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锦绣堂的主人只是本能的给后人攒着底牌,甚至是带着预备嫁妆的心态度攒的这张底牌——却不想,他们的血脉,到底还是用上了这份前人福泽。
简虚白眼中流露出些许对那两位素昧平生的曾外祖父曾外祖母的尊敬,方继续道,“可汗身边的侍者只不过是一部分罢了,要知道当年狄历在中土作的孽…”
“他们败退回草原上时,撇下来不及带走、或者不曾带走的孩童,以及在他们走后才出生的孩童,可是成千上万!”
宋宜笑听着丈夫的描述,脸色煞白,只觉得气血一阵阵翻涌——成千上万个狄历孩童背后,是成千上万,甚至数目更大的中土女子被毁掉的一生!!!
由此被毁掉的家庭,那又是多少人?!
所以即使明知道沈刘两家收养教导的那些狄历孩童,乃是无辜的。
但她此刻一点都生不出对沈刘两家的谴责来,毕竟她流着的是中土的血!
“所以我们会赢的。”
“五十年前,沈刘两家、曾外祖父曾外祖母虽然已经开始未雨绸缪,却也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够用上——但因为对狄历的仇恨,五十年来,他们从未停止过派遣那些孩童以及孩童的后人,对狄历进行渗透与刺探;”
“八年前,我与雪沛偶然的怀疑,经过外祖母的穿针引线,开启了一个极大的计划;”
“四年前,乌桓国灭,这个计划,真正开始运转!”
简虚白语气平静,眼神却有着淡淡的落寞,“到现在,我们已经为狄历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实际上,直到今年年初,我都以为,这个计划,会在朝堂宁靖、端化初掌大权之后,献给他作为巩固帝位、青史留名的功绩的。”
但那个一度与他表兄弟相称、情同手足的废帝,终究没能跟他走到最后。
现在他将这番心血呈于新君,也不知道数年后,自己与这位新君,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简虚白定了定神,不去想往后的烦心事,只对妻子道,“对了,你名下的铺子之类,接下来要不要让雪沛帮你看着点?我之前跟沈刘苏卫他们几家说过世家门阀的前途,建议他们不必一直将重心放在‘士’上面,也可以尝试重视一下‘商’。这回讨伐狄历,这几家的生意,多多少少都会参与,你如今怀着身孕不便操心,却可以将铺子交给雪沛帮你看着点。”
他笑着道,“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不坑了自家大军,有些生意给谁做不是做?哪能不优先照顾自家呢?”
宋宜笑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没把心里话说出来:简虚白建议自己把铺子交给袁雪沛去打理,哪儿是为了求财?他们燕国公府现在不说富甲天下,但锦绣堂与江南堂,哪个缺银子了?
虽然宋宜笑已经说过,往后会让义子宋轩继嗣江南堂,而且会把江南堂的产业交给他继承——但她就是肯把所有江南堂的产业交给宋轩,宋轩会收么?怎么着也要让宋宜笑留下不说大半,至少一半?
毕竟当年宋卢氏可是嚷得到处都知道,宋缘的“遗命”,就是将一半家产给长女!
而宋轩又不是宋宜耀,他根本不是宋家嫡系后人,还是宋宜笑亲自养大的,怎么敢拿走全部江南堂?!
他要当真这么做了,即使宋宜笑这个义母不跟他计较,天下人也会唾弃他这种贪婪无耻的行径的!须知道按照这时候的律法,无子有女,过继嗣子之后,家产的分配,可是亲生女儿没出阁能拿四分之三,出了阁也能拿三分之一的!
宋宜笑固然属于后一种情况,但这种情况,按照律法,嗣子也只能拿三分之一——还有一份三分之一,是收归官府。【注】
何况宋轩出身的宋氏旁支,瞧着也不像是多么拮据的样子。
他们对江南堂的重视,未必是钱,更多的还是名份。
至于锦绣堂就更不要讲了,城阳王妃的庶出子孙们,在她恢复宗妇身份后,也得到了赦免,被从帝陵放了出来,还被发还了部分城阳王府的产业。
那些人现在也在帝都,才回来时还上门给城阳王妃请过安——城阳王妃当众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城阳王府发还的产业,自己不会要,但锦绣堂的任何一个子儿,都是属于简虚白的!
当时宋宜笑在旁听了这话,还以为多多少少要争上一场,谁知那些人也不知道是被城阳王妃管习惯了,还是惧怕燕国公府的权势,根本不敢反对,乖乖的默认了。
所以他们夫妇现在其实相当的阔绰。
而简虚白也不是贪财的人,之所以提议让妻子将铺子交给袁雪沛代为打理,趁机发战争财——想也知道,这是怕沈刘卫苏这几家底蕴过于深厚,比他手里残了的锦绣堂、以及宋宜笑手里千疮百孔的江南堂加起来也强得多。
最重要的是,简虚白没有可以互相扶持的兄弟姐妹,城阳王妃年事已高;简离邈不但身体不好,至今还在丁忧之中;宋宜笑虽然可称贤内助,却怀着身孕不宜操劳。
他自己得主持朝堂,根本分不了身参与商场上的勾心斗角——到时候这一块拼起来,代表锦绣堂与江南堂的燕国公府,哪能不吃亏?!
简虚白劳心又劳力的,虽然不无为了中土太平考虑,却也不希望累了自己肥了别人。
所以他请了袁雪沛出马,在商场上盯住那四家。
但袁雪沛虽然是沈家血脉,却早就跟明沛堂分道扬镳,还投在城阳王妃门下,凭博陵侯府那点东西,他就是再怎么厉害,哪能跟沈刘卫苏随便一家都是产业遍布天下比?
简虚白为了保证袁雪沛能抗衡那四家,自然只能把自家产业交给他打理了。
而他早年许诺过宋宜笑,家中产业都由宋宜笑这个主母做主的——此刻自然也要取得宋宜笑的同意,方好行事。
“袁侯爷不介意操这个心,我自然是乐得轻松的。”宋宜笑虽然对袁雪沛的印象一直不是特别好,仔细论起来袁雪沛在韦梦盈跟宋缘这两人之死上,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她跟生身父母的感情也是一言难尽。
各种情况之下,宋宜笑对于丈夫平生最紧要的这个好友,也提不起来杀之后快的心思,此刻袁雪沛又是要帮丈夫做事的,她眯眼想了会也就允了,又调侃道,“不过他也别老顾着这个那个,疏忽了家里——蒋姐姐过门有些日子了,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来咱们府里时,看着清越他们几个的眼神,显然也是想要孩子了!”
“说到这里,你今儿进宫,皇后心情如何?”简虚白挑眉道,“陛下虽然允了沈刘两家族女进宫,但也有声明:他属意长子出自中宫!下次你去见皇后,最好提醒一下她,别被弄得一辈子生不出孩子来才是!”
宋宜笑顿时凛然!
【注】这个是唐宋那会的女性继承权,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到明清时候就很坑了,别说父母手里的家产了,女子出嫁之后,如果丈夫挂掉了,再嫁的话,嫁妆以及夫妻财产,居然都由夫家做主!所以那时候很多夫家的无良亲戚,就会逼寡妇改嫁,或者干脆卖到山里去,好把人家的家产跟嫁妆统统吞掉!《祥林嫂》就有过这样的遭遇。
第六百二十二章 时光
战争的潜流暗自汹涌,在大部分不知情的人眼里,肃泰元年的正月总体还是风平浪静的。
二月初,礼部以皇室人丁单薄为理由进谏,言天子守孝以日代月,距离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薨逝已有月余,肃泰帝既已出孝,自该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肃泰帝缅怀着两位长辈,推辞了两回之后,到底“却不过群臣附议”,应允下来。
数日后,皇后聂舞樱下懿旨,礼聘沈家族女沈画婧,刘家族女刘蓓娘入宫。
这两位皆是出身名门,又才貌双全,走得又不是采选的路子,进宫之后,自然不可能像前朝飞暖公主那样从低阶宫嫔做起。
她们的起点比端化时的何修仪还高:均是直接位列正二品的妃位。
沈画婧赐封号“瑶”,从此改称瑶妃,赐居锦云宫;刘蓓娘赐封号“宣”,为宣妃,赐居鸿宁宫。
“这妃位她们也不过是暂居罢了。”宫中新添了两位妃子后不几日,宋宜笑入宫探望聂皇后,皇后私下告诉她,“虫奴跟我说了,往后如无意外,四妃之位,必有这两人的一席之地!”
年少的皇后语气苦涩,“我现在越发觉得这宫里好没意思了!”
“她们跟你怎么能一样呢?”不必皇后说,宋宜笑也知道,瑶妃跟宣妃往后肯定会晋升的,毕竟肃泰帝纳她们进宫,就是为了拉拢沈刘两家。
这种纯粹因为政治才进宫的后妃,前途跟娘家息息相关。
马上战争开始,沈刘两家子弟在对狄历的讨伐中立下功劳,瑶妃跟宣妃哪能不跟着晋位?
否则以肃泰帝接下来对沈刘两家的倚重,这两位进宫之后怎么会只是正二品的妃呢?必定是直接做上仅次于皇后的贵淑贤德四妃了。
此刻见聂皇后难过的样子,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尽力安慰,“你是陛下的结发之妻,乃陛下倾心所恋之人。她们不过是陛下为了朝堂之故才纳进来的罢了——你就当后宫里养两个闲人,皇家家大业大,难为还怕她们两个把内库吃倒了吗?”
聂皇后并没有被她的话逗笑,只幽幽道:“我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妥协要到什么时候?”
肃泰帝今天可以为了朝堂的缘故,纳瑶妃跟宣妃进宫,明天如果又有需要联姻的事情,想必他也不会拒绝。
后天呢?
再后天呢?
这宫里现在虽然有了一后二妃,但仍旧可以说是空空荡荡的。
不过在聂皇后看来,这些如今冷清的宫殿,终有一日,都会住满。
到那时候,自己的丈夫在众多衣香鬓影的环绕之下,又还能记得多少往日的结发之情?
“…”宋宜笑沉默了会,道,“你四哥让我转告你,接下来诸事上点心。不管这宫里有多少人,你这个皇后终归是别人不能比的。陛下为了你,在纳这二妃进宫前,专门跟沈刘两家达成协议,要让你生下嫡长皇子。你说你忍心叫陛下为你的一番苦心落空吗?”
聂皇后无言以对,只好道:“四嫂放心,我也只是跟您说一说——我会学着做个合格的国母的!”
她们这场谈话之后没过多久,朝堂正式公布了讨伐狄历的决定。
虽然肃泰帝、简虚白、沈刘两家早就在私下里为了这件事情操碎了心,但大睿承平日久,大部分朝臣还是不愿意开战的。
为了这个缘故,从惠宗皇帝一朝起,皇室、朝堂近年所有的悲剧,统统被扯上了狄历——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娘家都跟狄历有关系,乃是受狄历之命,专门为了祸乱大睿,这才入宫迷惑惠宗,迫害太皇太后与显嘉帝的。
而英明神武的显嘉帝固然挫败了狄历的阴谋,然而也被狄历趁乱下毒,导致御体长年欠佳。
其后显嘉帝所以会处死那许多手足,正因为他们都经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受了狄历的教唆与控制,留下来必成祸患。彼时显嘉帝自以为活不长,无暇仔细甄别,只能“含泪大义灭亲”。
至于说端化跟飞暖公主生下庆王之事——那么更加不要讲,绝对是狄历的阴谋啊!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端化是无辜的,毕竟飞暖公主再漂亮再绝色,作为显嘉帝最宠爱的儿子没有之一,居然未能抵挡得住父亲小妾的诱惑,生下孩子之后还记在亡父名下,这种忤逆不孝的恶行是不可能洗得白的。
万幸显嘉帝临终前看出破绽,留下遗诏托付肃泰帝,总算挽大厦于将倾,阻止了狄历层出不穷的毒计——那么现在肃泰帝怎么能不为前人报仇、满朝文武怎么能不为君上雪耻?!
这些事情被陆续公布之后,不管天下人是不是群情奋涌,朝中百官到底是无话可说了。
毕竟在绝大部分不知就里的人看来,我大睿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那么英明贤德的先帝,崩都崩了还被最宠的儿子戴了绿帽子!
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眼下如果还不打狄历,敢问庙堂诸公莫非都是没骨头的吗?!
何况之前不赞同动兵戈的人,只是不想开战,也不是怕了狄历——距离睿太祖杀得狄历大败特败,屈膝投降,也才数十年而已。
这数十年间大睿总体平稳,即使有臣子胆子小,在这种环境里也不可能说听到“狄历”二字,就感到膝盖发软。
所以尽管很多人心下不满,最终讨伐狄历的决议,还是通过了。
庞大的皇朝正式开始了以战争为目的的运转,朝堂上下从原本雍容舒缓的节奏,很快进入了战时的紧张。
作为这场战争的主导者,肃泰帝、简虚白皆忙得分身乏术。
这一年的五月,裴幼蕊在燕国公府生下一女,母女平安。
她坐完月子之后的三天,宋宜笑亦到了产期,如芸姑早就诊断出来的那样,生下了次子,亦是夫妇两个头一个儿子。
由于这时候大睿与狄历的战争已经正式爆发,简虚白忙得昏天地暗,甚至没能亲自守在产房外等消息。
好在芸姑医术出色,宋宜笑又是第二次生产了,进产房没多久,就传出了婴孩的哭声。
这孩子容貌并不肖似父母,反倒是像极了早逝的祖母仪水郡主。
城阳王妃怀抱襁褓,喜极而泣,亲自为这孩子取名“清世”,祝愿这个曾外孙能够坐享一生清平盛世。
原本裴幼蕊坐完月子就想离开帝都的,但因为宋宜笑的生产与坐月子,将燕国公府上下暂时托付给了她,她便又留了两个月。
入秋之后,尽管宋宜笑与城阳王妃都竭力挽留,她还是带着襁褓里的女儿,毅然而去。
索性她没有走太远,只去了京畿的一处别院。
燕国公府这边要送东西、派人慰问,却也方便。
只是裴幼蕊从此再也没有踏入过帝都。
这年的十月,袁雪萼与蒋慕葶姑嫂同时传出孕讯,成了她们这个圈子里颇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对于蒋慕葶来说,十月的喜讯还有一件,就是她的表妹玉山长公主,终于下降给了心心念念的苏少歌——本来玉山长公主在端化夫妇手里定的亲,年初就该下降了,但肃泰帝登基后,她希望重萌,想方设法取得了苏少歌点头允婚后,亲自赶到宣明宫面圣,说服肃泰帝为她退掉了那门亲事,复下赐婚圣旨。
这件事情的经过是瞒不住的,玉山长公主对苏少歌的痴迷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倒也没人觉得是苏少歌横刀夺爱——之所以这门亲事拖到现在才真正落实,自然是因为苏少歌在年初时候尚在父孝之中。
青州苏氏是大族,出孝自有一套礼仪,忙完之后再择吉日,不知不觉就拖到了十月里。
本朝的驸马虽然来自天南海北,但尚主之后,均留在帝都陪伴帝女。偶然有什么差使离都,终究也是以帝都的公主府邸为家的。
然而苏少歌情况特殊,即使尚了主,简虚白也不允他在帝都停留。因为这时候战争进行得正到炽热,简虚白不能确定苏少歌留在帝都会不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还是赶回青州、让他远离帝都与战场,来得放心。
是以这场婚事,却是玉山长公主远嫁青州。
苏少歌虽然亲来帝都迎亲,却在帝都前后停留了没超过十天,到了吉日,拜别苏太后、帝后,便匆匆携了玉山长公主及妆奁随从,返回青州。
蒋太妃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自然非常舍不得,可是玉山长公主一心一意跟着苏少歌走,她又没能力让简虚白改变主意,只能流着泪为女儿送行。
“苏二公子明明已经愿意答应这门亲事了,却一直含糊不言,直到咱们醒悟过来,辗转求了陛下,由陛下亲自出面相劝,他才表了态。”蒋太妃非常后悔之前帮着女儿实现心愿,在给玉山长公主收拾东西的时候,忍不住私下抱怨,“以他一贯示于人前的面目,在这种事情上如此矜持,根本不顾及你的颜面与身份,可见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不过是将这门亲事视作一笔交易罢了!”
这样的一位驸马,玉山长公主下降过去,还远离帝都,远离亲人的庇护,会幸福吗?
“今日我想方设法也要下降给他,往后会不会后悔,我现在是不知道的。”但玉山长公主沉默良久之后,回答道,“不过,如果我下降的人不是他,哪怕将来过得再好,我也肯定会后悔、会遗憾。”
她看向生身之母,眼里有愧疚,更多的却是坚定,“所以,即使明知道他对我无意,但只要他愿意娶我,我还是觉得很高兴,是止不住的高兴!”
蒋太妃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看着女儿披上嫁衣之后,跪在来道贺的蒋家女眷面前,请求她们往后代替自己这个不孝的女儿,多多照拂蒋太妃。
青州离帝都那么远,玉山长公主这一去,母女还有没有相见之日,真的很难说了。
送嫁这日,蒋太妃目注女儿的辇车出宫后,禁不住呜咽出声,为防不吉利,她努力忍耐着,对左右道:“我儿这一去,竟仿佛古时和亲的公主一样了!”
最近的几个朝代,除了和亲的公主外,从来都是驸马迁就帝女,长居帝都,从来没有帝女依着驸马,远涉千里的。
然而左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蒋太妃——毕竟这不是肃泰帝逼着玉山长公主的,乃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玉山长公主别具一格的下降在帝都引起了一段时间的议论,但随着她跟苏少歌的远去,舆论的重心再次回到了战争上——
因为预备齐全,大睿国力又确实强于狄历,主动发起的战争势如破竹,这年的腊月底,掐着除夕前夕,北方再次传来捷报之余,亦传来一个好消息:狄历可汗的长子不满生母年长失宠,醉后失伤了可汗新宠。
那位新宠正是飞暖公主的姐妹之一,与她同样得宠于狄历可汗的乌桓公主统共有四位,皆有殊色,非常人所能及,深得可汗钟爱。
吃了这个亏,自然不会不报复回去——四位娇宠在怀的美人一块告状,狄历可汗的其他儿子为了汗位,也是可着劲儿的落井下石,可汗受他们撺掇,一个激动之下,下令放逐长子。
而长子知道这个消息后,拒不接受,带着自己的麾下,在母族的支持下,起兵作乱,虽然由于可汗势大未能成功,却也导致狄历王室好一番内乱!
最重要的是,可汗长子的母族与妻族,在狄历内部都很有势力。
而这两族与可汗唯一的联系枢纽,就是可汗长子。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战争,狄历内部,会有着怎么样的隐患与爆发!
这样普天同庆的欢喜中,唯一郁郁寡欢,难展笑颜的是聂皇后。
肃泰帝确实真心维护她的,这一年来,瑶妃宣妃每个月都有几日侍奉皇帝,却始终无所出。
但最受期盼生下子嗣的聂皇后,却也毫无动静。
近日已有臣子上表,提议让肃泰帝再纳几个新人了——毕竟年初时候礼聘沈刘两家族女入宫,名义就是皇家子嗣单薄不是吗?
肃泰帝算起来成年已有三年,到现在连个公主都没有,甚至后妃连有孕在身的都没有一个,这叫诸臣哪能不担心?
宋宜笑同样在担心之列,只是她万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牵扯上燕国公府!
第六百二十三章 冲着谁来的?
“你说什么?!”宋宜笑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皇后之所以这一年来一直没有喜讯,乃是因为被人暗中在茶水里下过忧来鹤?!”
她吃惊道,“谁敢这么做?!”
虽然说聂舞樱的出身跟才貌,一直被很多人在背后诟病,说这位根本不配母仪天下——然而谁都知道年轻的肃泰帝对这位结发之妻有多么重视与宠爱!
只看那两位“为了延续子嗣”礼聘入宫的瑶妃、宣妃,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就知道皇帝维护皇后的意志是何等坚定了!
毕竟沈刘两家的族女多了去了,偏偏择了沈画婧跟刘蓓娘入宫,除了心性容貌等考虑外,哪能不确定她们在生养子嗣上面没有问题?
而且以这两位的出身与见识,可不是宫闱里那些阴私手段所能害到的——她们侍奉肃泰帝这一年来,虽然说算不上盛宠,但为了沈刘两家的面子,肃泰帝每个月总会去锦云宫与鸿宁宫几趟。这两宫到现在都没传出过好消息,不是肃泰帝想让长子出于中宫,总不能是皇帝身体有问题?
圣意这样明明白白的在那儿了,竟然还有人敢对聂舞樱下阴手,用的还是贵胄女眷中间闻之色变的忧来鹤——宋宜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这到底是谁干的?!”
然而特意来跟她说这事情的蒋慕葶,闻言却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她,半晌才道:“善窈,你忘记皇后娘娘早年在占春馆的时候…曾经用过忧来鹤入药吗?”
“那一次?”她不提,宋宜笑还真要忘记了,此刻想起来,不禁变了脸色,道,“你是说,那次用药出了岔子?!”
“锦绣堂的独门秘法,怎么会出差错?”蒋慕葶摇了摇头,叹气道,“何况如果那时候皇后娘娘就受了影响的话,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了!”
宋宜笑定了定神,说道:“姐姐这话倒叫我不明白了——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服侍过简驸马的老仆。”蒋慕葶抿了抿嘴,小声道,“简驸马生前,非常的憎恨皇后娘娘,那老仆服侍了简驸马数十年,即使简驸马去世数年了,依然对简驸马忠心耿耿!所以去年皇后娘娘才回帝都时,前往晋国大长公主府吊唁,他借着伺候茶水的机会,将忧来鹤掺进了皇后娘娘的茶水里!”
宋宜笑怒极反笑:“皇后入宫时后,按照规矩,即使一切安好,每个月也要请平安脉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才揭露此事?”
“还不是那些太医自作聪明?”蒋慕葶苦笑着说道,“他们请脉时察觉到不对,但因为燕国公当时刚刚发话要跟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的血脉恩断义绝,而皇后娘娘的身世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他们以为…”
以为聂舞樱之所以会服下忧来鹤,乃是燕国公府所为!
彼时简虚白权势正炽,那些太医们,或者是担心揭发此事惹来杀身之祸,故而选择了沉默不语;或者是为了肃泰帝考虑,怕这事儿揭发出来后,堪堪承位的新君会骑虎难下:结发之妻受此谋害,做皇帝的不替她报仇,在天下人面前要如何自处?
可是肃泰帝当时哪有能力报复简虚白?
所以这些太医们竟是一致保持了沉默——如果不是聂舞樱近来自己起了疑心,逼着肃泰帝百忙之中抽空,亲自勒令太医院说了真话,也不知道这件内情会被瞒到什么时候?!
宋宜笑听罢来龙去脉,脸色铁青的问:“既然已经查出来是二伯父留下来的人做的事儿,姐姐今日特意来找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因为简家二房没人了,所以现在要拿我们三房出气吗?!”
她这会心情真的是恶劣得不行!
既心痛聂舞樱的遭遇,又觉得燕国公府委屈,隐隐也有些埋怨清江郡主还有寿春伯夫妇:就算当时他们忙着给晋国大长公主操办后事,难免有疏忽,但让简离旷身边的老人,接触聂舞樱会用到的茶水,这也太粗枝大叶了?!
尽管简离旷没有怎么直接表现过对聂舞樱的怨恨——但那是因为当时有简虚白吸引了他的仇恨!
想也知道,作为晋国大长公主的第三任驸马,简离旷怎么可能喜欢长得酷似晋国大长公主、却姓聂的“义女”?!
宋宜笑还记得,当年因为晋国大长公主无视了简离旷的生辰,让简离旷在一干晚辈面前很是灰头土脸了一番。而简离旷盛怒之下,可是把大长公主当时最宠爱的一个面首,号称箜篌大家的乔先生给宰了的!
对面首尚且痛恨到这种地步,对于聂舞樱那还用说?
“帝后都是明白人,怎么可能怀疑你们?”蒋慕葶放缓了语气,说道,“现在的问题却出在了有些不长眼的东西那儿——那些人认为老仆撒了谎!”
顿了顿才继续,“那些人怀疑那老仆真正的主子,其实是城阳王妃!理由是城阳王妃非常怨恨老燕国公以及简驸马,这两位当年去世后,他们的近侍都在随后陆陆续续死去,其中不乏城阳王妃的手笔。”
“这老仆既是服侍了简驸马多少年的人,何以能够活到现在?”
“而且现在的忧来鹤虽然不像百年前那么珍稀,却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弄到手的。”
“那老仆自从简驸马去世之后,地位一落千丈,要不是当时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去世,清江郡主他们哀伤之下乱了方寸,导致府中诸事混乱,他根本没机会对皇后娘娘的茶水动手脚!”
蒋慕葶说到这儿,叹息道,“说到底,是因为陛下心疼皇后娘娘,决定向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妇问罪——这三位虽然向来不大爱掺合事情,到底是老字号的贵胄了,朝野上下,总有些交情,这会觉得他们很是无辜和冤枉,却都站了出来说话。”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陛下是明白人,定然不会听信他们的胡搅蛮缠!”
明眼人都知道燕国公府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一来聂舞樱跟宋宜笑关系非常好,正如宋宜笑当初劝说城阳王妃的那样:有一个身份高贵、且极受皇帝重视的盟友主动送上门来,为什么要推开?
更不要讲将她变成敌人了!
二来即使简虚白跟城阳王妃要为仪水郡主之死,迁怒晋国大长公主的血脉——为什么清江郡主跟寿春伯夫妇反倒没事儿?
这两位是晋国大长公主与结发之夫所出的长女与次子,在世人眼里,他们才是晋国大长公主正统的血脉传承者!
聂舞樱从头到尾,都只是“义女”而已!
“我这两天没听到关于此事的风声,未知姐姐这消息是哪儿来的?”宋宜笑听着蒋慕葶的安慰,却依然蹙紧了眉,只沉声问。
“是我姑姑给我递的消息。”蒋慕葶沉吟了下,说道,“姑姑的人没有详细说,不过我觉得…这应该是陛下的意思,借我姑姑之手传出来,免得你们听到风声之后不安!”
她不好意思跟宋宜笑说——蒋太妃现在很不喜欢燕国公府,因为简虚白执意不同意苏少歌留在帝都,蒋太妃唯一的亲生女儿玉山长公主只能随苏少歌远嫁青州,从此母女分离,此生难有相见之日。
从玉山长公主离开帝都的那天起,蒋太妃虽然在人前没有流露出对简虚白的怨恨,但在娘家人面前,多多少少埋怨过几句。
当然也只是埋怨,蒋太妃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她可得罪不起燕国公府!
只不过这位太妃虽然不会做出什么实际行动来害燕国公府,但也因为这份怨恨,若知道了什么关系燕国公府的事情,她也不会急急忙忙的告诉蒋慕葶这个亲侄女了。
毕竟蒋慕葶跟宋宜笑关系要好的事情,蒋太妃是晓得的。
因此只能是肃泰帝的意思——苏太后现在万事不管,聂舞樱未必想得到这点,宫里现在知道此事又记着安抚燕国公府的,找来找去也只有肃泰帝了——蒋太妃不好违背皇帝,这才遣了身边人给侄女传信。
“陛下只是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们吗?”宋宜笑沉吟了会,说道,“可有其他吩咐?”
蒋慕葶不确定道:“姑姑的人没有说,我在想,陛下是不是希望你进宫去看看皇后?听姑姑的人说,皇后这两日病了,不思茶饭,陛下特意在未央宫住了两日,哄了几个时辰,皇后才喝了几口粥。”
“我去看看皇后自然没问题!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使陛下不提,除非确定皇后厌了我,否则我总要去未央宫走一遭的。”宋宜笑抬指捏了捏眉心,神情晦暝道,“不过,你确定陛下没有其他话?”
蒋慕葶一怔,她自然不会觉得宋宜笑这么问是怀疑自己隐藏了消息,心念转了转,试探道:“你是说陛下…?”
“皇后经年无所出,才召了太医诊断,发现罪魁祸首乃忧来鹤,跟着就查到了二伯父生前留下来的老仆——继而,火烧到了我们燕国公府!”宋宜笑似笑非笑,眼神冰冷,“这件事情,哪儿是冲着皇后去的?这根本就是冲着我们燕国公府来的!”
她还有句话没说出来:这事儿,也是冲着整个世家门阀来的!
更深入一点想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冲着整个大睿来的!
宋宜笑下意识的看向了北方——千里之外,料想有烽火正炽,披甲执枪的将士们,血战正酣!
“而庙堂之战,却是我们这些在后方的人的事了!”她心里这样默默的说了一句,眼底寒芒闪烁。
第六百二十四章 倾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