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终于忍不住了,坐起身没好气道:“你们一个个这是干什么呢?怎么了?离了家就睡不着?”
方采薇笑道:“怎么?爷让我们吵醒了?你也不想想,这可是秋猎,破天荒头一次啊,隔着不远就是皇上和宫妃的住处,更不用提天阔云高心旷神怡,一想到明天就可以漫山遍野的撒欢儿,谁能睡得着?”
荆泽铭:……“你还想漫山遍野的撒欢儿?干什么?把自己当成没笼头的野马了?”
“哎呀就是表达对自由的向往嘛,不要抠字眼儿。“方采薇哈哈笑着:“爷,您也不用怨我们,说到底,还是你心不静,俗语说得好,心静自然凉。”
“罢了罢了。”荆泽铭一听这话,就知道方采薇又要开启“强词夺理”模式了,自己口齿也算伶俐,可在开启这种模式的方采薇面前,世子爷还是要甘拜下风的,于是不再多说,又直挺挺躺了下去。
好在经过这么一闹腾,烙煎饼的次数明显减少,慢慢地,草地里秋虫鸣叫模糊起来,意识陷入黑暗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荆泽铭就被方采薇叫起,只听她笑道:“爷今儿就要去参加射猎大会,妾身预祝您马到成功。”说完递过来一朵大喇叭花,里面装着满满的露水。
“咱们这一次过来,没带杯子吗?”荆泽铭无语看着那朵喇叭花,却听方采薇笑道:“哎呀,杯子是天天都用的,哪里比得上这大自然的野趣,是不是?老板你真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荆泽铭:……好吧,和妻子一比,自己的确可以算作一个木头人了。
因接过露水一饮而尽,接着就听门外传来嘈杂说话声,不一会儿,碧丝和碧枫提着两个大食盒走进来。
方采薇喜滋滋道:“这可是御膳房的手艺,快摆上来,咱们好好儿吃一顿,恭送爷去建功立业。”
“御膳房的手艺又如何?不过都是大锅饭。”荆泽铭摇摇头,却听方采薇娇嗔道:“就算是大锅饭,那也是御膳房的大锅饭,怎么可以和寻常大锅饭相提并论呢。”
“嗯,是不能相提并论,我闻着这香气,还不如咱们家的早饭香。”荆泽铭耸耸肩,方采薇气得不想理他,嘟囔道:“竟敢对御膳房不敬,老板你这就是先入为主,刻板印象。”
半刻钟后,吃完一碗粥的大奶奶泪流满面:泥马,果然盲目崇拜要不得啊,这脸打得,简直了……”
“梅儿,再给你们奶奶盛一碗粥。”
忽听世子爷淡淡下令,方采薇连忙摇手:“不用不用了,我吃饱了。”
“怎么可能?”世子爷故作惊讶:“你平时在家都能吃一碗的,如今这可是御膳房的大锅饭,为了表达崇敬之情,怎么着也要吃三碗才行啊。”
方采薇:……“爷,您是男人,是侯府世子,本应胸襟如大海般宽广……好吧,我也不求你宽容大度了,咱别这么睚眦必报行不?”
世子爷微笑起来,心情大好之下,又吃了三碗白粥,之后点点头赞叹道:“真不愧是御膳房的大锅饭啊。”
方采薇:……
梅姨娘碧丝碧枫:……怎么办?好想笑啊,可是要憋住,不行啊,憋不住了……噗噗噗……
内忧外患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方采薇瞪着小心眼的世子爷和三个不争气的下属,心里泪流满面。
看着妻子愤愤不平的表情,世子爷表示心情大好,眼看太阳跳出来,于是骑了马,带上弓箭,领着双喜双福两个小厮,便往中心大帐而来。
辰时一刻,射猎队伍簇拥着皇帝陛下准时向猎场进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看见一片林子,于是御林军出动,将林中野猪麋鹿香獐子等往一处赶,皇帝骑马飞驰,手中弓箭瞄准远处飞奔而过的鹿群野猪群,忽地松了弓弦,只听“咻”的一声响,一头野猪应声而倒。
“皇帝陛下万岁!”
“皇上威武!”
“陛下好箭法!”
潮水般的喝彩声此起彼伏,皇帝陛下面带笑容接受了臣子们的赞叹,又对身边几个勋贵子弟感叹道:“我骑射向来平常,论这个,先皇才是个中翘楚,今日若是他在这里,那头野猪必可一箭毙命。”
众人连忙道:“这已经非常精彩了,想来皇上是天纵英明,平常骑射都如此威武,如果精通骑射,更没有臣等射猎的余地了。”
不一会儿内侍们拖了野猪过来,果然那大野猪还有气儿。验明正身后方被皇帝陛下补了一刀,含恨毙命。
荆泽铭在一旁含笑看着这一幕,心中忍不住吐槽道:这幸亏是御林军们身手矫健,及时将野猪群驱散,不然等几十头野猪从身上踩过去,这头野猪还不被踩成泥啊。
“好了,朕就不再现眼了,若不是仗着野猪多,这一箭许是射空了也不一定呢,那可就丢脸大发喽。你们自己去射猎吧,朕要四处走走,回头再看你们的收获。”
“是。”众人轰然答应,接着四下散开,在林子里寻找追逐猎物,一时间喊杀声震天,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两个山头的土匪开战了呢。
荆泽铭最喜欢射猎,只是这些年专心学习,朋友又不算多,所以一直压抑着这份喜好,如今忽然自由了,一向沉稳的他不由也恢复了几分童心,在马上呼喝来去,十分欢畅快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存在感太强
胯下骏马给力,射术又精,还有几条猎狗助阵。一路下来,世子爷简直是所向披靡,不一会儿,双喜双福两人的马上就多了两条香獐,两只狐狸,一头麋鹿,兔子野鸡也有几只,只把两人欢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凑在一处小声议论道:“这一次的射猎,肯定是咱们少爷拨得头筹了。”
这话恰好被荆泽铭听去,当下就笑道:“不能这样说,太狂妄了。”
双福嘻嘻笑道:“如果和那些久经战阵的将军或者弓马娴熟的御林军们相比,咱们这话算是狂妄,不过和那些纨绔子弟比嘛,我们说少爷能拨得头筹,这话不算夸张吧?”
“勋贵子弟中也有好射猎的,怎么就知道人家比不上我?这样狂妄心思,还是收起来的好。”
荆泽铭说着话,一箭射出,对面一只狐狸应声倒地。双喜和猎犬一起蹿了过去,不一会儿猎犬回来,双喜在后面欢欣叫道:“少爷,是一只红狐狸,您看看这毛色,当真红如火,没有半根杂毛。”
荆泽铭点头道:“今日这猎物虽多,但属这只红狐狸算是个上品,如何?我射的是它眼睛,可准了么?若是射歪掉,毛皮难免要有一点损伤,那就可惜了。”
双喜嘻嘻笑道:“可准可准了,奴才还想着怎么能这样准,说不定是凑巧,寻思着过来说给少爷听,也是个惊喜,谁想少爷竟是瞄准它眼睛射的,太厉害了。刚刚还不许奴才们狂妄,分明是您太谦虚。”
说着话间就到眼前,他拾起那条红狐狸举高,荆泽铭看了眼,点点头道:“这狐狸皮剥下来,就是上好一条围脖,回头给你们奶奶戴,又可保暖,这颜色也衬她。”
双喜双福彼此看了眼,双喜就迟疑道:“爷,这个您还是送给别人吧,奶奶恐怕不会要。”
“嗯?”荆泽铭皱眉:“什么话?你们两个又听到什么闲话了?”
“不是闲话。”双喜连忙摆手分辩:“奴才是听碧丝说的,她说奶奶自从春天遭了那一场事,之后添了许多怪癖。前几日大家说起要做冬衣,主子们还要添几件大毛衣服,奶奶却说她没有福气消受这些,总觉着别扭,还说到时候她做几件缎子棉斗篷也就是了,不要大毛衣服,爷您说奇不奇怪?也不知奶奶怎么想的。奴才想着,这连大毛衣服都不要,自然也不可能要狐狸皮的围脖了。”
世子爷还真不知道方采薇这个怪癖,当下也不由疑惑,心道回去后要好好问问她,这什么毛病呢?
中午的时候简单吃了点干粮,下午时分在林子里转悠了几圈,却只打两只兔子,双喜不由唉声叹气道:“这些畜生,定然是年年皇家秋猎,它们也找到窍门了,一遇到这个场面就躲起来,不然我就不信,这么大一片皇家猎场,只有这么点猎物?”
荆泽铭笑骂道:“你还不知足?如果是平常射猎,你能有这么多收获吗?皇家猎场里也不全都是猎物,将近千亩的空旷之地,树林子就有几十片,猎物虽多,分散开来还能剩几只?咱们能打到这些,已经是运气不错,不信回去看,肯定有人还不如咱们呢。”
双福笑道:“奴才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爷不敢狂妄,这玩意儿原来不是骑射第一就行,还得有这个运气。若是遇不到猎物,骑射再好也没用啊。”
主仆三个说笑着往回走,路上忽见一片芦苇荡,荆泽铭动了游兴,便指着道:“果然这猎场中风景无数,你们奶奶必定会喜欢这里,尤其夕阳下,坐在芦苇荡边,微风拂面,想必惬意的很。”
双喜道:“惬意是惬意,不过以奶奶的性子,恐怕不是惬意就能满足的,说不得就要点一堆火,烤点猎物来吃。嗯,不知这回奶奶带没带鱼竿,若是带了鱼竿,还可以整点烤鱼。”
双福也笑道:“除了烤肉烤鱼,这芦苇塘里必定有野鸭子,奶奶一高兴,许是会逼着咱们下水捡野鸭蛋。”
“胡说,你们奶奶虽然嘴巴厉害,但心地善良,这深秋水冷,她怎会让你们做这种事?就是你们自己想要下去,她恐怕也要阻止的。”
荆泽铭听两个小厮越说越不像,连忙为方采薇正名,就听双喜嘻嘻笑道:“爷如今和大奶奶真是夫妻情深,三句话里两句话都带着大奶奶,真是片刻分离不得。”
这本是调皮小厮随口开的一个玩笑,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世子爷坐在马上,听见这话,顿时就愣住了。
是啊,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忽然出现的女人竟然走进了自己心里,好像……现在随时随地想起她已经是很寻常的事。呵呵,只能说在众多水做的女儿中,她太与众不同了,嗯,用她的话来说是叫什么?对了,存在感太强烈。
想到这里,世子爷忍不住摇头失笑,又看了眼狐狸皮,暗道若是采薇真的不喜欢,太太和老太太吃斋念佛的人,也不好这个,倒是送给谁呢?妹妹有两个,唔!明年二妹妹就要出嫁,就送给她吧,当嫁妆。等三妹妹要嫁人时,我再给她打一条狐狸就是。只可惜大姐姐,她若还是妃嫔,这狐狸皮送给她倒是最合适的。
一面想着,忽然就见双喜拿起一块石头向远处芦苇荡扔去,荆泽铭斥道:“做什么又调皮……”
不等说完,就见苇塘中飞起一大片野鸭子,世子爷不由大叫一声“来得好。”接着迅速摘下背上牛角弓,从箭袋里抽出一把羽箭,刷刷刷齐齐搭在弓弦上,只略微转了转方向,然后手一松,那七八只羽箭就如流星赶月一般,瞬间射到野鸭群里,接着就见野鸭如同下饺子般,掉下了四五只。
双喜和三只猎犬连忙又跑过去,将几只野鸭子捡起,跑回来大笑道:“爷这一箭好厉害,射下五只野鸭子,这些鸭子在芦苇荡里没有天敌,鱼虾又充足,个个吃得圆滚滚肥嘟嘟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抢劫了
荆泽铭点头道:“这下好了,我们的猎物算是不少。”
“何止不少,这正经是满载而归呢。”两个小厮兴高采烈,一行三人马上都载满了猎物,看着太阳离山尖还有段距离,也不着急,就在路上慢悠悠走着,也是他们运气好,眼看就要回到集合地时,又遇见一只从林中跑出来的梅花鹿,看样子是有些昏头了,竟慌不择路一头往荆泽铭这边撞来,那还有什么客气的?一箭射去,梅花鹿哀鸣一声,倒毙在地上。
“是谁?谁抢了我的鹿?”
忽听林中一声怒吼,旋即冲出几骑,领头一人箭袖长衫,身披一件黑色的云锦斗篷,清雅华贵,不是路还会有谁?
“怎么就说是你的鹿?写名字了吗?”荆泽铭看见是好友,不由开了句玩笑。这里路勒马停住,悻悻道:“我说是谁这样好箭法,让我连挽救余地都没有,就把我这头鹿抢了去,原来是你,那就不奇怪了。”
“怎么?你运气这样差?”荆泽铭见路和随从的马上只有寥寥两只狍子和兔子山鸡,那狍子就算是最大个的猎物,不由啧啧称奇。以他想来,路的骑射虽然比不上自己,也不至于凄惨到这个地步,应该就是双喜双福所说的运气作祟了。果然遇不到猎物,空有本事也没用。
“哪儿啊。”路咕哝一句,接着猛地看见荆泽铭和双喜双福马上累累坠坠挂着的那些猎物,顿时眼珠子就发直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不由“咕嘟”吞了口口水,接着便尖叫道:“天山,明月,去把那只鹿抬过来,是咱们的了。”
“喂喂喂!这是要明抢吗?”荆泽铭又好气又好笑,却见路理直气壮道:“你那么多好猎物,就把这只鹿给我又怎样?本来不是你半路插一杠子,我这会儿也能把此獠射杀,偏偏被你抢了先,既然是朋友,我岂会和你客气?天山,明月,去把鹿抬过来。”
天山明月脸都红了,摊上这么一个厚脸皮的主子真是没办法。不过反正荆家世子爷和自家少爷也是好朋友,让一只鹿也没什么,这会儿脸皮厚点,回去后还不算丢人,如果这时候只顾着要脸皮,那回去后,就凭他们这点猎物,怕是真要惹来嘲笑了。”
荆泽铭见两个小厮果然上前将鹿抬走,不由无奈笑道:“好吧好吧,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算是服你了。怎么?你运气就这样差?”
这话刚刚已经问了一遍,路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他的猎物吸引了眼神,此时又听见问话,他在荆泽铭面前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因摊手苦笑道:“哪里是运气差?我今日才知道,原来纸上谈兵和实战真的是两回事。就比如我从前射靶子,基本上也算是十拿九稳的,可如今靶子换成了猎物,我就完了。看着那猎物就在远处,可是箭一去,它就跑远了。”
“原来如此,那是你没摸着窍门,可见平时不出去打猎。你射猎物和平常射靶子不同,你得预判,箭要往猎物奔跑的前方射一点儿,这样才能正好射杀,不然你的箭固然快,可野兽们跑的也不慢啊,等你的箭去了,刚好擦着人家屁股过去,可不就什么都射不着了呢。”
“这个道理难道我不明白?有什么用?我也把箭射在前方,可是仍然落空,我就是……我就是判断不准那个距离你知道吗?好不容易射中了一头野猪,可也是因为没判断好距离,原本要射它脑袋脖子那里,结果射到后背上去了,那老家伙后背皮糙肉厚的,我箭射进去,不但没要了它的命,倒让它吃痛之下更加狂奔起来,一会儿工夫就没影了。”
荆泽铭忍不住哈哈大笑,拍拍路肩膀道:“看来以后要多出去打打猎,这俗语说得好,熟能生巧嘛。”
“再说吧。”路却是意兴阑珊的模样,对两个小厮道:“行了,时间不早,咱们也该回去了。有这头鹿,皇上和老爹那里好歹能交差。”
两人骑着马并肩而行,路看着荆泽铭马上的猎物,忽然道:“论理,你猎了这许多野兽,毫无疑问应该是年轻人中的魁首,不过如今,却是不一定了。”
“哦?”荆泽铭眉头一挑:“难道还有收获更丰厚的?是谁箭法这样厉害?”
路把嘴一撇,嗤笑一声道:“是谁的箭法这么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如果保持那会儿的势头,赢你不在话下。只是,我强烈怀疑射杀那些猎物的另有其人,不然就凭何富贵那个草包,杀了我也不信他能有这样好箭法。”
“什么?何富贵?”
路起先说的时候,荆泽铭还不以为意,直到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才愕然扭头,就见路嘿嘿笑道:“怎么样?你也吃惊了吧?可不就是那个何富贵呢,若是别人,我纵然疑惑,还不敢这样肯定,到底不太熟悉,是吧?但是那个草包,我真是……反正从我回到京城,就没从一个人嘴里听见说他好话的,一个人能够让人讨厌到这个地步,也不能不说是一朵奇葩。”
荆泽铭淡淡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结交的都是什么人?能看上这么个草包吗?所以并非是人人都讨厌何富贵,只不过是和他相投契的那群人,你压根儿看不上罢了。”
“嗯,有道理。”路点点头:“不过我们现在应该研究的不是这个吧?你不如来猜猜?那草包为何忽然间就这样箭法如神了。”
“如你所说,若是别人,我不敢下断言。但若是他,我万万不信他会有这样箭法,只怕真是有人代射吧。”
“看来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路哈哈一笑,旋即正色道:“所以你也就该知道,我昨天和你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我明白。”荆泽铭点点头,知道路指的是何富贵身边有能人替他谋划之事,心里也提高了警惕。
第一百五十章:不知死活
却听路又道:“不行,我心里不服,原本就算我收获少,也不至于垫底,总有那个草包在我后面,可如今那混蛋作弊,倒要害我丢人。哼!我若是不垫底也还罢了,若是垫底了,定要想个法子揭穿他不可。”
荆泽铭连忙道:“你不可如此想,我劝你也不用生气,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心中未必没有数。作弊得到猎物就能服众么?不过是大家嘴上不说罢了。你若非要揭穿,除了让何富贵下不来台,结下深仇之外,又能有什么用?他姐姐毕竟是贵妃娘娘,你打他的脸,不就是打贵妃娘娘的脸吗?贵妃娘娘是谁?那是皇帝的人,你这也就是打皇上的脸。俗语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劝你把这口气忍下来,你实在怕丢人,我这猎物就再分你几只。”
路沉默不语,好半晌才长长叹息道:“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泽铭,你肯对我说这一番话,方知你是我真朋友。不然的话,以你和何富贵的恩怨,听说我要对付他,心中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劝我这些?甚至为了不让我受害,宁可把你自己的猎物分给我,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啊。”
荆泽铭笑道:“你能体会到这一点,也就不枉我们素日相交了。如何?你看看哪一只是你喜欢的?那只红狐狸不行,我今日打定主意要留着它。”射猎大会的大型动物都要上交,小一些的如兔子山鸡狐狸狍子就可以自己留着,或是尝鲜或是送人。
“罢了罢了,丢人就丢人,反正皇上也知道我志不在此。”路摆摆手,又对天山明月道:“把那只鹿送还过去吧,我越发不服气了,希望泽铭你能赢下那何富贵,务必不能让他出这个风头。”
“不必送过来。”荆泽铭摆手制止了两个小厮,淡然笑道:“就让他出些风头又如何?难道你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路一愣,接着抚掌笑道:“妙,果然若论蔫坏,我比不上你。呵呵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换成那个草包,应该就是朽木秀于林,风催便倒了吧?有趣,这实在有趣。”
“嗯!如果你不说前面那句话,我也会觉得很有趣。”荆泽铭斜睨了路一眼:明明是个毒舌,说谁蔫坏呢?你好意思么?
在荆泽铭和路赶回集合地的时候,也有一拨人马正志得意满往回走。
“这么多猎物,今儿咱们必定能夺魁了。哈哈哈,都说那荆泽铭文武双全,叫我看他算个屁的文武双全,若论武艺,他比得上阿甲你么?”
跟在他身后的沉默青年人勉强笑了一下,轻声道:“少爷过奖了,我也不过是因为在战场呆过几年,所以骑射功夫好一些罢了。”
“哎!不用谦虚,我说你最好,你就是最好的。不说别的,只那三箭连珠的本事,满京城里除了御林军大统领,也没一个人能用出来。”
话音未落,忽见前面林子里几只野猪仓惶蹿过,他连忙大叫道:“哎哎哎!射射射!”
弓弦响处,几支箭迅速射了出去,一头野猪应声倒地,阿甲大叫一声“不可。”,然而为时已晚,早有猎狗蹿出去,将那头野猪拖了回来。
“阿甲,你什么意思?”何富贵不满地看向阿甲:“这要是你出手,最起码也可以射倒两头,结果你怎么就袖手旁观了呢?莫非你觉着今天功劳最大,就开始居功自傲了?”
阿甲心说这厮是属狗脸的吧?刚刚还把我夸得天花乱坠,这会儿就说我居功自傲。但他生性老实,听见这话也不恼,只耐心解释道:“少爷,我们不能再射更多的猎物了,不然回去后,您的猎物最多,这……这……”后面的话却是说不下去,心想这位少爷总不会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吧?他应该能懂我的意思。
却见何富贵面沉似水,阴恻恻道:“怎么着?这什么?你是想说我压根儿没有骑射本事,带这么多猎物回去,就是明摆着作弊,让人看笑话?是也不是?”
“呃……”
阿甲垂下头,心想难道不是吗?怎么您还恼了呢?别人看不看笑话倒还好,重要的是皇上那里,您瞒得过去吗?这要认真追究起来,可是欺君之罪,你不说小心再小心,怎么还这样张狂呢?
正想着,就听一道风声呼啸而来,阿甲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握住,感觉是一条鞭梢,脑子还不等反应过来,手上就是一用力,何富贵险些让他给拽下马,不由气急败坏叫道:“反了反了,你个混账东西,仗着这么点儿功劳,就敢造反杀主吗?”
阿甲吓了一跳,连忙松手,让何富贵没头没脑抽了一顿鞭子,只听这主子嚣张叫道:“再看见猎物,你敢给我闲着不出手,就把你这双爪子剁了,不能替主人争气的爪子留它何用?老子就是要夺魁,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是不是草包?我看谁他妈吃了豹子胆,敢笑话我。”
阿甲在军中时,也曾见过上官骄横,然而再怎么骄横的上官,也不至于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最起码草包上官是绝不敢在两军交战时带头往前冲的。因此时着实被何富贵的不知廉耻给惊呆了,看主子这模样,好像这些猎物都是他射的似得,天知道他连背上那把弓都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拉不开,到底凭什么敢这样自信?就凭他的姐姐是贵妃娘娘吗?好吧,人家的爹还是大元帅,似乎的确有资格嚣张。
一行人随着何富贵趾高气扬回到集合地,路上又收获了猎物数只。
何富贵在猎物堆前逛了一圈,发现自己的猎物最多,超过第二名的荆泽铭好几只大家伙,心中不由得意非凡,暗道文武双全?呵呵!这一回老子就让你原形毕露,让大家伙儿看看,到底是谁文武双全?这草包真把阿甲射杀的猎物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质疑
一众勋贵子弟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议论着。因为议论的高兴,也没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皇帝陛下已经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场地中一堆堆的猎物出神。身旁何升忖度着他的面色,小心赔笑道:“看来咱们朝的尚武精神尚在,皇上您看,各家公子的收获都不少呢。”
皇帝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是喜是怒,过了好一会儿,才指着中间那堆猎物道:“朕没看错吧?那是一个人射杀的猎物?”
何升脑门上就有汗珠渗出来,艰难道:“是。按照皇上的吩咐,得到射猎允许的子弟或将领都把自己的猎物堆放在场地上,一堆猎物就是一个人的收获。”
“那这堆是谁的啊?泽铭的吗?”皇帝向龙椅背上一靠,端起面前茶水轻轻啜了一口。
何升脑门上的汗珠变成汗水流淌下来,嗫嚅道:“不……不是,这个……是何家世子的。”
“咳咳咳……”皇帝陛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险些一口水喷出来,不敢置信道:“是……是谁?你说是谁?”
“是何家世子的。”何升心里也叹了口气,暗道何世子啊何世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直以来以为你就是个草包,现在看来,这真是太抬举你了,你那脑子里装的都是驴粪吧?皇上明摆着连荆家世子都不信能射杀这么多猎物,你一个草包,倒敢作死。
果然,就见皇帝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好半晌方冷笑道:“好,很好!骗到朕头上来了,何其嚣张?很好。”
何升连忙道:“皇上您消消气,为了这么个东西生气不值得,那就是个蠢材,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不等说完,就听皇帝断喝道:“住口。他只是蠢吗?就因为蠢,现出来的这些才都是真的,他这是分明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欺君之罪,他不知道吗?还是说,想都没想过?骗朕就和骗寻常人是一样的?这是蠢吗?这是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半点对朕的敬畏。”
何升再不敢说话了。却听皇帝呼哧呼哧喘了会儿粗气,又把身子倚到靠背上,没一会儿呼吸就均匀下来,他偷眼看去,只见主子又恢复了平静表情,仿佛刚才的暴风骤雨只是他眼花。
老天保佑,千万要让这场秋猎平平安安的结束啊。
何升在心里暗暗祈祷,大内总管心中总有些不安,仿佛这一场秋猎注定不能平静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在这几天中徐徐拉开大幕。
对于何富贵的“收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不过没人说穿罢了,就如同荆泽铭所说,这毕竟是当朝贵妃的弟弟,皇帝名义上的小舅子,你打他的脸,那就等于是打皇帝的脸,如此不智之事,在场这些老中青狐狸们谁肯做?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凑巧,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偏偏有个愣头青跳了出来。
这愣头青乃是彭国公的孙子张鹏,彭国公一生武勇,可惜不到六十就逝去了,有一个儿子也是体弱多病,好在他这个孙子却是虎头虎脑身体健壮,所以老人家在世时未免溺爱了一些,张父又向来少教导,这厮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于人情世故却极为不通,被不少人当做冤大头一般,凡有酒肉宴席就叫上他好会账,有正经事谁也想不起这么个纨绔。
有这么一群酒肉朋友,可知张鹏平时生活是什么样的了,那也是被捧着臭脚长大的,这厮心眼直,武艺又稀松平常,皇帝怜惜彭国公只有这么一个后人,有心带他过来见见世面,看一看其他的优秀人才,也好激励其奋发向上之心,继承祖父遗志。谁知他没有何富贵那些花花肠子,打了几只狍子野鸡,就如数交上来,结果在所有勋贵子弟和将领中就成了垫底的存在。
这厮心里不服啊,暗道别人也就罢了,那何富贵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他几斤几两吗?怎么这一次忽然就这么厉害了?我原本还以为有他在,我怎么着也不至于垫底,现在可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丢脸,小爷日后在京城还怎么抬头做人?
因听到皇帝淡淡夸奖了何富贵几句,他越发嫉妒眼红,想也不想就跳出去道:“皇上,臣不服,这何世子有一次和臣比箭,输得一塌糊涂,这才几天啊,他就忽然成了神射手?臣不信。”
“我擦,好戏来了。”
路眉头一挑,就见荆泽铭沉着脸道:“这个笨蛋,此时跳出去揭穿,不是找死呢吗?”
路脸一红,他这样清高的人,怎会将张鹏看在眼里,还觉着有热闹可看很好。然而荆泽铭这一说,他仔细想想,张鹏虽然鲁直愚蠢,却有几分侠义之气,除了爱听点好话,也没什么抢男霸女的劣迹,同是勋贵子弟,自己实不该如此幸灾乐祸,显然在仁善境界上,荆泽铭又高他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