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老仆私下跟手底下人感慨,说到底是锦衣卫出来的,天子亲军,自家这些侍卫不好比。

“小姐可不是咱们家的吗?”手下笑说,“咱们小姐也是心平气和,一点儿都不惊慌,难怪入得了老爷的眼。”

“叫儿郎们都打点起精神,别在那俩校尉跟前丢了咱们小姐的脸。”老仆点了点头,叮嘱,“抓紧点,明后日就到了。”

其实正常赶路的话,这天的傍晚就能到了。

但因为损失了三个人,还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在暗中,更不知道有多少陷阱在前方,一行人不免走的格外谨慎小心,以至于速度大大的降低。

到了傍晚的时候,宋家老仆指着前方说宋礼目前就驻扎在那边,是已经看得见了:“民夫征发还没到齐,有些路途已经在修着了,可是到底才动工。不然咱们也不至于走的这么艰难。”

“只要义父平安就好。”郗浮薇平静的说,“今晚早点休息,明儿个一早走快点罢。”

晚上的防卫,宋家老仆又拉着三哥狠狠研究了一番。

次日起来总算没有缺人了,他才松口气,谁知道身边就有人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三哥跟于克敌紧急检查了下,说是中毒,毒是掺在了干粮里的。

“干粮这两日都搭在马背上 ,始终有专人看守。”闻言大家脸色都变了,“怎么会被贼人做手脚?!”

负责看守干粮的侍卫顿时慌了:“咱们都是宋家家生子,世代给老爷公子们做事的,难道还会害了大家伙吗?而且属下自己也吃了这干粮的,吃的时候随手拿,不曾故意挑选!”

老仆脸色铁青,问三哥:“您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估计去济宁城的时候就被盯上了。”三哥不答,只跟那两人要了装干粮的袋子,又向郗浮薇讨了支银簪,当着众人的面挨个试了所有干粮,发现只有少部分有毒,将这些挑出来扔掉,才说,“这是趁你们还没防备的时候掺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离间,让咱们自相残杀。”

负责看守干粮的侍卫立刻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先不要管这些了。”三哥将剩下来的干粮收起来,说道,“赶紧赶路是正经!等跟宋尚书汇合之后,咱们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万幸接下来的路上再没出事儿,走了小半日后,就有正经的路可走了,是先到的民夫修筑的,夯实的土路。

宋家老仆下去找了个管事说了会话,还弄了驾马车过来给郗浮薇坐。

马车被簇拥着飞驰了一个多时辰,就在一座临时修筑的木楼前停下。

这木楼两层半高,底下圈了很大的一个院子,没种什么花草,都是夯实的广场,角上还建了望楼。

那望楼并非为了军事所用,倒仿佛是为了方便观测地形的。

宋礼这时候不在,留守此地的管事出来迎了郗浮薇,请她入内落座吃茶,张罗着派人去通知:“老爷同白老丈去巡视了,请小姐在此稍作休憩,小的这就派人去请。”

说是稍作休憩,实际上郗浮薇梳洗打扮了一番之后,将整个院子都转了一遍,还跟于克敌、三哥聊了好一会儿了,宋礼才灰头土脸的回来。

跟他一起的除了侍卫下仆外还有两人,其中一个穿着布衣,须发花白,然则双眸炯炯,有老当益壮之态,正是向宋礼献策的白英白老丈;另外一人三四十岁样子,面白无须,笑容可掬,虽然穿着常服,却让郗浮薇一见之下,就想起了去年到济宁接徐家兄妹回应天府的那位中官。

“今日辛苦老丈了,宋竹,还不快请老丈去梳洗?”宋礼给白英跟郗浮薇介绍了下,郗浮薇见他跟白英乃是平辈相交,就上来行了家礼,寒暄几句后,宋礼便暗示白英暂且回避。

这才同郗浮薇介绍那常服男子,说的很含糊,“这是应天府来的大人。”

那常服男子连忙说不敢当,道:“咱家不过是奉了陛下之命,过来瞧瞧的。”

郗浮薇心说果然是宫里的公公。

目前工程才开工,永乐帝就派了内侍过来,也不知道是重视呢还是不放心呢还是有其他的缘故?

正思索着,就听那常服男子问,“方才听去找宋尚书的人说,小姐过来的一路上不是很太平?”

“正是。”郗浮薇定了定神,道,“此番动身,路上非但见到了为建文余孽所掳的济宁富户邹家独子邹一昂,更有三名侍卫遭贼人谋害,以至于一路上都是人心惶惶…未知爹爹这边如何?”

“老夫这儿也有些麻烦,还好赖陛下洪福庇佑,都是有惊无险。”宋礼脸色沉重的点头,说道,“也正是因为出了这些事情,所以才要接你过来。毕竟此地虽然艰苦,却方便为父照顾你。不然留你一个人在济宁城里孤零零的,若是被贼人迁怒,有个闪失,为父回头可如何跟你义母还有义姐交代?”

郗浮薇自然不会戳穿他这种场面话,还跟着感慨了几句。

那常服男子则是勃然大怒,说永乐帝亲自下令疏浚运河,迁都北京,此乃造福万民、功在千秋的大好事,如今工程才开,负责的工部尚书父女却受到了这许多暗算,这根本就是对朝廷的挑衅、对陛下的不敬、对社稷的威胁…总之就是要查,必须查,彻查到底!

宋礼跟郗浮薇父女当然是连声附和。

常服男子…嗯,他自称姓顾,顾公公看着和蔼,实则雷厉风行,跟父女俩稍微沟通了会儿,就要了于克敌跟三哥做帮手,打算将汶水畔整个疏理一下。

等他走后,宋礼叫人换了茶点上来,说道:“汶水畔现在人多了去了,哪里可能挨个查过来?做做样子罢了。你这一路到底怎么回事?怎的没了三个人?”

郗浮薇道:“约莫是建文余孽在搞鬼吧,只是没想到女儿这样的闺中女流也会被他们盯上。”

宋礼道:“早知道路上这么不太平,就缓个几日叫你过来了。”

“爹爹这话见外了,能为爹爹分忧女儿求之不得。”郗浮薇一脸淡定的说着肉麻的话,“若是爹爹不叫女儿来,女儿才要伤心。”

“前两日沈窃蓝过来查案,顺便跟为父说了提亲的事情,你觉得如何?”宋礼闻言,似笑非笑问。

郗浮薇流利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若是老夫不想答应这门亲事呢?”宋礼淡淡道,“毕竟你也知道,若不是你的缘故,该是稼娘嫁给他的。”

“爹爹,姻缘这种事情,强扭的瓜不甜。”郗浮薇道,“当初的谁是谁非女儿也不想多说,总归是义姐跟幼青缘分不够,您觉得呢?”

宋礼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跟沈窃蓝缘分倒是深厚!稼娘若是早点知道给你们姑侄说话的下场,就不该多那个事!”

“义姐的大恩大德,女儿铭记在心。”郗浮薇之前还对这话将信将疑,但冷静下来思索了一番就觉得这话只怕是骗人的。

也许宋稼娘的确在听说了郗家的事情后起了恻隐之心,然而未必真的跟沈窃蓝交代过。

因为沈窃蓝从来没提过宋稼娘曾经托他照顾郗家姑侄的话。

郗浮薇不觉得沈窃蓝是那种抢夺人家功劳的人。

何况之前宋稼娘怀疑沈窃蓝跟郗浮薇有染时,很是作了一番,却始终没能将郗浮薇弄到手里磋磨。

那时候郗浮薇确认自己跟沈窃蓝之间还是清清白白,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如果宋稼娘曾经托付沈窃蓝帮郗家姑侄一把,为什么不抬出这一点来跟沈窃蓝要人?

但这会儿宋礼言辞凿凿的,郗浮薇也不好跟他争。

毕竟宋礼的心情可以理解,宋稼娘再不好也是他当掌上明珠的亲生女儿,不是郗浮薇这种便宜义女能比的。

是以就说,“等日后回去应天府,必携矫儿一块拜谢义姐!”

“都是自家人了,没必要这么见外,什么拜谢不拜谢的。”宋礼听了这话,沉默片刻,脸色就缓和了下来,说道,“往后你们姐妹同心,好好的过日子,我跟你义母也就放心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夜谈

宋礼没打算在婚事上刁难郗浮薇。

因为划不来。

沈窃蓝已经明摆着表达了打算迎娶他义女的意思,按照双方身份的差距,可见不是一般的喜欢,以后如何且不说,至少目前是动了真心的。

宋礼自己也是从少年时候过来,知道这年纪的男女对于感情的执著,别说他这种世伯了,就是沈窃蓝的亲爹,这会儿要死要活的拦着,父子之间都要生出罅隙来。

却是何苦?

但他前脚才认了郗浮薇做义女,也暗示了她结这义父女名份的缘故,这女孩子跟脚就兜搭的沈窃蓝亲自来提亲,很有怼回来的意思,宋礼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

是以早就想好了要敲打一下。

好叫这女孩子明白,自己只是不想为了她跟沈家闹僵,而不是不敢跟沈家闹僵。

此刻见郗浮薇一点就通,主动提出会跟宋稼娘搞好关系,宋礼思索了一番也就作罢了。

在他自己其实对郗浮薇没太多敌意,甚至还有点欣赏。

可是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很难不受女儿态度的影响。

“听说济宁卫所的牢狱出了点问题?”这事儿暂且揭过,宋礼问起正事,“当时你也在场?”

“是建文余孽所为。”郗浮薇点头,“他们亲口承认的,还绑走了邹家独子邹一昂,就是女儿在来的路上遇见的。”

宋礼“嗯”了一声说这些余孽简直太嚣张了:“若非陛下这两年忙着铲除外患,哪里有他们蹦跶的余地!”

“若只是邹家还有济宁卫所,乃至于咱们父女遇袭,还仅限于山东这一隅之地。”郗浮薇露出欲言又止之色,道,“可是女儿觉得,恐怕没这么简单。”

宋礼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仔细点。

“来的路上不是死了三个侍卫吗?”郗浮薇说,“除却最后一个乃是溺死的,先前两个都是中箭。随行的校尉因为当时条件有限,只能做简单的检查,嘀咕了句血液凝结的太快了点。女儿就想起来早先在幼青书房里看到的书上提到过,南方,就是云南那边,有一种毒木,叫做‘见血封喉’,树如其名,有着见血封喉的毒性。若中其毒,症状与那两名侍卫毙命的情况非常相似。”

宋礼听到“云南”二字时,眉心一蹙,神情迅速冷峻起来:“你想说什么?”

“女儿觉得建文余孽可能想栽赃汉王殿下。”郗浮薇缓缓道,“以挑唆天家骨肉不和。”

“…前两日,为父送信给济宁卫所,让沈窃蓝过来汶水畔查案。”宋礼闻言,神情有点捉摸不定,过了会儿才说,“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郗浮薇摇头:“路上问过管事,但当时忙着赶路,也没细说,只说仿佛是差点影响到了开河,才惊动了爹爹?”

“这案子的内情太过复杂,他们乡野中人的恩怨为父也不跟你啰嗦了,免得污了你的耳。”宋礼缓缓说道,“简单来讲就是起初以为是被人下了毒的,后来发现是受了瘴疠之气的侵袭!”

郗浮薇露出逼真的惊讶:“瘴疠之气?!这不是南方盛行的么?何况如今气候还未完全转为暖和…女儿看这汶水畔长风浩浩,哪里会聚集瘴疠之气!”

“这自然是有人在搞鬼。”宋礼冷笑了一声,道,“沈窃蓝查明真相后,也跟老夫说怀疑有人在算计汉王殿下…正想着是谁如此胆大,结合济宁卫所还有你沿途所见,必然是建文余孽了!”

郗浮薇满脸愤慨的点头称是。

父女俩围绕这话题说了好一会儿,管事进来请示晚饭怎么安排了,才告一段落,宋礼说是父女多日不见,打算专门陪女儿吃个饭,所以请白英以及顾公公自便。

郗浮薇猜测他是有话要继续单独跟自己说。

果然吃完饭后,下人端了茶水上来,宋礼就开始将话题引到了应天府。

竟是给她好好介绍了下沈家的情况。

沈家在应天府贵胄里头不太起眼,倒不是说他们家没权势,而是一家子的低调。

“其实也不是没有少年人跳脱些。”宋礼捧着茶碗闲闲说,“但他家管的紧,稍微上街蹦跶下,惹了两回事,也就送庄子上去磨性.子了。家里老夫人夫人的帮忙求情都不行…沈家侯爷在这点上很有主见,老夫人闹绝食都吓不住他。”

郗浮薇不知道他跟自己说这些是什么用意,谨慎道:“听起来很重规矩。”

“所以你运气不错。”宋礼睨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其他侯门断不会容你做正妻,但沈家…他们家侯爷很有些心高气傲,觉得结的姻亲再好,也不如自家子弟好。所以最看重的是自家子弟的出色,以及儿媳妇本身的贤惠。至于家世,能门当户对自然是最好的,但也不是不能商量。否则也养不出愿意娶你的沈窃蓝。”

“多谢爹爹提点。”郗浮薇颔首。

“进门之后不必想着讨好谁,你那未来婆婆,你婆婆的婆婆,在家里都是当不了家的,真正做主的就是你未来公公以及大伯子还有沈窃蓝这三个。”宋礼道,“至于日后会不会还有其他主事人,就看沈窃蓝底下几个弟弟长起来之后争气不争气了…你只要哄好了沈窃蓝,不做出格的事情,你公公是肯定懒得没事找事的。其他女眷的一些把戏,稼娘那种应付不了,你却肯定没问题。”

郗浮薇说道:“女儿愚钝,到时候少不得还要爹爹庇护。”

宋礼没接这个话,倒说:“既然你已经是我女儿,你那侄子一直在别人家住着也不像话,还是一块儿带去应天府,让你义母义兄他们帮忙照顾吧。”

见她脸色微变,一哂,“你还怕我拿了他做人质不成?也不想想只要你是沈家少夫人,我们宋家干嘛要跟你翻脸?你扔他乡野长大,能得到什么好调教?难为你还想带他去沈家?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劝你一句:本来就是高嫁,再带个拖油瓶,沈窃蓝不在乎,你公公兴许也能不在乎,你那些未来婆婆小姑妯娌什么,可就要有意见了!”

“她们不会觉得你家里没人,不得不将没成年的侄子带着,只会觉得你故意占沈家便宜。”

“等你给沈窃蓝生儿育女,在沈家站住脚,有了根基了,再提亲自抚养侄子的话,也不迟…怎么你连笼络沈窃蓝这么几年的把握都没有?”

郗浮薇沉吟着,片刻后,她抬眼说道:“但凭爹爹做主,有劳爹爹照顾矫儿了。”

虽然知道宋礼这么做,不无抓着郗矫做人质的打算,但如他所言,只要自己在沈家站住脚,人质就会变成郗浮薇跟宋家之间加强联系与情谊的媒介。

毕竟她这年纪被宋家收为义女,双方根本谈不上感情基础。

谁知道她用宋家义女的身份嫁进沈家后,一旦站住脚了,他日或者宋家败落,或者沈家靠着东宫的关系崛起,会不会反戈一击对付宋家?

宋礼年纪也大了,底下子孙不能说多么不争气,到目前看来却也没有能够超过他的。

沈窃蓝却还年轻。

他总要为长远着想。

此刻跟郗浮薇透露沈家的内情,提出帮忙抚养郗矫,示好的同时也是辖制。

郗浮薇是不喜欢受辖制的,可现实的境况让她不得不点头:她不是宋稼娘,有工部尚书的亲爹在,与沈窃蓝乃是门当户对,设若过门很容易就会被沈家接纳,因为她本来就是沈家那个阶层的。

高嫁原本就容易受到区别对待,再带上郗矫的话,且不说会不会影响她在沈家的地位,郗矫在沈家过的只怕也不会好。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郗矫能活到现在全靠她这个姑姑。

她要是落魄了,郗矫只会更惨。

她好好的,郗矫即使不在她跟前,也未必不能得到善待。

反正这段时间一直都将侄子寄养在沈窃蓝的手下那边,郗浮薇这会儿也不在乎跟这个侄子再分离个几年。

宋礼要看长远,她又何尝不是?

在此事上达成一致后,宋礼对她的态度又亲切了几番,还告诉了许多应天府贵胄的情况,各家的忌讳以及喜好之类:“这些你且记一记,等会去应天府之后,让你义母、嫂子她们给你详细说,免得过门之后人情来往出岔子。”

郗浮薇对此倒是真心实意的谢了他。

接下来她旁敲侧击了一番开河的情况,毕竟这条会通河也算是彻底改变了郗家命运的了…不是朝廷要开河,郗宗旺也未必会因为落凤坡的铺面一落千丈而气怒而死。

然而这事情也不好怪朝廷。

因为只要闻家想悔婚,没有落凤坡也有其他算计。

照两家在东昌府的势力对比,郗家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力。

所以郗浮薇此刻问起开河之事,半是缅怀父兄半是回味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奔波了。

这个注定会青史留名的工程,她也是有参与的不是吗?

谁知道这一问却跟宋礼聊到深夜…盖因宋礼原本只是随口敷衍几句,却发现这义女似乎见识十分广博,围绕运河,尤其是会通河,几乎他知道的她都知道,渐渐被触动了谈兴,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之前在幼青书房里待过。”对于宋礼冷静下来之后的询问,郗浮薇解释,“当时为了偷懒,将他书房的书都背了下来,如此他要什么时,不必翻找就能告诉他。”

宋礼的反应跟沈窃蓝当时差不多,惊讶而惋惜:“可惜了,不是男儿。”

顿了顿又说,“难怪沈窃蓝会看中你。”

他们这样的身份,美人见的多了,环肥燕瘦,南北佳丽,乃至于异族风情…除了那些意志力薄弱、被家族放弃的纨绔外,大抵都已经无动于衷。

不是说完全清心寡欲,但想单纯的用美色来迷惑他们那是做梦。

毕竟唾手可得的东西是很难叫人珍惜的,使个眼色就一群丽人伺候着,怎么指望他们见着个有颜色的就当祖宗供起来?

然而卓绝的天资,横溢的才华,古往今来都是少的。

因为女子不能参与科举,自古以来被记载的才女本就少于才子,满腹诗书还不是人在烟花地的就更少了。

换了宋礼年轻时候,碰见郗浮薇这种才貌双全还出身良家的,少不得也要多留意个几眼。

此刻见郗浮薇笑了笑没作声,有些自失的一叹,说道,“早知道当初让稼娘好好读书了。”

但心里知道这个没用的,读书也讲天分。

没有天分的话,哪怕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也不过是个书呆子,不会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从容自信。

就想到郗浮薇刚才的话,自己那个亲生女儿跟沈窃蓝之间,到底是缘分不够。

他叹口气,有点意兴阑珊的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再谈下去的话只怕要惹人非议,你且回去,咱们回头得空再说。”

郗浮薇于是同他告退,回去安排给自己住的屋子。

才进去,就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顾公公:这个事情很清楚嘛

这边安排给郗浮薇住的屋子是木楼后的一座小轩,进来的时候被木楼挡住了看不到,从木楼后门出来,是条铺着砂砾的小路在竹林间蜿蜒。

不管是竹林还是小路还是小轩都透着新近落成的痕迹。

里头的陈设也很简单,郗浮薇估计八成是宋礼忽然决定要自己过来时着人临时赶工的,毕竟她跟宋礼既不是亲生父女,又正是可以出阁的年纪了,总不好再住在一栋楼里,得避嫌。

这会儿因为于克敌跟三哥都被那位顾公公借走,郗浮薇就独自回房。

才点灯,就看到欧阳渊水坐在桌边。

“你义父跟上司都在,我怎么不能在?”欧阳渊水的脸色有点苍白,哪怕是昏黄的烛火都掩盖不住这份苍白,闻言淡笑了下,说道,“毕竟我也是想在开河之事上为陛下出把力的不是吗?”

郗浮薇皱眉:“顾公公?难怪他把克敌跟三哥都要走了。”

当时还以为这位公公急于查出真相,现在看来却是故意给欧阳渊水行方便了。

也是,欧阳渊水的靠山就是宦官,跟顾公公不定有什么关系。

她就一时间没走过去,只站在靠门的位置问,“大晚上的,你跑我房里来干嘛?叫人知道了,我名节还要不要了?”

“人家在乎你名节,可我不在乎啊。”欧阳渊水拿着她茶碗喝着茶,低低的笑,道,“到时候沈家嫌弃你,要不干脆嫁给我?我家虽然没有沈家如今显赫,三年五载之后定然也委屈不了你…而且我孤身一人,你还不用伺候公婆,不用考虑妯娌相处,更不需要担心什么小姑子小叔子的麻烦。”

郗浮薇道:“你不在乎但我在乎。我好好的干嘛要背这种黑锅?”

欧阳渊水眼神就暗了暗,缓缓放下茶碗,道:“真的想好了?”

“嗯。”郗浮薇看了眼外头,平淡道,“你走吧,接下来也别过来了,沈幼青什么为人你也清楚,叫他知道了,只怕你会不落好。你也说了,你家如今没他家显赫,他没什么不敢对你做的。”

“这么说你是打算帮我瞒着他的?”欧阳渊水微笑着问。

郗浮薇淡淡道:“这两天我跟他都忙的很,而且暂时估计没什么功夫叙话。难得见次面,哪里有功夫提到你?”

“…”欧阳渊水沉默片刻才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心。”

“你又不是不认识闻羡云。”郗浮薇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道,“我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欧阳渊水一声不吭的喝着茶,将她房里一整壶凉茶都喝完了,才起身离开。

他走出房门后,见郗浮薇打算关门,忍不住回头问:“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一句话也没有?”

“这天里喝那么多凉茶,等会要是肚子疼,记得及时找大夫。”郗浮薇甩下一句就关了门。

门外欧阳渊水愣了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的离开。

他直接去了顾公公的房里,顾公公这会儿正叫个小内侍伺候着捶腿。

看到他进来,撩撩眼皮:“怎么样?死心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