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公子?”傅绰仙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郗浮薇,才皱眉道,“什么闻公子…没听说过,告诉他,今日这里都是自己人,跟他不熟,所以不便接待,还请他多多海涵!”
小二正要出去回话,不想这时候那曾公子却开口道:“这个闻公子我是知道的,是隔壁东昌府闻家的宗子,论出身跟咱们济宁邹府的邹公子也差不多了!他之所以如今会在这边,八成是跟他那准未婚妻有关系。”
说着就转向郗浮薇,义正辞严道,“沈姑娘,不,或者应该称你为郗姑娘?就算你不念闻公子的相思之苦,难道也不管家中父兄的后事了吗?”
“曾公子,看你也是大家公子,怎么行事这样荒唐?”郗浮薇还真没想到这曾公子会站出来怼自己,愣了一下才说,“我明明是济南府人氏,跟那闻公子八竿子都打不着,他自己糊涂了,将我认作那位郗小姐,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你在这里胡搅蛮缠个什么?难道随便一个人出去哭诉一番,就是真相了?那这年头不管是找未婚妻还是未婚夫,也忒容易了!”
曾公子之前才来的时候,就因为孙公子也在这里,很是甩了一番脸色,可见气量狭窄,此刻闻言,就是大怒,说道:“你这女子真是不识好歹!我诈你一句,你就这样啰啰嗦嗦的回我一堆!看这做派就不像是良家子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跟着就跟傅绰仙说,“你以后不要跟她来往了,不然别人都看她不起,不定也要连累你!”
傅绰仙也没料到他会跟郗浮薇吵起来,其实她听了传闻之后对郗浮薇的身份也不无怀疑,可是邹府都没动,她这种圆滑的人也不想乱掺合,见状急忙劝:“曾公子你大概误会了,沈妹妹她…”
“她什么她!”曾公子使劲儿一拂袖子,铁青着脸转过去,说道,“她今日不给我跪下认错,我…”
“跪下认错?你还真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郗浮薇耐心有点用尽了,郗家没有家破人亡的时候,她就是当家大小姐,没点儿脾气根本镇不住底下人。
出逃的一路上,虽然有锦衣卫暗中照拂,但也就是沈窃蓝一句话的叮嘱,又不是无微不至的保护,见过人心险恶之后,又悲愤于父兄的悲剧,郗浮薇心中自然积压了许多怨愤不平之气,而且一直都得不到释放跟发泄的机会。
早先被闻家谋害,后来受到徐景鸳宋稼娘的仗势欺人,这两日被欧阳渊水纠缠跟戏弄…唯一的侄子郗矫还在沈窃蓝手里,郗浮薇早就有点忍无可忍,这会儿听说闻羡云可能又找上门来了,这天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曾公子还在这儿大言不惭,当下就冷笑出声,“吃里扒外以怨报德,做出这么损阴德的事情来,迟早没有好下场!”
傅绰仙急的额头冒汗,又劝她:“沈妹妹你冷静点…曾公子他只是为人比较耿直,误信他人之言也是有的,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忒伤和气了!”
“我跟这种货色有什么和气不和气的?”郗浮薇冷冰冰的道,“何况我说错了吗?这人是济宁府人士,之前邹府老夫人寿辰,他还到场道贺,不然也不会认识傅姐姐你。这会儿却听风就是雨的找我这邹府女先生的麻烦!就算不念傅姐姐你的面子,他有资格代表邹府教训我这个邹家几位小姐的先生?!”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八成是听了什么人的笼络要跟邹府翻脸,所以趁今儿个的功夫,拿我这邹府先生做幌子呢!”
看着曾公子转过头来,一脸震惊的样子,她冷笑了一声,“邹府向来敦厚,对咱们这些女先生尚且和蔼周到,遑论是土生土长的乡里?曾家的生意,估计邹家没少照顾吧?所以我说你吃里扒外以怨报德,哪个字不对?!”
傅绰仙脸上的胭脂都被冷汗冲出了一道道粉红的沟壑,气急败坏的跺脚:“你这个人…你少说几句不行吗?咱们女孩子家,泼辣有为是好名声?曾公子是什么身份,真的要跟你计较,你能怎么样?他不过心直口快的说几句,你让着点不成啊?”
“我又不想嫁给他,凭什么捧着他?!”郗浮薇本来没想针对傅绰仙的,闻言也火了,“而且做妹妹的劝姐姐一句:这人做出这么没良心的事情来,谁知道将来会不会也把姐姐给卖了?还是趁早离他远点的好!不然将来有姐姐哭的时候!”
“你们…你们别吵了!”那孙公子本来一直没吭声的,这会儿大概见傅绰仙被气的全身发抖了,有些心疼,站出来试图打圆场,“事情都是外头那姓闻的惹出来的,咱们别理会就是…且不说这位沈先生说她跟那闻公子没什么关系,就算真是什么郗小姐,那也是郗家跟闻家的家务事,跟咱们这些人没关系,没必要被闻公子当枪使不是?”
郗浮薇闻言有点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胖子看着腼腆,关键时刻倒还撑得住场面。
正要说话,这时候一直袖手旁观的沈窃蓝却开口了:“且慢!”
他看着傅绰仙跟那曾公子,慢条斯理道,“前些日子我有些事情不在济宁府,才回来就听说有人将我族妹当成了东昌府的郗家小姐?我这两天正打算去找那闻公子当面对质,免得他继续败坏我族妹的名节,谁知道他居然率先找上门来了…既然如此,还请傅姑娘容我与他一晤,也免得如曾公子之流,继续误会舍妹!”
“…”傅绰仙恼怒郗浮薇方才的话语,睨了眼曾公子,挑眉道,“我当然不在乎,怕就怕沈妹妹会不高兴。我们到底同住芬芷楼,也算同僚,可不敢为了个外人,弄的姐妹失和。”
这话看似重视郗浮薇,其实是暗示对当面对质没信心了。
郗浮薇就冷笑了一声:“姐姐不怕扫了自己生辰的兴致,我当然是巴不得水落石出还我个清白的!”
于是半晌后,小二将人带了进来,锦袍快靴,果然是闻羡云。
“这位就是闻公子?”之前庄老夫人的生辰会上,傅绰仙忙着兜搭富家公子,疏忽了庄老夫人跟前的热闹,所以不管是沈窃蓝还是闻羡云,她都没见过。
此刻定睛一看,见闻羡云长身玉立,唇红齿白的长的很是秀美不说,眉宇之间也是一片平和宁静,举手投足都透着股君子如玉的温润,望向郗浮薇的目光更是柔和里带着忧郁,格外的招人心疼。心下就有些羡慕,暗道这样富贵又模样好的男子,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福气,才能够做他的妻子?
对于死活不承认自己是郗浮薇的“沈妹妹”,越发觉得搞不清楚了:这要换了她,哪怕当真不是郗浮薇,也将错就错的认了啊!
“闻公子,是这样的,你一直觉得沈妹妹是你的未婚妻郗小姐。”她定了定神,含笑上前,“但沈妹妹却说跟你毫无瓜葛…现在沈妹妹的族兄沈公子也在,打算跟你说个清楚。你看?”
闻羡云这才将视线转到沈窃蓝身上:“我从未听说薇薇有你这样的兄长。”
“那是因为舍妹根本不是什么薇薇。”沈窃蓝淡然道,“你口口声声说舍妹是你未婚妻,闹的满城风雨,若再不澄清事实,还舍妹一个清白的话,休怪我告上衙门,追究你败坏舍妹闺誉的责任!”
又说,“莫以为你是东昌府望族之后,就可以在济宁撒野!”
“我今日冒昧过来是有缘故的。”闻羡云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转对郗浮薇说,“前段时间兖州府城的铺子送了消息来,说在城外乱葬岗寻到一具男童尸体,看着跟矫儿年岁仿佛,而且手肘后有痣…仵作说是被人失死的,估计惊慌失措之下,不敢报官,就草草下葬了。只可惜这两日天寒地冻,乱葬岗的野狗饥饿的很,到底将人从地下挖了出来,分食的时候,被经过的路人发现,到底闹了出来。”
郗浮薇听到此处,神色不动,却下意识的抓紧了帕子:她知道这事儿八成是闻羡云为了逼自己露陷,又或者是离间自己对沈窃蓝的信任,故意为之,甚至干脆就是编造出来的。
但心底还是止不住的生出担忧与怀疑:毕竟事实就是,自从她进入邹府起,就没再见过郗矫!
更不知道郗矫的近况!
“…”她忍了忍,才用漠不关心的语气说,“闻公子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你说的矫儿是谁我又不认识!我也没兴趣听陌生人的遭遇。”
“我知道这消息后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巧。”闻羡云看着她,继续道,“但也难保不定…所以就将那男童的尸体弄回了东昌府,打算找郗家的下人辨认。毕竟如果矫儿当真没了,郗家的香火也就断了,为免祭祀无人,我得给岳家弄个嗣子才是。”
“然而野狗将男童尸体的面容毁坏,几个下人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实在无法确定。”
郗浮薇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闻羡云注意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怎么办呢?后来有个老年仵作给我出了个主意…”
他眯起眼,语气里满是戏谑,“你们兄妹都说跟郗家毫无瓜葛,是我认错人了,却不知道,可愿意与郗家遗骨滴血认亲、以证清白吗?”
正文 第七十章 左支右绌
“…我若没记错的话,闻公子你的岳家家破人亡迄今不足半年。”郗浮薇使劲儿掐着掌心,才按捺住澎湃的情绪,一字字道,“如今还是隆冬,也就是说,你岳家一家子的遗体,应该还不至于达到露出骨殖的地步!却不知道你说的滴血认亲,是哪门子滴血认亲法?!”
闻羡云微笑道:“薇薇,你忘记了吗?虽然岳父跟大舅子入葬未久,可是岳母大人是在生下你不久之后就过世的。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年,这会儿棺中八成已经是一具枯骨!我已经同乡间的地保、耆老们商议过,都觉得就郗家的温良敦厚,岳父跟大舅子去后,无人祭祀,实在不是个事儿。”
“因此说什么也要将后人找到!”
“实在找不到的话,那也只能从乡里挑选忠厚老实的子弟,为其过继,以继宗祧了!”
他毫不意外的看到郗浮薇瞳孔之中燃起的火光,笑容愈深,“你也不要担心我会专门打扰岳母大人的安宁。因为朝廷开河的缘故,岳父岳母大人合葬的地方,将来不定会是水底。为了二老的长远考虑,迁坟是必须的!左右也要起棺,这也是顺带的事情。”
“这事情太荒唐了。”沈窃蓝察觉到手下气息不稳,一皱眉,开口道,“一来舍妹的身份,已经有许多人证明,与尊驾根本就是毫无瓜葛,尊驾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苦纠缠,如今甚至弄出个滴血认亲来,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二来滴血认亲必然要割破肌肤,舍妹如今虽然落魄,当初也是娇生惯养的,凭什么因为你的一面之词,要受这样的委屈?”
“不过是划破手指取那么几滴血。”曾公子阴阳怪气的给闻羡云帮腔,“多大点事?要是当真心里没鬼的话,索性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不是更好?”
沈窃蓝头也不抬道:“照这么说,在下回头找几个小孩子闹上曾府去,说都是曾公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要曾公子滴血认亲,曾公子也愿意答应?”
曾公子一挺胸,说道:“为什么不愿意?清者自清!”
“那曾公子请预备好日日割指证明自己的清白好了。”沈窃蓝冷淡道,“到时候可千万别嫌麻烦才是!”
“日日割指?”曾公子皱眉道,“你这是在强词夺理了!你这个所谓的妹妹只要证明了自己不是郗家小姐也就是了,闻公子难道还会在她洗清嫌疑之后继续找骨殖来让她滴血认亲吗?”
沈窃蓝冷然道:“闻公子跟郗家并无血缘,之所以追着舍妹不放,是因为他认为舍妹是他未婚妻。此例一开,再有其他浪荡子有样学样,作践舍妹名节,岂不是要毁了舍妹的一辈子?!”
他眯起眼,冷飕飕的看着曾公子,“还是公子觉得,凭舍妹的才貌,会没人问津?!”
“这个…”曾公子下意识的看了眼郗浮薇,见她这会儿固然寒霜满面,却也不掩颜盛色茂,弱骨丰肌,就算没有能做邹府女先生的才学,也能轻易吸引众多男子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好说这女孩子有什么好稀罕的,含糊道,“令妹如果不是郗家小姐,也还是邹府的女先生,谁敢冒犯?”
“方才曾公子不是还想要我跪下来认错?”郗浮薇不客气的冷笑了一声,说道,“可没见你对邹府有什么敬畏的!”
沈窃蓝又说:“何况起意纠缠舍妹的是闻公子,这会儿提出滴血认亲的还是闻公子!我们兄妹都是从来没去过东昌府的,然而也知道闻家在东昌府的地位,乃是数一数二的高门望族!既然如此,说句不好听的话,谁知道闻公子到时候拿给舍妹滴血认亲的骨殖,是什么地方来的?”
他慢条斯理道,“毕竟,我们兄妹离开济南府也有些日子了,因为辈分低,年纪小,祖坟那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是吧?”
谁知道你闻羡云会不会为了咬死我妹妹是郗浮薇,悄悄将沈家祖坟里的骨殖,冒称郗家夫人的遗骨,让我妹妹滴血认亲?
“沈公子说笑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郗家如今没人,在下也只是一个没成亲的女婿,怎么敢擅自行动?”闻羡云眯起眼,“当然是要请官府出面,会同乡间耆老等见证人,才能开棺的。两位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东昌府上下?”
“信不过!”郗浮薇冷冰冰的说道,“谁不知道你们闻家是东昌府大族,在东昌府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相比之下,我们兄妹是济南府人氏,在东昌府是彻彻底底的外人,东昌府的衙门,还有乡间的耆老,不向着你们闻家向着谁?”
闻羡云闻言就笑了起来,说道:“这样的怀疑我也考虑过…那么就只能冒犯岳父或者大舅子了!”
见郗浮薇脸色大变,他笑容越发的愉悦,“这两位下葬不几日,音容尚在,乡里乡亲的见过他们的不在少数,俗话说人多口杂,这总不可能是从沈家祖坟那边移花接木的了吧?”
“事关郗家祭祀的大事,想必无论是岳父大人还是大舅子,都不会在乎区区一截指骨的!”
“这种搅扰死者安宁的事情,你身为郗家准女婿肯做,我们兄妹却没必要陪着你作孽!”沈窃蓝警告的瞥了眼郗浮薇,示意她收敛住情绪,不要当众失了态,沉声道,“何况我们兄妹虽然没见过郗家家主以及郗公子,然而郗家主算算年纪也算长辈,郗公子是东昌府出了名的读书种子,这两位的遗体,可不敢冒犯!”
他眯起眼,“要么就是乱葬岗的那具男童尸体,可以一试!但滴血认亲证明与舍妹无关后,闻家也必须给出一个交代,作为滋扰舍妹这些日子的赔偿!”
这话其实也是在委婉暗示郗浮薇,郗矫还在人世,绝对不会是那具男童尸体。
闻羡云皱眉道:“沈公子,之所以会想到滴血认亲,正因为那男童的面容被野狗毁坏,伺候过郗家的下人,也无法确定,那男童是否就是矫儿!”
“闻公子。”沈窃蓝看着他,缓缓道,“这年头跟郗矫岁数差不多的孩子多了去了,如果不是你这个准姑父有着相当的把握,这都快过年了,会不顾晦气的将个孩子的尸体专门从兖州府送回东昌府去确认?!至于说那些伺候过郗家的下人会有不确定的,八成也是被你慈悲孝顺的心肠所打动,不敢或者不忍说出郗家已经没人的噩耗吧?”
“事关郗家宗祧。”闻羡云沉声道,“岂是小事?我找的都是郗家近侍,最是忠心不过的,如何会在这样的大事上含糊?”
沈窃蓝道:“反正你说的那些人我们兄妹一个都不认识,还不是由着你随便说?”
闻羡云冷然说:“沈公子这么胡搅蛮缠的死不认账,很有意思么?”
“难道你空口无凭说舍妹是你未婚妻就不是胡搅蛮缠?”沈窃蓝反问。
“那我为何不说这儿的傅先生姚姑娘是我未婚妻?”闻羡云被气笑了,“之所以专门找‘令妹’,还不是笃定她就是薇薇?!”
沈窃蓝没什么表情的说:“也许是因为舍妹的美貌最合你眼缘,自知高攀不上所以起了走歪门邪道的心思呢?”
“两位!”眼看他们越说越是剑拔弩张,傅绰仙这个地主终于有点坐不住了,干咳一声圆场,“今日是我生辰,请大家过来无非为了一块儿高兴下。关于沈妹妹的身份…是否可以容后再议?”
她下血本在这青莲酒楼请客是为了钓金龟婿的,可不是为了给别人搭台子!
毕竟跟郗浮薇的关系就算没好到如同嫡亲姐妹一样,也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恩怨。
在自认为头脑清醒的傅绰仙看来,目前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嫁个如意郎君更重要!
所以沈轻雷到底是沈轻雷本尊,还是闻羡云的未婚妻郗浮薇,傅绰仙都不是很关心。
要是她这会儿已经进了富贵人家的门,倒也不介意嗑着瓜子围观热闹。
这不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傅绰仙才懒得管这种闲事。
当下就指着屋角的铜漏,“这也快正午了,大家何必不坐下来吃杯水酒消消气儿,好好的说话?毕竟如果沈妹妹不是郗小姐的话,闻公子你他日岂能不负荆请罪?如果沈妹妹确实是郗小姐的话,到底是闻公子的未婚妻,是要一起过日子的,这会儿就闹僵了,将来还怎么相处?”
曾公子一心一意给闻羡云帮腔,对她这话就不是很喜欢,不悦道:“仙儿,这事情你不要多管,今儿个扫了兴致,他日我再在这里给你摆上几桌子做补偿!”
“今日是仙儿的生辰,本来就不该被喧宾夺主。”只是孙公子一听,不知道是为了跟他抬杠还是为了讨好傅绰仙,却立刻反驳,“什么过后弥补,仙儿是什么人?缺你那几桌子酒席吗!?”
就跟闻羡云、沈窃蓝还有郗浮薇三人团团一揖,道,“三位之间的恩怨,我们外人是没资格置喙的。但今日沈姑娘跟沈公子,都是为了贺仙儿芳辰而来,还请以仙儿为重!至于这位闻公子,来即是客,公子愿意留下来喝杯水酒,给仙儿道个喜,我们自是欢迎;如果公子不愿意,还请等沈姑娘沈公子赴宴之后出门了,再继续讨论,成么?”
沈窃蓝跟郗浮薇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自然不想打扰主人生辰之喜的。”
闻羡云直勾勾的看了他们片刻,才冷哼一声,转头叫小厮拿出一只紫檀木匣:“不请自来,还请傅先生海涵!”
显然也是打算留下来吃杯酒了。
这举动让孙公子跟傅绰仙的嘴角都扯了扯,是怕他们暂时休战,等会儿又吵起来!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失恋
虽然非常希望这三个人识趣点走人,但三个人都要求留下来,不管是孙公子还是傅绰仙,也不好直接下逐客令。
略说了几句场面话,也就让红芝去通知店家上菜。
郗浮薇注意到,傅绰仙专门让人将原本女眷也能喝的果酒,全部换成了二十年陈的烈酒。
青莲酒楼的招牌墨华春雨,都因为后劲不足,只上了寥寥几壶。
想把人灌醉了好息事宁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问题是,闻羡云、沈窃蓝还有郗浮薇如今心里都有事,且也防备着对方,却都没有喝酒的意思。
傅绰仙见状,咬了咬牙,亲自端着酒樽过来劝,郗浮薇道:“这天冷了,我不太想喝,就以茶代酒,祝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又替沈窃蓝说,“我兄长自来酒量不佳,喝多了只怕会过于放浪形骸。”
“沈公子随意就好!”傅绰仙闻言顿时不敢劝沈窃蓝喝酒了,她是希望沈窃蓝喝多了老老实实的睡过去,可不是喝多了趁机撒酒疯。
至于闻羡云,本来一直在皱着眉头的,见傅绰仙过来,思索了会儿,倒是端起酒樽喝了口,也说了些祝福的话…只是没多久,就咳嗽的一塌糊涂,一张白皙的面庞都涨红了。
他的小厮一边给他抚胸拍背的伺候,一边低声埋怨,说是:“大夫前日里才说了公子这段时间要忌酒的,怎么还是喝了?”
傅绰仙听到,有点不好意思,过来问他可是要紧,又有点埋怨的说:“今日原本是为了大家高兴的,闻公子既然被大夫叮嘱了忌酒,何必如此见外?若是有个闪失,却教我一介女流,怎么担当得起?”
“傅先生的好日子,岂能扫了先生的面子。”闻羡云让小厮伺候着喝了大半盏热茶后,总算缓了点过来,睁眼微微一笑,和和气气道,“是我高估了自己,还请先生莫怪。”
天光经窗外雪光折射,返照室内,打在他脸上,愈显面容如玉,笑容温润,望去说不出来的岁月静好。
“公子没事就好。”傅绰仙眼角瞥见曾公子孙公子都紧紧看着自己,也不好跟他多说,点了点头也就回去了,只是心里对他倒是生出几分好感来,暗道这人才貌双全,出身又那么富贵,也不知道沈轻雷做什么死活不肯承认是郗浮薇?
本来她对于曾公子还有孙公子都存着抓住一个是一个的想法的,毕竟这两人固然容貌或者性格上有些瑕疵,但家境都是很不错的。
换了从前傅绰仙的亲爹还在、傅家还没败落的时候,也还算门当户对,如今傅家都需要她这个一度被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抛头露面维持家计了,能进曾家或者孙家门就谢天谢地了。
可这会儿看到闻羡云之后,心里多少有点遗憾。
要是这人是自己未婚夫该多好?
然而冷静点想想,沈轻雷不是姚灼素,这女孩子心机不在自己之下,这么坚决的要跟闻羡云撇开关系,只怕必有内情。
“看这闻公子斯斯文文、待人以诚的样子,按说是不会做出叫人下不了台的事情?何况要是个没良心的,凭他出身跟才貌,又不是娶不到大家闺秀,干嘛非要盯着沈轻雷不放?也不知道这里头都是些什么内情?”傅绰仙这会儿敷衍着曾公子、孙公子,心里就盘算着,“如果是没法转圜的那种也还罢了,如果只是些小事…”
她一皱眉,劝孙公子尝一尝不远处的一道菜,“据说是这边厨子最拿手的。”
心里却也不知道,这会儿掐断念想,是不屑,还是不敢?
到底曾经是嫡出的掌上明珠,心心念念嫁个富家子,图谋的也是正妻之位,从没想过自降身份的做小的。要她这会儿就考虑横刀夺爱,傅绰仙到底有些不适应。
只是接下来看着闻羡云的温文尔雅,一举一动都仿佛话本里走出来的如意郎君;再看孙公子跟曾公子,一个痴肥,一个原本的几分俊秀也叫闻羡云跟沈窃蓝衬托的黯淡无光,最主要的是脾气也不好,得自己时时刻刻哄着捧着他,哪像闻羡云的温柔体贴…不禁就是一股意兴阑珊。
…沈窃蓝跟郗浮薇都没注意傅绰仙。
郗浮薇这会儿使劲忍耐,才掩饰住欲杀闻羡云而后快的心思!
因着胸中的激烈,她这会儿觉得手脚冰凉,胸腔里却宛如火烧似的,说不出来的难受,迫不及待的需要发作。
若非沈窃蓝频频投来的视线,关心之中透着明晃晃的告诫,只怕早就要掀了桌子跟闻羡云拼命了!
“沈公子,你也不吃酒?”至于沈窃蓝,除了不时关注郗浮薇,免得这手下一个冲动闹起来外,却是被姚灼素搭讪上了。
女孩子今天是认认真真打扮了一番过来的。
裘衣下穿着的是一身浅绿衫子,仿佛春天嫩草丛的颜色,上头撒绣着点点的茉.莉.花,半开不开,恰如她此刻含羞带怯的神情。
耳畔一对掐丝银桃花珍珠流苏耳坠子,摇晃之际,不期然的就将化了桃花妆的面庞,掩映成三春的烂漫。
春笋般的指尖上,凤仙花汁染的一抹红,很好的衬托出肌肤的白嫩,此刻正擎了一盏葛藤饮,羞涩的建议,“那不如试试这葛藤饮,我觉得味道很不错。”
“多谢,我喝茶就好。”沈窃蓝扫她一眼,对这女孩子的心思一目了然。
他容貌出众,家世又好,从小到大,固然醉心课业,对女色并不上心,也总有女子出于倾慕或者攀附之类的目的,想方设法的投怀送抱。
所以对于姚灼素这种情况,早已是见怪不怪。
“沈公子,听说你已经定亲?”姚灼素感受到他客气之下的疏离,差点挂不住的转身就走。
只是看着对方硬朗的侧脸,眉宇间的英气逼人,双脚仿佛是被钉在了地上似的,怎么也舍不得走开,踌躇片刻,再次鼓足勇气开口,“不知道你未婚妻是…?怎么这次没一起过来吃个酒?”
“…”沈窃蓝闻言,有点诧异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不远处的郗浮薇。
郗浮薇如今还沉浸在自己父母兄长要被闻羡云冒犯尸骨的怨恨与愤怒里,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幕,只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菜肴调整情绪。
“她不喜欢抛头露面。”沈窃蓝起初以为郗浮薇说的是宋稼娘,但转念一想,手下应该没蠢到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家世告诉姚灼素,何况姚灼素如果知道他的来历,也未必还敢继续搭讪下去。
差不多也就猜到缘故,是郗浮薇发现了姚灼素的心思后,为了让这女孩子不要纠缠自己,故而扯了个未婚妻出来。
此刻就含糊道,“再说尚未过门,我在这里,她来了岂非尴尬?”
这话听的姚灼素心都快碎了!
这两天她一直在怀疑郗浮薇,觉得所谓的“快过门的嫂子”是骗人的,谁知道这会儿沈窃蓝竟然亲口承认,却是想骗自己都不成了!
“…是吗?”她几乎维持不住表面上的若无其事,手里的葛藤饮都翻了好些出来,“我…嗯…我…你…”
“姑娘,您裙子弄脏了,要去换一身吗?”还是黄苏看情况不对,上来圆场,“您看,葛藤饮翻上去了。”
姚灼素如见救星,胡乱点了下头,都忘记将葛藤饮放下,拉着黄苏就落荒而逃!
她跑到外面僻静的地方,也顾不上黄苏在侧,捂着脸就大哭一场。
黄苏看的直叹气,等她冷静了点,就劝:“虽然不知道沈先生到底是什么来路,可是闻公子的出身,跟咱们公子也算平起平坐了!这样的人亲自在济宁盘桓这么久,可见沈先生不是平常人!她那族兄,看相貌也不是庸碌的。奴婢不是说您配他不上,只是这兄妹俩的来历只怕都有些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您这样的性.子,哪里应付得了他们那些影影幢幢?”
又说,“何况沈公子已经亲口承认有了未婚妻…看他今儿个过来之后,除了格外维护沈先生外,哪怕是傅先生那样八面玲珑的,也不过平平淡淡,显然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姚灼素闻言哽咽道:“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我只叹自己福薄。”
“姑娘别乱说话,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黄苏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没准您将来的公子,比这沈公子还出挑呢!”
好说歹说的,总算让姚灼素擦了眼泪。
打量了一番她红肿的眼,黄苏就说:“奴婢去跟店家要些水来给您敷一敷眼,免得等会儿回去了叫人看出端倪。”
虽然摆宴的地方就这么大,刚才那一幕,差不多人都看到了,然而装还是要装一下的不是?
因为头一次来这青莲酒楼,路径不熟,黄苏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要到水跟帕子,端回来的时候,却找不到姚灼素了。
她左顾右盼的,小声喊了好一会儿,才见姚灼素从不远处的回廊后转出来,急急道:“我在这儿呢!”
“姑娘怎么没在原地等我?”黄苏多少有点埋怨,边将水盆放在栏杆上拧着帕子,边说,“奴婢还以为姑娘回去了呢!”
“…我想起来我裙子不是确实弄脏了吗?”姚灼素噎了一下才解释,“所以回去换了条。”
黄苏低头看了眼,见她果然换了条裙子,这才释然,又说:“奴婢打算给您敷了眼睛,再陪您去换的呢!你这会儿走开,奴婢找不到您,可不是要急?”
“是我不对。”姚灼素连忙认错,“我也是糊涂了…你可别跟我计较!”
想到她方才哭的惨兮兮的样子,黄苏心生同情,放柔了语气:“这么一说而已,姑娘可别放心上。”
看着姚灼素敷过几次之后缓和了很多的眼眶,她忽然想到一事,再看那新换上的裙子,诧异道,“这裙子…姑娘你弄错了吧?这裙子好像是沈先生带过来的?”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圣心难测
姚灼素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水色百褶裙,不禁懊恼的一拍脑袋,说道:“糟糕,这料子是夫人给的,当时我跟沈姐姐都有,也各做了条裙子。方才过去换的时候,屋子里也没人在,恍恍惚惚的,竟然给换错了。”
“等下给沈先生说下就是。”黄苏安慰,“沈先生不是小气的人,不会在意的,顶多咱们给她洗好了再还回去。”
说话的功夫,红芝找了过来,说道:“姚姑娘出来了许久不见回去,傅先生有点担心,故而叫奴婢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