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将领大步向她走来,刚刚看她一眼,便是一怔,很快就爽朗的大笑了起来:“不愧是夜辰的师妹,当真是个妙人!辽国美人不敌你一丝风姿。悲矣悲矣。”
他说着,走进了正堂,直奔正座而去,并未多说什么,直接坐在了那里,身上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大口的喝了起来。
安夜锦回身去看她,当即笑弯了眸子。
怪不得夜辰不但不毒他,还为他舞了一支,实在是夜辰喜好美丽的事物,就连这俊逸的男子,他也是看之悦目,怎会毒害?
男子高耸入鬓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夜华浓墨,光射寒星。鼻若悬胆,似凛凛山岳般挺直。不薄不厚的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他风流无拘。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气宇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傲骨嶙嶙,桀骜不驯似乎就是他的风格。
似乎是注意到了打量的目光,端木景晨抬眸看向安夜锦,见她此时已经转身去捧过了一个盒子,与一份信函,这才放下茶杯。
与此同时,对眼前女子已经敬佩了几分。
这茶的温度适中,不高不低,刚好适合饮用。可见这安夜锦已经算到今夜会有行刺,且算计到了他们会几时来,而自己这些人会几时来救,就连茶都已经备好,这是何等的智谋与心思缜密?
这女子当真可怕。
可怕啊——
第六十一章 闲敲棋子落灯花
“大人,小女这里已经研制出了解药,经过试药,已经证实可用,这里有主要的几味药材的单子,以及我亲手调制的药引,你且带回去,试过药之后便可以为辽皇后服用。”安夜锦说完,双手奉上。
端木景晨面上一喜,这种毫不遮掩的喜色让安夜锦断定他此时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
本该是派人接过此物,他却自己伸手接了过来,自己亲自看过,才交给了身边的人。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他问得客气,话语之中难掩喜色,正是因为这一抹由内而外透露出的欣喜,更是颜如宋玉。
“小女姓安。”
他点了点头,客气的叹了一句:“安姑娘果真好胆识,遇到这种事情,依旧是处变不惊。这种从容,当真让末将敬佩。”
安夜锦原本笑比褒姒,听了这句,突地就收敛了笑容,低垂着眉眼,柔情绰态,并未因为被夸奖而欣喜,而是叹了一句:“小女却有种被人看低的失落感。”
“哦?此话怎讲?”语调上扬,他当真好奇。
“虽然已经能够预计他们会来行刺,但是却如此草率,可见对方轻敌,并未将我这一介女子放在眼中,当真有种挫败感。”说罢,她一声轻笑,又说道:“既然如此,何必又来这一遭,让我心中不快,还脏了我的院子。”
端木景晨先是一怔,随即一声爽朗的大笑,明明早已算到对方会轻敌,还这般的叹,看似楚楚可怜,心中的傲气确是难掩。
他扬了扬手说道:“你这女子将末将都算计了进去,当真可恶,不过看在你研制出了解药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你可以说出你的要求,待辽皇后毒解,我会将许诺的东西如数奉上。”
她依旧波澜不惊,端庄的拘了一礼,芳馨满体,险些醉了屋中站立的将士。她答道:“大人,小女不求任何财物,同样不求报答,只求大人替我保守秘密,让所有的人都不知晓夜辰还有一个师妹在。”
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女子会这般回答,端木景晨岿然不动,只是看着她摇头。
“这个秘密我已经答应了夜辰,绝对不会与任何人说出去。我的这些士兵都是跟随我多年的精英战士,走出这个院子,他们就不会记得曾经见过你。只是这报酬你不能拒绝,我们大辽并非是会欠一名女子人情的国家。”他手中把玩着空了的茶杯,看着站在他面前荣辱不惊的安夜锦,嘴角划过一抹玩味的笑。
他的大掌捏着小小的茶杯,显得十分不和谐,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等待安夜锦的答案。
“既然大人这般说了,小女便恭敬不如从命。小女依旧不求财不求名不求利,只要大人欠我一个人情,待我遇到麻烦的时候,大人能够出面帮忙。当然,小女会在不违反大人英明的基础之上求助大人的。”
听到这个要求,端木景晨再次大笑,随即站起身来,站在了安夜锦面前,俯下身去看安夜锦的面容。
她不躲不闪,从容的与他对视,看到了他眼中的些许戏谑。
明明没有只言片语,两个人却是在对峙。
安夜锦心中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
端木景晨则是震惊。他乃是辽国大将,就算做过如何任性的行为,辽国大臣都要敬重他几分,只是因为他用兵如神,乃是辽国不可或缺的人才。如此之人,战场厮杀多年,经历了多少的腥风血雨,身上的魄力只要站于那里就会自然而然的释放出来,这名女子竟然可以如此与他平静的对视,而不显任何的慌张。
难不成这女子心中早已刚硬如铁,不然怎会这般淡然?
紧接着他退后一步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若当真有事,只要我能办到,只要不违背我的道义,我就会帮你,无论是上高山下火海,我端木景晨都会去做。当然,这约仅有一次。”
“有大人这句话,小女就心安了。”她依旧面不改色,回答得平稳。
端木景晨并未多留,而是直接离开。恰似他来得迅速,走时亦是没有如何的留恋。就好似这天下之大,就没有哪里是值得他驻足停留的地方。
临走的时候,就好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是在告诉安夜锦暗号,待她去寻他,就说这句话与他。
这也是端木景晨在叹安夜锦的气质,不过是慵懒的柔媚的坐在院中下棋观花的女子。
安夜锦恭恭敬敬的将他送至门外,才回了屋子,看着一院子的狼藉,叹了一口气。
到底还了脏了院子。
见到安夜锦终于皱了眉头,一脸嫌弃的看着外侧,青盈与青颜便去吩咐其他的侍女收拾干净院子,就连被血染了的草丛也尽量收拾了。
见到这二人伶俐,安夜锦的脸色终于好了几分,难怪是会被夜辰带着身边的,果然聪明。
将解药交出,这几日的辛苦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安夜锦脚底像踩了棉花,终于是轻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椅子边坐下,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倦了。
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直到感觉有人在帮她披毯子,这才睁开了眼睛,看到盏乐手中拿着毯子,担忧的看着她。
她嫣然巧笑,伸出手去摸盏乐的头:“今夜可有被吓到?”
盏乐摇了摇头:“我更担心娘亲。”
“娘亲无事,解药已经交出,我们只要留在这里过悠闲的日子即可。”
盏乐点了点头,依偎到了安夜锦的怀里,沉默了一阵才又突然开口:“娘亲…”
“嗯?”
“那些试药的孩子,你准备如何处理?”盏乐问得极其小心,就好像怕自己态度若是强硬了些,那些孩子下场就会十分悲惨一般。
安夜锦叹了一口气,温柔的摸着盏乐的头,过了良久才回答了一句:“杀了。”
盏乐的身体一颤,突然猛的站直了身体,惊讶的看着安夜锦,一脸的不可置信:“为何?!”
这一声问得极高,突兀的音量引来了院中侍女的注意,不过很快他们便各忙各的了。盏乐站在那里,怒视着安夜锦,小小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似乎不敢苟同安夜锦的决定。
“他们的确无辜,我也是被逼无奈。可是你可否想过,我用他们试药,他们便会对我怀恨在心,若是我将这些恨我的人释放,等同于放虎归山。若他日他们寻仇而来,便是我的劫难,我不得不杀了他们。”安夜锦语调平稳的解释,盏乐却不愿意听。
“在我们被人欺负的人时候,我总是觉得那些人可恶透了,没有同情心,只有残忍。如今看来娘亲与那些人又有什么两样?那些孩子是无辜的。”稚嫩的声音用一种威严的语气吼了出来,眼圈已经微红,眼中的雾气让安夜锦心头一软,随即她叹了一声。
“盏乐,你的善良娘亲十分喜欢,可是你不可盲目心善,今日,我便会放了那些孩子,只是为了让你知晓一件事情…”说着,她抬起头来,对院中的青盈吩咐:“青盈,你且去将小屋中的孩子远远放了,并且告诉他们,放走他们的人名为盏乐,是一名医女的儿子。”
青盈得到吩咐,并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应了,转身离开。
盏乐看着青盈离开,又想到安夜锦刚刚说的话,突然一阵沉默,过了片刻,安夜锦才开口:“盏乐,你要记住,你是一名男子汉,自己做出的决定,自己要敢于担当!今日你放了他们,他日带来的事情,你也要自己来承担。”
安夜锦说完,直接站起身来向外走,款步姗姗,已经没有了刚刚疲惫的模样。
在盏乐的面前,她不可那般狼狈,她要让盏乐知晓,他的娘亲一直都是可以供他依靠的。她要让盏乐在心中对她崇敬,从而愿意听从她所教导的,这样,她才好控制这个孩子。
“嗯。”盏乐突然应了一声,声音坚定。
安夜锦听到之后淡淡一笑,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第六十二章 答应退亲
翌日。
已是正午,院中依旧无人,冷冷清清,没了往日的光鲜。
坐在正堂守夜的侍女也是哈欠连天,好不困乏,一派慵懒之意。
其他的人都已经沉沉睡去,并未醒来,想来是昨夜当真惊险,让他们许久未睡,今日正好补眠。
司徒亦是正午刚过的时候觉得肚中饥肠辘辘,这才醒来,走出院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再去看薛安,竟然靠着门板睡着了。迟疑了一下,并未去叫醒他,走入院中且行且止,偶尔蹲下身看着地面,眉头微皱。
当他自行洗漱完毕,走入正堂,看到其中酣睡的侍女,又是一阵迟疑。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伸手拽他的衣袖,回过头就看到安夜锦站在那里,本就是白皙的美人,此番在阳光照耀下,更显皓如凝脂。
司徒亦知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很是自然的与安夜锦并肩去往凉亭,走在路间,安夜锦终于开口:“不知昨夜可有惊扰到亦哥哥?”
听到她这般说,司徒亦突然笑了起来,很是惭愧的问了一句:“怎么,昨夜我酣睡之时,这院中遇到夜袭不成?”
安夜锦微怔,停住脚步惊讶的看着司徒亦,良久才一阵轻笑,酒窝在脸上时隐时现,煞是可爱。
“亦哥哥该不会一夜未醒吧?许多年未见,你怎么还是那般嗜睡?”
安夜锦一向浅眠,司徒亦却是十分嗜睡的,更是雷打不动,酣睡如常。
司徒亦也轻笑了起来,看着安夜锦眯起了眼睛,笑得颇为狡黠:“妹妹这话说得暧昧。”
安夜锦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这才凑过去小声的说:“你知我知,并无其他,何必注意?”
他内敛的笑,也不言语,心中却道:她怎会知晓,这般暧昧的话语,会让他心口微颤?曾经与这女子一墙之隔的居住,夜晚还会谈天说地,一住就是两年多的时间,当年无知,此时想来却是心中火热。
当年为何要逃?
司徒亦也这样问过自己,却并未后悔,至少此时还来得及将她留在身边。虽然让她这些年间误爱他人,但是他有信心取代。
两个人继续前行,坐到了凉亭之中。
安夜锦扶着栏杆,跪坐在石阶上,向池水之中看。
碧水涟漪,莲花绽放,美得雅且静。
司徒亦坐在她身边,伸手牵过她的一缕发丝,握住手中把玩。安夜锦扭过头看他,发现他好像出奇喜欢自己的头发,她微微有些皱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爱惜非常,尤其司徒亦这般做来显得太过亲昵,他们之间可没有那么好的关系,于是她开口问道:“为何亦哥哥总是对我的头发感兴趣?”
“你这发浓黑如墨,丝滑柔顺,我甚为喜欢。”他回答的很是自然,没有半分的扭捏之意。
越是坦然,越让安夜锦心中不安。她并非是年幼不知男女事的年纪,知晓司徒亦对自己的亲昵的态度与日俱增,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若是少女知晓自己被如此俊逸的男子喜欢,当即就会含羞带怯,好不欢喜。
偏偏安夜锦的思考角度却是,被如此奸诈之人喜欢,并非好事,自己很容易坠入深渊而不自知。
若为知己,安夜锦欣然接受。
若为爱侣,安夜锦无心消遣。
“亦哥哥说话也很是暧昧。”她说着,抽回司徒亦手中囚禁的发丝,微微挪开了位置,端正的坐在那里瞧司徒亦。
司徒亦也看着她,眼眸弯弯的。
“跟我说说,昨夜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突然来了几个人要杀我,又突然出来了几个人要救我,最后救我的人杀了要杀我的人,取走了我手中的解药,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只是可怜了我的院子,这样就被糟蹋了,也不知明年能否恢复。”安夜锦说完,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司徒亦颇为正经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句:“如此听来,这真就是没有什么,只要你是安全的,我就足以放心。只是夜锦,你可不可以对我换一个称呼?京城不少女子叫我亦哥哥,我对这名字不喜呢。”
轻描淡写的换了话题。
“那该叫你什么?司徒兄?”
“呃…”
“知府大人?”
“叫我…亦儿?”
安夜锦微怔,迟疑了片刻才问:“司徒婶子好像这样叫你。”
他点了点头:“的确,除娘亲之外,你是第二个人。”
她却没应,思考了一会还是摇头:“不好,我叫盏乐都没叫乐儿!”
“小亦儿?你叫我小锦儿?哈哈,好肉麻。”安夜锦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手还忍不住揉了揉手臂,示意自己有些受不了。
他看着她半晌无语,其实他很想说:干错叫夫君好了。
可是始终未能说出口,原来他的无赖还是未能达到境界。
“不如,我干脆叫你狐狸亦?”安夜锦想起了什么,突然扭头问道。
司徒亦一怔,很快就苦了一张脸,很不喜欢似的说:“我很像狐狸么?”
“你自我感觉呢?”
“我感觉,我就是那有着金色荣耀的猛狮!”
“就你这身板?”安夜锦一句话让司徒亦没了下文,只是眼巴巴的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最后冷哼了一声,真的就不说话了。
能将司徒亦说到无语,当真了得。
“亦小狮,你我何时退亲?”安夜锦坐在那里突然开口,她看着司徒亦,见他神色如常,并未有什么太多的异样反应,便微微松了一口气。
“待我回府之时,会将婚书退还给你。至于当年那浅薄的彩礼,不退也罢。可好?”
竟然如此爽快的就应了。
安夜锦盯着他看了良久,想着这其中是否有诈,不过思量了一番轻重缓急,想到司徒亦不该是贪图美色,而放弃前途的人,这才放心。
得到了答案,心中欢喜,同时让她叹了起来,自己这该是找一户怎样的人嫁了,才能不被其他的人阻挠呢?
他就算正妻已经有了身孕,对她还是不会轻易放弃吧。
“亦小狮这名字我喜欢,哈哈。”司徒亦突然大笑了起来,坐在那里笑得份外好看。
第六十三章 催眠
安夜锦吃过晚饭,坐在一侧观看司徒亦教盏乐下棋,却在中途悄然离开,走向了柴房的方向。推门走进柴房,发现其中已经被封得严严实实,刚刚走进去,就可以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
她身为医者,却对血味不喜,无奈这屋子密封,连窗户都没有,无法散了味道,她只好暂且忍下。
提着衣摆走过去,蹲在一名男子身体边上,去看他的伤口。
此时这男子看起来不过是一具尸体,身体发硬,脸色发紫,脉搏全无,毫无生还的迹象。
她从自己的衣袖之中取出银针来,分别插入男子的几处穴位之中,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再去看那男子,身体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手指也在微微颤抖,似乎是要活过来了。
站在一侧的青盈与青颜都甚为惊讶,站在那里面面相觑,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从彼此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因为惊讶而失了颜色的脸庞。
看着男子渐渐变好,安夜锦依旧从容,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铜钱,用绳子串好,拿在手中。
觉得时机到了,便一针插入到了男子的穴道之中,逼得男子突然醒来。他已经被人绑得结结实实,虽然当时那几名侍女绑得不明不白,不知道为何要如此谨慎的对待几具尸体,可是安夜锦有吩咐,又知晓她乃是医者,她们便老老实实的照办,将这几人绑得结实。
男子一睁开眼睛,就猛地来了一个鲤鱼打挺想坐起来,却被青盈按住,嘴里骂道:“你给老娘老实点,不然一刀抹了你的脖子。”她是个性子灵动的,平日里面就活泼好动,有时真有点野,说起话来根本不似女子。
那男子压根没搭理她,只是看向安夜锦,眼神凶恶,似乎对她是极恨的,若是此时身体灵便,当即就会杀了安夜锦。
昨夜,他是豹子,安夜锦是猎物,偏偏他拼死到了猎物身前,就被几枚银针刺中,根本没有任何的战斗,就已经败了,他心中不甘心,如此的战斗让他觉得屈辱,此时的眼神怎么会友善?
任谁被这种眼神看着,心中都会觉得不舒服,安夜锦也是一样,她平静的看着男子,对于他野兽一般的眼神十分讨厌。
她并不说话,也不拷问,只是让青颜往他的嘴里塞了东西,防止他咬舌自尽。
自己牵着绳子的一端,另一端坠着那枚铜钱,速度均匀的开始摆动铜钱。
在她之前上学的时候,在大学时曾经学过几堂催眠课,当时很多学生都当成了课余项目,互相做实验,整个班级成功的人仅有一人,就是安夜锦。之后安夜锦加入了军队,在期间有跟专业的心理医生学习过如何对心理有问题的人催眠,甚至是对俘虏催眠,她极有天赋,那心理医生都对她赞叹有加,多次劝她改工作项目,做他那样的医生,不至于跟随军队到处跑。
催眠对她来说十分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