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明白他和他们一条心,就好办了。

加上还有那‘奇药’来当助力…

崔少爷面上紧张万分,心里头倒是安定了许多。

“王妃大可放心。王妃将晚辈当做自己人,晚辈自然会尽心尽力。如今泽昌生病,必然当他是亲哥哥一般好生照料。等下将手中奇药尽数奉上后,晚辈会修书一封寄回家中,让父亲尽快再多送些奇药入京。这样,便可保泽昌不再受到病痛折磨了。”

他这话,半是表明心迹,说自己会将廖泽昌的事情搁在心上。另一半,也有点威胁之意了。

——若想廖泽昌不那么痛苦,董氏就得答应不再赶他走。不然,这一袋用完,莫说给父亲去信再弄些来了。就连他手头的其他几袋,也不会出现在这永乐王府中。

没多久,就传来董氏疲惫却舒缓的声音:“那就先这样罢。”

这句话模棱两可,却隐含着‘依着先前那般、不作改动’的意思。

崔少爷知道她这是松了口,惊喜地抬起头来,又赶紧垂首,重重磕了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临走时,他特意叮嘱道:“此物虽极好,却不适合给未嫁女儿家用。”

董氏虽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有许多草药,也是不适宜用在女孩子们身上,就也没多想,说道:“你放心。心慧那边,我会小心的。”

崔少爷这便放下心来。

他虽想拖了王府下水,却不希望娶一个染了那东西的妻子…

崔少爷前脚刚走,一个婆子就悄悄溜出了新荷苑,偷偷摸摸往晨暮苑行去。

先前崔少爷刚来,说自己有奇药想要求见王妃时,有一个丫鬟进屋将此事禀告了王妃董氏。那丫鬟与这婆子极为相熟,出来后就将这事儿告诉了婆子。

婆子知道封妈妈大方,会给银子,得了信儿就亟不可待地告诉了封妈妈。她却不知崔少爷到底拿没拿来那药,只得又回了院子一趟。

如今既是知道崔少爷已经将此物给了董氏,婆子就依着先前封妈妈吩咐的,又来寻她了。

“崔少爷来过了!”婆子看着封妈妈,满脸喜色地搓着手,“刚刚离开!”

封妈妈知晓她是为了银子而来,就摸出碎银子。却不给她,而是先问道:“那他可有把那东西给了王妃?”

“自然是给了!而且,看样子,他和大姑娘的婚事,还能成!”

封妈妈不欲理会二房的事情,崔少爷和廖心慧的婚事,她只一听便也抛到了脑后。

她只注意到了一点——那东西。进府了。

之前她听了婆子的话后,将事情禀告给了江云昭。听闻江云昭所言,她已然明白这事儿干系重大。如今江云昭二人不在家,她将银子给了婆子,匆匆忙忙就去寻人。

因着廖鸿先和江云昭不在家,她找来邢姑姑、李妈妈,还有蔻丹红霜。几人聚到一起后,封妈妈就将这事儿大概说了。

“那东西可是个祸害人的。如今已经进了府,少不得会在府里传开。我们需得守紧了,千万千万别让那东西进到咱们院子来!”

她说话做事一向极有分寸,这种话,断然不会乱说。

其余几人心中有数,赶紧答应下来,各自作安排去了。

今日收拾妥当后,廖鸿先遣了人去户部和都察院,多告一天的假,这便与江云昭一同径直去了宫里。

这是二人前一晚睡之前就决定好了的。

一来,有些时日未见,可以看望看望楚月华她们。二来,这天早晨二房的人少不得要闹腾许久,他们俩离府,刚好可以避开。

不过,廖鸿先摆出来的光明正大的理由,却是‘陆元谨的大婚之日要到了’,所以他需要‘进宫与皇帝陛下商议个中细节’。

他并非礼部官员。若是旁人想到这个借口,怕是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用。

但廖鸿先不同。

他冠冕堂皇地将这理由使出来,旁人不仅不奇怪,还觉得他廖大人是不容易。一方面得操心着户部和都察院的事务,另一方面,还得随时关心着宫里头的亲戚们。

当真是操劳至极。

操劳至极的廖大人一进到宫里,就直奔陆元睿处,准备将廖泽昌被自家新娘子‘伤了’的大好消息告诉他去。

而江云昭则去了楚月华宫里。

楚月华正饮着汤粥。听闻江云昭来了,她也不停歇,吩咐道:“妹妹不是外人,让她自个儿过来罢!”继续小口吃着。

江云昭进屋见到的就是这般情形,不禁远远地欢喜问道:“现在孕吐已好些了么?”

楚月华又吃了三四口,将这一晚饮尽,笑着答道:“是好多了。你看我如今的模样,不就瞧出来了?胖了不少,连衣服都紧了些。”说着,就起身迎了过来。

江云昭忙紧走几步,扶了她坐下,“这哪是胖了?分明是前些日子太瘦了些!我瞧着如今还有些瘦。再养丰润些那才好呢!”

前些时候楚月华因了陆元睿的关系而心情不好。镇日里睡不踏实食不下咽,最初,都没发现自己有孕一事。

听了江云昭的话,她重重叹息了声,继而展露笑颜,轻声道:“他最近好了许多。每日里都来陪我。我很满足。”

江云昭细细观察她神色,见她笑得毫无阴霾当真发自肺腑,终于放下心来,握了她的手,真心实意道:“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正在这里说着话,突然,外面一阵嘈杂,传来连串的脚步声,还有宫女和嬷嬷们连声的轻唤。

“小主子们,慢点儿。可别摔着了!”

脚步声在屋门口停下。

少年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昭儿!你今儿怎么来了?也没早点说声。不然,可是要出去迎你了!”

话音未落,小小少年就奔到屋里,一头扎进江云昭的怀里,抱得紧紧的。

楚月华笑着要把他拉出来,“你如今是小大人了,可不能再这么腻着昭儿。”

陆元聪抬起头来,不悦道:“怎么着?有谁说三道四了么?拖出去打板子去!”

六七岁的少年,板着小脸一脸严肃。说这话时,略略还带着两三分煞气。

江云昭和楚月华被他这副模样给逗笑了,正要笑言几句,又有一个小小身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陆应钊奶声奶气地叫着:“昭儿!昭儿!”欢腾着跑向江云昭。

江云昭欣喜地揽过他,“钊哥儿可是长高了不少!”

楚月华先是对陆应钊嗔了句:“叫昭姨!昭儿哪是你能叫得的?”又对江云昭说道:“他能吃能睡,还胖了好多呢。”

如今楚月华有身子,不能随意抱小孩子。江云昭顺势将陆应钊抱了起来,吃惊道:“可不是,重了很多!”

陆应钊搂着她的脖子,咯咯直笑。

另一个在旁边不乐意了。

陆元聪在旁边立着,绷着小脸一脸不悦,“昭儿,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罢!”

江云昭一手抱着陆应钊,另一手牵了他的手,笑问道:“这样如何?”

陆元聪笑了,口里却是哼道:“勉勉强强吧。”

今日天色不错,大家决定去花园里走走。

楚月华生怕江云昭这样单手抱着陆应钊累坏了她,忙唤来嬷嬷过来接替。

江云昭看着陆应钊瘪着小嘴万般不舍马上要哭的模样,心软了,说道:“无妨。我先抱一会儿。等下累了再让嬷嬷接手。”

陆应钊听闻,立马开心起来,高兴地在她肩头蹭啊蹭。

陆元聪紧了紧握着江云昭的手,一脸不屑地哼道:“他这么大的人了,还非得让抱着。羞不羞!要我说,就得让他下来跑着!”

陆应钊生怕真把他搁下去,忙又搂紧了江云昭的脖子。

江云昭莞尔,垂首与陆元聪道:“钊哥儿可跑不快。那样的话,到花园可就要晚一些了。”

陆元聪绷着小脸思量了许久,最终觉得将时间浪费在路上不好,还是早点到花园更划算点,就点点头,说道:“有理。”

看到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不只是江云昭和楚月华,就连旁边的嬷嬷和宫女们也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御花园中绿树成荫百花争艳。身在其中,只觉空气清新花香馥郁,让人心情舒畅。

江云昭一手牵了一个小家伙,与楚月华欣赏着美景,缓步而行。

突然,陆应钊蹦蹦跳跳起来,口中不住嚷嚷道:“叔叔!叔叔!”

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便见水榭尽头、荷花池边的八角亭里,两人正立在里面。

一人负手而立,身姿笔挺气势威严,正是陆元睿。

另一人姿容隽秀气度风流,正执笔在纸张上不停描画,便是陆应钊所唤之人——廖鸿先。

陆元聪踮了踮脚,迟疑着说道:“表哥那是在作画?”

“应当是了。”楚月华说道,又朝江云昭望了一眼,眸中满是笑意,“想来是看到花中仙子了罢。”

她话中打趣的意味很浓,江云昭忍不住双颊泛红。悄悄望去,正好与恰好抬起眼眸的廖鸿先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她莫名地就明白过来,笑着说道:“他这是在画我们四个人。”

“就算是画我们四个,也是因为你在。不然的话,他才不会动笔呢。”陆元聪忿忿,嗤道:“他那个懒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家已经离八角亭极近了。

廖鸿先耳力甚好,闻言眉梢一挑,笑看过来,“说谁是懒人呢?”说罢,又快速添了几笔,将画完成。

陆元聪眨巴着眼看了看他,到底没胆子承认,当机立断转移话题,凑到画作旁,问道:“我看看你画得如何。”

廖鸿先嗤了声,脚步微挪让到一旁,让他站到墨迹未干的画前。

画中果然是正一起行过来的四人。

陆应钊不知说了什么,江云昭微微躬身,侧耳细听。陆元聪不甘不愿地瞪眼瞅着他们。一旁,楚月华眉目柔和,笑看着这一幕。

寥寥数笔,勾画得却生动自然。整个情景,温馨而又暖心。

楚月华赞道:“极好。”

陆元聪思量了半晌,到底没法昧着良心说坏话,最终“嗯”了一声,算是赞同楚月华所言。

廖鸿先在陆元聪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恨声道:“看你这小气的!”

陆元聪想躲,没敢。最终由着他去了。

陆元睿哈哈大笑,细细想了会儿,执笔在旁边题了一首诗。

大家闹腾了许久,直到太后娘娘身边的庄嬷嬷那边递了消息来,说是太后已经结束了念经,大家可以过去了,方才停歇。

陆元睿和楚月华先将两个孩子送回各自的居处。廖鸿先与江云昭先相携着去了太后那儿。

一进屋,太后就问起了王府之事:“听说昨儿晚上的婚宴没办完就结束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鸿先上前,将廖泽昌被斩断子孙根的事情在太后耳边低声说了。

太后手里正捻着佛珠,闻言手指顿了顿,奇道:“真有此事?”

廖鸿先拉了江云昭在一旁坐下,顺口说道:“这种事情,难道还能编造得出来?”

太后淡淡“嗯”了声,又问:“皇帝和皇后那儿,可都知晓了?”

“我与元睿已经说过了。”廖鸿先语毕,转眸去看江云昭。

江云昭说道:“月华姐身子有孕,不适合听那些血腥的事情,我没说。”想了下,又道:“而且我觉得那人的事情,她定然是半点也不想知晓。”

“是这个理。”太后颔首道:“这种事情,不告诉她也罢。”

语毕,她合上双目,慢慢转动佛珠,轻轻捻着。

廖鸿先和江云昭便没说话,坐在那里静等。

许久后,太后缓缓睁开眼,说道:“昨日皇帝和皇后,已经给了他们赏赐?”

“是。”廖鸿先笑道:“给了他们一个进贡来的钟。”

“很好。说起来,我也得赏点什么才说得过去,毕竟是王爷嫡长子。既然是成亲,自然要挑了寓意最好的来给他们。”

说罢,太后往屋角处指去,“不如…就那扇百子千孙的屏风吧。”

143|4.城

从太后宫里出来后,江云昭和廖鸿先往宫外行。走到半途,路遇一群人正往宫内行去。其中一人身穿官袍,其余人皆身着常服。

初时廖鸿先和江云昭都未往那边细看。待到将要与那些人擦身而过了,人群里一人突然“咦”了声,又低低唤道“江姑娘”。

夫妻二人这便驻了足,往那边望去。

人群里有一个高壮的少年含笑朝他们拱了拱手。

江云昭一下子就将人认了出来,欣喜道:“孟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孟得胜看了看四周的同行之人,歉然地笑笑,走出人群,来到江云昭他们身边,说道:“我考武举,中了,来拜见皇帝陛下。”

说话间,满是自豪,隐有紧张。显然是对接下来的觐见有些没底。

江云昭这才知道,刚才陆元睿看看时间说有事要忙,原来竟是要见这些考中武举之人。

她看着孟得胜略微紧张的模样,笑道:“你来京我竟是不知道。若不是今日相遇,怕是还不知道这件喜事。”

孟得胜有些赧然,说道:“我来京有些时日了,还没去拜见过侯爷和夫人。”

他口中的‘侯爷和夫人’,便是江云昭的父母。

虽说他和江云珊解除婚约一事和大房没关系,却心中生出些许愧意,到底不好去见侯爷他们了。

江云昭看出他心中所想,叹道:“当初孟大哥救我幼弟,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介意?”

孟得胜正欲再言,突然,江云昭身边的锦衣少年蓦地抬起眼眸,双目宛若利刃,朝着这边直直袭来。

他是练武之人,顿时一凛,就朝那少年看去。

对方却已在一瞬间就敛起了所有锐利,唇角微微勾起,半眯着眼朝着这边看过来。

孟得胜这才发现自己脊背上竟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想了下,朝少年躬身行礼,“孟得胜见过世子爷。”

谁知少年却未答话,而是越过他,朝他身后不远处扬声唤道:“崔建忠。见了本官,还不赶紧行礼?”

人群里为首的那名官员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等到身旁的人慢慢都停了步子,这才留意到廖鸿先他们。仔细看了眼,面露惊愕,忙行了过来,敛容躬身朝廖鸿先和江云昭行礼:“翰林院崔建忠见过廖大人、世子妃。”想想,有些不妥,又改了口:“世子爷和世子妃可是要出宫去了?”

孟得胜忙立到一旁,让出二人面前的位置。

廖鸿先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建忠,说道:“翰林院近日来许是十分繁忙。崔大人竟是把自己累成了这副模样。”

崔建忠的身子躬得又厉害了些,“翰林院事务不多。只是下官这病也不知是怎地了,吃了药也不见效。”

“病了?”

“应当是。”崔建忠的话里有几分迟疑,“近日一直精神不济,却不知是何缘由。”

江云昭细观他神色,只见他印堂微微发暗,脸色略带苍白。眼睛浮肿双目无神,显得极其憔悴。

此人正是先前被梅大人瞧中了的邀请入社的崔大人。

他的夫人,便是梅夫人的诗社中,与江云昭不太对付的那一位。

江云昭先前与这崔大人没见过面,此时看了,略略有些惊讶。

…不像是奸邪之人。倒有几分清介耿直的模样。

只是有了王府那位‘憨厚’的廖泽福为例,便可知‘人不可貌相’。

廖鸿先叮嘱了崔建忠几句,又和孟得胜说道:“没事的时候来王府玩。园子里的花开了许多,景色倒是还能一瞧。晞哥儿长大了不少,过几日一起去侯府瞧瞧那小子去。”

待孟得胜高兴地应下了,他便与江云昭继续往前行去。

身后隐隐传来考中汉子们的艳羡声,对着孟得胜羡慕不已。又有崔建忠的轻喝声,让汉子们都安静下来,等下要去面圣。

廖鸿先见江云昭回头望了一眼,也不多问,只是拧眉说道:“崔建忠是个好官。”

“你查过他?”江云昭讶然问道。

“那是自然。他夫人对你做了那么多事,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廖鸿先说完,也回头看了看,若有所思。

回到王府后,一进大门,便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下人们低着头,也不与身边的人交流,一个个行色匆匆。整个王府仿佛寂静了下来,再无半点往日喧嚣热闹的模样。

红莺忙拉过一个丫鬟,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本不想回答,看了看一旁的江云昭和廖鸿先,咬了咬唇,最终轻声说道:“晌午的时候,宫里头赏了个屏风给少爷。王妃和王爷就发了怒。”

其实早晨的时候,永乐王妃董氏的心情还是十分不错的。

崔少爷送来的东西十分有用。廖泽昌用了后,再也不如先前那边疼得哀嚎不止了。虽说依然时不时地痛呼,但是起码能睡个囫囵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