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县君没有笑女儿不知羞,只是看着丈夫离去的地方,但愿他们都能平安归来,不然这天就塌了。

小陈将军带了两百精兵前去接应陈枚,精兵们的衣着也已换成平民衣衫,伪装成一支商队。这样规模的商队在这条路上并不少见。

这支悄然离去的队伍并没引起众人的注意,也没有人知道,自从那日士兵哗变之后,马离已经被关在宅中不许出门了。凉州局势颇有一触即发的趋势,这些日子来凉州的商队也开始多了起来。

所有这一切都在陈枚的生死不明之中悄悄进行,但这些坐月子的清瑜并不知道。这次生产几乎耗尽清瑜的力气,在床上躺了七八天才能勉强下地,恶露却一直不止,和前面几次生产全不一样。

这让清瑜比起前几次要小心一些,照了吩咐乖乖地躺在床上,闷的时候让人把孩子抱来她身边。虽说这孩子初出生时十分凶险,可在众人精心照顾下,他很快就能吃能睡,虽然个子瘦小,但双眼灵活,特别爱笑。

似乎知道清瑜生他不容易,只要一被抱到清瑜身边,他就会笑个不停,这样乖的孩子让清瑜的心都快化掉。看着他的脸清瑜常想起自己丈夫来,等出了月子就可以去问问有没有京城的信来,真的很想丈夫了,虽然才五个月没见,可这日子怎么比上次他去剑南还要觉得难熬?

孩子满月那天虽然清瑜身子还有点软,但能走出这房门,看看外面的天还是让清瑜极其兴奋,今日虽不会办酒,家里人还是会在一起聚聚的。现在家里的人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

清瑜梳洗完毕换好衣衫走出门,看着个把月没看见的蓝天白云,清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已经听到陈樾的声音:“这么些天没看见嫂嫂,嫂嫂想不想我?”清瑜捏一下陈樾的脸:“还说呢,你都不来瞧我,倒问我想不想你。”

陈樾扶住清瑜的胳膊:“不是我不想来,只是事情太多,又说你要静养,等我把事情忙完,你已经睡下,我又怕打扰你。”这些清瑜都听丫鬟说过,笑吟吟地道:“好,就你有理,那等会儿你要先喝三杯向我赔罪。”

陈樾的脸色变了下:“今日没有备酒席。”没备酒席,很快清瑜就反应过来:“也没什么,还在公公孝期呢。”陈樾的脸色变了变,这样的脸色变化让清瑜皱眉:“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今儿怎么吞吞吐吐,难道是朝廷又有什么诏书,要对我们陈家不利?”

陈樾用手遮一下脸,原本是来阻止清瑜往前面去,但现在陈樾觉得还是直说比较好:“大哥方才回来了。”

丈夫回来了,这是清瑜听到最好的消息,她面上有惊喜闪现,算起来他正好去了五个月,若不是自己早产,的确他会回来瞧着自己生产。丈夫还记得自己说的话,欢喜中的清瑜根本没有注意陈樾的脸色就要往前面走,陈樾拉住她:“嫂嫂,你刚出月子,还是不要去的好。”

这样的吞吞吐吐让清瑜的欢喜敛去:“你大哥出什么事了?”难道说不在了,回来的是灵柩?想到这个可能清瑜顿时觉得浑身冰冷,陈樾拉住清瑜的胳膊没有放开,心里暗自骂自己怎么把事情越做越糟,清瑜干脆不管她就要往前面去,陈樾怎么肯放:“嫂嫂,大哥还活着,只是…”

方才陈樾看见大哥的时候都吓了一跳,比起五个月前,已经瘦了很多,那一脸大胡子更是乱如杂草,眼窝深陷,胳膊处还带着伤,更别提身后的那具棺木,陈樾已觉受不了,心里却还记得清瑜今日出月子,该来阻止清瑜往前面去。

清瑜把陈樾的手掰开:“只要你大哥有一口气,他都是我的丈夫,变成什么样子都不怕。”说着清瑜就往前面奔去,她跑的那样快,快的陈樾都追不上她。

还没跑到前面大厅就能听到传来压抑的哭声,听这声音像是纯溪的哭声,清瑜的心越跳越快,几乎是飞奔进了大厅,一眼就看见站在大厅中央的陈枚,而他的脚边是具棺木,纯溪正抚着棺木痛哭。

清瑜看见丈夫的喜悦还没散去,又被这个事实打击到,纯溪在痛哭,纯炎他们还在,那么死去的就是小陈将军?

可就在士兵哗变那一日,小陈将军都还是好好的,怎么自己坐个月子出来就变成这样?陈枚已经看见妻子,清瑜和他离去那日没有多少区别,有变化的只是那个肚子变小一些,陈枚想对妻子说话,但一张嘴就泪流满面。

他的泪一落下来,站在旁边的纯炎受不了了,拔出剑就道:“大伯,我要去宰了那个阉人。”说着纯炎就往外冲,陈枫喝住侄子:“站住,哪有你这么鲁莽去的。”说着陈枫看向陈枚:“大哥,你说怎么办吧?二哥不能白死。”

陈枚缓缓蹲下|身,看着痛哭的纯溪,喉咙哽咽那话都已不成句,用手轻轻拍一下棺木陈枚才站起身,看着妻子的眼,陈枚的唇张一张又环视厅中站着的所有人,终于跨出一步:“血债血偿,君既视我为仇,我不能再事君如父。”

陈枫手中的剑已拔出,挥剑往桌上放着的笔洗劈去:“血债血偿,这口窝囊气,我再不肯受了。”清瑜知道说出这话意味着什么,腿竟然有些发软,但还是支撑着向丈夫走去,陈枚握住妻子的手,轻声道:“从此,就不太平了,若你怕…”清瑜不等丈夫说完就紧紧地反握住丈夫的手:“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和你在一起。”

平县君的声音也响起:“是,血债血偿,炎儿,你先去把那个阉人的首级取来。”纯炎高声应是就往外面跑,李先生已经到来,听到陈枚的话,叹一声就高声道:“清君侧、除奸邪,从今日始。”

清君侧除奸邪,进退皆宜的话,陈枚已经放开妻子的手走上前对李先生躬身一拜:“全赖先生。”

准备

这个时刻终于还是来了,李先生回拜回去:“将军以天下苍生为念,大业请从今日始。”此话出口,厅内所有人都觉得浑身一振,院子里尚有一些跟着陈枚回来的亲兵,虽没有个个带伤也是浑身疲倦。方才纯炎跑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双眼发亮,听到李先生这话更感热血沸腾,已有人喊起来:“将军,我们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个站在最前面的人大喊出来:“拼了,也能博个封妻荫子。”这话立即让亲兵们大笑起来:“哈哈,就你小子,还想博个封妻荫子?”取笑声四起,李先生眼里添上一丝笑意,他看向陈枚。陈枚觉得胳膊上的伤跳了一下,扯的心也有些发疼,低头看着自己弟弟的棺木,抬头时候陈枚已经目光坚定看着厅内厅外众人。

众人的嬉笑声已经停止,都双眼发亮地在静静等候,等的越久心越激荡。陈枚挥起一支手:“好,博一个封妻荫子,将士们跟我来。”亲兵们发出一声欢呼。仿佛有回应一样,外面突然传来排山倒海样的喊声,这喊叫声让人的心更加激荡。

已有人跑进来:“将军,外面士兵听说您回来,嚷着要见您,要不要…”话没说完这人看着陈枚的眼,把后面的话吞进去。陈枚用手按一下受伤的胳膊,拍了拍小陈将军的棺木就往外走,清瑜跟上扶住他,陈枚看一眼妻子,从妻子眼里能看到的同样也是坚定。陈枚握一下妻子的手,任由她扶着自己往外走,李先生落后一步跟在后面,杜桉紧接着跟上。

陈枫原本想跟上去,猛地叫住杜桉:“三哥,我们把二哥的棺木抬出去。”杜桉停下脚步,陈枫已经弯下腰预备把棺木扛上肩头。杜桉愣了一下也到了另一边,余达翰见状上前帮忙他们两个。

棺木并不沉重,但要靠他们三个人抬出去还是有些困难,已有亲兵跑上前帮忙,棺木离开地面,压上了陈枫的肩头,陈枫觉得肩头一疼,在京城这几年,兄弟们经常见面,不知不觉间,小陈将军和陈枫之间的兄弟情分竟觉比起陈枚还要厚了几分。

陈枫用手擦一把眼里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二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早已停止哭泣的纯溪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有些惊恐地依偎到平县君怀里,平县君把女儿搂紧,用手抚着她的发:“溪儿,从此后你就是大人了。”

纯溪睁大眼睛,平县君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外面,外面传来的声浪越来越大,此次起事,若能成功自是从此荣极,一旦失败?平县君没有去想失败会如何,纵不起事从此也只会任人宰割,既如此,何不奋起一搏,博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

纯溪似乎能感到母亲的心声,挺直脊背站起来:“娘的意思,女儿明白了。”平县君甚至连欣慰的笑都没有笑一笑,侧耳听着外面的声浪,声浪声渐渐停了,但平县君知道,这种停止只是暂时的。

陈枚一步步往外走,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节度使府邸的大门已经全部打开,能看到门外的士兵们,当看见陈枚夫妻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声浪更大一些。

陈枚走到台阶上站定,虽然连日赶路已经极其疲惫,但此时陈枚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一团火在烧,在满脸大胡子映衬下,双眼显得特别明亮,看着众士兵陈枚抬起一支手。

当陈枚抬手时候,众人齐齐望向陈枚声浪也停了下来,府门前虽然无数的人,但静的如同没有一个人般。陈枚微微低头接着就抬头看向众人:“诸位想必已经知道,在京城时候,陛下听信谗言,意欲毒杀我,此计被我识破连夜出京之后,陛下遣侍卫一路追杀,这一路如同逃命一样。五天前眼看快到凉州,他们全力出击,我的弟弟,为了救我被一箭穿心,而我…”

陈枚微顿一下才伸手拍一下受伤的胳膊:“我的胳膊也受了伤,亲兵们不但折损大半也个个带伤。”说着陈枚已经让开一步,让抬着小陈将军的众人上前,方才静听陈枚说话的众人突然爆发出一股声浪:“将军,将军。”

清瑜虽然知道丈夫这一路定是十分艰难,可听到丈夫竟然被下令毒杀时候,心还是紧抽一下,扶住丈夫的手陡然收紧,陈枚轻轻拍一下妻子的手又转头看着面前众人,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众人安静下来之后,陈枚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若我陈枚确做了背君勾结外敌的事,则我万死无辞。可我陈枚,从无一丝半点对天子不敬,对社稷不平,更没有什么勾结外敌之事。可陛下仅凭谗言就欲毒杀我,甚至还要把凉州军队全部解散。诸位也知道,我陈枚死不足惜,但往北就是党夏,党夏旁边既是青唐,它们早已虎视眈眈。陛下仅凭谗言就要放弃这个地方。诸位,男儿当为社稷死,我陈枚不才,愿清君侧除奸邪,永保我社稷安康。”

众人久久不言,突然人群中分开一条路,纯炎一步步走上前,手里还提着马离的人头,人头处还有血在滴滴答答往下掉。纯炎走到小陈将军棺木前面才单膝跪下,把这颗人头放在棺木上,接着起身,把那把还染着血的剑往天上一指,大吼道:“清君侧除奸邪。”

少年的袍子上还沾着血,这样一吼众人竟如见到战神一样,不知是谁先开口,接着所有的声音都变成,清君侧、除奸邪。

群情激奋之下,清瑜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有的竟是无比的骄傲,陈枚已经放开清瑜的手走上前,大喊道:“众将士听我号令,十日之后,出发。”

又要分别了,但这次分别没有前几次的那么难受,清瑜抬头,从今日起,自己要做的,绝不仅仅是主妇们该做的事了。

李先生笔下很好,到下午时候就已写出讨贼檄文,节度使府的记室们把这些檄文抄写出来,到处张贴,不愿跟随陈枚的人也全都被软禁起来。这里面态度最耐人寻味的是范良,这个在凉州数十年的官员直接找到陈枚。

此时的陈枚只是稍微梳洗过,换了身上的衣衫,那部大胡子都没来得及剃掉,至于胳膊上的伤,在陈枚瞧来也没大碍,换过药就和众人商议要怎么走,怎么募军,粮草这些的调配。听到人报范良来了,陈枚眉一皱就请他进来。

今日的范良却没有穿官服而是青衣小帽,这样的打扮让陈枚眉头皱的更紧,拱手道:“范副使久违了。”范良并没还礼,而是开口问道:“在下想问将军,此去仅仅只是清君侧吗?”

陈枫听到范良这样问,剑就要出鞘,范良并没被宝剑出鞘的声音吓到,反而又重复了方才的话。陈枚示意陈枫把剑收回去,看着范良道:“天若视为我泥土,任意践踏,则我要与天争。”

这话并没出范良所料,刚要再开口时候陈枚已经举手示意他不要说:“我知道副使必将以我为乱臣贼子,但副使可先想想,这乱臣贼子是谁逼我做的,无故毒杀大将,甚至预备在毒杀大将后再行剿杀。这等朝廷,我无法再做忠臣。况且,”陈枚看着范良的脸色缓缓地道:“陛下登基近十年,到底做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东南盗匪四起,百姓苦不堪言,西北连年干旱,有些地方甚至没了活人。甚至连富庶无比的江南,也有水患,可就算如此,陛下依旧宠何昭仪不误,年年税赋加重,何昭仪一人的脂粉钱,已是数县税赋。范副使,你是朝廷官员,目睹此景难道不心寒?”

范良没有再说话,只是喃喃地道:“将军心系苍生,在下本该佩服,只不过,”陈枚再次打断他的话:“范副使的家眷还在京城,既如此,范副使不想留下,就请离开凉州回返京城,只是不知道回到京城后,陛下将会怎样对待范副使。”

范良的身子晃了晃才行礼离开,陈枫等他走了就对陈枚道:“大哥,为何要放走他?”陈枚眼里精光一闪:“总有人对朝廷还心存幻想,既如此有人去碰碰也好。”说着陈枚就继续看着那巨大的地图,见陈枚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陈枫也只有闭嘴。

李先生看到这一切,淡淡笑着道:“其实将军该留下范副使的,他和钟修是同门师兄弟,钟修对天下掌握远胜过我,若能得到他,将军定更如虎添翼。”

陈枚的声音还是那么淡:“这种事有时候要讲缘分,留住人留不下心也是枉然。”筹划占去陈枚很多时间,和清瑜每日只有匆匆忙忙见一次,转眼出征之期就在眼前,临行前夜,陈枚特意把手上的事全做完了提早回到院里。

院里摆设还是和原来一样,能听到孩子哭声,接着就是清瑜的声音:“快把孩子给我抱过来。”这声音如此耳熟让人如此依赖,陈枚觉得自己的腿有些沉重,竟舍不得离开这里。

上房的门帘被人掀起,冬瑞手里拿着东西走出来,瞧见陈枚站在这里,啊了一声才道:“将军回来了。”清瑜已经含笑走出,见丈夫站在院里,笑着道:“怎么不进屋?”

妻子的笑、妻子的眼、妻子的一切一切都是极为熟悉的,陈枚已经张开手抱住妻子,在她耳边道:“不要动,让我好好抱抱你。”清瑜的身子微微动了下就回抱住丈夫,头靠在他胸口:“我不动,让你好好抱抱我,你别担心,我会把他们照顾的好好的。”

女眷

清瑜没有说等丈夫回来,此去不管前方如何,已不能回头。陈枚明白妻子的想法,把妻子抱的更紧,四周很安静,没有一个人会在此时打扰他们,除了突然响起的笑声。

清瑜忙直起身,瞪一眼突然出现的宋渊,宋渊脸上的笑容还十分促狭,看见姊姊这样看自己,咳嗽一声接着又哈哈两声才道:“姊姊,我是来拿昨日送来浆洗的衣衫。”清瑜哦了一声,脸上的红色还没有褪尽,陈枚倒比清瑜镇定多了,对清瑜道:“阿渊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你去下个厨,我和阿渊略饮几杯。”

此次宋渊也要随陈枚出征,清瑜心里再舍不得这个弟弟,也知道把他放在翅膀下不经受风雨是不行的。除了让宋渊把衣服送来亲自浆洗给他收拾好,清瑜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夫妻将要离别的感伤还没消退,又添上姊弟离别之伤。

清瑜低头悄悄把眼里的泪弹掉才道:“我已经纷纷厨房备好了菜,等你回来一炒就得,只是可以吃饭,可不许饮酒,明日要出征,哪有醉醺醺出门的?”

宋渊听到陈枚说可以饮酒时面上已经露出喜色,听到清瑜这不许饮酒的话,声音拖了长长地叫了声姊姊,清瑜已顺手拍他一下:“都这么大人了,也该娶亲了,还管不住自己?你和你姊夫进去屋里坐着,我让人把孩子们都抱来,等会儿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说着清瑜双手一拍,方才躲出去的冬瑞她们走出来,清瑜吩咐了她们,这才前去厨房给下厨。陈枚瞧着妻子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看了看这所小院,这是自己的家。

宋渊站在屋门口等着陈枚,陈枚脸上的留恋宋渊看的很清楚,离开京城那日去和姨娘道别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的,虽然那所小院没什么美好回忆,但心里总是有个牵挂。

陈枚抬头看见妻弟这样看着自己,笑一笑就道:“你可以留在凉州的,不必随我一起出征,这样你姊姊身边也能有人照顾。”宋渊抬脚进屋,不等冬瑞上前就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从没打过仗,留在这也不过是白闲着,怎么也要跟姊夫上战场见见世面。”

凉州定了余达翰领五万精兵驻守,除此还在继续招募兵丁进行训练,以备随时补充。陈枚拍拍宋渊的肩膀,孩子们都已被叫了过来,从大到小七个孩子,女孩子们规规矩矩,男孩子以阿义为首,不停地问陈枚怎么不把他们带去。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到后来连纯漫都掺和进来,说等再大些,要跟父亲去杀敌。陈枚见一个摆不平又来一个,只得抱起纯淼:“瞧瞧,还是你们妹妹安静。”纯淼已快三岁,这孩子十分沉静,平日几乎是惜字如金,听到父亲说自己,张开胳膊抱住陈枚的脖子就往他脸上亲了亲:“爹爹,你要早点回来。”

宋渊已经把纯淼从陈枚怀里接过来:“舅舅呢?”纯淼嘻嘻一笑,也往宋渊脸上亲了两下:“舅舅也要早点回来。”纯煜看的心痒痒的,不等妹妹的胳膊放下就亲到宋渊脸上,至于陈枚,纯煜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等清瑜带着人把饭食准备好,屋里已经乱成一片了,清瑜看一眼陈枚那被孩子们扯乱了的头发衣衫,摇一摇头把那几个调皮小子都抱下来让他们乖乖坐好,又招呼纯淑看好妹妹们。

纯淑早已长成一个沉静的大姑娘,清瑜只招呼了一句她已带着妹妹们入席坐好。清瑜拍一下阿义的脑袋:“看见你二姊是怎么做的了吗?你啊,总是这样调皮。”阿义忙把自己的衣衫理一理,细声细气地说:“娘,姊姊是女的,我是男的,做男人,哪能那么女儿气?”

清瑜这下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胡说八道,难道做男人就不讲理了吗?你爹爹要出去打仗,你总要帮着娘照顾弟弟们,可不是让你把弟弟们全都带成野小子。”阿义哦了一声就把纯煜拉到自己身边,用筷子夹了块腊肉给他:“弟弟来吃。”

纯煊已经端起杯子起身对陈枚道:“儿子以茶代酒,祝父亲旗开得胜,阿舅平安归来。”清瑜刚把孩子们都安置坐好就听到纯煊这话,抿唇笑了:“阿义太调皮,纯煊又太沉稳,有时觉得他不像个孩子,你们两个,和在一起多好?”

纯煊听到娘又这样说,低头一笑眼里有几分羞涩,阿义又嚷出来:“娘,您瞧,二弟不就一点也不调皮,再说,五姑父说了,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清瑜摇头叹气,纯煊唇边的笑还是那么羞涩:“大哥说的也对。”

听到弟弟赞同,阿义更高兴了,对着陈枚挺着小胸脯道:“爹您放心,我一定会在家照顾好娘姊姊弟弟妹妹们的。”陈枚摸摸阿义的头,招呼众人吃饭。

一餐饭热热闹闹地吃完,丫鬟们收拾下去孩子们又陪着说笑了会儿,天色早已擦黑,纯淼已经揉着眼睛犯困,小儿子才一个多月,早被奶娘抱去睡了。纯淑这才带着弟弟妹妹们起身告退,看着纯淑恭敬行礼,陈枚拍拍女儿的肩:“这次之后,你的婚事只怕要耽搁了,为父…”

纯淑抬头笑了:“父亲,我是您的女儿,好的坏的都要受着,不会因这个抱怨父亲的。您就安心出征吧,娘和弟弟妹妹们,我会照顾好的。”陈枚欣慰点头看着孩子们下去,叹气道:“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走长大了,我倒觉得自己老了。”

清瑜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不老,你一定都不老,永远是我们初相见时那个将军。”陈枚勾唇一笑把妻子拥入怀中,明日出征,吉凶难料,这样平静安定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回来。

大军离开凉州城,边境已经关闭,那些带不走的货物就地甩卖,市面上突然热闹很多,到处都有甩卖货物的声音。清瑜对去抢这些东西历来都没有兴趣,只是经常站在地图前,算着丈夫到了哪里?还有,朝廷是怎么应对的?

时间过去越久,传来的消息也就越多,凉州打出清君侧的口号远上京城的消息被朝廷得知之后,王侍中等人却认为这是个大好机会,可以借此搬倒何家,主张先把君侧清掉得好。

自然也有何太师那派认为此风不可长,当出兵平叛才是,两边在金銮殿就差打起来了。后来何太师入宫寻找何太后诉苦,何太后一听到有人要除掉自己弟弟,登时就大怒,冲到金銮殿把王侍中骂的狗血淋头,当场就命皇帝把王侍中下了狱,罪名就是现成的,意图谋反。

何太师有了何太后做后盾,胆子顿时又肥起来,一边让皇帝诏剑南军幽州军平叛,一边趁此机会清理王侍中这边的人。宋桐是清瑜的父亲,自然被划到凉州这边,何太师本欲把宋桐全家下狱,好在皇帝看在宋昂的面上,下令只把宋桐父子罢官软禁不得出京,兵临城下时,也好拿来做威胁陈枚用,

至于别的人就没有宋家那么幸运,被划为王侍中这边的人,全被用了各种罪名下狱,杜娘子的娘家也遭了难,父亲下狱,兄弟被罢官,族中人被逐出京城,一时朝中人空了大半。何太师如此跋扈,自然更引得人不满,胆小的急忙辞官回乡,胆大的悄悄派人联络陈枚这边意图放手一搏。

清瑜看着这些消息,虽说今上的这些举动尽是倒行逆施为凉州笼络人心,可看着那些丢了命的人家,清瑜还是有些不忍。但清瑜知道这只是刚开始,后面的局势只怕会更惨烈。

清瑜还在思量,冬瑞进来道:“夫人,好奇怪,方才府门口来了辆马车,说是府里的三姑奶奶,可是三姑奶奶远在江南,怎么会来呢?”陈节度使虽有五个女儿,长大成人出嫁的却只有陈杞陈樾和那位嫁到江南的。

算起来那位的确行三,清瑜哦了一声才道:“樾妹妹出去瞧过没有?”冬瑞摇头:“五姑奶奶又上城墙去了,一时回不来,奴婢去请了大姑奶奶,就不知道大姑奶奶会不会来。”

这个时候也只有寻见过那位三姑奶奶的老人家了,如果是真的,不好让人在外久等,清瑜刚走出一步就看见如娘飞跑着来,如娘性子从来都是沉稳的,清瑜甚少看见她面色苍白,不由停下脚步问道:“如娘,你这是?”

如娘站定才道:“方才奴听说远在江南的三姑娘回来了,只怕是那家见这边起兵就把她休回来了,我担心凌儿,这才来问问。”说着如娘想到自己的失态,脸红了红:“夫人莫怪。”清瑜拍一下如娘的手:“你这也是担心女儿,我怎会怪你,来的正好,你定是见过三小姑了,随我出去见见吧。”

如娘忙点头跟上清瑜,节度使府门口最近都很冷清,这辆马车停在那里有些突兀,车帘低垂,车下站了个文士,看他模样有个五十来岁,正皱着眉头看着节度使府。

看这位的打扮也不像是底下人,难道是那位三姑爷,可是年岁应该不对,清瑜缓步上前行礼道:“我是这府里的主母,请问贵从何而来?”文士后退一步还礼道:“在下姓钟,受人所托送贵府女眷回来。”

说着往身后的马车指了指:“这是贵府远嫁的女眷,受了池鱼之殃被休了回来,贵府行事之事可曾考虑过别人?”

清瑜让如娘上前掀起帘子,听到文士话里的责怪之意,浅笑一下:“天下哭何如数人哭?钟先生想必也是饱学之士,怎会不记得这话?”

招揽

此时车帘已经掀起,一个妇人瞧见如娘,叫出声道:“吴姊姊,这许多年不见,你过的可好?”清瑜听到这叫声透着亲热,明白这来人定是自己那位三小姑,对一直没说话只皱眉的钟先生又行一礼,眼转向车子那边。

如娘见到这人也有些许激动:“云双妹妹,自从你随三姑娘出嫁,也有十来年没见了。”叫云双的妇人已经跳下马车,拉着如娘的手刚想说话,瞧见清瑜笑吟吟地站在那儿。云双还在打量,如娘急忙提醒:“这是我们夫人,特地出来接三姑娘。”云双忙给清瑜行礼:“这位就是夫人吧,小的是随三姑娘出嫁的人。”

她和如娘说话时候清瑜就猜出她的身份,微一点头道:“你能陪三妹妹一路回来,果然不错,还请三妹妹下车。”云双恭敬应是,这才走到车辕边对车内道:“请娘子下车。”先抱出来的是个四五岁的女娃娃,接着才是清瑜那位三小姑,记得这位小姑叫陈柳,面色有些憔悴却能瞧出姿容俏丽。

陈柳站定后清瑜忙上前厮见,陈柳后退半步还礼道:“远道而来,还劳嫂嫂出迎,实在不敢当。”这样柔弱,倒真是人如其名,只是不大像陈节度使那几位儿女。

清瑜打量着唇边已经露出笑容:“小姑说哪里话,小姑你是贵客,这远道而来定辛苦了,还请先进里面歇息。”陈柳点一点头握住旁边女孩的手先对钟先生行礼:“这一路有劳钟叔父了。”

钟先生侧过身不受她的礼:“侄媳妇何需如此多礼,我一来顺路,二来此事,侄媳妇总是吃亏了,举手之劳侄媳妇何需放在心上。”陈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旁边的女童只是紧紧依偎在她身边。

看着女童眼里露出的怯色,清瑜心里不由有一丝怒气而生,陈柳被休明明白白是受了陈家的池鱼之殃,天下这样小人竟如此多。清瑜脸上的那丝怒意没有逃过钟先生的眼,他已经开口了:“夫人方才说数人哭怎如天下哭?那夫人可知,这数人在其家人眼中,并不是那么几个数目字。”

清瑜的眉挑起,若自己猜的没错,这人就是钟修的话,那他这番说法和传说中的此人才华惊天,然一直拒绝众势力招揽倒有些相府。示意如娘把陈柳母女先送到里面去,清瑜才笑道:“先生此话差矣,先生以为做人臣子必对君王肝脑涂地?可是容我说句大胆的话,若是贤君,视天下人如子民,爱民如子,那我陈家断不会以一家一姓之富贵而枉起刀兵。当今不但不视天下人如子民,反而视天下人如寇仇,四境怨声载道,此等君王还需对他肝脑涂地吗?”

钟先生的眉一扬,眼里闪出一丝赞赏之意,清瑜已经继续道:“忠君乃人臣之本,然若只为忠君而忍看天下人陷入水火,甚至助纣为虐,帮着君王欺凌百姓,那等忠君之名,不要也罢。”

门前虽只有数人,但清瑜说到后面几句声音高亢,身上衣服无风自动,豪气自生。钟先生眼里的赞赏之意更重,他毕竟是名满天下的名儒,不是那种死读书的酸腐,一介妇人都能说出这话,那陈枚更可想而知,再想到这一路来时,陈柳虽能看出伤心却绝不似平常妇人一样成日唠叨自己的哀伤。

陈家家教如此,这李家天下的气数,只怕是尽了。脑中闪过数个念头,钟先生微一击掌:“夫人此话说的果然在理,在下还要去寻人,就此告辞。”说着钟先生抱拳行礼就要告辞,清瑜这话并不是无故而出,方才清瑜乍一见到这位钟先生就见他样貌有些熟,再一细瞧,此人手白如玉,右手有一枝指。

这和传说中钟修的特征一模一样,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军师,自当竭力笼络,哪能当面错过?

见钟先生转身欲走急忙喊道:“先生还请停步,先生在这凉州要寻什么样的人?陈家在凉州城数十年,寻个人自比先生自己去寻要快一些。”

钟先生的眉头皱紧一下才道:“夫人好意,在下本当心领,只是在下要寻这人,在下也从没见过他。”清瑜哦了声就道:“这样难寻,先生就更该让我们去试试了?先生所寻的是大人还是孩子,是男还是女?”

钟先生的眉头皱的更紧,这些年在这四周已经寻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寻到,只得回了家乡,前段时间才听到有那么一丝消息,说可能在凉州,未及动身凉州已经起兵然后就是陈柳被休。陈柳有个妯娌虽也为陈柳无故被休打抱不平,只是胳膊难拧大腿,知道钟先生欲待前往凉州,带了银两托钟先生把陈柳送回来。

钟先生历次过来都不愿和官府打交道,若待不应又觉陈柳这个弱女子孤儿寡母只怕走不出数里就遭难了,只得一路护送过来。巴不得送到门口就转身而去,只是见清瑜出来时不免多一句嘴,没料到就被清瑜连番质问,那时早已有了悔意,再听到清瑜不管怎样都要帮自己寻人,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只是自己这些年早熄了那些心思,只等寻到女儿遗孤就带回家乡好生抚养。

眉皱一皱就道:“夫人,在下要寻的人…”话没说完就听到清瑜身后传来个孩童叫娘的声音,接着阿义已笑嘻嘻跑过来:“娘,您叫儿子出来是做什么,是不是要出城骑马?”

这孩子?钟先生的唇抖起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之意,虽然乍看起来虎头虎脑,可再细瞧,眉目十分清秀,钟先生的心怦怦跳起来。清瑜已经把阿义拉了过来,用手摸一下他的头:“瞧瞧,这又是跑哪去了跑了这么一身的汗,连头发都乱了。”

说着清瑜从袖中拿出一根玉钗:“来,先用这个把头发挽一下吧。”那根钗,钟先生紧紧盯住这支钗,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这是亡妻临终之前,亲自塞到女儿手心的,女儿远嫁时候,自己看着这支钗别在她的发上。

此时乍见故物,再看着那孩子和女儿相似的眉目,钟先生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胸膛,往前走了一步:“敢问夫人,这根钗是从何而来?”清瑜已给阿义把发挽好,听到钟先生这问话知道自己猜对了,微笑着道:“这是当日我在路边遇到一人,她把初生小儿托付于我时候留下的表记。”

清瑜话音刚落,钟先生已经张开双臂把阿义紧紧抱在怀里,阿义先是吓了一跳,但不知为什么平日最烦别人抱着他的阿义被钟先生抱在怀里时却一言不发,只是眼里偶有狐疑之光闪过。

钟先生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平复心情,起身对清瑜道:“夫人,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他实在太激动了,清瑜笑一笑:“先生要寻的就是阿义吧?”阿义?原来自己的外孙名唤阿义,钟先生点一点头:“君子喻于义,这名字好。”

这话和当日那位娘子说的一模一样呢,真不愧是父女,转眼就十年过去了,阿义也从那个哭个不停的婴孩,长成今日能跑能跳的大孩子了。清瑜把往事揭过,对钟先生道:“阿义在我们身边已经十年,先生若想骨肉团圆,还请往里面坐着说。”

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的阿义眼睛陡地瞪大,甩开钟先生牵着自己的手,跑到清瑜身边牢牢牵住她的手:“娘。”清瑜摸摸他的脸:“阿义乖,娘和这位先生有话说,你先下去找弟弟他们玩好吗?”

阿义狐疑地看一眼钟先生,手还是紧紧牵着清瑜的手:“娘,您不能骗我。”清瑜勾唇一笑:“娘什么时候骗过你?”阿义露齿一笑这才跑走,钟先生恋恋不舍地看着阿义跑进去,清瑜已经笑了:“先生就是阿义的外祖父吧?方才瞧见先生样貌有几分眼熟,当日这孩子的娘也曾说过,她姓钟,所以才大胆猜测。”

此时已到厅上,清瑜请钟先生坐下才笑道:“先生此来定是要带走阿义,可方才先生也瞧见了,阿义和我之间似亲母子一般,先生若要带走,不是我答应不答应的话,而是阿义不肯。”

钟先生哦了一声才道:“在下自然知道,只是老朽仅此一女,她还远嫁西北,阿义,已是我老年唯一慰藉。”清瑜当然明白,但要揽才,必要说服对方才是,面上笑容不变:“其实还有一个主意,先生可以不回江南,在这府里住着,等到阿义和你厮熟,再带他回乡,这样岂不好?”

钟先生捋着胡子的手停下来,瞧着清瑜道:“夫人,在下…”清瑜轻轻一笑:“先生定要说从不受任何人招揽,白云先生名满天下,难道不晓得做人要知恩图报?”白云先生是别人对钟修的敬称,听到清瑜直接点出,钟修不由在座位上挪了一下:“夫人一早就猜出老朽是谁?”

清瑜也笑了:“白云先生名满天下,自然人人都知道白云先生手白如玉,右手有枝指,天下姓钟的人多如牛毛,但想来再无第二个这样特征的来自江南的钟姓读书人了。”钟修轻轻击掌:“陈家连一个妇人都有如此见识,难怪可以,”钟修把后面的话顿一下接着才道:“只是当年已答应亡妻绝不出仕,夫人之恩还请用别的法子报。”

清瑜笑的很甜:“我并没让先生您出仕,只是请先生以阿义外祖父的身份指点拙夫一二,从阿义那边论,先生还是我们长辈,长辈指点小辈,怎能称为出仕?”

相认

钟修的眉头微微皱紧,清瑜已经又道:“自然,先生若不想留,我也不能勉强,只是阿义只怕不会随先生走。”钟修的手轻轻敲一下椅子扶手:“夫人在威胁我?”

清瑜摇头:“并不是威胁先生,十年养育,我待阿义如同亲子,众姊妹弟弟视阿义为家里一员,凡此种种,先生怎能轻易带走阿义呢?”清瑜说的是实情,钟修的眉毛抖了抖,清瑜已经起身道:“今日小姑初归家,我还要去安置小姑,先生自便。”

钟修看着清瑜往外走,面上渐渐露出笑容,有妻如此,其夫可想而知。清瑜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身道:“忘了告诉先生,当日范副使在凉州数十年,和先节度使极相得。凉州起事,范副使挂冠而去,回到京城时被何太师下了牢狱,此时生死不明,两个儿子也下了狱,女眷被没为奴。”

范良是钟修的同门师弟,只是两人走上不同的路,钟修的眉头一皱。清瑜说完后就继续往前,跨出门的时候听到钟修发出一声叹息,清瑜勾唇一笑并没停下脚步,要留人,必要留的心甘情愿才是。

见清瑜出来,冬瑞忙上前道:“方才二姑娘已经把三姑奶奶安置到房那边。”清瑜点头就带着她们往房那边来,刚踏上台阶已经听到屋里有说话声,听声音像是纯淑在劝着陈柳:“三姑姑请安心住下,那些东西缺什么就和人说,都是一家人,三姑姑气什么呢?”清瑜不由笑着打起帘子:“好闺女,这样百伶百俐的,还真舍不得把你嫁出去。”

看见清瑜进来,陈柳忙用帕子点一下眼角的泪起身道:“还没见过嫂嫂,嫂嫂安好。”说着又让旁边的小女儿过来给清瑜行礼,此时她们母女已经洗澡换过衣衫,瞧着没有方才那么憔悴。

清瑜笑着挽了陈柳的胳膊和她走到上方坐下:“方才淑儿也说过了,一家子气什么呢?”纯淑已经道:“母亲,方才您在外头,女儿就自作主张了。”清瑜接过丫鬟送上的茶对纯淑笑道:“自作主张的好,我每日都这么忙,你做的这么好,难道我还能怪你?”

说着清瑜瞧一眼房里服侍的下人们,见陈柳带回来的只有云双一人,又笑着道:“等过会儿再挑几个人过来服侍小姑,外甥女叫什么名儿,今年多大了?”陈柳摸摸身边女儿的头:“她叫月雅,今年五岁。”

说着陈柳顿了顿,清瑜知道陈柳除了这个女儿,还生过两个儿子,那两个儿子定是那家留住不许带回来。母子分离这种苦痛,不是几句安慰的话能缓解的。清瑜还在想着别话,纯淑已经开口了:“母亲方才叫阿义弟弟出去是做什么?”

这话题好,清瑜笑着道:“这事还真巧,送你三姑姑回来的那位钟先生,就是阿义的亲外祖父。我在外面就是说这事的。”纯淑的眉微微一皱:“那阿义弟弟难道要回江南?”陈柳是知道有阿义这么个人的,听到阿义竟然是钟修的外孙,也把难过暂时放在心底,笑着道:“白云先生是有名的大儒,既有这样瓜葛,若能留下来辅佐大哥,那是怎么都没想到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