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圆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这里云秋水拿着那个苹果把玩,想起罗莞,便不由摇头笑道:“有趣,当真有趣,这果子竟是她卖的?是了,去年秋的时候听说她要买果子,我还以为她是要自己吃呢,谁知竟是这时候拿出来卖,难为她原本也是官宦小姐,如今却能抛头露面?就是这苹果,她到底是怎么保存的呢?这个女孩儿,还当真是奇怪得很。”

一面自语着,桂圆已经进来了,引着那叫明栋的仆人,这人本是云秋水的随从,只要他外出,一般都跟在身边的,昨儿恰好轮休,陪着媳妇去逛菜市场,这才巧遇了罗莞姐弟两个,他从前和云秋水去乡下时见过姐弟俩,因此认识。这会儿进来见了云秋水,听小主子问那姐弟俩的事,就笑道:“奴才去的倒是正好,赶上那罗府里一个管家娘子不知怎的也在菜市场……”

因就把那张大娘和罗莞斗嘴的事儿一五一十学了出来。云秋水默默听着,末了用扇子在手里敲了敲道:“听说那韩夫人有了身孕,想来吃食上越发精心了,这才派了心腹的管家娘子去菜市场,却不料正好遇见罗姑娘,呵呵,从来看见她,都是端庄有礼的,也知道她嘴皮子厉害,却没料到竟是这般厉害,那管家娘子大概要让她气死了,哈哈哈……”

明栋偷眼觑着主子,心道您还笑呢?这罗姑娘可不是省油灯,您听听,她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能诅咒。要不是知道她们可怜,又要讨好您,我才不买这果子呢。

正想着,云秋水就让他退下,这里桂圆已经把剩下的果子装在了两个玛瑙盘子里,正要打发人送去给老太君和太太,结果就听云秋水笑道:“不必你们去,我反正也要去请安,亲自送过去就是了。”

一面说着,就让身旁小厮进来端了盘子,他这里施施然往后宅去,一面回想着罗莞,不知怎的,这会儿倒是很想去见见那女孩儿,只是昨晚在翠红楼胡闹了一夜,实在困乏,少不得先补个觉再说。

云秋水这一睡便到了下午,他还想着起身后就去菜市场逛逛,找下罗莞姐弟俩呢,却不料还不等梳洗,就听人报说谢青锋和方云白过来了。因也顾不上洗脸,连忙迎出去,就听方云白笑道:“如何?我就说这厮回了京,定是鱼入大海鸟入深林,没错吧?”

谢青锋淡淡笑道:“当然没错,不然我们也不用下午来找他。”

云秋水笑道:“行了行了,别来了就打趣我。你们快进来,我恰有好玩的事儿要告诉你们呢。”

因进屋来洗了脸,就把罗莞姐弟两个的事情说了,只听得谢青锋和方云白都十分惊讶,却听云秋水笑道:“这会儿她们的果子大概早卖完了,这个时节,还有这样新鲜的苹果,可不是谁都争着买呢,不如咱们明天上午去堵一堵她们,说不定便可以看到。”

方云白挑眉笑道:“哦?怎么?你不去翠红楼或者绿袖院了?”

云秋水白了他一眼,冷哼道:“虽然小爷风流倜傥,周游花丛,可我也懂得节制和养身之道好不好?别说有罗姑娘的事,便是没有,我今晚原本也不打算出去的。”

“你是怕你父亲问你的书吧?”方云白一句话就戳穿了他:“我听说侯爷今天中午已经回来了,你今天晚上还敢出去,万一被他发现了,可不是找死呢?”

第四十八章:世子爷买果子

“方云白,你不说真话能死啊?”云秋水被方云白戳穿,只觉面上无光,气得直嘟囔,然后转向谢青锋道:“如何?不如咱们明天去见见罗姑娘?到了乡下,她又躲着咱们,我也不喜欢那一家人。”

谢青锋淡淡道:“不过是萍水相逢,你看看你这个上心劲儿。罗姑娘不同于那些风尘女子,你别对她存了那些不堪心思,小心撞得头破血流。”

云秋水脸一红,有心分辩,却又觉着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分辩的,因脖子一梗道:“没错,我就是觉着罗姑娘很好,和她说话又舒服又有趣,怎么了?现如今不过是朋友,所以想去帮一把手罢了。也许将来,我真就认准了她,八抬大轿抬她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等说完,便听方云白呵斥道:“你是要作死吗?这种话也说得出来?好歹顾忌着点儿自己的身份吧,看看你这样子,哪里像是大家子?”

云秋水斜睨着他,冷笑道:“好,我不像大家子,大家子就该像你这样,心中便是生了好感,也不说出来,只偷偷谋划着迎娶是吧?只可惜,当日新安候爷听信谗言,退了这门婚事,害她们娘儿三个被赶出家门,罗姑娘心中不知怎么恼怒你呢,你还想娶她?我看这可有些儿困难。”

“越说越没把门儿的了是吧?”方云白气得跺脚,却也知道云秋水便是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为这个不知挨了他爹多少打,不能说没有一丝儿惧怕,然而性子一上来,就又把什么都忘了,就如同现在,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但令方云白无奈的是,他也知道这厮说的没错。想到罗莞自信明艳的笑容,一向沉稳不动声色的斯文男子心中也不觉有几分怅然。

“行了,人都没见到。你看看你们。倒是斗得不亦乐乎。”谢青锋终于开口了,对云秋水道:“明天我们不去,你喜欢去你自己去好了。”

云秋水看向他,摇头笑道:“啧啧,青锋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我还以为像罗姑娘那样的女孩儿,能得你另眼相看呢。说实话,若是你喜欢了她,我二话不说,肯定就不招惹了……”

不等说完,便听方云白嗤笑一声道:“呵呵。总算你这家伙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

云秋水翻了个白眼道:“废话,我一直知道。不过青锋就算是喜欢罗姑娘。也不可能娶她为妻吧?两人身份何止云泥之别。但就算如此,我心里也清楚,却不是什么朋友妻不可戏的原因,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妈的,论女人缘,我自问胜过他。可若是论女人选择丈夫的人选,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方云白哈哈笑道:“果然,你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似你这样的男人,做个风流知己还好,但是要做终身依靠,你连青锋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谢青锋不耐烦道:“怎么话题又说到这方面来了?我说云白,咱们来是有正经事的吧?你怎么也跟着这混小子胡说八道起来?”

方云白一愣,的确,他和谢青锋联袂过来。是有正经事说的。只是自己为什么竟然也被云秋水牵了鼻子走呢?对方这不打正调的性格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还从来没被他影响过,怎么这一次,却是例外了呢?是因为那个无辜被自己家连累的女孩儿吗?

“孚儿,今天卖完苹果后,明天你就不用跟我过来了,反正也没剩下很多,总共还不到二百斤,我自己来就好。”菜市场的老位置,罗莞一边替罗孚擦不住低落的汗珠儿,一边对他道。

“没关系,反正也没几天了,我才不要虎头蛇尾。”罗孚握了握小拳头:“我是小男子汉,理应承担重任。”

“你现在就已经承担重任了。”罗莞抓住罗孚的小手,那白白嫩嫩的小手经过这两天的风吹日晒,已经稍微有些黑了,而且手心里两道高高的绺子,那是帮自己抬筐时磨出来的。

轻轻吹了口气,罗莞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罗孚只有八岁,却已经做了许多大人该做的事,这份辛苦放在现代,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

“姐姐也吹吹。”罗孚学着罗莞的样子,把她的手也吹了吹,这两筐果子加起来将近一百斤,他们根本挑不动,只能拖着抬着,这还多亏了出府后风餐露宿,打柴度日,让姐弟俩的身体添了不少力气,不然的话,就是这十斤的重量,他们想运到城里,也根本不可能的。

今天恐怕不可能有前两天那么多的客人了吧?毕竟果子对于老百姓来说,这价格还是有些高了,而那些富贵人家,又有几个人会来这种菜市场买东西?所以罗莞已经做好了今天这些果子要卖到傍晚的准备。

正想着,忽然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道:“这些果子我全都要了,能算便宜些吗?”

“啊?”

罗莞惊讶回头,果然,就见谢青锋一袭月白缎子长衫,手摇折扇,风姿潇洒的站在那里。一幅浊世翩翩佳公子的范儿。让人看见,哪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优雅雍容的贵公子,在战场上却是百战百胜的杀神呢?

“这些果子我全要了,你给我便宜多少?”谢青锋看到罗莞惊讶之极的模样,嘴角边竟难得现出一丝笑容:一直以来,这女孩子都是从容镇定,连自己都觉得她心机深沉,原来也会有这种完全不能掩饰心思的神态吗?不知怎的,罗莞这惊讶样子竟然让世子爷都有了一种小小的成就感。

不过罗莞也很快镇定下来,一挑秀气眉毛,她微笑道:“怎么?堂堂世子爷,几个果子罢了,竟然也要学那些妇人一般斤斤计较的讨价还价吗?”

谢青锋咳了一声,目光瞄向身旁的七星,只把七星看的,那张脸都快成苦瓜了,嗫嚅着道:“爷,您……您只是问小的。在……在市场上是怎么买东西。您……您没说您要亲自来实践啊。”

好像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谢青锋狠狠瞪了七星一眼,咬牙低声道:“你只告诉爷,到底我应不应该讨价还价就行了。”

“不应该,当然不应该。”

不等七星说话,罗莞便开口了,她特别认真特别严肃地看着谢青锋:“世子爷,您是什么身份?讨价还价这种事,只有家庭穷苦地位低下的升斗小民才会做的,您要是买点果子还讲价,那不太跌份儿了吗?我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犯这种错误不是?”嘿嘿嘿。这可是财神送上门,唔。自己到底要不要狮子大开口呢?好像有点儿不地道吧?世子爷虽然有钱,但人家毕竟对孚儿有过救命之恩啊。

意识到自己不能从谢青锋口袋中多掏银子,这让罗莞稍微觉得有点儿遗憾,她虽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古代女孩儿来说已经够无耻了,但终究还是不能没有底线。

“嗯,那这些果子多少钱?”谢青锋的尴尬很快就不见了,又是世子爷又是大将军。这点儿定力还是有的。

“喂!我们爷是可以不讨价还价,但你别想着这样就能狮子大开口。”七星生怕自家爷上当受骗,于是连忙替主子嚷出一句,结果得到白眼一枚,罗莞大义凛然的冷哼道:“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啧啧,说的自己多高尚似得。七星让这句话噎的也翻了个白眼,心想不知道当初说我们爷的马撞了她,要讹我们爷银子的是哪个女人。

不过这话当然不敢出口。事实上,罗莞也的确没有贪得无厌。照着果子这两日的价格,痛快和谢青锋达成交易。

七星松了口气,但是随即他的脸色就苍白了:这……这里总有几十斤果子吧?我的天爷,这……这要我全拿回去?爷啊爷啊,早知道您要买果子,咱们也多带几个人啊。

看了一眼玉树临风的主子,意识到让他扛着一筐苹果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七星瞬间泪流满面了。然而这还不算完,他听到谢青锋用平淡的语气继续问着罗莞:“你家里还有多少斤果子?”

“二百多斤吧。怎么了?”罗莞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原来是七星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谢青锋瞄了小厮一眼,咳了一声,镇定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等会儿回府里叫两个人过来抬就是了。”

七星连忙爬起来,如蒙大赦般的直点头:“谢谢爷,谢谢爷,您看奴才要不要顺便弄辆马车,去罗姑娘家里把剩下那些果子都拉回来?”

谢青锋赞许的看着贴身小厮:真不愧是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些日子的,就是贴心又有眼色。

不过这次罗莞可不干了,她倒是希望能有人一下把果子全都买了,而谢青锋很显然也不会亏了她。但问题是,之前云秋水和方云白去蒋家,前一阵他们又去过两次村子,总是向人打听自己,这已经让村里有些流言蜚语。如今这谢青锋再过去,好嘛,自己真成招蜂引蝶的了。虽然她不在乎这古代的绯闻八卦,但能避免的情况下,谁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水性杨花般的女人啊?尤其她和相国村里的村民们原本相处还不错的。

第四十九章:第一桶金

谢青锋这全是一片好心,却没料到罗莞竟会拒绝。世子爷心思深,这心里一绕弯子,就有点绕过头,以为罗莞是看见他今天来买果子,所以又把主意打到云秋水和方云白的头上去了。本来么,方云白也就罢了,云秋水那家伙前两天可是叫嚷过一定会过来找罗莞的,却不料那天晚上他就伤了风,卧床不起,真是想想都让人替他叹息。

不知怎么的,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世子爷理直气壮的把这种不高兴总结为自己对罗莞“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鄙视,因冷冷道:“若是我定要买你那些果子呢?”

“呵呵,难道世子爷要仗势强买强卖么?”罗莞一点儿都不惊慌,谢青锋这个人,或许冷漠霸道,但绝不是个邪佞小人,自己对付他,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她很快就知道自己还是低估这个男人了。就见谢青锋微微一笑,也不和她争辩,只是悠悠说了一句:“罗姑娘,当日你讹我的时候,我说过二话吗?不但给了银子,还让小厮们去医馆里看顾令弟,虽然这不是什么涌泉之恩,不过你滴水相报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我&%$……

世子爷在这种时候把这大杀手锏一下子抛出来,顿时就让罗莞满肚子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她只能悲愤瞪着谢青锋,咬牙道:“你一个世子爷,我不过是个民女罢了,用得着这样挟恩求报吗?”

谢青锋一挑眉:“嗯,我高兴。”

一句话秒杀的罗莞五体投地,对这个男人,她是彻底没了脾气,谁让当初欠了人家的呢?因此这里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跟着谢青锋来到郡王府,等着人家赶马车去拉果子。

“只是取一些果子,用不着世子爷纡尊降贵亲自驾临吧?你看我也没有胆子骗你的钱。对不对?”虽然被谢青锋一语秒杀。但罗莞还没绝望,仍在剧烈挣扎,只要谢青锋不去村里,那就是富贵人家买些果子回去,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谢青锋看了她一眼:“唔,过些天我母亲妹妹要去乡下庄子静养,我正好儿提前过去看着下人们收拾一下,顺便去拉果子,有问题吗?”,“没……没有。”罗莞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那个……其实你真的不用露面,村子里的人……你也知道。家长里短什么不说?你们三个人之前和我有些瓜葛,那个……如果你再去,我很怕那些无知村民会说出一些有损世子爷形象的猜测。”

泥马我这都提醒到家了吧?你应该也不愿意和我一个民女村姑牵扯上什么关系吧?所以千万别去啊,派几个下人去抬果子就行了,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你就多给几两银子啊,我不会反对的。

“唔。无知村民的猜测,去在乎它做什么?”罗莞正在心中想着美事儿呢,就见谢青锋淡定摇了摇扇子:“放心,我不在意的。”

“拜托,你不在意我在意啊。”

罗莞真的泪流满面了,这混蛋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吧?可恶,怎么从前没看出这男人还有恶作剧的不良细胞呢?从前看他骑在高头大马凯旋班师那一回,多稳重多威武的一个人啊,这才几天。就跟变了个人似得,京城果然是个大染缸。

“唔,姑娘在意的话,似乎也不关我什么事吧?”谢青锋微微一笑,那意思很明显:你要在意你就想办法解决,别让他们乱传不就行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一个小小村姑,凭什么不让人家乱传?”罗莞继续苦口婆心,但是下一刻,她就绝望了,因为谢青锋的回答是:“嗯,马车来了,姑娘和令弟要不要坐马车?”

这混蛋根本就当我是空气吧?罗莞无力的垮下肩膀,不过她很快就又振作起来,暗道管它的,既然谢青锋这世子爷都不怕传出绯闻,本姑娘怕什么?难道我这光脚的还会怕他穿鞋的?笑话一样。

而在谢府的马车载着罗莞姐弟两个出了城门时,云秋水小侯爷正站在菜市场上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咦?不是说就在这个地方儿吗?难道那姐弟俩今天没来?我才病了三天,果子就都卖完了?这么快?

眼看着主子茫然,他身边的小厮立刻觉着自己义不容辞了,于是上前一步,问一个刚刚摆了字画摊子的书生道:“你知不知道那卖果子的姐弟俩今天有没有来过?”

“哦,那姐弟两个啊,之前有个人买了她们全部的果子,还要去她家把剩下的果子都买了。”书生漫不经心的回答,一边认真整理着摊子上的字画。那小厮再问,他就只当听不见了。

“是什么样的男人?”云秋水上前一步,扔了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在那摊子上,阴沉着脸问。他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唯恐罗莞姐弟俩不知世事,万一被人骗了,那可不就糟糕?因此不自禁就担心起来。

“唔,那男子一看就知道是位贵公子……”书生一见银子,立刻两眼放光,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又是读书人,形容词用的十分精准,转眼就把谢青锋的模样给描绘出来。

云秋水和谢青锋那是什么交情,只听一半,便知道这人是谁了,当下只气得差点儿把一口牙给咬成粉末,心想青锋啊青锋,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亏着前两天在我们家还一幅正人君子貌嘲笑我呢,说什么不会过来,结果却是比我来的还早,如今更是把那些果子都包下来了。你……你到底想怎么着?妈的,果然老话说的好,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其实云小侯爷还真是冤枉了世子爷。原本今天早上出门时,谢青锋只打算在街上随意逛逛,他也不知怎么回事,逛着逛着就逛去菜市场那里了。如果是早就有心前去,他也不可能只带着七星一个小厮啊。

这问题就连谢青锋自己都摸不着头脑,在路上还寻思了一阵,不过还没等寻思出结果,就被他迅速抛在脑后了。

到了蒋家,听说世子爷亲自驾临,蒋明德和金氏还有蒋新兰姐妹就如同一窝蝗虫般全部出动,以“帮忙装果子上车”为名围着谢青锋身前身后的转悠,陪着笑脸说话,哪怕从头到尾这面容冷漠的贵公子根本连眼角都没瞄他们一下,也阻止不了蒋家夫妻俩强大的“自说自话”功能。

“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不用找了。”果子全都装上马车后,谢青锋也终于被几只蝗虫给缠的不耐烦了,同情的看了罗莞一眼,心想落在这么一门亲戚手中,还真是太可怜了,得,干脆多给点儿,万一这亲戚太过不堪,她们要搬出来,也算是有点儿本钱。

其实这想法连谢青锋自己都觉着挺不可思议的:在这个时代,女人只有依附男人才能生存,在家依靠父母,出嫁后依靠丈夫和儿子。所以那些被夫家休掉的女子,若没有娘家收留,很多人都是一死了事,要么就出家为尼,想依靠自己的双手好好生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和罗莞虽然只是几面之缘,但谢青锋就是知道:这不是一个能以常理来判断的女孩子,这女孩儿生活的是如此积极向上,乐观蓬勃,且恩怨爱憎分明,甚至还有着非常深沉的心机。

他可以断定:只要罗莞有条件,她必定不会再在这个舅舅家寄人篱下,而她的母亲和弟弟看起来也全都是以她为中心,什么事都依着她。

果子全部装上车后,谢青锋便离开了,他最喜欢的庄园“荷风溪月”是在离相国村二十里外的大风山脚下,此次他便是去那里收拾下处,然后要陪同母亲妹妹来这里静养的。

富贵人家看着风光无限,然而这些实在不是谢青锋想要的,偏偏他是太后娘家的侄儿,在军中也隐隐有成为第一人之势,他父亲以郡王之尊,竟然得皇帝信任重用,路郡王府可说是如日中天,这毫无疑问会引来大批趋炎附势的人。

而谢王爷能够坐稳今天的位子,自然深通为官之道。所以路郡王府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他们家当家做主的人,一年里在郡王府居住的时间只有一半,其他时间就都在乡下庄园静养,就是谢王爷,一旦朝堂闲暇下来,也必定要向皇帝告假,或一两个月或三五个月,避居在乡下庄子中,过着逍遥自在的半隐居生活,这也算是一种看透世情的清醒和对家族自我的保护。

一直到目送那辆马车离开,罗莞的表现还都是十分镇定的,以一个女孩儿来说,能做到这样“宠辱不惊”的地步,着实难得,只让元老太太和蒋秋娘都是十分赞叹骄傲。哪里想到两个人夸赞的话还没说完呢,这丫头便原形毕露了,小鹿一般疯跑回来,举着那个大钱袋子,兴奋的脸都发红,一面叫道:“外婆,娘,弟弟,咱们有钱了,啊啊啊,五十两银子啊,加上之前卖果子得的,我算算,唔,五五二十五,四五二十……嗯,零零总总大概也有将近一百串钱,这就是六十两银子啊,天啊,六十两,这足够中等人家过上三四年的小康生活了。”

第五十章:臭不要脸

元老太太和蒋秋娘也兴奋激动的脸发红,不过一看到旁边站着的蒋明德和金氏,看着那夫妻俩的眼光狼一般盯着罗莞手中的钱袋子,元老太太便咳了一声道:“好了,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过是点儿银子罢了,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走,回去吧,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娘,难得今天这样欢喜,不如晚上咱们全家一起吃顿饭吧。”金氏连忙陪着笑容上前,却见元老太太冷笑道:“全家一起吃饭?非年非节的,做什么要一起吃饭?就是大年三十儿,一起吃的那顿饭又有什么滋味儿?说是一家人团聚,不过别以为我老婆子不知道,我们一走,你们夫妻两个和兰丫头语丫头就又吃体己东西呢,呵呵,你们才正经是一家人,我们这些外人,又算得了什么?”

金氏被元老太太说的满脸通红,待要发火,看在那五十两银子的份儿上,少不得忍耐下去,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娘怎么说这样话?这些年来媳妇不敢说孝顺,却也从来没亏待了您老人家,吃的用的哪样缺了?您怎么竟疑心我们到这个地步?罢了罢了,如今我不和您说,您老人家回去也自己个儿想想吧,这一时得失和往后余生相比,哪个更重要些。”

一面说着,便气呼呼走了。这里蒋明德目光复杂的看了罗莞一眼,自然也是眼热那银子,然而媳妇都刚刚碰了钉子,他若是也露出贪婪嘴脸,少不得也是自取其辱罢了,于是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去。

剩下蒋新兰和蒋新语两个,倒是都对银子不屑一顾,然而看着罗莞的目光却更加露骨,恨不能把她生吃了似得,蒋新兰就咬牙道:“妹妹真是好本事,到底想招惹多少男人?连世子爷也过来了。我们倒真是不得不对妹妹说个服字儿。”

“你们两个胡说什么呢?”

元老太太的脸“啪”的一下沉了下来。这两个女孩子话语中的那份尖酸刻薄,她如何听不出来?正要发火,便见罗莞笑吟吟一摆手,拦着她道:“外婆何苦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啊。”说完看向蒋家姐妹,悠然笑道:“是啊,这是我的本事,二姐姐和三妹妹羡慕也羡慕不来的。我知道,你们倒想像我这样招人,奈何人家不理你们。”

话音落,也不管那姐妹两个气得浑身乱颤。她就拉着元老太太和蒋秋娘飘然离去。这里罗孚沉默的看着那姐妹俩,听她们咬牙切齿的咒骂罗莞。什么难听羞耻的话都往姐姐身上扣。他握着小小的拳头,忽然“嗷”一声冲了过去,一下子就把蒋新兰推了个趔趄。

一直以来,罗孚都是罗莞的小尾巴,所以罗莞根本就没拉着他,以为他会自己跟上来。忽然听见身后这一声,回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跑回去抱住愤怒的眼睛都红了的罗孚,一叠声道:“怎么了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发起火来?来,姐姐看看,这手可撞没撞疼呢?”

“她们骂姐姐。”罗孚气得小脸通红,指着蒋家姐妹大叫,却听罗莞淡然笑道:“爱骂就骂呗,世子爷没理睬她们,所以羡慕嫉妒恨之下。骂我两句出气也是人之常情。傻孩子,她爱骂就骂,反正我也不会掉一块肉。你若是和她们认真,结果把自己弄疼了,那才叫一个不值当,看看,这小指头都发红了。”

“爱骂就骂,反正也不会掉一块肉”这样的论调原本是金氏最常说的,她也时常以此为得意,觉着自己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真真是洒脱。姐妹俩也都知道母亲这个论调,还跟着得意洋洋过,然而今天听见同样的话在罗莞口中说出来,却只把她们气得差点儿仰倒。

这里罗莞到底拉着罗孚去了,压根儿就把她们姐妹两个当空气一般,只把蒋新兰蒋新语气得,跺脚道:“有这个招蜂引蝶的在咱们家,连门风都败坏了,不行,咱们这就去告诉爹娘,把她刚刚的话学一遍,必要把她们撵出去才行。”

两人一面说着,便并肩去了。这里罗莞和元老太太蒋秋娘一回到屋里,罗莞面上的轻松便尽皆退去,她在元老太太和蒋秋娘脸上看了一眼,忽地沉声道:“外婆,娘,这里咱们住不下去了,你们……尤其是外婆,你能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吗?”

“我原来在这里受气,无非是因为没有别的依靠,又记挂着你娘,多活几年,或许就可以再见她一面,所以忍气吞声在这屋檐下赖活着。如今我也见到你娘了,又有了好外孙子和好外孙女儿,若是你们没能力养活我也就罢了,既然如今能接我出去,我还在这里受气做什么?我那儿子,他眼里哪里还有他这个老子娘?既如此,倒不如给他们省一口饭,让他们自己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吧。”

元老太太一边说,眼泪都下来了,可见这些年忍气吞声的活着,老人家心里也是憋屈得慌。

而确定了她的态度后,罗莞心中便有数了,倒是蒋秋娘有些忧心忡忡,叹气道:“虽说搬出去不受气是好,只是要往哪里搬呢?这村子里也没谁往外租房子,何况到时候和你舅舅舅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唉!终究也是难受。”

罗莞道:“既如此,咱们就搬得远一些,索性离了她们……”不等说完,忽听院中脚步声传来,罗孚此时就在门边,看见来人,忙回头对罗莞道:“姐姐,是舅舅舅妈来了。”

“这么快?看来是商量出主意了。”

罗莞冷笑一声,对元老太太和蒋秋娘道:“咱们东西不多,娘和外婆收拾收拾吧,你们看看舅舅舅妈这急赤白脸的吃相儿,竟是一刻也不想让咱们在这里多呆呢。”

蒋秋娘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竟会这样快就下定了决心,因慌张道:“收拾的再快又能快去哪里?我和你外婆还有些衣服……”不等说完,便听罗莞淡淡道:“衣服收拾出几件就行了,外婆若是有体己东西,也别落下白便宜了他们,不过无所谓,反正日后咱们也会有好日子过。”

说到此处,那蒋明德和金氏就已经上了台阶,罗莞便倚着门笑道:“呵呵,舅舅舅妈真不愧是势利人,这么快就想好怎么来分我们的银子了吗?”

“这叫什么话?”蒋明德冷哼一声道:“莞丫头,不是我说你,好歹我也是你舅舅,她是你舅妈,你就是这样和我们说话的?”

“舅舅舅妈若不是来分银子的,我自然可以好好儿说话,赔罪道歉也没关系。”罗莞仍是笑吟吟的,淡淡道:“舅舅自己说,我是不是错怪了你们?或者你们过来只是给我们送吃的,并非是为了要银子呢?”

蒋明德立刻就说不上来了。那边金氏哪里肯理论这些,她满脑子都是那白花花的五十两银子,因连忙道:“莞丫头,你说是就是吧,本来么,你们吃住都在我家,这银子也该给我们,就当做生活费,也不够养你们一辈子的呢,如今给我们难道不应该?”

罗莞冷笑道:“是么?原来是这个理由。也罢,既然说这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是用来做日后我们在这里吃住的生活费,那我们日后不住在这里,银子就不用给你们了吧?””你……你什么意思?”金氏一呆,却听罗莞淡淡道:“我已经和娘还有外婆商量过了,我们如今有了钱,要搬出去住……”

不等说完,就见金氏跳了起来,大叫道:“哪有这样道理?你们吃住了这么些日子,如今得了钱,便想过河拆桥,脚底抹油一走了之?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呵呵,我们原来是在你们家吗?舅妈记性不好,我可是没忘,当日我们来投奔的时候,可是被你拒之门外,没奈何去了土地庙住的。后来又是谁死乞白赖非要让我们住在这里?舅妈你就糊涂到这个地步了?不是当日你和舅舅百般款留,我们能住在你这里受气?就是住在这里,可也没白住,去年那一万斤征粮是怎么变成了一千斤?大雁岭上的地是谁种的?你们家的大部分衣服是谁洗的?柴是谁劈的?手帕香囊荷包都是谁绣的?如今还敢来和我们算账?既如此,咱们就好好算一算,看看到底是谁亏待了谁。”

“你……”

金氏说不出话来了,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们两口子把事情做得太绝,这会儿想要强词夺理,都没有话说。只是那银子万万舍不下,因便冷笑道:”无论如何,那藏果子的地窖总是我们家的吧?没有那地窖,你那果子能存到这会儿?能卖得上这样大价钱?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你把五十两银子留下,爱往哪儿去往哪儿去。”

“呸!为了钱,我看你真是不要那张脸皮了。”罗莞还不等说话,就听元老太太啐了一口,恨恨道:“那地窖之前就是废弃的,如今你们好意思靠着它,张口要五十两银子?怎么不怕把舌头给闪了?”

第五十一章:离开

金氏冷哼一声,没说话,但摆明了就是要不要脸到底了。

“是用地窖藏果子不假,不过我那果子都是花本钱买来的,你那地窖,多说不过是租用一下罢了,凭着这个,也想得五十两银子?真真好笑到家。好,既然你们这么说,我就权当地窖是你们家的,我租用了来,这里是一串钱,在这乡下租房子,也够租一年的了,何况不过是个废地窖。你们拿去吧。”

罗莞说着,便从袖里拿出一串铜钱扔给金氏,若是往常,别说一串,就是一个铜钱,也足够金氏眼睛发光去捡拾了。然而今天,和那五十两银子一比,这点铜钱又算得了什么?因此金氏脖子一梗,冷笑道:“话不是这么说,若用地窖赚了二十串钱,你给我一串钱也就罢了,如今赚了五十两银子,你还只给我一串钱,打发叫花子呢?”

“你们两个也别黑了心肠,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元老太太身子都气得颤抖了,拐杖在地下不住顿着。然而金氏和蒋明德哪会把她放在眼里,别说五十两,就是十两银子,让他们把老子娘卖了,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外婆别生气。”罗莞连忙劝元老太太:老人家上了年纪,万一气出个好歹可糟糕了。因也不愿意和蒋明德金氏歪缠,回头指着两人厉声道:“我奉劝你们,做人别把良心都丢干净了,做事就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不然惹恼了我,你们当真以为我一点儿手段都没有吗?便是没有手段,我也总还有几个朋友,你们想一想,那些人,是你们能惹得起的吗?”

金氏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罗莞说的是谁了。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又听罗莞冷笑道:“这一串钱你们好好儿收了,咱们相安无事,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断了所有亲戚情分,老死也不相往来。若是不收。好,便连这一串钱也不给你们了,本就没有给你们的道理,若要逼着我,咱们便对着干,看看到时候是谁吃亏。”

蒋明德冷笑道:“外甥女儿别说这样话。焉知你就没有用到我们的时候?你那几位朋友,如今可也不仅仅是你的朋友,便是兰儿和语儿,跟他们也不是一点儿交情没有的。”

罗莞冷笑道:“用到你们的时候?罢了罢了,我们离了这里。便是死也不会再回你们家,用你们的价钱我们实在付不起啊。至于说那几位公子和二姐姐三妹妹,呵呵,既然你这样笃定,不如我让人去把世子爷找来,看看他帮着谁?如何?”嘿嘿嘿,谢青锋对不住了哈,有你这张现成的大虎皮,我不扯来用一下都对不住老天爷创造的这个便利条件啊。

果然,这话一出口。蒋明德便没声音了,耳听得罗莞在那里叫罗孚道:“弟弟,他们既不要,你就去把那串钱捡回来,开什么玩笑,一个铜钱我还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呢,这一串钱倒白白舍出去?”

罗孚答应一声,刚要出门,就见金氏连忙把那串钱捡了起来,咬牙叫道:“好。我看你们那五十两银子是不是能花一辈子?滚出去,现在就从我们家滚出去,以后是死是活都和我们没关系,就是讨饭,也别进我们的门儿。”

“这话也正是我要对你们说的,将来若是落魄了,讨饭可别讨到我们门前。”罗莞冷冷一笑,回头对元老太太和蒋秋娘道:“外婆和娘亲都听到了?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走吧,难道还赖在这里,等着人家轰吗?”

不说她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蒋家,只说蒋明德和金氏回到屋里,蒋明德便沉着脸对金氏道:“你刚刚也太急切了些,怎么就把她们撵走了?五十两银子虽不是个小数目,可和征粮比起来,那算得了什么?去年你没尝到甜头?更不要提过年时那些大地主家送的礼,今年若是她们走了,咱们怎么办?”

金氏冷哼道:“我原本也没想赶她们走,只是那个丫头也太气人了。你听听她那张嘴,这日后住下去,敢情我还要受她的气?不过若不是我有主意,为了那征粮,自然是受气也得忍着。实在是因为我想过了,如今咱们和两位小侯爷也算是有了交情,便没有她们,想来那扒皮保长也不敢来征咱们的粮,若他真来了,不是还有兰儿语儿吗?只要让她们请那两位过来坐一坐也就是了。那个死丫头终归是咱们外甥女儿,哪里比得上咱们女儿更有力度?再说了,没有她在这里,以后几位贵公子过来,也不至于就分心在她身上,岂不是便有闲暇多看咱们女儿几眼?兰儿和语儿也不是差劲儿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了两位小侯爷青眼,飞上枝头了呢?”

她嘴里的两位小侯爷就是云秋水和方云白,自从新安伯成了新安候之后,这方云白自然也成了小侯爷。只把蒋明德和金氏眼热的,恨不能把自家两个女儿塞到人家两人床上去?因这会儿和罗莞翻脸,毫无自知之明的两口子可不就是做起了白日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