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进宫时候陈柳已经想到了,听到清瑜肯定说出时候陈柳眼里不觉有泪,抬头望去太液池边垂柳下面,月雅正在那和纯漫她们玩耍,阳光照在月雅脸上,这让陈柳想起自己的丈夫。

十年夫妻,一朝离别,当日接休出门时候,并不见丈夫身影。直到安置下来,才有个丈夫的小厮寻来,给自己送来十来两银子和一封信,信上十分苦痛,说并没有休妻意思,只是拗不过家中长辈,还称已被公婆关在家里无法出门,要自己千万别怪他。

丈夫对公婆从无一丝违抗之心陈柳是知道的,但并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如此。那一刻的陈柳是失望的,失望于丈夫的从不维护,回凉州的路上,听着小女儿偶尔问起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哥哥和爹爹,陈柳几乎无言以对。

那时的陈柳还觉得,或许是杨家胆小怕事才休了自己,毕竟造反起兵这样能被连累的事情自然要远远避开,可从数日之前杨家的人进京时陈柳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荣华富贵对他们来说,有着太大的吸引力了。

轻叹了一声,陈柳的眼眸里已经染上坚定:“那两个孩子,终究是姓杨。”清瑜了然点头:“那月雅呢?”陈柳再次看向女儿:“月雅当日是和我一起被逐出杨家的,自然是我的孩子,要跟我的姓。”

这样最好,清瑜握住陈柳的手:“等这些事完了,该给你寻门亲事才是要紧。”这是清瑜头一次提起陈柳再嫁的事,陈柳细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绯红,接着那丝绯红就消失,当日结发之时,曾以为那就是一辈子,谁知再多的誓言也抵不过父母之命,没了就是没了。

接到清瑜命令出宫做这件事的是褚女官,虽然褚女官觉得这未免有些太兴师动众,对这种攀附之人只用一顿乱棍打出去,然后再不许入京就是,可是既然清瑜下令褚女官也只得依言行事。

马车到了公主府前,已经能看到府前有几个人站在那,瞧去是三男两女,他们身后还有一辆马车,或许是杨家老夫人和那两个孩子在里面。褚女官心里下着判断,等马车一停下这才从车里走出。

杨家来的人除了杨老夫人和那两个孩子,等在外面的自然是陈柳前夫杨三郎和他的一个兄长,另外那几个都是曾服侍过陈柳的下人。瞧见这辆马车停下,来京城这些日子,杨三郎也知道这种马车是宫中所制,眼里不由一亮,难道说是宫中知道特遣人来接?到时就算是被那位皇帝舅兄痛骂一场也好过在这公主府前不得其门而入的困境。

帘子掀起,杨三郎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褚女官被扶下车看都没看杨三郎一眼就喝道:“来人,把这几个招摇撞骗之徒给我打出去。”杨三郎虽慕荣华富贵,也想过会被痛责,但来京这些时日,公主府的人对他都是气气并不驱赶,乍一听这话不由变了神色:“你是何人?我是安国长公主的夫君,还不快些带我进宫去见当今陛下。”

褚女官只当没听见一样,手一挥已有人上前,杨三郎见棍棒将要着身更是大叫起来,褚女官眼皮这才一抬:“夫君?我从没听过护不住自己妻子的人有脸自称夫君的。”杨三郎的脸顿时红了,马车里已传出声音:“这位女官,岂不闻毁人姻缘罪过极大吗?”

母子

这样的话对褚女官半分作用都不起,她用手拢一下袖口就对人道:“还不赶紧赶走,公主府前岂能容人喧哗。”坐在车内的杨老夫人见自己的话没人招架,此时也顾不得摆架子一手牵着一个孙子下来,对褚女官道:“我们倒也罢了,这两个孩子可是公主所生,难道要他们分离?”

褚女官的凤眼微微一眯看向那两个孩子,大那个大概十二三岁,小那个看来也有十岁。都皱眉看着褚女官,杨老夫人拉紧孙子看向褚女官:“这位女官,让公主母子分离的罪名你能担的起吗?”

褚女官来之前已有清瑜的话,微微一怔就道:“杨老夫人,当日是你杨家休妻,休妻之日,毁人姻缘的就是你杨家。也是你杨家留下这两个孩子,致公主母子分离的人是你杨家并不是旁人,此时你口口声声指责着我,真是不怕人笑话。”

杨老夫人的脸连红都没红一下,把孙子再往自己怀里搂紧一些:“是,当日我杨家是做错了,此后也晓得自己做错十分懊悔,你不信问问这两孩子,我可曾日日哭泣叹息?”这人脸皮怎么那么厚?褚女官的眉微微皱一下,当日是怎么选的,竟选了这么一家?

猛然想到自己腹诽之人是谁,褚女官忙收敛心神瞧向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算起来陈柳被休的时候他们比现在还小一些。褚女官的唇微微一扬就道:“这极简单,我让人问问就是。”

说着一挥手走上来一个宫女,褚女官对她道:“你带这两位小郎君到后面好好问问,可别吓到他们。”宫女应是就走到杨老夫人面前对那两个孩子道:“两位小郎君请随奴婢往后面来。”杨老夫人怎能把这两个孙子放开,这两个孙子可是打动陈柳让杨家从此飞黄腾达的最重人物,把这两个孩子搂的更紧些,嘴里就道:“难道你们要抢我孙子?”

褚女官在旁冷笑一声:“杨老夫人,您当这是什么地方?能容你撒泼不成?”已有两个宦官上来垂手站在杨老夫人身边,杨老夫人见机不妙,只得把这两个孩子放开,由宫女带着他们到后面,但还不忘对那两个孩子喊道:“祖母教你们的话,你们千万要记得。”

褚女官听了这话没有说话,唇边的冷笑更深,杨三郎已被挡在人群后面,见自己的娘虽没被动手,但瞧这势头已然不好,喊道:“当日的事是我拦不住,此时要杀要剐就全冲我来,柳娘,我对不起你。”说着杨三郎已经哭了出来,杨老夫人恶狠狠地瞪自己儿子一眼。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褚女官在宫女们放的椅子上坐下来,慢慢地等着宫女在后面问话,过了会儿宫女走了过来,那两孩子也跟着过来,却不像方才一样回到杨老夫人身边,只是离杨老夫人两步站着。

杨老夫人想唤两个孙子过来,但看一眼褚女官又不敢开口,只是恨恨地想,陈柳心肠最软,等见到她哭泣忏悔一番陈柳定会回心转意,那时这个女官可有什么骄傲的本钱?宫女在褚女官耳边附耳说了几句,褚女官看向杨老夫人就道:“好一个日日哭泣忏悔的老夫人,原来你杨家竟已经预备另娶,另娶不说,还让下人对这两个孩子不好。这等心肠我倒闻所未闻。”

杨老夫人狠狠瞪了那俩孩子一眼才道:“下人们有那不懂事的,对这两个孩子怠慢是有的,但我听说了都责罚过,毕竟这俩孩子是杨家血脉我又怎会…”褚女官扬起一支手:“好一个杨家血脉,你只记得孙子是你杨家血脉怎么不记得你孙女也是杨家血脉?”

杨老夫人被问住,此时杨三郎嚷了出来:“月雅是女孩,当日我娘想着柳娘被休心里定十分难过,这才让月雅跟她去。”褚女官只当没听见一样,看见一边站着的两个孩子心里叹一声有这样趋炎附势的祖母和那么个明显昏聩的父亲,这两孩子要真留在杨家日后定会被教歪掉,这倒是件大事。

身后有马蹄声,很快那马就来到面前,马上的小宦官下马后先给褚女官行礼后才对褚女官道:“长公主说了,夫妻已经缘断,当日各自分离,休再提夫妻二字。两个孩子既然姓杨,自是杨家血脉,带着一起回京吧。”

在府门前等了数天,等来的就是这么一句,杨老夫人怎能甘心,冲过去把那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就道:“骗人、骗人,她不会这样说,她历来都是那么温和,定是你们骗我。”褚女官见那两个孩子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心里升起一丝恻隐,但现在先把杨家这家子人打发了才是,起身招呼众人去驱赶杨家众人,嘴里已经道:“既那么温和又生有儿女,律上也没有追究出嫁女的,你杨家就这样急急忙忙休妻出门怕受牵连,此时又来叙什么交情,赶紧走。不然再过些日子就不是这样了。”

杨老夫人怎么肯走,只是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哭起来:“天啊,你睁开眼看看。”宦官们毕竟碍于那两个孩子不敢去拉扯杨老夫人,于是只有杨老夫人没被赶离。褚女官的眼一眯就叫过方才问话那个宫女说起来。

宫女会心点头上前对杨老夫人道:“你此时死死抱着这两个孩子又有什么用?公主方才已经说过,这两孩子是杨家血脉由你们带走,你此时纠缠又有何用?”杨老夫人顿时悲从心来,把这两个孩子往人群里一推就道:“好你个没良心的,连自己儿子都不认,天…”

不等她说完,宦官们是早做熟的套路,麻利地往杨老夫人嘴里塞了个布团,杨老夫人顿时喊不出来,宦官们一拥而上把杨老夫人往杨家马车上一丢,又把杨三郎等人也往马车上丢去,杨家的车夫早被赶了下去,宦官们上车就赶着车走。

转眼间杨家的人全都不见,褚女官呼出口气,刚要转身就看见马车后车窗的帘子被掀起,露出一个孩子的脸来,这脸上神情十分冷漠。

这样冷漠的神情让褚女官心里有些触动,低头想了想叫过一个宦官和他说了一句这才上车离去。

看见褚女官走过来,清瑜知道这是事情办好的意思,轻轻拍拍陈柳的手:“那些都是往事,杨家这样趋炎附势,真沾上了那可真是甩都甩不掉。”褚女官已走近,行礼后听到清瑜这句话微一思量才道:“娘娘这话说的是,只是臣心里还有个念头,不知该不该讲出来。”

清瑜瞧向她,褚女官又瞧一眼陈柳方道:“娘娘方才也说了,杨家这样趋炎附势家教定是不好,两位小郎君虽是杨家血脉,在杨家本是正理,可是这杨家只怕会把两位小郎君养歪,到时公主心里岂不更伤心。”

清瑜看向陈柳,陈柳的手指放在桌上已经有些发白,不让两个孩子在自己身边只不过是为了让杨家再无借口接近自己,可是怎么就忘了那两个孩子在杨家那样环境怎会被教好?陈柳觉得有些无法呼吸,面上神色有些苦痛,清瑜瞧着她方道:“既这样,那俩外甥也接回来,就不用杨姓,从此改姓陈好不好?”

这一声如同天籁把陈柳从这样处境拉出来,看着清瑜陈柳已说不出个好字,褚女官上前一步道:“臣已经吩咐宦官,让他们出城之后把那两位小郎君抱下来,之后再一路送他们回江南,等回到江南之后从宗谱上把两位小郎君的名字去掉。”

清瑜唇边有笑浮现:“很好,你做的很好。”褚女官被清瑜赞扬面上神色还是没变:“臣原本没想那么多,只是瞧见小郎君的神色,让臣想起一些往事。”谁都有过往,清瑜自然不会刨根问底。

陈柳听到自己的儿子能回来,眼神顿时发亮,清瑜见她这么一副坐不住的样子笑着道:“你也想儿子,带着外甥女出宫去吧。”陈柳行礼退下清瑜让人送她们出去才对褚女官道:“你今日辛苦了,早些下去歇着吧。”

褚女官应是后才道:“臣还要谢过娘娘的不追究。”清瑜微微一笑:“那两个孩子总是三妹妹的心结,但她为人克己,又担心杨家借这两个孩子来寻是非。自然不会主动提出让那两个孩子留在京城,才会忍着心疼说出让那两个孩子依旧在杨家的话。你能主动做出这事,不但让她母子团圆还解开她心结,我又怎会追究你?”

原来如此,褚女官长吁一口气:“两位长公主有娘娘这位嫂嫂,真是福气。”这话不是敷衍,清瑜也笑了:“皇家皇家,天下人只记得皇字却记不得家字,却不知道这两字相辅相成,缺了哪个都不成。”褚女官再次行礼:“臣谨遵娘娘教诲。”

清瑜用手抚一下额头:“瞧瞧,和你顺口说两句,你就又这样了。你去歇歇吧,我再坐一会儿。”褚女官退下去,亭内只有清瑜一人,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到远处巍峨的宫殿,皇家皇家,有多少人只记得一个皇字记不得这个家字呢?但自己绝不能忘记。

杨家的到来和离去并没掀起多少波澜,对公主府内多出来的两个孩子也很淡然,陈枫带着大军已经出征,京城内似乎永远都这样平静繁华,皇宫内就更平静。

纯淑的婚期已经定下,这不是头一次嫁女儿,却是陈枚第一次嫁公主,礼仪比起纯凌出嫁时繁琐的多。忙碌之中楚二舅求见,对这位舅舅的婚事清瑜一直很挂心,但毕竟是晚辈不能越过做主,瞧见舅舅满脸红光的样子清瑜不由笑道:“舅舅可是给我寻到舅母,要我去吃酒?”

楚二舅搓搓手才道:“看是看中了,但不晓得肯不肯嫁我。”说着楚二舅清清嗓子:“清瑜啊,舅舅觉得你身边的褚尚仪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

战报

楚二舅声音并不大,原本就安静的殿内在他这句话后更安静了几分。清瑜用手拢一下发好让自己镇定下来,怎么也没想到舅舅会看上褚女官。不过仔细想想,楚二舅忙着寻媳妇这段时日,能接触到的也就是宫人和媒婆,而褚女官今年刚满三十,在宫中十来年看起来要比宫外同样年龄的人年轻很多,能干有礼比起那些太过年轻的闺中少女,或者更适合楚二舅。

清瑜在思忖,楚二舅的脸已经红了,又搓搓手:“清瑜啊,我这么粗鲁出身又低,也不知道她看不看得上我,所以才来找你。你要实在难做,那就当我没说、没说。”清瑜噗嗤一声笑出来:“舅舅,我不是难做,我只是好奇舅舅也只见过几次褚尚仪,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就?”

楚二舅脸上更红,清清嗓子道:“不就是那天,那天她出宫,我在路上看见于是跟着去了公主府,远远看见她的风采,就跟天上的神仙下凡一样,从没见过这样好看。”说完楚二舅觉得不对看向清瑜,眨眨眼道:“我,你也知道我不大会说话。可是你想想,我已经快四十了,真要寻个十六的,那是当闺女呢还是当媳妇?要再大些,那就只有寻二嫁的,可是这样一来只怕你不高兴。算来算去,褚尚仪这样的是最好的。”

家世清白又没嫁过,褚女官的确是很适合嫁到楚家,看着楚二舅的神情,清瑜又笑了:“舅舅,我知道,不过成亲这种事情总要两厢情愿,您先在这等着,我让人把褚尚仪请来,问问她可愿意。”

听到这句楚二舅的神色这才重新恢复正常:“那成,我去外面等着,你去问吧,要快些问。”清瑜瞧一眼众宫女,纵然这些宫女都受过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训练,此时面色也有些绷不住,清瑜让人把楚二舅带出去这才让人去请褚女官。

褚女官在宫中多年,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听到清瑜传唤时候心竟然跳快一下,那位楚二舅此时虽然算得上极贵,但正经论起来,二十年前还是乡下种田的,从龙之后也不过以军功得位。休说褚女官这些年从没想过嫁人,就算要嫁人也从没想过嫁这么一个人。

看见褚女官只是皱眉不说话,来请她的宫女唤了声:“褚尚仪,走吧,娘娘还在等着呢。”褚女官应了声往外迈了一步突然道:“若娘娘真的下诏要我嫁给楚将军,我…”宫女和褚女官也已很熟,听到她突然说出这句皱了半天的眉才道:“尚仪,一入宫门似我等已经不由己身,即便如尚仪等人,也要仰仗娘娘。您若回绝是可以的,只是惹恼了娘娘的话,到时尚仪在宫中定不能再似从前。”

褚女官的眉也蹙起,跟着宫女往昭阳殿来,此时已经是三月天气,京城上方有柳絮飞扬,太液池边的柳树早已抽出青青枝条。再往前遇到一队宫女,这些宫女都是被列在出宫名单上的,被遣出宫也不是同一日,而是根据在哪个殿做事和地位来安排哪天出宫。看见褚女官,宫女们停下行礼。

看着宫女中有几个已经白了头,褚女官再看向那青青杨柳,算起来自己进宫时候也是这么一个春日,转眼已经过去十五年。十五年,当初的豆蔻少女已经消失,剩下的是个进退得宜不差分毫的女官,当日进宫就没想到出宫,而今日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宫女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她,这些日子众人也知道清瑜和宋家称不上亲厚,不然也不会有不封林氏这种事情出现,而对楚家清瑜明显更偏向些,若褚女官真嫁了楚二舅,身份地位和现在就全不一样,此时让清瑜稍等一会儿又怕什么呢?

走的再慢也看见了昭阳殿,进殿之前褚女官回头一看,能看见楚二舅从偏殿那里探出个脑袋在看,看见褚女官回头,楚二舅的脑袋立即缩回去。这举动让褚女官的眼微微垂下,接着迈进殿内。

清瑜一点都没有久等的不悦,而是笑着道:“褚尚仪请坐,今日寻褚尚仪来,为的是一件家事。”褚女官的眼这才抬起,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唇边,不知怎么楚二舅那个飞快缩回去的脑袋会突然浮现在眼前,褚女官把心中由此而起的诧异压下,轻声道:“公主出降礼仪繁琐,臣身为尚仪自然不敢有失,若有别事还请娘娘过后再说。”

这不是不许也不是肯定,清瑜哦了一声并没催促,过会儿方道:“婚姻必要两情相悦,你若不肯我也不会强迫。”褚女官起身行礼:“臣多谢娘娘体谅下情,只是…”说着褚女官看见清瑜的眼把后面的话咽下:“臣先告退。”

清瑜坐在那儿瞧着褚女官退下去,给自己找个好舅母,这事还真有些难办,楚二舅的声音已经又响起了:“这个,她不肯吗?不过也是,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又没读过多少,她不愿意也很平常。”

清瑜抬头看向楚二舅,楚二舅虽然极力说不在意,但脸上还是露出失望神色。清瑜轻轻咳嗽一声才道:“舅舅,方才褚尚仪并没完全回绝,只是说这几日要忙纯淑的婚事,礼仪繁琐她不能出错,所以隔几天再说。”

楚二舅又叹了一声,清瑜瞟他一眼:“舅舅,淑儿怎么说也是您外甥孙女,现在要出嫁,你也要预备礼物,怎么,给我寻不到舅母就连礼物都不肯预备了?”楚二舅回神过来直接伸手就往怀里摸:“我早准备好了,不对,放在家里了,等下次进宫时拿进来,我就先走。”说着楚二舅站起身也不说告辞就往外走,此时清瑜当然不会追究他的失礼,只让宫女送他出去。

既然褚女官没有明确拒绝,也只有继续等待,现在对清瑜来说最大的事是纯淑出嫁,公主府已预备好了,纯淑的婆家也进了京,钦天监已选好了吉日,只等吉日一到,驸马进宫娶亲。

清瑜把纯淑出嫁的仪式都放到陈枚面前:“我知道你最近前朝事很忙,可是再忙这嫁女儿你也得出来。”陈枚接过瞧了:“哎,怎么比起凌儿出嫁繁琐多了。”清瑜弯腰给丈夫把靴子换掉:“这已经是我和褚赵两位尚仪所想出来最简单的公主出降礼仪了。听说当日永宁公主下降四叔时候,那礼仪更是繁琐无边。”

永宁公主就是嫁给陈枫的那位前朝公主,陈枫离开京城再到凉州起兵这些日子,永宁公主虽没受到多少冲击,日子却没有原先过的好。等陈枚进了京,永宁公主和陈枫见了面,夫妻虽团聚但地位却有了天壤之别。

此后新朝建立,公主虽没被褫夺封号,但陈枫却从旧朝驸马变成新朝的襄王,这位公主也成为襄王妃,但这位公主一直称病,连襄王妃的册封都是草草了事,更没进过宫。听到清瑜提起这位公主,陈枚微微迟疑一下才道:“四弟在外面征战,你是做大嫂的,公主就算不进宫,你也该让人多去关心一下才是。”

清瑜伸手给丈夫捏着肩膀:“这个我自然知道,怎么现在和我说话也要我跪下说妾遵旨吗?”陈枚握住妻子的手让她到自己身边坐下,把脑袋埋在清瑜肩窝:“当然不会,我只是觉得这些日子好累,这朝中之人各自都有自己的打算。”

清瑜摸摸丈夫的发:“我知道,但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陈枚抬头用手抹一把脸:“是啊,没回头路了,剑南那边现在是拥幼主,何昭仪称太后,口口声声要恢复旧朝。不知道安乐侯晓得自己被完全忽视,心里会怎么想?”

安乐侯在离京五百里的地方住,虽被称奉养其实更多的像软禁,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那位当日被废的前贵妃王氏。新朝立,王氏做为贞嘉皇后的堂妹,本可以离开安乐侯回到母家另嫁的,但王氏没有选择另嫁而是跟随安乐侯去了住之地。顺安皇后住在宫内虽衣食无缺,可母子分离再加心情不好日子怎会过的好?

清瑜把下巴放在丈夫肩上:“既无法回头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的。子修,你我…”听到妻子喊出很少喊出的自己的字,陈枚拍拍妻子的后背:“等煊儿长大,我就把皇位给他,那时你我就可忘记这些沉甸甸的责任,一起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话只是安慰,清瑜还是点头:“当然好,到时别忘了带上樾妹妹,她嚷嚷着去江南已经很久了。”陈枚脸上露出笑容,仿佛能看到夫妻携手共游天下的情形,宫女急促的声音打断这种平静:“陛下,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陈枚已经跳起来,连身上的衣衫掉地都顾不上拾。清瑜忙追出去给他把衣衫披好陈枚就上了肩舆往外行去。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是从凉州来的还是剑南方向?甚至,是幽州?清瑜的眉头皱的很紧,看着丈夫远去的身影,宫女上前道:“娘娘,外面风大,还是进殿去吧。”清瑜应了却没转身,宫女不敢催促,过了会儿才听到清瑜道:“做皇后,日子真是不会太平静。”宫女不解,清瑜已转身大踏步走进殿内,不管是哪边来的军报,先忙着嫁女儿才要紧。

清瑜的脚步刚踏进殿,就有宫女进来:“娘娘,前边来了消息,余驸马在阵前,”说着宫女看一眼清瑜的神色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殁了。”

亲征

殁了?清瑜的身子晃了下,宫女忙上前扶了一下,清瑜把宫女的胳膊抓的很紧:“你再说一遍。”宫女有些害怕,但还是道:“军报上说,余驸马殁在阵前。”清瑜缓缓地把手放开,余达翰憨厚的笑容似乎又在眼前,还有陈樾答应余达翰求婚时面上的娇羞。

还有胖胖的炀儿,他比纯淼就大那么几个月,现在他没有爹了。清瑜长出一口气,宫女们并不敢说话,只是站在旁边等候。天色渐渐黑了,宫女们点上灯,清瑜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做,茫然地坐在那里。

余达翰虽说只是小姑子的丈夫,但在凉州这十几年,彼此之间情谊极深,清瑜过了很久才想开口,抬头看见赵女官已等在那里。是了,余达翰去世,宫中该致以哀悼的,提到这个,清瑜就觉得心里十分疼:“淑儿的婚事要往后退,还有煊儿他们也要服丧。”

已嫁姑姑去世,按制该有九个月的大功,可是对姑父没有这个要求,更何况陈煊是太子。赵女官惊讶抬头,清瑜摸一下脸,摸到一手湿漉漉的,感觉到自己喉咙有些疼,清瑜的声音都已有些嘶哑:“余驸马对陛下来说,不仅是一个妹夫,其中情谊更似兄弟,虽说姑父去世内侄没有丧期,但陛下…”

说到这清瑜感到说不下去,赵女官在这宫中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短暂的惊讶之后就躬身道:“是,臣明白了,臣这就下去安排。”宫女们已经不待清瑜吩咐就把一些东西收起来,清瑜坐在那看着她们的动作,不知道陈樾会何等伤心,要不要把她接回京城来?

重重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清瑜并没起身相迎只是看着丈夫,陈枚面上满是疲惫和悲伤。余达翰很小的时候就被鱼恩收养,在凉州长大的他对陈枚来说,就像是另一个弟弟,能够把妹妹嫁给他陈枚也很高兴,看着他们夫妻恩爱,陈枚更是高兴。

可是现在,那冷冰冰的战报上的几行字就宣告了那桩美好婚姻的终结。踉跄坐在妻子身边,陈枚已经说不出话了,清瑜伸手握住他的手:“我已经让煊儿为余叔叔服丧,淑儿的婚事也往后推了一个月。”

陈枚反握住妻子的手:“余兄弟的灵柩,原本该回京来安葬的,但我觉得樾妹妹一定不会肯,我只有,只有…”陈枚声音抖的说不下去,清瑜把他的手紧紧握住不让他再说下去,终于陈枚埋在清瑜肩窝里的头发出一声底泣。

陈节度使去世时候,陈枚心里想的更多的是凉州的局势,况且陈节度使年纪已大。小陈将军死在箭下,陈枚当时心中除了难过更多的是对朝廷的失望。只有余达翰,这个在自己登基之后死在阵前的妹夫,让陈枚觉得,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掌控一切。

清瑜轻轻地拍着陈枚的后背,宫女们已经全都退下,偌大一个殿内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或许是有些累了,清瑜把头和丈夫的头靠在一起。皇权也好,别的什么都好,都无法再让他们分开。

次日早朝,陈枚命礼部拟旨,亲谥余达翰为忠武,又下令太子陈煊服九个月的大功,余达翰下葬之日京城停止宴饮一日,缀朝三日以示哀悼。

身为礼部尚的石熙已经听的额头满是汗,顾不得许多就道:“陛下,臣深知您对余驸马殁于阵前十分哀伤,可是太子为之服丧并不合礼制,哀荣过重,并不是人臣可受。”陈枚抬眼看着下面的群臣,沉声道:“余驸马虽名为朕的妹夫,其中情义却如同朕的兄弟,朕为体制所关,不能为其服丧,太子身为人子,代父尽劳是本等。况且,”

陈枚的手在宝座扶手上轻轻敲了敲:“朕的兄弟们,已经越来越少了。”声音虽不高,却传遍殿内,跟随陈枚起兵的那些人面上不由有喜色蔓延,而秦秋等人却微微皱眉。

虽则新朝建立之后,陈枚为了安抚旧朝世家们的心并没大封跟随自己起兵的将士,可是军权是牢牢握在这些将士身上,中间的平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破。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石熙没有再反对而是遵旨。余达翰死于党夏人的大举进攻中,党夏以三十万大军进攻凉州,虽边境没失,但边境守军折损已经大半,派兵增援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

但派谁去,要怎么对待党夏又成了一个问题,秦秋想了想才开口道:“臣以为,此时剑南未平,党夏人以大军压境的原因所在,不外就是想多在这边讨些好处,若适当答应他们,他们必会撤军。”

秦秋这话自然有人赞同,宋渊已经开口:“秦相这主意虽好,但前朝对党夏不也经常封赏,结果不外就是党夏人胃口越来越大,对边境骚扰更多。直到高祖陛下镇守凉州,很打了几仗才把党夏牢牢挡于边境之外,臣以为,虽则剑南不稳,但就该趁党夏以为我们必会妥协之时派兵增援,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不敢再骚扰我边境。”

说着宋渊往前踏一步:“臣愿领兵出战。”户部尚王世藩也出列道:“宋将军愿领兵出战足见将军一片赤诚,可是剑南那边已经动兵,若凉州这边再派兵增援,户部的库已然一空,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拿什么去打?”

宋渊瞧着王世藩笑了:“方才秦相可是说过,许给党夏一些岁币,这岁币能拿出来,怎么这打战的钱粮就拿不出来?”王世藩并没生气:“宋将军,党夏的岁币可以慢慢给,但这军饷粮草可是立马就要拿出来。”

噗嗤一声,发笑的却是昔日的赵校尉今日的赵将军,他本来就是粗人,做了将军在这朝上觉得甚束缚,平日都要端着,此时不能再端了:“原来前朝就是这样骗党夏人,难怪要到主上才能出兵。”

王世藩一张脸顿时红了,陈枚已经道:“好了,都别争了,要出兵是肯定的,户部库里当真没有多少银子了?”王世藩张嘴就答:“虽有一些但过些日子就是公主出嫁,还有各处的封赏。”

再说下去估计这位户部尚就该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陈枚把手一摆:“出兵是大事,公主出嫁可以俭省,实在不行,公主出嫁的银子全从内库拿出,等退朝朕再回去和皇后商议,问问内库还可挪出多少银子。朕绝不能再让党夏人拿什么岁币。”

皇帝一锤定音,众臣齐声应是,宋渊已经道:“臣愿领兵增援。”陈枚浅笑一下:“你虽上过战场,年纪还是轻了些,至于别人。”陈枚的眼往朝中众人脸上扫去,算来算去,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托付,终于陈枚开口道:“父亲曾和党夏对峙数十年,朕是他的儿子怎能不去,这次,就由朕亲自领兵。”

众人面色顿时惊慌,秦秋首先就道:“陛下,一个党夏,还不劳陛下御驾亲征。”陈枚说出那句话之后觉得全身都放松了,秦秋的阻拦也是理所当然的,陈枚屈起一个手指:“朝中有诸大臣,后宫内有皇后做镇,太子虽才十一岁,却已明理懂事。朕领兵出去时候,就由太子监国,皇后在旁协助,诸大臣必要尽力为朝办事。”

陈枚这话一出口就是再无回转余地,众人只得高呼遵旨。散朝罢陈枚直接回了昭阳殿,清瑜已经听说前朝发生的事,接住丈夫只是让他休息一会儿,并没说别的。

陈枚换了衣衫喝了茶才瞧着妻子道:“怎么,你不劝我不该御驾亲征?”清瑜看着丈夫的脸,成亲到现在已经十三年,当日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鬓边已经有了白发,额上早已都了皱纹。虽在众人面前依旧威风,但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会露出疲惫的一面。

清瑜摇头:“我不会劝你不该出去,况且你这次不仅是为余叔叔报仇,或者也想瞧瞧朝中众人的举措吧?”陈枚放下茶杯握住妻子的手,下意识地玩着她的手指头,当初嫁过来的时候那细细软软的手指头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下变的有些僵硬不复当初的柔软,可只有握住这双手,陈枚才能觉得内心安宁。

过了会儿陈枚才道:“是,当日京城虽是兵不血刃拿下,但是旧朝众多的世家对新朝持什么态度还是有些暧昧,况且还有,”陈枚瞧着妻子缓缓地道:“还有幽州,这次剑南起兵,党夏进攻倒是个大好机会。只是会辛苦了你。”

清瑜微微一笑并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淑儿出嫁,看来只有我主持了,你去吧,我会守住京城,守住我们的基业。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会好好的回来。”陈枚嗯了一声就抬起妻子的下巴:“我若有个万一,你岂不正好当太后?”

清瑜牙咬住下唇往他身上重重掐去:“什么皇后什么太后,我只要做你的妻子。”陈枚把妻子抱紧一些,嗅着她的发微微闭上眼,为了你我也会让自己好好的。

军情紧急,陈枚在十天后就亲自带领人马出征,留在京城的还有宋渊纯炎等人。窦翊依旧不得上战场,这次他倒没有去和清瑜求情,只有和纯炎等人一起去送陈枚出征,纯炎取笑他恨不得把小兵的衣衫剥下来穿上跟着他窦翊也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看着远征的人。

清瑜坐在皇后銮驾之中,拍一□边陈煊的手:“煊儿,这副担子,你父亲是提前交给你了。”陈煊身上为余达翰服丧的丧服都还没去掉,点头道:“娘,我不会辜负父亲的。”清瑜看向远方,但愿所有事情都如丈夫所想的一样。

亲情

陈枚出征太子监国,一大清早清瑜就起身,来到陈煊住的侧殿。陈煊已经起身,徐畅正带着宫女们服侍他穿衣服,徐畅是三天前被清瑜下令来到陈煊身边的。接到这个命令让徐畅有些惊讶,毕竟旧朝后族不被牵连已是好事,能得重用几乎是闻所未闻。

看着徐畅的惊讶,清瑜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我用人,只以此人品格心性,若一味只以出身论人,则不知天下多少人会为此受屈。”听到清瑜这话徐畅反倒觉得自己太过拘泥,这位皇后能成为皇后,果然不是运气好这么简单。

看见清瑜进来,陈煊抬头看一眼自己的娘,眼里既有兴奋又有几分不确定,还有一点点察觉不到的害怕。清瑜止住众人的行礼来到儿子面前,面前的少年头戴金冠身着紫袍,个子都快有清瑜那么高了。

清瑜的手放到儿子肩上,替他理一下衣衫:“瞧,你都快有娘高了,再过些年就要比娘还高,那时就该搬离昭阳殿前往东宫了。”陈煊垂下眼,一直觉得自己还是爹娘膝下的孩童,怎么转眼之间就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到了此刻陈煊才真切明白太子这两个字后面代表着什么。

抬头看着清瑜,陈煊的眼十分清亮:“母亲,儿子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托付。”清瑜展颜一笑,终于把儿子抱在怀里,这一抱很短暂,短到陈煊只能闻到母亲的发香就被放开。看着儿子的眼,清瑜伸手摸上陈煊的脸:“煊儿,就算娘再不情愿,现在和以前都不一样了。今日是你监国第一日,娘只有一句话,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你先是你父亲的儿子,和你的弟弟姊姊妹妹们都是你父亲所生,然后才是太子,将来还是皇帝。所谓天家无情,娘希望娘活着一日永远听不到你在我耳边说这四个字。”

这是清瑜的教导,陈煊点头,点头之后又对清瑜行礼:“儿子记住了。”清瑜又笑了:“你总是会长大的,去吧。”陈煊行礼往外走,宫女宦官簇拥着他出去,清瑜站在殿内,很快就看不到儿子的身影。

徐畅并没跟随陈煊出去,此时方才开口:“娘娘所言,臣竟似从没听过,天家天家,即便是父子兄弟,也要先论地位再论亲情。”清瑜转头看着她:“所以天家必要无情吗?说起来,不过是人心不足罢了,为了权柄不停地算计着,却忘了自己还是个人。这样的日子,即便真的站到最高处,也不过是高处不胜寒罢了。而我,不愿意这样做。”

徐畅的唇微微张开,接着就笑了,这才是这位皇后能说出的话,微微侧一下头徐畅方道:“娘娘此话竟有让人醍醐灌顶之感,人常说天家无情,却忘了不是天家无情,而是我们都忘了天家也是人。于是进了这道宫墙的人,自己的孩子都不是孩子,而是争宠用的工具,顺安皇后也好,臣曾见过的旧朝嫔妃也罢,不都被这些迷了眼?”

于是养于后宫妇人之手的那些孩子们,一样地学会冷酷无情,忘了和自己争夺的是自己的兄弟,清瑜想到这里,觉得浑身都打了个冷战,过了会儿才道:“你是顺安皇后的侄媳,若要去见顺安皇后,无需来回我。”

徐畅恭敬应是,清瑜再没说什么就走出殿,目送着清瑜身影消失,徐畅唇边有笑容闪现,这位皇后会让这个皇宫不一样吧?这个皇宫在此时徐畅的眼里不再是那个藏污纳垢冷冰冰毫无热情让人想逃开的地方,和这个皇后在一起,教出个不那么冷冰冰的皇帝出来,会是件很有趣的事吧?

清瑜回到正殿,褚赵两人已经等候在那里,看见清瑜进来,赵女官开口道:“娘娘,陛下出征在外,二公主的婚事是不是再往后推一推?”清瑜皱眉算了算,纯淑的婚事在余达翰死讯传来的时候已经往后推了一个月,若再往后推,岂不要到明年去了?

清瑜手一挥道:“不用推了,就照上次定下的日子。”赵女官应是,但还是又加一句:“可是陛下不在,按制该由陛下为公主下封号的。”清瑜挑眉:“陛下不在可我还在,这个封号就由我来定。”

赵女官虽然已经习惯受惊,可听到清瑜这话还是差点又被她吓到,还待继续开口时候,褚女官已经道:“由娘娘来定封号虽说原先制度上没有,但娘娘曾说过,规矩是人定的,陛下既在外征战,公主封号由娘娘来定也不算什么。”

赵女官奇怪地看一眼褚女官,这个搭档现在是越来越摸不透了,难道她真的有心想嫁那位楚将军?虽说他是皇后的舅舅,此时看起来极贵,但一不风雅二不英俊,这样的人怎堪为配?

赵女官心中的嘀咕并不敢说出来,清瑜已经说起另一件事:“陛下昨日传令,二公主出嫁的所有银子都从内库所出,我算了算,内库所产并不算少,况且此时还要用兵。传令,从今日起,合宫所有月例削减三成,我的供给削减一半。”

不等褚赵两人应是,清瑜已经又道:“顺安皇后那里就无需削减,一切照旧。还有,削减月例期间,定有人仗势欺人,两位尚仪遇到这种事情,定要杀一儆百。”褚赵两人从清瑜这话里听出一股萧萧寒意来,急忙跪下应是。

清瑜很满意赵女官没有再以皇家体统的理由来反对自己这话,这些日子翻宫中账本,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以前清瑜以为皇宫的开销全都是由天下纳贡得来,此时才知道并非如此。

天下各处都有皇庄,这些皇庄都是上万亩地的大庄子,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店铺,这些出产都归于皇宫内库,以备宫中月例之用。宫中内库除了这些还有各地纳贡,库中之物清瑜也曾见过,各种东西都极其充盈,甚至有些好东西就放在那里任其腐烂。宫中收入每年都那么高,而何昭仪一年还要花那么多的脂粉钱,不知她是要撒娇呢还是要和王贵妃比谁更得安乐侯宠爱?

清瑜当时只当叹了声,此时才想到,如果不是何昭仪把手都动到户部的赋税里面,天下只怕不会这么沸反盈天。

清瑜想的久了,竟忘记褚赵两人还跪在那里,抬头才看到,忙道:“你们起来吧,其实别说削减三成,就算再减半已经足够奢华。说来说去,不外是众人都当天家豪富,没一人不想托福的。”

这话说的有些蹊跷,赵女官愣了下,清瑜已经道:“我是做过主母的人,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方才不过是顺口叹了一句。”赵女官觉得手心里捏了把汗,倒忘了凉州城内的节度使府邸也是人口众多,能做十几年主母的人,又怎是那种庸碌之人。

人都下去了,清瑜又处理了几件事,刚想问宫女陈煊下朝没有,已有宫女进来:“娘娘,英国公在外求见。”父亲?清瑜的眉皱起,自从回到京城,宋桐也曾求见过,不过都被清瑜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了,今日要不要也打发了?

宫女见清瑜沉吟已经道:“奴婢本想回绝了,但英国公说,和娘娘分别十数年,对娘娘甚是想念,还望娘娘赐他一面。”宋桐这样的话倒是清瑜没想过的,沉吟一下清瑜就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不知这位父亲来见自己是要做什么?嫌只有这么个空爵不行吗?还是要为宋昂求情,对那位异母弟弟清瑜其实记得并不是太深了,只记得他英俊潇洒颇有宋桐的风采。宋昂是有才的,陈枚也曾说过,或者再过些时候还会重新起用宋昂,毕竟宋昂还是秦家的女婿。

宋桐听到宦官说清瑜要见自己的时候,用手理一下衣衫,毕竟是亲父女,就算她再怎么愤怒,也要先给爵位后见自己。下巴对宦官点一点,宋桐跟着宦官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