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则没想明白,这安姑娘在空地上立一座墓碑,其中就蕴含了这么多的意思?她能断定自家主子可以猜出来?
良久他才又对薛安说:“善!大善!如此妙佳人,我竟然生起些许兴趣来,如若了解得多了,不舍休妻,该当如何是好呢?”
“小的愚钝。”薛安有些弄不清自家主子的意思了。
司徒亦睁开眼睛,观察了一番薛安的神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当初是看中了薛安的忠,却是个不够伶俐的,罢了罢了,听话就好,懂事就好。
“回府吧,三日后上任,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呢,今日也只是好奇得紧了才过来的。”司徒亦摆了摆手,重新闭上了眼睛,懒洋洋的,如同一只华贵的猫。
薛安点头应是,吩咐车夫赶路,低调的马车从小巷驶出,直奔知府的府邸。
马车刚走,便有黑衣人从暗处出现,去往了另外一个方向,他的速度极快,一看便知是轻功了得的,司徒亦的车夫却只是瞥了那处一眼,便直接撇嘴不屑的道:“主子,这人可用杀?”
“这人的调查并非针对我,不用去管,以免打草惊蛇。”司徒亦的声音从车中传来,车夫冷哼了一声,就不再理了。
黑衣人离开直接去了花府,到了院落中,便看到花府老爷正在与花月渔说话。
“禀告老爷,给安姑娘下绊子的人乃是新任知府司徒亦。”黑衣人的话音刚落,花府老爷就是眉头一皱。
刚刚还是一副恬静模样的花月渔此时样子懒散的靠着凉亭的柱子冷哼了一声:“怎么,烟国的人也注意到安夜锦了?”
“小的听闻,好像这司徒亦与安姑娘曾经是有婚约的,司徒亦则是有意休妻。”黑衣人如实的回答。
当即,花月渔就“啊?”了一声,思考了一会,才又:“哦”了一声。
花府老爷坐在了一侧,看着花月渔,开口道:“你如何看。”
“这亲,不能结。”花月渔只是简单的说了这样一句,便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花府老爷点了点头,这才忍不住问她:“你与她说话的时候可有小心一些?她这女子能够避开天宣阁的人,就证明她有些城府,若是被她发现了…”
“她早就发现了!”花月渔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弄得花府老爷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花月渔却是淡然一笑:“爹爹,这女人不好对付,我在做戏,她竟然就陪着我做戏,几次差点把我绕进去。我看啊,她其实也在思考去处呢,她这个人身份特殊,是该找一处避风港的,我们对她好些,她也许会考虑我们的,至于司徒亦…“花月渔话锋一转,这才说道:“既然他想休妻,我们便顺水推舟好了。”
第七章 治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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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渝州省城中新任知府上任,许多人围观了仪式,见到了那名俊美不似人间该有的新任知府司徒亦。他身穿红色的八蟒五爪官袍,水晶顶戴。一张脸清冷至极,本是不该穿红衣的清淡男子,却在穿戴上红色官袍之后,显得几分妖娆,竟然使得这名男子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变得富有神话色彩。
红衣争艳亦争春,知府绝美妖之身。
很多人见到司徒亦年轻,开始猜测他是否有能力做好知府,会不会也像上任知府一样,被人联名状告下台。与此同时,城中不少见过司徒亦的女子都是芳心暗许,很多有钱有势的家庭更是听闻司徒亦尚未娶亲,而在心中有了些许谋划。
礼仪盛大而庄重,司徒亦威风凛凛,却没有失了贵气与亲和。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气概,让人叹服。
安夜锦仅仅是坐在家中,事后听到有人叙述,表情平淡,好像只是听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谁又能想到,这新任知府乃是曾经与她下过聘礼,有过婚约的男子?原本,如若司徒亦归来,他们是该直接拜堂成亲的,这件事情拖延了十年之久,两边都已知情,却没有人提起,也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
这般事情,就连盏乐都看不透。
“娘亲,这新任知府司徒亦新贴出的榜文,你如何来看?”他端坐在桌案边,眉头紧锁,小小的手掌在桌面上按来按去,一看便知是在思考问题。
司徒亦做事奇怪,刚刚上任,就贴出榜文,而内容竟然是:五日之后省城范围内会降大雨,雨滴堪如黄豆,冰雹会随雨而至,望省城中子民做好应对。
这…一般的知府上任,第一件事,不应该是做这个啊,这个司徒亦刚刚上任,就预报了天气,这又是为何?难不成一城知府,就是来这里预测天气的?
“这司徒亦会观天象。”安夜锦整理着自己衣袖之中的银针,对盏乐说道。
“天象?”
“他会观天象,知晓了天气,便通告之。”安夜锦回答的十分平淡,好像已经看破了这件事情,如今就是在点醒盏乐。
“做知府,也不是来看天气的啊,这种花瓶子知府有何用?”
“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治国之道?”
盏乐听闻,眉头一解,当即语调雀跃的回答起来,看来是已经想明白了一些:“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凌上犯禁,陵上犯禁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安夜锦点了点头,面容淡雅,叙述道:“然也。渝州省城之中,农者众多,农者富,渝州省城才会富。若想富民,就让农者田中粮食丰收。这天灾不可避免,便提前告知与他们,让他们做好预防,到时这群农者见到了知府的厉害,自然推崇新任知府。得了农者心,便得了渝州省城大半民众的支持,司徒亦精着呢。”
盏乐不由得佩服起来,一下子跳了起来,在地面上来回的踱步,想来也是在思考司徒亦的做事风格。
“妙也,妙也!”盏乐赞了几句,突然扑到了安夜锦的腿边,用小手给安夜锦捏腿,一副讨好的模样:“娘亲,那我们要怎么做?”
“叫来工匠,补楼。在院中搭一处雨棚,挡住种植的药草。我的药草可娇贵着呢。”
盏乐点了点头,一转身,小跑着就跑出了院子,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安夜锦不由得摇头,这个盏乐还是个沉不住气的。盏乐虽小,却是个珍惜人才的,见到厉害的人就十分兴奋,安夜锦也管不住他。
不一会,就有工匠被盏乐请来,真的就过来帮他们家里收拾起了屋顶来,还在院中帮着搭了一个雨棚。
“安姑娘,你信知府的公告了不成?提前五天就能预知天气,是不是神了点?”工匠也是认识安夜锦的,见她真的开始做起了防备措施,就忍不住去问一句。
“多点防范总是好的,我们孤儿寡母的,真要是碰到了什么祸患,也没个人帮衬着,就只能这般提前防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今日还劳烦几位大哥了,过会我就让盏乐把工钱分给你们。”安夜锦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态度恭谦,却又保持着一段距离,标准的女子规范。
几个工匠看到安夜锦这样的美人巧笑嫣然,心中险些飞出花来:“安姑娘时常帮助我们写字、看病,我们心中都跟明镜似的,安姑娘寻我们来帮忙,我们也都是没有二话的。”
安夜锦笑着点头答谢,回身回了屋中,刚刚要休息,盏乐就贼兮兮的凑到了她的跟前:“娘亲,这个司徒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当初认识吗?”
安夜锦拖着自己的衣袖,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扬起嘴角,心情不错的回忆起来:“他啊…当年是后来村子的,与他娘两个人相依为命,刚来时也是个能吃饱饭有些银钱的,后来却被村中的恶棍欺负,夺走了银钱,到了吃不起饭的程度。他们孤儿寡母的过的很是凄苦,我见犹怜。那对母子住在我的隔壁房屋,一墙之隔。当时司徒亦睡觉的位置,就与我的房间隔了一面墙壁而已。有一日我突然发现墙壁上多了一个小洞,那边时不时的会传来翻书的声音,就断定必是那个男孩子在凿壁偷光。当时我的父母是屠夫大户,家中有些闲钱可以买得起灯油,才会引来他这样的举动。”
“凿壁偷光…”盏乐一脸震惊的自己思索了很久,才又抓住了安夜锦的衣袖:“他定然是个刻苦勤学的学子。”
安夜锦点头,表示同意。
“那时我偷偷的看见过他,身体瘦弱,却是气质十足,从他的气质我就可以断定,他定然是出身不凡之人,不然不会有那般的教养。”
第八章 雨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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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盏乐的好奇更甚了,他疑惑的歪着头,用手托着腮帮子,小足荡来荡去的,十分不解的问道:“出身不凡,怎会沦落到凿壁偷光的境地?”
安夜锦伸出手,摸了摸盏乐光洁的头发,很是慈爱的回答:“你年岁尚小,有所不知,所谓庭院深深,恩怨仇深便是如此。越是大家族,其中斗争越是残酷,嫡子尚好,如若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出,还是个颇为争气的,定然被后宅一些人所不容,逃出来受些苦难,还能存活,如若留在府中,说不得哪日就会葬身在其中。”
盏乐当即惊讶得睁大了一双眼睛,惶恐的往安夜锦的怀里缩了缩,有些胆怯的问:“是不是就像当年娘亲将我带出府一样?”
安夜锦轻轻的点头,手依旧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发:“嗯。”
微微低下头,似乎想起了安夜锦曾经为了他所吃的苦,所受的白眼,盏乐突然有些难受。
“那娘亲与他说过话么?”盏乐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去问安夜锦。
感伤,不是男子汉该有的,他是家中的男人,他不能露出软弱来。
“说过,有一日,他夜间看书碰到了不懂的地方,就一个人在那边小声的念叨,我刚好知晓,却不点破,而是接连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在墙壁那边也不回答,只是沉默,当我问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点明了中心,他才忍不住叹了一句:‘妙!’,从那日后,他总是喜欢在碰到不懂的东西后,在墙的那端自言自语,我若是懂,就会出言提醒,若是不懂,则会去问他,他从不回答,却能从我的问题中得到点提示。”
盏乐忍不住坏坏的笑了起来,觉得安夜锦与司徒亦之间的关系还有几分有趣,现在说来,还能是一段佳话呢。
“那你们怎得会成亲,他又逃走呢?”
“起初,我们的关系还算得上是不错的,我们互相不见面,只在夜间偶尔交谈,视对方为良师益友,怎奈,那阵子我的身子被夜辰下了毒,慢慢变得口歪眼斜不说,还流涕不止,眼看着就撑不住了,家中父母怕我在屋子里面死了,有了晦气,就让我换房间,却在我的床铺附近发现了一处漏洞…那时我的父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见到这个,便想着逼得司徒亦娶了我,做入门女婿,到时候我死了,还能有个司徒亦,免费帮他们干些粗活。想到这般,就闹到了司徒亦家里,司徒亦的母亲是个不撑事的,当即就哭闹求饶,不想娶我这个短命的,司徒亦虽然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良师益友,却从未想过娶我,他又是一个傲骨的,被我的父母逼得紧了,就开始憎恨了起来,我猜…司徒亦定然是认为那处漏洞是我告诉父母的,才会用那么愤怒与屈辱的眼神瞪我。”
毒师夜辰的名字若是被人提起,五国的人都会是一脸的惶恐,偏偏安夜锦提起之后,只是很淡然的,就连身体被他下了药,也觉得无所谓。
“还真是可怜,原本是一个公子哥还说不定,却落魄到食不果腹的程度,还被你的那对父母逼迫,如果是我,我也是不愿意的。”盏乐同样只是在意司徒亦的问题,对夜辰这个名字的态度十分淡漠。
安夜锦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也是夜辰闹的,有点毒药,就喜欢在我的身上试毒。”
用人的身体试毒,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种事情,当即就会觉得毛骨悚然,偏偏安夜锦说的坦然直接,好像那个被试药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她当年也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痛苦。
“等我长大了,定然杀了夜辰。”盏乐听到这里,直接愤起,握住小拳头,表情认真的说道。
想起夜辰那个近乎于妖孽的男人,盏乐就恨得牙痒痒。
“不…我与夜辰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两个人,如若世间没有了夜辰这个毒师,也就没有了我夜锦这个解毒师的分量,到时天宣阁的人觉得我没有了用处,就不会这般的对我忍让了。”安夜锦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夜辰明明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却还得依靠他来生存,因为她的仇人如果死去,她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
天下第一怪医鬼骨先生一生仅收了两个徒弟,而世人知道的,却只有天下第一毒师夜辰罢了,无人知晓天底下还有一个安夜锦这个小徒弟,还是专门会解夜辰毒的解毒师。她不但继承了鬼骨先生的医术,还被逼着学会了解百毒。
盏乐抿着唇,思考了半天才说:“娘亲,日后我一定会变得强大起来,不会让你再这般的辛苦。娘亲,儿知你想让儿平平淡淡过一生,可是儿不愿,儿想让娘亲享福。”
安夜锦的心口被融化了,她轻笑着俯身揽过盏乐的身体,很是温柔的去与他说:“你还小,懂的太少,娘不求享福,只求安乐一生而已。”
母子两人相拥良久,都没有分开,他们又说了很多的话,谈了半天的心,安夜锦才抱着已经睡着的盏乐去了他的房间。走出院子,抬头看了看雨棚与自己的小阁楼,良久,突然的笑了起来。
“能否安稳民心,就看五日之后了,司徒亦,你就让我看一看,如今你已经变得怎般的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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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从第四日开始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雨水并不多,只能湿润土地,很多人开始怀疑知府的话是不是真的,也有人临时做好应对手段,可是还是有人自认为自己种地多年,判断天气的能耐不会比一个知府差,尤其是知道司徒亦不过二十几岁,就更加不屑了。
第五日早晨。
盏乐早早起床,自行穿好了衣服,推开窗子看了看屋外,发现雨大了一些,且天色阴暗,阴霾的云朵压在天空之中,给人的感觉都是十分压抑的。
“黑云压城城欲摧…”他念了一句,扭头就出了房间,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安夜锦房间的门,唤了一声:“娘亲。”
床榻上的人并没有反应,他也不在乎,只是唤了一声之后,就将门掩上了,紧接着便是小跑着下了楼,他先自行清洗干净自己,再打好了洗脸水,投了毛巾,弄好了漱口水,放在了托盘上,小心翼翼的上了楼。
推开房门,他又唤了一声:“娘亲。”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这才端着东西进了屋子,将东西摆好之后,眼巴巴的看着安夜锦,见她睁开了眼睛,眼中没有暴虐的气息,就知今日睡得还不错,便说了一句:“娘亲且起来洗漱吧。”
“嗯。”安夜锦应了一声,刚刚起身,盏乐就给她送过去了褙子,她穿上之后,下床洗漱,这个时候就听到了窗外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盏乐突然很是兴奋,一开窗户,就:“哇”了一声。
只见窗外的雨点黄豆般大小,砸在地面都会砸出一处小坑,雨水之中还有冰雹夹杂在其中,院中的雨棚被砸得乱响。
“娘亲,果真下雨了,好大的雨,司徒亦预测的是真的!”盏乐将窗子关上,拍手叫好,看到他童真的模样,安夜锦忍不住摇头苦笑。这个盏乐,完全不知道司徒亦那边是如何的不待见他呢。
第九章 熏香
次日,渝州省城之中便传出了知府乃是天人之说,说他可以算得天机,救民众于水火之中。
大雨那日,做了应对的人,情况都要稍好一些。而等着看司徒亦的话当做笑话听的那些,却是损失惨重,很多农者的田地受了灾患,初入土的苗被砸倒了大半。损失堪称惨重。不少商铺也因为这次的大雨受到了一些打击,却是祸患不大。
这让不少人对这个很少出面的知府信任了很多,不少人已经开始给知府送些粮食鸡蛋了,看得出来,他已经颇有好评了。
又过两日,渝州省城之中传来消息,这司徒亦乃是这大明朝的奇才,不但曾经连中三元,得到了皇上的赏识,还会观察星象,预测天下大局,他曾经从天象上看出西北战事情况,对军部帮助巨大,使得他一时间风生水起,被誉为:“天机先生”,正当此时,渝州省城出事,这位天机先生就被调到了这里来做知府。
一时间,渝州省城之内,对司徒亦这个人的传闻越来越多,到了后来,还增添了些许神话色彩。
更是有人传说,司徒亦至今未婚,乃是因为他曾经有一名心爱的女子,两个人约定了今生情缘,却在后来,几国战乱,两个人走散,司徒亦为了寻找心爱的女子至今未娶。而他苦学星相之术,就是为了能够为国效力,早日巡回心爱的女子。
安夜锦听着觉得有趣,却还是忍不住笑。
这日下午,院外突然出现了一辆马车,一名男子从车上下来,急匆匆的进了安夜锦的小院,看到安夜锦便开口道:“安姑娘,我家大人今日喘症复发,喝过您开的药好了几分,却还是十分不舒服,还请安姑娘前去会诊。”
安夜锦被这突然进来的人吓了一跳,手中的毛笔掉在了纸上,晕黑了一片。污开的墨迹就好似连绵阴雨的天气,佳人的容颜在雨天之中依旧明媚如骄阳,让人看罢心情就会好上几分。安夜锦看了看天色,见到云团在渐渐的变薄,天气渐明,想是雨要停歇一阵了。
盏乐也在一旁放下手中翻看着的书,抬头看过去,见到是司徒亦身边的那个随从薛安,这才与安夜锦互相对望了一眼,转而,安夜锦才点了点头:“好,且容我准备一下。”
盏乐听到安夜锦这么说,当即就起身去拿了药箱,拿了一些她经常用到的东西,跟着安夜锦关了家门,上了马车。
从这里去到知府的宅邸需要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薛安让车夫的车赶的快些,人却是规矩的坐在外侧,不与安夜锦共处一处,两个人在外面都没有撑伞,只是坐在那里,车板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子檀香木的清香。
这马车虽不起眼,却不颠簸,坐在其中很稳。马车内有着坐塌,被弄得很软,靠上去很舒服。车厢之中放着一处台子,台子上有一个香炉,此时其中已经没有了熏香,安夜锦只是手指在上面擦了一下,将指尖凑到鼻翼前闻了闻,就皱了眉头。
“你们没有请别的大夫么?”安夜锦坐在车内,隔着帘子问了一句。
“也叫了,可是都没有什么效果,开的方子也是大同小异,我家主子上一次复发,就是喝了您的药才好的,小的想着,今日若是叫您过去,我家主子的情况应该就会好些。”薛安回答的简洁明了,也还算客气,没有那些知府大家丁的嚣张跋扈。
“你家主子一直都是用一种熏香的么?”安夜锦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弄得薛安一怔,迟疑了一下才说:“也不是,我家主子一直喜欢清香淡雅的,前几日有位客人送了几盒极好的,我家主子觉得味道不错,就用了些。”
“这位客人与你家主子可有恩怨?”她的这一句已经问的十分明了了,薛安就算是一个傻的呆的,此时也能够知道安夜锦的意思。
他突然身体一颤,好半天才问:“安姑娘,这熏香有问题?”
安夜锦的声音却是淡淡的传了出来:“如果是几盒的话,应该要不了你家主子的命,不过身体不适是会有的。”
薛安当即开始咬牙切齿,迟疑了一阵才问:“这症能调理好么?”
“只要你家主子不是每日都捧着这熏香在鼻前猛吸不止,应该是会好的。”
这回答弄得车夫差点笑出声来,他家主子可是个斯文的,哪里会像个疯子一样,整日捧着熏香猛吸?
薛安的脸色则是有点奇怪了,他可不喜欢别人对他家主子不敬,偏偏这个女人刚刚坐进马车里面,就发现了熏香的问题。想到这个女人还是与自家主子有着婚约的,他就觉得别扭。虽然他承认,这名女子的确美丽温婉,却远远不及那些京城之中,对自家主子有爱慕之意的贵族千金。
她的出身低贱不说,还是个有孩子的,他怎么可能愿意让自己的主子娶了一名残花败柳的正妻,还养着别人的孩子?
一路无话,到了司徒亦的府邸,安夜锦与盏乐都没有显出任何的小家子气,反而觉得这府邸并不是如何的大,两个人撑着一把伞,跟在薛安的后面。
府邸的路大多是直路,道路宽阔,石面整齐,安夜锦很多次来过这里,所以也算是熟悉,却没有想到司徒亦竟然将厢房收拾了出来,做自己的房间。那里是府邸最偏僻安静的地方,院落中多有花草,院中有石桌棋盘,屋子不大,却很温馨。
刚刚进屋,就听到有人剧烈的喘息声,以及喘的急了,而引发的咳嗽声。薛安越发的着急了,掀起了帘子,就让安夜锦与盏乐进入。同时吩咐屋中的丫鬟撤掉熏香。
屋中站着一名女子,手中拿着手帕,正担忧的看着司徒亦,几次想要上前帮他顺气,都被他伸手挥开了,安夜锦起初以为这女子是司徒亦的妻妾,后来才发现她的发鬓是丫头鬓,虽然身上的装束算是不错的,却也只是一个大丫鬟罢了。
第十章 杀盗人,非杀人
“薛安,为何要撤掉熏香,少爷喜欢这味道。”那名丫鬟穿着翠绿色的衣衫,搭配着绣着竹叶的云纹锦缎褙子,胸口用条细绳系着,整个人显得十分清丽,她本就是一名娇艳的女子,此时面上微微带着几分不悦,更显得灵动。
女子属于尖脸,脸颊清瘦,眉眼细长,看上去就是一个精明的,她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眼睛多是看着司徒亦,显然对司徒亦很是在乎。
安夜锦知晓很多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都会当自己是主子的“帐内人”,尤其是一些没有妻妾的主子,这些大丫鬟总是会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此时一看便知,这名女子连薛安都没有看在眼中。
“这熏香对主子的身体不好,当然要撤掉。”薛安并不在意,直接去撤掉了屋中的两处熏香,那名女子则是不乐意了,走了几步到了薛安身边,声音尖细的说了一句:“前些日子用的好好的,怎的今日说撤就撤?难不成你是怪我用了这熏香,弄伤了少爷的身子?”
“安姑娘说了,这熏香对主子的身体有害,我也只是为了主子好,不过是几盒熏香,瞧你这般啰嗦…”薛安说着,不再理会那女子,直接捧着熏香出了屋子。
那女子并没有跟着出去,而是侧目去看到了司徒亦身边,将脉枕放到了床边的安夜锦,上下打量了一番,紧接着冷笑了一声,这才说道:“你就是安姑娘吧,还请你好好的帮我家少爷看看,若是少爷的身体不好,该怨我换了熏香了,害了少爷,那兰竹可担当不起呀。你若是瞧好了,赏钱自然是不会少的。”
“哦。”很是不在意的回答了一句,好像只是应付一下而已。
兰竹有点不乐意,她将安夜锦这些靠治病赚钱的人看得很轻,那地位都不如府中的一位下人,尤其是安夜锦这种明明是女子,还抛头露面的,更是心中瞧不起了。
安夜锦将一层纱布盖在司徒亦的手臂上,低垂着眼眸,刚刚想要把脉,就看到了司徒亦苍白的脸色,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晃动不止,根本无法把脉。
兰竹见状便要过来,却看到安夜锦抢先她一步扶着司徒亦的身体坐起,将手按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的向下安抚,同时说道:“跟着我做,呼吸呼吸…”
安夜锦帮司徒亦抚平胸口,纤纤玉指划过他的胸膛,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温暖了司徒亦的皮肤。司徒亦诧异的看着安夜锦,那美丽的娇容距离他很近,好像再向前一点就能碰到,心口徒然一跳,竟然觉得有些许的紧张,他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动作一同呼吸。
两个人靠的很近,无力的司徒亦近乎靠进了安夜锦的怀中,他嘴唇颤抖,唇瓣已经干裂,不知究竟难受了多久。他抬着如水的眸子看着安夜锦认真的神情,心中又自然而然的安静下来,刚刚的难受少了些许,呼吸渐渐平稳,他这才挪动了一下身子,靠在了床上。
兰竹在这个时候过来,似有意的,又好似无意的推了安夜锦一下,将她推到了一侧,自己倾身去扶着司徒亦坐好,司徒亦是个明眼人,看得出安夜锦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却没表示什么,只是对兰竹说:“你去把窗户推开,且把你的衣衫换了,这味道的确不太好。”
“可是…少爷…兰竹前些日子问你,你还说好来着…”兰竹听到司徒亦直接说出来,当即垮了一张脸,有些委屈的看着司徒亦,好半天没动。
司徒亦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她起身瞪了一眼安夜锦,这才去示意性的开了一扇窗子后,就直接离开了。
“大人好家仆。”安夜锦坐回了床边的板凳上,面色平和,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来,她清淡的看了一眼司徒亦,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并未觉得羞涩,反而是十分淡然的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两边的目光都是十分平和的,那种淡漠,就好似在看一名陌生人,毫无感情,毫无温度。
“府中需要这种可以张罗事情的。”司徒亦回答的很简单,紧接着他笑了笑,因为脸色很差的缘故,笑容并不如何的俊美,反而有几分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