不正合适吗?”
若是平时,周夫人也会问问那人的情形,可是现在?周夫人只微微一笑:“多谢石夫人的好意,只是我家女儿今时比不得往日,这婚事不提也罢。”今日殿中都是京城中的贵妇,周夫人这话等于告诉全京城的人女儿不再嫁人而是留在家中。
众人都沉默了,过了些时王夫人才叹息:“虽说落了难做了奴婢,可是我们哪家不是对奴婢和颜悦色的,哪似那样暴发户人家,竟那样折磨。”周涓的遭遇周夫人并不敢细问,只能偶尔从周涓噩梦中惊醒时候知道点细枝末叶,此时听到王夫人这话并没接话,手已经握紧,那家早已全家离开原来住的地方,就算去追究,当时周涓确是被卖为奴,主虐奴顶多就是旁人说一句,律条上又没有不许主虐奴的,也只有放下。
殿内又安静下来,旁边久久没开口的秦夫人轻轻拍一下周夫人的手:“亲家母,那些事都过去了,九姑娘再养些年也好,只是女儿家怎能不出嫁呢?”周夫人看着秦夫人那张和蔼笑着的脸,过了很久面上才露出笑容:“亲家母说的是,再等些日子就是,那两年都熬过来了,还怕现在吗?”
秦夫人笑的依旧恰到好处:“亲家母果然经的比我们多,现在通透许多。”周夫人垂下眼:“经过了些事,不敢不通透。”她们这样的对话外人也能猜出几分玄机,只是既没撕破脸,又有谁会说破。
清露坐在下手看着上方那些人说话,王夫人面上的笑容不时出现,清露微微低头,如果娘能得封,那么今日坐在首座的就该是自己的娘,而不是别人。毕竟贞嘉皇后已经去世很久,现任皇后的母亲在这种场合才该坐上首座。
可是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设想,清露轻轻叹了声,想到那个从不妥协的女子,原本只觉得她倔强的可笑,可是现在倒显得可笑的是自己。
清露觉得有些坐不住,此时离赐宴还早,悄悄起身往殿外走,宫女看见忙跟在后面。宫中繁琐,命妇进宫等候期间有什么事都要宫女跟随的,清露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在院中看向昭阳殿正殿。
蓝天白云之下,正殿两侧的五彩琉璃瓦现出耀眼的光,能住进这所宫殿的女子,不是好运气三个字可以形容吧?身后的宫女已经开口:“夫人也被昭阳殿迷住了?奴婢初进宫的时候,看见昭阳殿吓的都快走不动路了,这样的宫殿定是神仙造出来的。”
宫女的话让清露微微一笑,到了这时还不认命有什么法子?默默转身往侧殿走去,进侧殿前又回头看了眼正殿,眼底闪过一丝艳羡就走进殿内,要记得自己是周家妇。
清瑜和纯淑说了会儿话,陈杞是做姑姑的,这种场合自然要说几句为妇的道理。说完陈杞就用手微微按住头:“倒是我糊涂了,当日我们出嫁是节度使的女儿,侄女可是公主,公主出嫁和我们的体统是不一样的。”
清瑜笑了:“小姑这话就说错了,虽是公主,可为人妇的道理还是要知道些,不然怎么和驸马做夫妻?”如娘也笑了,她自成为贤妃,身上的畏缩慢慢消失,遇到这种场合也敢说上几句。笑完才道:“娘娘说的对,别的不说,公主也一样有嫁妆,只是嫁妆要比别家多一些。”
清瑜转头瞧她:“瞧你说的,是不是要为凌儿讨足嫁妆?果然是亲母女,怎么都舍不得自己女儿吃亏。”陈枚登基后,册封纯凌为新安公主,只是纯凌远在幽州,国库又紧,也没起造公主府这些,只是送去了八个宫女八个宦官。
如娘是晓得清瑜说笑话的,摇头道:“二公主出嫁就把娘娘的库房给搬空了,若是再给凌儿补,娘娘的月例银子都凑不出来,那还不是妾的罪过?”这话说的众人又是一笑,宫女已经来禀报宴席已经齐备,请娘娘移驾。
清瑜牵着纯淑的手站起身,对如娘道:“既这样,你一会儿在席上就为凌儿多吃几口。”如娘笑着应了,跟在清瑜身后,刚走出几步就有宫女迎上来:“娘娘,方才定国公主府的人前来寻定国公主,说有急事相报。”
今日纯淑行册封礼,窦瑢窦珽她们都进了宫,虽不能来观礼,但还是在纯漫那边和她们姐妹玩耍,府中主人都不在,出了什么大事要府中人急得前来相报?陈杞的眉已经皱紧,清瑜并不在意,只对宫女道:“定国公主府中出什么事了?两位县主不都在宫中吗?”
宫女恭恭敬敬地道:“前面传话的小黄门说来的是公主府的大管家,说是窦公子不见了。”啊?陈杞捂一下胸口,往后踉跄一步,倒是陈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对宫女道:“你只怕听岔了,翊外甥今儿也来观礼的。”
宫女已经跪下:“奴婢并没听错,说是殿上礼仪一完,各人散去,小厮却没看见窦公子出来,先还以为是留在宫中,谁知就看见戚王世子,都知道世子和窦公子感情甚好,小厮忙过去一问,世子说窦公子老早就离开宫中了。小厮这才着急回去告诉大管家。”
这宫女口齿简便,清瑜知道了原委,又瞧见陈杞深受打击的样子,忙让宫女去赐宴的地方说要晚到一会儿,安慰陈杞道:“京城就这么大,先在宫内寻,宫中寻不到就在京城寻。一个大活人,总不能突然不见了。”
陈杞喘一口气才道:“不用寻了,只让他们往去凉州的方向追去就是,这逆子,这些日子不念叨上战场我还当他已经忘了,谁知竟悄悄走了。”
肺腑
去凉州?清瑜的眉皱起,陈杞说完后就什么都不管地往宴席方向去。陈柳微微啊了一声想说什么,清瑜已经拉住她的手微微摇头,回头对赵女官吩咐一句,让她安排人出去寻,这才走上前对陈杞道:“既然小姑说不用去寻,那就不去寻。我们还是去赴宴吧。”
陈杞听到清瑜这样说,点头道:“就该如此,不然他还真以为我这个做娘的万事顺着他,让他养成今日这种性子。”陈柳在背后掩口一笑,清瑜没有再说什么就继续带着众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