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客僧念声阿弥陀佛才道:“今日陈府的平县君也过来进香,宋姑娘和周姑娘她们遇见平县君,都在后面园内亭中喝茶叙话。姑娘过来想来也劳累了,不如去歇一歇等小僧预备好法事用品再请姑娘可好?”
这知客僧真会说话,清瑜微微颌首,知客僧唤来个小沙弥在前面带路。绕过三重大殿,走过一条小径,周围的房屋也从前面的高大变的精致小巧,假山池塘亭台散落其中,不仅有桃花,还有月季玉兰海棠,或把路夹在中间,或独处一隅,都竞相开放。
到了此处,纵然清瑜心里有事也要驻足观赏一二,小沙弥已经在旁道:“姑娘今儿是头一次来我们这吧?白马寺有名的是四时都有景色可赏,冬日白雪、夏日杨柳、秋日金桂,而到了春日,就是这百样鲜花了。”
清瑜侧耳细听,再瞧向这庭院摆设,和宋家那个花园比起来,这里更开阔更大,花木见得更多。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这脚步声一听就不是女子的,茜草护着清瑜往路边避让。
来人虽急匆匆赶路,但看见女子避让一边,经过清瑜的时候颌首致意,仗着有纬帽遮挡,清瑜打量着来人,那身上的红色斗篷和那一脸大胡子让清瑜一下就认出他就是那个在寺外纵马的人,这人高大魁梧,走起路似乎都能感觉到地在震动。
他旁边的男子和他长的很像,但要清秀一些,两人走过之后,茜草不由拍一下胸:“这人是哪里来的,怎么走的这样粗鲁?”小沙弥道:“这是大小陈将军,小陈将军的妻子今日也来上香,只怕是来接平县君的。”
看着那两位陈将军走的方向和自己的方向一致,看来真的是来接平县君的。清瑜心里暗忖,转过几棵开的正好的海棠,就能看到一座一座八角亭,小沙弥已经停下脚步:“宋姑娘和平县君她们就在里面喝茶,姑娘请自行过去,小僧告辞。”说完小沙弥行礼退下,再走数步就能看见大小陈将军正站在亭门口,大陈将军手里已经抱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正在把他举的高高的。
大小陈将军已经发现有人来了,大陈将军把手里的孩子放下,开口问道:“姑娘也是来寻我弟妹的吗?”茜草行礼方道:“我们姑娘是来寻宋家大姑娘的。”
说话时候,亭中的人已经走了出来,除了清露和周姑娘,另一个手中牵着个女童的想必就是平县君了。看见又来了人,小陈将军拉一下大陈将军:“阿兄我们先往那边去看花,等她们说完话我们再过来。”
大陈将军点头,两兄弟往前面走去,清露已经迎上前:“我竟忘了阿姊今日要来这寺里做法事,要知道了就该等阿姊一起来。”周姑娘也走过来:“早听说宋妹妹有个姊姊了,从来没有见过,这里男子稀少,姊姊何不把纬帽摘了好说话?”
周姑娘说话时候眼中的好奇是怎么都遮不住的,看来清瑜若不把纬帽摘了,只怕这位周姑娘就会亲自上来摘了。清瑜已经认出平县君就是初进京那日遇到的那位,招呼茜草把纬帽摘了才对周姑娘和平县君一一行礼,接着笑道:“县君数年不见,风采远胜当日。”
平县君手一摆:“什么远胜当日?都老了,倒是你们几个,一个个如鲜花一样。”鲜花?清瑜看着清露,清露既是出外踏青,穿的是新做的春装,鹅黄色的春衫衬着她的笑脸,如同那鲜花最嫩的花蕊。
周姑娘已经点头:“平县君说的对,宋妹妹像这园里开的最好的月季,而她姊姊呢,就像空谷幽兰一样。”平县君伸手掐周姑娘脸一下:“是不是还要我夸你像这盛开的海棠一样?”周姑娘大笑出声,清露在旁也笑了:“我不敢做月季,倒是阿姊,的确如那空谷幽兰一样,淡然幽静。”
周姑娘停下笑,伸手抓住清露的手:“好啊,你说你阿姊淡然幽静,是不是就说我太吵闹,一点也不像闺阁女子?”平县君掩口一笑,拍一下周姑娘的背:“空谷幽兰可是你说的,此时你怎么反倒要说别人了?”
周姑娘用手握住脸,对清瑜又是一笑:“阿姊,我说话历来口无遮拦,阿姊别笑话我,等过几日,我家的牡丹开了,阿姊要和宋妹妹一起来啊。”清瑜瞧一眼清露,见清露面上笑容没有半丝异样,对周姑娘笑着应了。
炎儿跑过来拉着平县君的手:“娘,爹爹说你再不走就让马车先回去了。”平县君伸手捏一捏儿子的鼻子:“你爹又要催,又要来接,真是烦人。”
说着平县君笑道:“我家那位历来等不得,我先告辞,得空时候去我家坐吧,三年前宋妹妹就答应我了,到今日都没过去坐呢。”清瑜含笑应了,看着平县君母子离去。
周姑娘不由叹道:“哎,小陈将军是出了名的疼妻子,也不知道来日我出嫁,有没有这样的福气?”清露正把清瑜往亭里请,听到周姑娘这叹气就啐她一口:“呸,说这样话也真不知羞,谁不知道秦家的那位三公子最是温柔宽厚人,你嫁过去他会把你宠上天的。”
三人已到了亭中坐好,周姑娘面上飞起一片红霞:“你少打趣我,只怕再过几日,我就不能叫你妹妹,反倒要叫你嫂嫂了,那时看你怎么对我这个小姑子?”这话说的清露脸上也红了,她轻敲周姑娘胳膊一下:“当着阿姊的面,你胡说些什么?”
周姑娘浑不在意:“这怕什么?阿姊是你的亲姊,你们姊妹难道平日不说私房话的,到这时你反倒怕她听见?”她们姊妹,是从来没说过私房话的,算下来,进了那所宅子三年,姊妹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巴掌都能数完,每次都客客气气,如同对待客人。
清露和清瑜对看一眼,周姑娘感觉到她们姊妹相处的尴尬,心里叫了一声不好,虽说自家没有异母姊妹,但这京城里有异母姊妹的尽多,听说那异母姊妹相处的不好的更多。自己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揭她们姊妹的短?
好在这时亭外来了小沙弥,茜草和他说了几句就进亭对清瑜道:“姑娘,法事已经预备好了,还请姑娘去前面殿上。”清瑜对周姑娘说声失陪,戴上纬帽走出去。
清露瞧着清瑜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周姑娘已经蹭到她面前:“好妹妹,是做姊姊的说错了话,以后你当了我嫂嫂,可千万别不管我。”清露回身拍她一下:“你这话本不该是错的。”但错在哪里?清露自己知道根由,但那个根由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了。
做完法事,清瑜也正式脱了孝,换上新鲜衣衫,似乎相貌也要变好一些。每日还是照样学规矩,空闲下来也能去花园走走。
虽是暮春时候,宋家花园里的那棵杏花却在此时才开,宋桐觉得稀奇,还特意摆了酒让家人赏花。清瑜觉得这杏开的和家乡颇像,闲时也会到那花下坐坐,仿佛这样就能忘掉宋宅的一切。
这日清瑜正要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问话:“你是谁?”清瑜回头,看见那日见过的那位大陈将军正站在数步之外看着自己。
求亲
在此时此刻自家庭院遇到这样一个人,不吃惊是不可能的,但清瑜很快就镇定下来对大陈将军行礼下去,大陈将军下意识还礼,清瑜直起身方道:“这是我家庭院,这句话当我问你吧。”
被人这样质问,大陈将军不由用手抹一下脸,这的确是别人家里,这句话不该是自己问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杏花树下这个着月白外衫,笑容甜美的少女时候,本该从另一边走过的自己会脱口问出她是谁?
风吹了过来,从大陈将军那边带来一股微微的酒味,清瑜后退一步道:“将军是否多喝了两杯迷路了,我唤丫鬟来给您带路吧。”有杏花瓣随风落下,几片杏花瓣落到清瑜发间,看着面前少女,大陈将军知道自己该跟随已被唤来的丫鬟离去才是,可一离开就见不到这个姑娘。
清瑜刚吩咐完有些惊讶的茜草,让她带迷路的大陈将军回前面厅上,回头就看见大陈将军的眼,清瑜不由用袖子遮一下脸然后侧过身:“将军请随她前去。”
清瑜的动作让大陈将军从恍神中醒了过来,这样盯着一个闺中少女,她没当场骂出已算她镇定了,况且她已经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大陈将军抱拳想说声抱歉,可又觉得自己这声抱歉会打扰了这么宁静的画面,只得重重揖到地上就随茜草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清瑜站在杏花下眉头微微皱紧,方才见到大陈将军的时候,明显能感到他有些落寞,宋桐和凉州那边没有什么来往,大陈将军出现在这里的解释,大概是向清露求亲被回绝了。
这些年向清露求亲的人一直没断过,用下人们的玩笑话就是宋家的门槛都被踩平了,不过所有的求亲都被回绝了,听下人们私下议论,林氏看上的是周家长子,周家繁盛三百来年,是一等一的世家,嫁给周家长子成为宗妇,那是何等风光。
毕竟这三百来年,无论局势如何变化,周家却屹立不倒。方才那位大陈将军若真的向清露求亲,被回绝也是肯定的,听说他前头妻子是王家女儿,嫁进去不到五年无所出就病死。后头定亲的秦家姑娘尚没嫁进去就香消玉殒,更别提他府中还有无数姬妾。
林氏爱女如命,纵然大陈将军再位高权重,又怎舍得把女儿嫁去做人填房不说,对方还背了个克妻的名声?
清瑜猜的不错,此时的宋桐正皱眉对林氏道:“陈将军不过年纪稍大了些,算起来也是门好婚事,再过些年他接了凉州节度使的位子,那更是了不得。夫人,到时我们两个女儿一个…”
林氏的泪顿时出来:“老爷,我知道你也是为宋家好,可是你要想想,我只有露儿这么一个女儿,远远地嫁去凉州,凉州那种地方她从小娇生惯养怎待的惯?前头那个王氏女是怎么死的?不也是京城里长大的女儿到了凉州,没几年就死掉了。老爷,现在昂儿成器,宋家靠他已经足够,又何必再把女儿嫁去凉州?”
看见林氏落泪,宋桐心里也有不忍,可是这是个好机会怎能放过?若清露嫁给陈将军,日后陈将军接了节度使的位子,那时对在宫里的清瑜也有助力,再加上宋昂在外,虽不敢说霸了朝堂,也能和周家、林家分庭抗礼,到时林家的人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
想到这宋桐又软语道:“夫人,夫人,我是这家的主人,当然希望家势越盛越好,况且陈将军的弟弟有名地疼爱妻子,到时…”林氏还是摇头,又用帕子点一点眼角:“老爷,您说出花来,今儿这门亲事我都不答应,况且我已和周夫人探过口气,她觉得露儿足以配她家长子。老爷,周府的长媳怎么都比凉州节度使的儿媳强吧。”
要把清露嫁进周家?宋桐的眼顿时亮了:“当真?怎么从没听你提起?”林氏端杯喝了口茶:“老爷,您是知道我的,从来都是要事情有几分定了才能说出口。”宋桐叹口气:“要嫁进周家自然好,可是这头婚事也舍不得丢掉,可惜霜儿才四岁,不然就定给霜儿也不错。”
四岁配三十多,也亏他想的出,林氏也一脸叹息:“说的是,若是霜儿再大些,嫁过去就好了。”丫鬟的声音在外响起:“老爷,陈将军已重新回到厅上。”
方才大陈将军是借了更衣出去,宋桐这才进到里面和林氏商量婚事的,听到客人已经回来,宋桐当然不能再在里面待着,理一理衣衫就走了出去。
到厅上时看见大陈将军坐在那喝茶,宋桐笑着上前道:“累将军久等了,方才下官进去和夫人商量了一下。”每次听到商量这两个字就觉得不好,大陈将军已经了然笑了:“在下也知道在下不但年纪老大,家里也一堆的事,但天下的姻缘是想不到的,这才腆颜上门相求,被回绝也是平常事。”
都说完了宋桐面上的抱歉之色更深:“其实呢,这桩婚事我是极满意的,只是女儿不是我一个人的,夫人舍不得女儿嫁到凉州那么远,来来,这酒还没完,我们再喝两盅。”
说着宋桐就又把大陈将军让到桌边,方才若还有一线希望的话,这次的酒就真的是入了愁肠,大陈将军的酒杯刚放到唇边,突然想起方才在花园里见到的清瑜,迟疑一下方道:“在下方才出外更衣回来时迷了路,在花园里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却不知她是这里的什么人?”
宋桐哦了一声才道:“将军所见到的,是下官的长女。”长女?大陈将军更加迷惑,今日自己求亲的不就是这宋桐的长女吗?但这少女分明不是那日在白马寺见到的宋家姑娘,怎么又冒出一个长女来了?
宋桐已经又倒了一杯酒给他:“来,来,这酒是我们家乡带来的,将军你可要多喝两杯。”看来对方是不想提方才那个少女的事了,大陈将军也从善如流地接过酒杯,和宋桐说起旁的话。
此时的林氏已经知道送大陈将军回厅上的是茜草,“迷路?”林氏的眉皱起,虽说宋家的花园不大,但就那么短短一段也不会迷路啊。说话的丫鬟已经笑了:“方才陈将军就喝了几杯酒,只怕是酒后脚软走错路也平常。”
倩云虽已出嫁,但还在林氏房里服侍,听了这话就对林氏笑道:“县君,这是个好机会啊,老爷不是舍不得这门亲事吗?何不就把瑜姑娘嫁过去,横竖陈将军只说是向宋宅长女求亲,可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林氏一直都打的这个主意,只是不好开口,听了这话就摇头:“你开什么玩笑,老爷心里看重瑜姑娘呢,怎舍得把她嫁去凉州?”倩云伏到林氏耳边:“县君,老爷是想把瑜姑娘送到太子身边,以后为大郎君添个助力,可是县君您想,这一来不同母,二来瑜姑娘对您一直都心怀恨意,若真等到她得了势,不在后拆台就够了,哪还会帮着大郎君。”
林氏垂下眼,唇边有笑容但口里还是道:“你说的这什么话,她纵不认我为母,我一直视她为亲生,况且名分早定,她也不会做出什么事。”倩云又笑了:“县君您一片善心人人都知道,但瑜姑娘可未必这么想,再说有朝一日的话,那时老爷自然风光无限,可是县君您就不一样了。”
林氏瞟她一眼:“你这丫头,总爱说这样的话,亏我是怎么对你的?”倩云急忙跪下:“县君,奴婢是一片忠心为您才敢这样说的。”林氏对她点一点头:“起来吧,你出去外面告诉老爷,就说愿把老爷的长女许配给陈将军。”
消息很快传到外面,宋桐的筷子差点掉落,大陈将军也很茫然,方才不是还说回绝了亲事吗?怎么此时又同意了?宋桐略定一定心就对大陈将军道:“将军你请宽坐,下官进去问问夫人。”
说着宋桐就急急起身往后走,见到林氏宋桐劈头就问:“你方才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不把清露许给他骂?怎么现在又答应婚事了?”林氏坐在那一动不动:“老爷,您听错了,许的是清瑜不是清露。”
宋桐这下是真的七窍生烟了,他上前捶着桌子:“你开什么玩笑,清瑜她是要…”林氏转向他:“清瑜是要往太子身边送的,可是老爷您想想,一来呢,清瑜容貌不算十分出色,二来她就算学了些规矩,和这京里真正的名门淑女还是有差别,老爷您就这么肯定一定会被选中吗?到落选之后随便嫁一户人家,倒不如现在趁着有人上门来求亲许给了他。老爷方才也说过,这门亲事也是上好的,女婿除了年纪大一些,娶过一房房里有几个妾,有些庶出子女之外没有旁的不足。配清露都够了,配清瑜更是绰绰有余,哪家的嫡母像我一样为庶女这样打算婚事的?”
林氏这番话倒让宋桐无法辩驳,过了些时才道:“可他求的是我的长女。”林氏嘲讽一笑:“老爷您忘了吗?您的长女不正是清瑜吗?”
衷肠
这句话让宋桐顿时忘了怎么回答,过了会儿才叹道:“可是我们瑜儿她…”林氏知道这事已经有几分可成,笑着道:“老爷,我知道您盼着瑜儿能够成凤,可清瑜这个脾气,老爷最清楚,不是那种柔顺会看眼色的,到时就算真的选中,也未必就能得宠。再说皇家的妾比旁人的妾要尊贵,但妾总是妾,到时不够柔顺又不会瞧眼色,久而久之反而为祸。现在嫁去做了正妻,正妻脾气不好些也有人能忍受,比不得做妾室的。老爷,想来想去,这才是为瑜儿和宋家打算。”
宋桐又长叹一声,林氏唇边的笑容已经有几分得意了:“老爷,您要真心疼女儿,就给给清瑜备一份好嫁妆,答应陈将军的求亲才是,横竖他求的是您的长女,又没指名求的清露,方才不过是我们两个一下忘了还有清瑜在才回绝的,现在想起还有清瑜这个女儿,答应也正常啊。”
林氏安抚地拍一拍他:“老爷,你也说了,和陈家结亲是极好的,把清瑜嫁过去,一来了了你的遗憾,二来呢,我晓得你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楚氏,清瑜嫁的好你对楚氏也有了交代。这是两全其美的事,老爷你还有什么想的?”
两全其美吗?宋桐摸一摸胡子,林氏故意道:“老爷你要不同意,执意要把清瑜往太子身边送,我也只有认了,可是到时清瑜会出什么事,老爷您自己想吧。”说着林氏就唤倩云:“出去让他们告诉陈将军,就说不同意这桩婚事,请他出去,以后不必再来。”
倩云心领神会地应是,转身就要出去,宋桐唤住她:“罢了,这桩婚事县君既应了,不好再出尔反尔,就此应了吧。”说完宋桐就走出去。
林氏见他走出,叹了一声,倩云笑着恭喜:“恭喜县君,从此这桩事就了了。”是了了,林氏用手按住头,叹道:“其实只要她乖巧些,我也不会把她许给这么一个人,谁让她这么倔强?”倩云给她捶着肩:“县君对她如此好,她还不识好歹,口口声声名分,那时就已定下,岂是她几句话就能改的?”
林氏笑一笑,接着就道:“虽则她不肯认我为母,总是老爷的女儿,这嫁妆也要准备好了。还有,你去给她道喜,再带几个丫头去,这陪嫁的人少不了。”倩云领命而去,林氏靠在椅上,这事,终于可以了了。
大陈将军在外已经等的十分烦躁,见到宋桐出来不及行礼就道:“宋少监,这婚事?”宋桐哈哈大笑:“贤婿此时该改口了,小女娇痴,还望将军多多包涵。”大陈将军的眼眨了眨,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宋桐:“少监,不,岳父大人,方才不是说不应这桩婚事吗?怎么此刻又?”
宋桐让他坐下,笑着道:“贤婿,还要再多一句,这许的是我长女,我的长女并不是那日你在白马寺见过的,而是,”说着宋桐露出一丝迟疑方道:“我原先有个外室为我生下一个女儿,她才是我的长女,不过京城之中少有人知。”
大陈将军恍然大悟,宋桐生怕他反悔:“虽说是外室,此女已归我膝下,夫人也视为亲女,林家那边自然也认她为外甥,一切都和我旁的儿女没有二致。”这两年来屡次求亲都被回绝,大陈将军对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差不多都绝望了,此次来宋家求亲也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况且所谓外室之女只怕是托词,这京城里的世家,多爱榜下为女儿们抢个女婿回来,记得这位宋少监也是林家从榜下抢来的,这位姑娘只怕是乡间的原配之女吧。大陈将军既已想明白,起身行礼道:“多谢岳父将爱女托付。小婿这就回家遣人来下定,这婚事越快越好。”
宋桐又是一阵大笑:“好,好,既如此,我这边也有嫁妆不多,到时贤婿休嫌微薄。”大陈将军又行一礼就转身离去。宋桐瞧着他的背影,虽说这位陈将军有些鲁莽,但一来位高权重,二来年纪大些也会疼媳妇,春芳,把瑜儿好好嫁出去,你在泉下也会安心吧?
“嫁给陈将军?”清瑜的眉皱了下就松开,倩云又开口道:“县君还吩咐,带几个丫鬟来给姑娘您挑一挑,总要几个丫鬟陪嫁的,还有,姑爷只怕在京时日不长,这喜期就在最近,姑娘您还要多准备些。”
清瑜已经点头:“知道了,丫鬟也不用多备。”见清瑜还这样冷淡,倩云微微扯下嘴角,她是不知道凉州是什么地方吧?京城里面哪家千金听说要嫁去凉州不惊慌失措哭着不肯嫁的,不然这陈将军也不会到现在还没续娶到。
但倩云面上依旧道:“姑娘既这样说,奴婢也就退下,若缺了什么,姑娘遣人来要就是。”清瑜也没让茜草送一送,依旧坐在石凳上,看着在阳光下玩耍的母鸡,母鸡打一会儿滚又振振翅膀,格格达叫着奔到窝里去下蛋。
不知不觉中,在这个院里已经住了三年了,清瑜叹一声气,抬头看见茜草,茜草也不知道站在那多久。清瑜拍一下旁边的石凳:“坐吧,我出嫁前会去找父亲,把你嫁出去的。”茜草听了这话就猛地摇头:“姑娘,我不是为了这事,而是凉州那么远,怎比得了京城,您还是去求求老爷不要嫁。”
清瑜低头瞧着石桌,突然笑了:“茜草你知道吗?我嫁谁,嫁去哪里,是由不得我做主的。而这位陈将军,算起来也不那么差。”不那么差?茜草的眼顿时又瞪大了:“姑娘您知不知道,他们私下议论都说这位陈将军克妻,他前头妻子是病死的,后来定亲的秦姑娘也急病暴毙。而且听说他房里姬妾众多,还有几个胡女,更别提他今年已经三十多了,姑娘,您才满了十六啊。”
清瑜唇边的浅浅笑容没有消失,只是瞧着茜草:“就算再差又怎样呢?茜草,由不得我,这样一个男人,总好过纨绔子弟吧?”茜草双手抓住清瑜的手,眼里满是怀疑:“姑娘,您怎能这样想。”
不这样想?又能怎样想,清瑜拍下茜草:“好了,你也不要再多想,你会先我嫁出去的。”茜草摇头:“不,姑娘,我陪您出嫁吧,凉州那么远,姑娘您一个人嫁过去会被欺负的。”清瑜的手顿在那里:“好茜草,谢谢你。”
茜草想笑,但出来的是泪水,清瑜瞧着远方,目标似乎又消失了,娘,不能到太子身边,要什么时候才能为你正名?不过仔细想起来,能嫁去做正室,好过去做太子的妾和人争斗不休。
这桩婚事很快就传遍宅子,但清瑜这里除了吃过晚饭偷偷跑来的宋渊就再无别人了。而宋渊也不是来恭喜清瑜的,看见宋渊满脸忧愁,清瑜捏捏他的脸:“阿姊成亲你不说恭喜,反而这样忧愁,这不是做阿弟该做的。”
宋渊像大人样的叹口气:“阿姊,这桩婚事不好,我去求父亲,让他反悔吧。”这是第二个说这桩婚事不好的人,清瑜拍拍他的脸:“为何要反悔?”宋渊想了想很严肃地说:“他娶了你,就是我的姊夫,可他比姨娘都要大,那我该怎么叫他?而且听说他还克妻,学里王擎说他的姑姑就嫁给了他,但没过几年就死了,王擎的祖父到现在都不肯见他。姊姊,这样的人怎么能是个好人,你怎么能嫁呢?”
宋渊口齿比以前伶俐多了,清瑜笑了:“阿弟,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念头,这很好,不过阿姊要嫁的。”宋渊皱眉:“为什么,阿姊,你一直都这么能干,什么都不怕。”清瑜张开双手:“可是阿姊还不够强,所以有些事阿姊也没办法拒绝。阿弟,你要好好长大,努力地学,让自己变的很强,那时就可以拒绝一些事情。”
宋渊点头,清瑜看着他的脸把他搂进怀里:“阿弟,人这辈子,最要紧的是要自己强,不能靠别人,阿姊只恨自己是个女子,很多事没办法。但你是男子,是能够独自做一番事业的。你天资不如宋昂,但只要努力就能超过他。”
宋渊再次努力点头:“阿姊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努力变强,还要做一番事业,那样姊夫就不会欺负你。”清瑜笑了,拍一拍他的脸:“阿姊怎会让别人欺负呢?你说过,阿姊什么都不怕,再说阿姊是嫁过去做妻子又不是去做丫鬟,一家的主母怎么会被欺负?”
宋渊觉得自己说这话好像也不对,不好意思地笑了,茜草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的谈话,有泪不知不觉出来,如果是清露定亲,今晚会十分热闹,而不是像这里一样,只有姐弟在灯下互诉衷肠。
陈府很快就派人来下定,一切事宜都在有条不紊进行,婚期就在五月初七,端午过后第三天,嫁妆已经陆续办好送到清瑜房内,陪嫁的丫鬟清瑜坚持只要了茜草一人。
成亲前一日,按例做母亲的该对新嫁娘进行训导,林氏自然来到清瑜房中。
名分
林氏走进院子时候太阳已快要落山,母鸡们扑着翅膀回窝,一畦青菜长势喜人,若不是檐下堆了几个箱子,还真看不出这是明日就要出嫁的少女闺房。
林氏停下脚步,虽曾听说清瑜在这院里种菜养鸡,但听说是一回事,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倩云还当林氏嫌弃这里太乱,忙上前扶住她道:“县君,奴婢送嫁妆来的时候也曾说过这里太乱,但那位主不肯听,横竖也就进去一会儿,县君您先忍耐下。”
林氏扶着倩云的手笑了:“我不是嫌弃这太乱,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瞧见田园风光,一时有些看呆罢了。”倩云啊了一声,很快就道:“县君就是宽厚还称赞她,若是旁人,就这样改不了乡下人性子的人早…”
林氏瞧一眼倩云,倩云没有再往下说,掀起帘子道:“县君到了。”屋里没有人迎出来,林氏也不需人迎,扶着倩云的手走进去。屋内的摆设很简单,窗下一个大碗里养了棵白菜,白菜正在开花。
除了这棵白菜花,这屋内再没什么可以称得上是装饰的东西,清瑜站起身对林氏屈膝行礼:“县君请坐。”几年没见,这个在林氏记忆里倔强的少女虽然长高了些,人也变的圆润,但那种淡然让林氏觉得刺眼。
她怎能如此淡然?没有好房子住,没有好衣衫穿,一切的一切都和这宅子里别人不一样。林氏曾经想过数次,清瑜该是什么模样?但怎么也想不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依旧淡然,淡然的就像这种差别没有发生的,而眼里的倔强虽然褪去,但看向林氏的眼让林氏有些看不懂。
有那么一瞬,林氏有些后悔怎么没下狠手,毕竟有很多次机会的。但很快林氏就调整过来,面上笑容十分和蔼:“你明日就要出阁,出阁后可要好好侍奉翁姑丈夫,操持家务,爱护姬妾,为宋家争气。”
清瑜已经坐下,瞧着林氏笑道:“为宋家争气?县君只怕巴不得我嫁过去不久就被翁姑丈夫厌弃,顶好过不了几年就死在凉州吧。”她这样带有挑衅的话让倩云登时就怒了:“大胆,县君身为嫡母,如此爱护你,可你不但不感激,反而说出这样的话,你的教养到哪去了?”
嫡母?清瑜的眼冷冷地看着林氏:“嫡母?你我心知肚明这个嫡母是怎么来的,林县君,我还是那句话,想让我认你为母,就要先认了我娘,我自然会认你为母,可林县君,你敢骂?”
林氏的手紧紧抓住帕子,努力控制才让自己不失态:“清瑜,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名分已定,你还是忘了那些好生出嫁,女人没有娘家依靠,日子总要难过些。”清瑜点头:“你说的对,名分已定,但我娘当初嫁过去的时候也是名分早定,你不过仗了娘家势大,才生生抢了她的位置,你,”
清瑜的眉挑起:“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什么名分,说什么娘家?”倩云的脸已经煞白一片,指着清瑜就道:“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这样的话是不孝吗?你别以为你出了嫁就可以不管不顾?”
清瑜瞟倩云一眼,倩云被清瑜眼里的狂热吓到,吓的用手捂住胸口,对林氏道:“县君,话已经说过,还是让瑜姑娘早点歇息,以备明日的婚礼。”林氏呼出一口气对清瑜道:“你既不听我的好言劝告,我也不多说,愿姑娘你多子多福。”
清瑜并没留她,只是开口道:“明日拜别父母,县君最好称病。”称病?本已举步往外走的林氏转过身对清瑜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太放肆了。”清瑜这才起身走到她面前,瞧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县君明日若不称病,我不知道拜别父母时候,我会做什么说什么?县君,到时丢脸的可不是我一人。”
这是威胁,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林氏威胁过,林氏感觉到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她瞧着清瑜也一字一句地道:“到时你若做了什么,我大可说你旧疾发作,清瑜,你要知道,别人会信的是我而不是你。”
清瑜笑了,这笑带有几分狂热:“你不会的,历来以贤惠宽厚出名的林县君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况且宋家试图嫁一个有病的女儿出去结果在婚礼上当众出丑,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对清露也好,宋昂也好,他们的婚事是有影响的。林县君,我一无所有,即便明日当场死去我都不在乎,但你,你不敢。”
清瑜说的那么笃定,林氏的面色变的很古怪,她瞧着清瑜,声音有些颤抖:“你怎敢这样做,你疯了吗?”清瑜瞧着林氏摇头:“我当然没有疯,难道你没发现吗?我怎能认你为母,我的娘早已死了,你没有资格在我的婚礼之上受我的叩拜。”
倩云的牙齿都开始打颤,想为林氏说两句,但说出口的声音都小:“县君乃老爷的嫡室正配,你不过一个外室之女,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清瑜根本没有理会她,只是望着林氏:“称不称病?是要在我这个所谓的外室之女面前当嫡母要紧呢还是清露他们的婚事要紧?”
倩云此时已经不是扶着林氏了,而是紧紧抓住林氏,身子都开始缩成一团,这样的人倩云从来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怎么对付,所有的心机算计在此时全都不起作用。
林氏比起倩云终究要镇静些,她的下巴收紧,看着清瑜道:“好,我称病,可是你要知道,若不是你爹同意了这门婚事,我又怎会嫁过来,你以为我想吗?嫁那么一个脚上的泥都没洗干净的乡下人,你现在瞧着他的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可你知道在这背后我教了他多少?你以为这一切都是轻易得来的吗?你只看见你娘的委屈,怎么就没看见我在背后的辛劳?宋清瑜,你真不愧是你爹的女儿,一样的只顾自己,一样的毫不在意。”
这些话已埋在林氏心里许久,一旦说出林氏就觉得心里好受很多,清瑜的眼抬起,看着林氏道:“你可以不嫁的。”不嫁?林氏冷笑一声:“你现在可以不嫁吗?你真以为这两个字说的这么轻易?”
清瑜的面色还是没有变化:“不一样的,虽然都是父母之命,但你和我嫁不嫁的不一样的。”林氏刚积起的勇气被这一句话就打断了,她低下头有泪从眼角流出,看见她的脆弱,清瑜没有说话,倩云觉得这屋里怎么这样冷,这寒意像从心里发出的一样。
林氏用手抹一下眼角的泪,抬头时候面色又重新恢复:“其实,我真的不想的,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你…”清瑜挑高眉:“你不想?是,当初嫁给父亲可以说和你无关,但后来呢?每年的二十两银子不过是刚够过日子,我娘去世时候,墓碑上不能刻上宋字,还有,”
清瑜的声音放的很轻柔:“我,是以外室之女的身份进到这个宅子的,林县君,你这个嫡母当的好心安理得啊。”听着清瑜讽刺的话,林氏也觉得寒意从心底漫上来,她瞧向清瑜,直到现在林氏才觉得让清瑜平安嫁出好像不是什么好主意。
清瑜的手在腰间握紧:“说到底,林县君,不管你有多少无奈、多少不得已,我母女二人的境遇都靠你所赐,你苦苦不肯承认的不过是我娘的原配之位,既如此,我又怎能认你为母?”
林氏的身子晃了晃,用手扶住门框才没有倒下去:“你口口声声说都是我的错,那你怎么不怪你的父亲,当初若不是他贪慕荣华富贵应下婚事,你娘也不会郁郁而终。”清瑜的眼十分清亮:“林县君,纵然当日是父亲贪慕荣华富贵,可也是你林家先去寻他,把那荣华富贵递到他的面前,并不是他一考中就上了林家的门求亲。林县君,你怪来怪去,该怪的更多的该是你的父亲吧?”
林氏几乎被清瑜完全击垮,这样的话哪是十六没满的少女能说出的,可林氏也不得不承认,清瑜的话有道理,林氏勉强站直身子回头望去:“你的话我记住了,你要讨债就向我身上讨,清露他们没有欠你。”
清瑜笑了:“林县君,我明日就要出嫁了,只怕这一世你我都不能相见了,我怎么向你讨债?你也知道我不过孤身一人,所能求的不过就是明日你称病,让我顺顺当当嫁了,你也不用再见到我,多好。”
清瑜的笑很温和,从林氏所在方向看去,清瑜的笑和宋桐几乎是一模一样,这让林氏想起洞房之时,纨扇打开,看见俊美英挺的宋桐时的心动。林氏用手蒙住脸,当手放下时候声音也变的冷冽:“你明日出嫁,愿你从此在凉州落地生根,今日一别,再不相见。”
说完林氏快速地往外走,步子越走越急,倩云像见鬼一样看了眼清瑜,这才急急忙忙跟着林氏走了。
清瑜长出了一口气,觉得汗已经湿透衣衫,娘,我所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在出嫁的时候不认别人为母,别的,就什么都不能了。
婚礼(上)
茜草走了进来,看见清瑜用手撑住额头,茜草迟疑一会儿走上前道:“姑娘,虽说您心里是这样想的,可女人嫁出去,总要靠娘家的。”清瑜用手揉一下头看向茜草:“我知道,可我还知道,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林氏于我,不啻杀母凶手。”
茜草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道:“那老爷呢?”有一缕头发从清瑜额上垂下,清瑜没有把它拢回去,而是看着这缕发,很久后才道:“茜草,如果能够选择,我真不想做他的女儿。”清瑜这话透着悲凉,茜草蹲到清瑜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姑娘,是我逾矩了。”
清瑜低头瞧着她:“你没有逾矩,有些话憋在心里久了就不好。娘活着的时候,我曾无数次想过爹如果在家,我们一家三口会多么开心。”那些曾在梦里见过的情形仿佛又出现在面前,清瑜脸上露出笑容,茜草觉得喉咙有些梗塞,竟说不出话。
清瑜把手从茜草手里抽出,望着她笑了:“明日我就要出阁了,从此不再是宋家女儿而是陈氏妇了,有些事,或者我一辈子都不能为娘做到了。”想要让林氏低头,只有登上最高的位置,但现在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那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自己的婚礼上,拒绝认林氏为母。
茜草觉得自己的脸很冰凉,她仰头瞧着清瑜:“姑娘,我相信你,只要你想,你一定能做到。”虽然茜草这话纯属安慰,清瑜还是笑了,这样的笑才让她带上几分新嫁娘的羞涩。
茜草努力点头:“姑娘,奴婢会跟着您,看着您做到您想要做到的事。”清瑜伸手拍了拍茜草的肩:“好,那你就跟着我,看我怎么做好陈氏妇吧。”
次日五更刚过,清瑜院内就来了无数的人,睡在窝里的鸡被吵醒,公鸡叫母鸡飞,这让来服侍清瑜梳妆的张妈妈不由皱一下眉:“这几只鸡就该宰了,省的打扰人。”
清瑜坐在梳妆桌前转头瞧了张妈妈一眼,张妈妈老脸一红,忙转了话对喜娘道:“快些,快点帮姑娘梳妆好。”冷不丁房里多了一个孩童的声音:“张妈妈,这鸡不能宰,我已经回过父亲,等阿姊出嫁后我就搬到这里来,继续帮着阿姊种菜养鸡。”
张妈妈瞧着站在门口睡眼惺忪但说话口齿清晰的宋渊,笑了笑就道:“那不过是小的一时口快说的,谁不晓得瑜姑娘养了这几只鸡好几年,谁敢动他们一根毛?”宋渊才不理她,蹬蹬蹬跑到清瑜面前,瞧着正在被喜娘们往脸上点胭脂脖子都不能动的清瑜眨巴眨巴眼睛就开口:“阿姊,要是姊夫欺负你,你要回来和我说,我会帮你去教训他。”
这话不但清瑜,房内的人都笑了,张妈妈瞧着还不到自己肩头的宋渊,有心想说几句刺人的话,可碍着清瑜是个不好对付的,忍了又忍才笑着道:“果然二郎君和瑜姑娘姊弟情深。”朱渊一双清澈的眼看着清瑜,等待着她的回答。
趁着喜娘们梳头的空挡,清瑜总算能低头看弟弟:“好,阿姊记得你今日的话,日后你姊夫要欺负了我,你就帮我教训他。”清瑜这话说的一本正经,和宋渊的童言童语不一样,张妈妈不由扯一下嘴角,这就叫自找的,不肯认县君为母,日后嫁出去真受了气没有娘家撑腰,难道还要靠一个庶出的弟弟,真是笑话。
宋渊大清早爬起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听到清瑜没有笑自己而是点头应是,宋渊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清瑜摸一下他的头,直到此时才有分离的情绪在心里产生。在这个宅里,有自己的血亲,下人仆从如云,但除了面前的宋渊能让自己感受到一些亲情,陪自己出嫁的茜草有一些主仆之情,旁的竟乏善可陈。
清瑜一时不知道该嘱咐朱渊些什么,反倒宋渊踮起脚尖把嘴巴凑到清瑜耳边:“阿姊,我会像你说的,努力变强,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和姨娘。”清瑜觉得泪快要流出,努力控制住泪水,让自己脸上露出最美的笑容:“阿姊等着你。”
张妈妈又撇一下嘴,上前对宋渊道:“二郎君,按说这里今日不该你进来的,不过是小的瞧着您和瑜姑娘姊弟情深才斗胆放您进来的,现在话也说完了,瑜姑娘还要继续梳妆,不然就误了吉时,您还是快些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