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渊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顾公公一眼就明白了,意味深长的笑:“还没全死心呢?”
他不在意的说,“没事儿,你再等一等,等回头那女孩子嫁进沈家,跟沈窃蓝举案齐眉的,再生儿育女,你啊想不死心也难了!”
欧阳渊水本来苍白的脸色转黑了:“您就不能说点安慰话?”
“咱家安慰你个什么?”顾公公踢开给自己捶腿的小内侍,翻身坐起,阴阳怪气道,“咱家这辈子是没指望娶妻生子了,若是可以,只要是个女的活的,咱家都不挑!像你这样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前途远大的…为着个姑娘郁郁寡欢,咱们啊一点都同情不起来,只有嫉妒!”
“那您也收个义子什么的呗?”欧阳渊水嘴角一扯,说道,“反正只要养得好,跟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说句不好听的话,也不是所有亲生骨肉都孝顺呢?”
顾公公叹了口气,说道:“咱家心眼没有大监好,咱家心眼小,不是咱家亲生的,想到以后要将咱家一辈子积攒的积蓄交给他挥霍,这气就不顺!所以还是不要找什么义子了。”
“那往后我孝敬长辈时顺带孝敬您呗?”欧阳渊水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反正也是您几个看着长大的,给您养老送终理所当然。”
他那靠山就是宫里的一位大监,跟顾公公关系很深。
“看来不必找义子,你这小王八蛋已经惦记上咱家那点儿棺材本了。”顾公公闻言露了个笑,旋即板起脸,说道,“说正经的吧,郗浮薇这女孩子你就不要想了,咱们拧不过沈家的。大监也拧不过,毕竟陛下雄才大略,对咱们这种阉人,用归用,到底越不过朝堂上的臣子们去。”
又说,“而且那女孩子看似温驯,实则桀骜不驯,不是那么好惹的。你如今学业未成,还是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比较好。”
欧阳渊水欲言又止。
顾公公就摇头,了然道,“觉得温柔贤惠的不入眼,就喜欢那种桀骜的?”
叹口气,“你们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犯贱!”
欧阳渊水有点哭笑不得:“您说的要说正事?”
“是说正事。”顾公公“嗯”了一声,“你那些儿女情长收一收,马上要有大事了,看准了能不能赚一笔。”
不等欧阳渊水问什么大事,他又训斥,“不该多嘴的就闭嘴!”
“…”欧阳渊水有些无语,抿着嘴,过了会儿,才问,“邢行首呢?”
那个雪夜,他被沈窃蓝击退后,就去找了邢芳归的人。
然后就是走密道出去了那地窖里汇合。
当时因为郗浮薇的事情,两人差点闹僵。
最终是欧阳渊水压住了邢行首,很是问出些她前来济宁的真正目的。
此刻想起来,猜测顾公公说的大事,八成跟邢行首也沾边。
思及那种情况,眉心不禁跳了跳,伸手去轻轻按了下。
“被锦衣卫要走了。”顾公公淡淡说道,“前两天的事情,沈窃蓝亲自过来提的人。不过有大监在,这事儿终究少不了咱们的功劳。”
“咱们都问的差不多了,他还要提走做什么?”欧阳渊水听到情敌的名字,心里咕嘟咕嘟的泛着酸水,道,“八成是念及旧情,想让他老情人过的好一点吧?”
顾公公呵道:“这话去跟那郗姑娘说,别跟咱家讲!”
又说,“咱家若是那郗姑娘,冲着你对那位行首的态度,咱家也不想要你。前一刻还跟人家卿卿我我的喊着心肝儿呢,后一刻就把人卖的彻底…长脑子的女孩子嫁不出去也不能给你啊!”
“…”欧阳渊水沉着脸,半晌才说,“我没喊过那邢行首心肝儿。”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顾公公说,“而且你也不想想你那名声多么风流?人家女孩子知道了不免要想,你这种拈花惹草惯了的,谁知道会不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心里当真喜欢她,也忍不住要出去勾三搭四?”
欧阳渊水悻悻道:“归根到底是沈窃蓝横刀夺爱,早先她跟我一块儿的时候从来没跟我说过这类话,不然我哪里还会再理会那些莺莺燕燕?”
又暗自懊恼,“那时候也没觉得多喜欢她,就是喜欢逗她罢,所以也就没怎么上心。”
后来他决定上心,于是同那些女子逐渐疏远了…郗浮薇已经离开邹府了。
“那么这个就是非战之罪了。”正自伤感,就听顾公公叹口气,“这女孩子如果跟你在一起时什么要求都不提,哪怕你拈花惹草也能心平气和不以为然,这只能说明一点:她压根没看上你!就算你为她守身如玉她也会无动于衷!”
欧阳渊水:“…”
“噢应该是说她根本没想过会嫁给你这种事情。”顾公公犹嫌插刀不够狠,继续道,“所以你什么样子她都不在乎,别说勾三搭四了,你就是弄个酒池肉林估计她都不会拦,反正你倒行逆施之后下场凄惨了她也不心疼!”
欧阳渊水:“………”
他仔细想了想,幽幽改口,“其实有时候她还是很凶悍的,好几次骂的我头都不敢抬!甚至还会打我!现在想想,可能是那时候自己没起心思,所以没能理会她的用意,叫她冷了心?”
顾公公淡定道:“啊,不会的。咱家觉得,那郗姑娘是对你一点没放在心上,所以根本不怕把你吓走。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想打就打,想扫你面子,就扫你面子!你看那种跟情郎在一起的女孩子,就算装,也一定要装的温柔贤淑懂事体贴嘛!郗姑娘在你面前半点都不做作,显然她觉得你无足轻重,因此不需要浪费任何精力在你面前扮柔情似水,更懒得讨你欢喜!”
欧阳渊水:“………”
默默咽下一口血,他面无表情问,“您不埋汰我不高兴是不?”
“你还用得着咱家埋汰?”顾公公闻言冷笑出声,侧过头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几眼,嫌弃道,“就你这种皮相、才学,还有大监在背后支持,连个乡绅之女都弄不到手,简直丢尽了咱们这些人的脸面!还埋汰你,你不埋汰死咱家这些老东西就不错了!”
“…”欧阳渊水愤怒的看着他,想反驳,想了想默默的叹口气,强行扭转话题,“沈窃蓝现在在哪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看到你什么都忘记了…
顾公公对欧阳渊水询问沈窃蓝的踪迹感到很诧异:“怎么你想一不做二不休,找沈窃蓝去送死?说好的给我们几个老骨头养老呢!?”
“…我找他怎么就是送死?”欧阳渊水暗吐一口血,“您能别在往我心上捅刀子了成不?”
顾公公不为所动:“人家已经两情相悦了,你还要去兜搭郗姑娘。这会儿跟在咱家身边,沈窃蓝兴许还能看咱家面子手下留情,若是单独去见他,这不是送死是什么?还是你觉得你学的那两下子,会是沈家子弟的对手?他们沈家可是沙场上实打实杀出来的爵位。”
欧阳渊水悻悻道:“人好好的在济宁城里待着,怎么会忽然被接来这儿?路上还那么不太平!就算宋尚书对这个义女看不上眼,沈窃蓝难道死了?不知道帮忙说句话啊!”
“哟,你还管人家心疼心上人呢?”顾公公冷笑,“还以为你终于有点血性要去找沈窃蓝较量个高下,合着还是惦记着点儿儿女情长!不争气的东西,咱家简直白疼你一场!也亏得咱家如今上了年纪脾气好多了,换了年轻时候,你这种没骨气的后辈,咱家早就一脚踹出去了!”
欧阳渊水对这番话不以为然:“年少慕艾,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认识浮薇也才多久?暂时放不下岂非情理之中?”
顾公公懒得跟他扯这些,道:“沈窃蓝的行踪咱家怎么知道?倒是咱家的行踪八成瞒不过他!所以你消停点吧,别叫他记恨上了,抽冷子给你一下狠的,到时候咱家不及回护,你倒霉不要紧,咱家回去了应天府没法子跟大监交代可是要命!”
“…”欧阳渊水抬手抹了把脸,决定不跟他说话了!
而这时候,郗浮薇所在的小轩里,倒是气氛轻松。
她前脚打发了欧阳渊水,后脚门就被叩响,出声问了是谁,听着沈窃蓝的声音,就开了门,只是没让进,而是靠着门框抱怨:“大晚上的,总是做不速之客,讨厌不讨厌的?我正要梳洗呢!”
“我方才听说了个事情。”沈窃蓝显然是差事才结束就跑过来的,身上穿着的飞鱼服在月下也是灰扑扑的,八成才去工地上巡视过。
只是眉宇之间不见丝毫疲色,双眸灼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缓缓道,“之前建文余孽劫狱…你也在场?”
郗浮薇愣了下,道:“是,不过有惊无险。”
“那为何没跟我说?”沈窃蓝扬了扬手里的密信,微微低头靠近她耳畔,低声质问,“鲁总旗关总旗存心瞒着我这点,我回去自会同他们算账!但我之前晚上进入营地跟你商议时,你为何只字不提?”
郗浮薇本来想说当时时间紧急,而且自己也无意告两位总旗的状,但话到嘴边,心念转了转,就嫣然一笑,道:“看到你什么都忘记了,哪里还想的起来这样的小事?”
“…”沈窃蓝原本准备好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天色已暮,霜一样的月华下,背着光也看不清楚他是否红了脸,却是好一会儿才出声,是有点无奈的语气,“你是不是以为甜言蜜语的我就能不计较了?”
这话说了出来,又觉得太生硬了,赶紧补充,“你可知道我方才晓得此事后,有多后怕?好好的你去牢里做什么?那邹一昂只是个小孩子,叫人带出来到你跟前见不就成了?”
郗浮薇心道:你要是知道这小孩子顽皮起来偷亲过我,估计就不会这么宽容了。
闻言笑了笑,道:“还不是你当时人不在卫所,我心思不定,到处走走还好点?”
沈窃蓝有点哭笑不得:“你现在倒是知道哄我了?可曾想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
“我是那么没福气的人么?”郗浮薇逐渐掌握了对付他的手段,微笑着飞了个媚眼过去,“连你都能嫁,建文余孽那种丧家之犬哪里有机会伤我?”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沈窃蓝彻底没了数落她的心思,干咳一声,“以后不许这样冒险了。”
他心里觉得这样不对啊,因为知道郗浮薇不是那种老实的,为了让这准未婚妻充分认识到错误,他是准备了非常严谨、严肃甚至严厉的措辞来教训她的。可这会儿统共都没说两句呢怎么就过去了?
然而反复咀嚼这女孩子的话,怎么想怎么开心!
…干脆不要多想了。
沈窃蓝非常高兴的被郗浮薇打发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怒气冲冲的折回去:“你刚才让欧阳渊水进你屋子了!”
“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在里面!”郗浮薇本来就关了门打算安置了,听到敲门声又跑出来问,本来就不太开心,闻言大怒,“你还好意思说!明知道我要过来,想也知道这儿是给我住的,也不知道叫人看着点!幸亏来的是欧阳渊水啊,要是建文余孽,我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就说他口是心非,“刚才还说什么关心我安危呢,你就是这样关心的?果然人家说的不错,你们男人嘴上一套背后一套,都是骗子,没有一个可信的!”
“…”沈窃蓝本来只是表达下吃醋,想讹点亲热的福利,谁知道才说了一句,就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顿时有点懵,下意识的说,“你…你刚才不是这个态度!”
“嫌弃我?”郗浮薇脸色一变,抓起门扔下一句,“嫌弃我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啊!”
说着把门使劲儿一关!
“不是啊!”沈窃蓝赶紧解释,“你误会了…你把门打开,听我说!”
“人家欧阳渊水居心叵测,大晚上的跑过来存心想让人误解我,被我打发走了。”郗浮薇在里头拿了梳子慢条斯理的梳头发,口中闲闲道,“怎么你也想来这套?大呼小叫的把人喊过来,完了让我除了嫁给你之外别无选择,于是你就可以随意拿捏我了?”
沈窃蓝的声音顿时轻了八个度,赌咒发誓的表示自己绝无此意。
郗浮薇拆了钗环,对着镜子左右顾盼了一番,看着自己的月貌花容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方轻哼道:“好吧,我相信你。”
这一句让沈窃蓝长松口气,觉得她真的是温柔体贴,刚才发那么大的火,还以为不哄个个把时辰这事情没的完,谁知道才这么几句就算了。
“你问欧阳渊水的事情干嘛啊?”这时候郗浮薇又走了出来,开了半边门,要笑不笑的问,“是觉得我名节有损不配进沈家门呢,还是?”
不等沈窃蓝回答,她又脸一沉,“欧阳渊水才来过,你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你一直在暗中看着,然后当时为什么不出面帮我赶走他?!这会儿倒是过来兴师问罪,你羞不羞的!”
说着又要关门。
沈窃蓝赶紧伸手撑住,急急解释:“我刚才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了,本来想对他动手的,可是想到你一准儿会拦着,这才按捺着没出现。我说这事情就是想提醒你,这人心术不正,明知道你我两情相悦,大晚上的居然不请自入,还是进的闺阁,显然不是个好东西!你以后一定要防着他!”
他心里暗骂自己糊涂,刚才都想好了要不动声色,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回头就去阴死欧阳渊水,这样郗浮薇询问起来也好抵赖…怎么就没忍住回来多嘴了呢?
现在好了,要是欧阳渊水这会儿暴毙的话,郗浮薇不怀疑自己才怪!
郗浮薇冷笑:“我防着他?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想起来她带着郗矫出东昌府时,路上遇见匪人,一刀一个的利索劲儿…但老娘的确没捆过鸡啊!她这么想着,心安理得的继续说,“你让我怎么防!?自己没照顾好我,还好意思说!”
沈窃蓝赶紧认错,表示等下就去调动人手,保证将小轩守的滴水不漏,欧阳渊水敢再过来的话,绝对有来无回!
“你之前不是还说人手不够?”然而郗浮薇不领情的冷笑,“济宁那边得守着卫所,还要监察全城,根本腾不出多余的人手了。你自己带的人也不是很多,都派过来给我做护卫,那正事谁去办?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到时候误了陛下的差事,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我又岂能有什么好处!”
“祖宗,我真的知道错了!”沈窃蓝被她的忽喜忽怒玩的心力交瘁,叹口气问,“要怎么做,祖宗你就说吧!”
郗浮薇从门缝里瞪他一眼,冷笑:“我说什么说!你自己要脑子是做什么用的!”
说完用力想把门摔上,但因为沈窃蓝按着没摔成,索性把手一甩,径自朝里走了。
见状沈窃蓝迟疑了下,才小心翼翼的跟进去,低声下气道:“是我不是,早该叮嘱于克敌他们不许离开你左右的,而且仆妇什么也该安排起来…”
“仆妇什么急不来的。”不想这时候郗浮薇倒是又心平气和了,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示意他落座,冷静道,“这眼接骨上谁知道找的人是否可靠?还不如将就下过了这些日子,鲁总旗之前才跟我说打算推荐可靠的牙行的话,等空闲了再去挑就是了。至于说克敌跟三哥,他们被顾公公借过去那也不是白借的,宦官身份特殊,咱们不好明着监视,既然那公公要他们两个帮忙,正好趁机摸一摸那些内官们的想法,却也不算吃亏。要不是这样考虑,你道我会轻易答应把人给他么?”
沈窃蓝被她的变脸速度弄的有点懵,缓了缓才问:“那你的安危…?”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子弑父
“那顾公公又不是傻子。”郗浮薇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说道,“会不知道你脾气?即使却不过欧阳渊水的纠缠,让他过来找了我一回,也就是了。若是一而再,你还能放过他们俩?他虽然是陛下跟前的内官,可是陛下英明神武,哪里是几个近侍拿捏得了的?自来贤君的身边人,做事没有不谨慎的。他若是为了欧阳渊水好,就不可能再让他犯糊涂!他要是不想欧阳渊水好,也犯不着做这种一个不当心会拖自己下水的事吧?”
她挑了挑眉说,“毕竟顾公公也是为了开河之事才过来的。如今会通河这一件,你可是肩负重担。他身为天使,来了之后不思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反倒想着坑你…这事儿叫陛下知道了他能有好果子吃?”
沈窃蓝道:“你在这里,我最担心的还不是欧阳渊水。”
欧阳渊水怎么说也算是一个阵营的,就算互相有竞争也各有克制。
何况这人也是爱慕郗浮薇,正常来讲是不会对郗浮薇不利的。
倒是建文余孽,万一不管不顾的跑过来行刺,宋礼自有一群人护着,郗浮薇不定就要成为出气筒了。
但他此刻也真是抽不出太多的人手,只能跟郗浮薇商量,让她明天去跟顾公公要个人回来:“查案这种事情,于克敌其实也是什么都不懂,说什么家学渊源,也不想想他老子死的时候他才多大?能留下多少叮嘱给他?还是让他跟着你比较好。”
见郗浮薇还是露出不赞成的神情,他声音一低,“这地方来来去去,除了少数仆妇都是男子,你一个人出入也不方便…我倒不是不相信你,就怕那些人乱说惹你生气。”
“对了,你之前过来汶水畔看的那个村子,到底是什么事情?”郗浮薇想了想才“嗯”了声,问,“宋家管事还有义父都没仔细跟我说。之前听鲁总旗讲,卫所给你送消息前,你就查到端倪了?”
“说来这事儿也是件丑闻,为着大局只能帮忙善后了。”沈窃蓝闻言道,“乃是子弑父的逆伦之举,还嫁祸给了邻村农人,所以引起了两村械斗。哪怕青壮都被开河之事征兆了服徭役,也没消停过!”
“子弑父?”郗浮薇吃了一惊,道,“乡里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难怪义父要你过来处置!”
这时候因为讲究孝道,对于逆伦之举的惩罚一向严重,尤其是弑父,已经不是主犯要处怎么样的酷刑的问题了,是要株连九族不说,连带乡里,不,连带济宁城上下恐怕都要倒霉!
所以只要不是太死脑筋的官员,发现这种事情后,都是能瞒则瞒,绝对不会摊开来。
“宋尚书起初也是不知道。”沈窃蓝摇头说,“他就是觉得两村的青壮一直械斗不好,让我去查个水落石出,好打圆场。”
谁知道一查之下却是这样的大事?
“好好的做儿子的怎么会弑父?”郗浮薇问起细节,“是子不孝,还是父不慈,将儿子给逼急了?”
沈窃蓝道:“要是寻常案子,我顶多打发手下,怎么会亲自出马?这发生弑父的人家,跟邹府是差不多的情况。”
郗浮薇诧异问:“难道是儿子被建文余孽发现,然后被当爹的发现破绽,杀人灭口?”
“恰恰相反。”沈窃蓝摇头道,“是父亲是建文余孽的暗子,被儿子发现后,担心泄露出去害了全家,一不做二不休将父亲杀死,以绝后患!”
“…”郗浮薇无语了会儿,才说,“这对父子也真不愧是父子。”
都永乐九年了,建文帝不管活着还是死了,早已是大势已去。
这种情况下,当爹的还是孜孜不倦为建文帝效劳,全不管一旦事情泄露之后全家的下场;做儿子的呢知道消息后一不劝二不拦,干脆利落的弑亲…都是只管自己高兴不顾家里人死活的,也难怪有父子的缘分。
倒是他们家其他人倒尽了霉,摊上这么俩血亲。
“既然那当爹的是建文余孽,那么你们可有什么收获?”郗浮薇问了这一句顿时就反应过来了,道,“你昨晚说的大概就是收获了吧?”
沈窃蓝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事儿不能拖,我跟宋尚书商议过了,顶好这两天就结束。”
又说,“这样也让你早点去应天府。”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郗浮薇平静的看着他,提醒道,“我尚未出孝。”
她这段时间一直没戴孝是因为用的是沈轻雷的身份。
如果用回自己的身份的话,那么郗浮璀的孝还能含糊下,郗宗旺这个亲爹的孝是不可能不戴的。
“你如今有义父在。”沈窃蓝也提醒她,“就算暂时不好出阁,也可以通过宋尚书将名份定下来。”
想到郗浮薇之前说的娶她的要求,又道,“闻羡云那边我已经在安排,不日就会有消息。”
郗浮薇微露笑容:“我等着。”
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她瞥了眼屋角的铜漏,“没有要紧事你就先走吧,接下来也别老是过来。一则是你白天有差事要忙碌,晚上还是好好休息的好;二则是你我尚无名份,叫人撞见私下里来往,还是晚上,不定传出什么难听话!”
沈窃蓝笑着道:“放心吧,我注意着呢,四周没人。”
又拉着她调笑了几句,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这天晚上郗浮薇因为确实累了,几乎倒头就睡,夜半时分仿佛听到很响的动静,从远处传来,她迷迷糊糊的想了会儿没想到什么,也就继续安置了。
等次日早上,宋礼安排了俩仆妇临时过来伺候,郗浮薇才知道,昨晚民夫那边出了大事,夜半有人袭营,起了营啸,闹了大半个晚上,有好几十人在混乱的场面里被践踏身故。
更有数百人走散,如今不知道是跑回家了,还是惊慌之下在汶水畔迷路了。
“建文余孽委实胆大包天!”顾公公跟宋礼都是脸色铁青,当着一干人手底下人的面,将黄花梨桌子拍的震天响,骂完余孽就开始声讨底下人的不争气,说营啸这种事情都发生了,可见不是一个两个余孽混进营地,结果呢?
事先一个禀告都没上来!
朝廷花钱养他们简直就是浪费!
训话完了就是抓人,这次抓的真不少,临时修建的监狱甚至没撑多久就人满为患了。
宋礼跟顾公公还有沈窃蓝商议了一下,将几个证据确凿又不能留下的当众枭首,以震慑人群,才腾出些空间继续关人。
这些事情忙忙碌碌的,郗浮薇基本插不上什么手,倒是过的悠闲。
以助于她被宋礼喊到跟前,说让她跟着顾公公一块去应天府的时候,她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么快?!”
“这次就你跟顾公公去,为父是没空回去的。”宋礼端起茶水吹了吹,说道,“之所以让你去,为了什么想必你也是心里有数,不必太担心,陛下素来宽宏,你有什么想法只管直说就成。”
又说,“正好回去让你义母安排,同沈家的张夫人见个面。到时候对外说张夫人看上了你,总比说你跟沈窃蓝私定终生好。”
郗浮薇听这语气,不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而是已经决定了,叹口气,只好道:“是。”
她要跟顾公公前往应天府回话的事情沈窃蓝是知道的,当天晚上就赶到窗下叮嘱了好些细节,又安慰她不要紧张,因为他已经写了书信送去给太子妃,请这姨母帮忙看着点。
永乐帝对太子虽然一直不大满意,但对太子妃跟皇长孙却一直很满意的。
太子妃在这公公跟前向来有面子。
“本来都没觉得什么,现在你这么郑重其事的,我倒觉得有些害怕了。”郗浮薇跟沈窃蓝开玩笑,她知道为什么是自己跟顾公公回去复命。
因为开河之事,宋礼跟沈窃蓝都走不开。
何况回去之后要告诉永乐帝的事情,也不适合公开。
而他们俩在会通河的职责,注定这时候返回应天府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关注,不免容易走漏风声。
倒是郗浮薇,一介女流,不为人知,还是宋礼新认的义女,回去应天府,哪怕是跟顾公公同行,也很容易被引导到义女拜见义母义兄义嫂的话题上。
…要说她对于突如其来的面圣没什么心理波动那不可能。
对于天子的敬畏是常人自幼就镌刻在脑子里的,尤其永乐帝这种雄才大略的君主,想也知道,威势必然更加隆重。
尤其说的还是关于天家骨肉的话。
不过惶恐之余也不可避免的感到兴奋。
到底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拜见永乐帝的。
这会儿见沈窃蓝信以为真,说着:“那我再给姨母写封信,到时候你直接去见姨母,完了让姨母代你去禀告陛下吧?”
“开玩笑的。”郗浮薇忙道,“这种事情,太子妃怎么好去说?我看我面圣之前,最好连见都别跟太子妃见面!”
沈窃蓝劝了几次,见她真的没有非常发憷,这才作罢。
因为行程在即,他叮嘱了会儿也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