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丕苦笑道:“也只能这么希望了——”
他揉了揉脸,“没其他事了,你且回去安置罢!不养好精神,明儿个的朝会可是撑不住!”
第五百五十七章 妥协结果,长兴下降
次日的朝会以卫家这边弹劾肃王罔顾手足之情、孝悌之义,谋害襄王,拉开了序幕。
以裘漱霞为首的苏家派自然是一口否认:“肃王殿下与襄王殿下从前是血脉兄弟,现在亦是堂兄弟,既有血亲情谊,又无远近恩怨,且襄王妃与肃王妃乃是姨表姐妹,论情份比其他兄弟还要亲近,肃王殿下何以会谋害襄王殿下?这根本就是刺客胡说八道,意图挑起皇家手足之间的自相残杀!”
裘漱霞又说,“这起案子当时是顾公亲自办的,诚然顾公名满天下,论眼光论城府非常人所能及!但有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顾公亲自教养出来的弟子,贺楼独寒,不就是个例子吗?顾公能在贺楼独寒的问题上错一次,焉知不能在此案上再错一次?”
这话说得卫家这边气得几欲吐血,卫溪铁青着脸亲自出马:“裘侍郎滔滔不绝端得是好口才!然而堂堂王爷遇刺,又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岂容你信口开河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冷笑,“难道裘侍郎自从去了刑部,就是这么办案的?!难怪当初襄王殿下遇刺之后,顾公放心不下你这个刑部侍郎,不得不亲自出马!”
“刑部断案自然是讲证据的!”裘漱霞嘿然道,“问题是,此案所谓的证据,哪一件禁得起推敲?只凭区区刺客之言,就要治堂堂王爷之罪,天底下竟有这样颠倒尊卑的道理吗?!”
他斜睨了眼卫溪,“改天若冒出个乡野村妇,当街说卫尚书你始乱终弃,我刑部是不是也该立刻二话不说把尚你拿下狱治罪?!”
又说,“何况说起来,肃王殿下没有刺杀襄王殿下的理由,倒是昨儿个才复了王爵的那位,早先既然对襄王殿下的岳父岳母兼姑父姑母下了毒手,焉知会不会抱着斩草除根的目的,继续对襄王夫妇下毒手?!所幸天可怜见,襄王侥幸生还——所以如果宗正寺要为此拿人的话,那么那位才复王爵的主儿,也该下狱去好好的交代交代,这些年来他利用陛下的信任与不察,到底坑过多少手足骨肉?!”
他这话显然是要把襄王遇刺案跟梁王复爵到一起了!
卫溪自然不可能让他如愿,当下就道:“之前贺楼独寒刺杀太子后,不曾提及顾公半句,但顾公依然不顾自己位高权重,为国之栋梁,立刻自缚,主动入狱,以全国法!至今人在诏狱之内,彰显皇皇之律!而襄王遇刺更在太子遇刺之前,刺客明言受肃王所使,昨日宗正少卿前往肃王府拿人却依然受阻——古话说的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肃王却如此轻贱国法家规,根本就是拿《大睿律》当儿戏!”
“论长幼,顾公年过花甲,肃王却不及双十;”
“论尊卑,顾公乃太子之师、国之宰相,无论品级还是地位,均不在肃王这个王爷之下!”
“论于国于民,顾公受先帝之托,为陛下辅政,自为相以来,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大睿至今昌盛繁华,顾相功不可没!”
“而肃王殿下呢?除了托体先帝,承恩肃惠王之外,有何功劳于国?有何功劳于民?”
“作为宗室子弟,肃王出世至今,享尽天下黎庶供奉,终日锦衣玉食,不思为国为民出力,反倒视国法为无物,骄纵轻狂,恣意傲慢,跋扈无礼…简直就是皇室之耻、宗亲败类!”
“顾公年长位高,于国于民均有功劳,尚且不敢因此自恃,违法乱纪!”
“反倒肃王年幼,无寸功于国民社稷,竟视律法道义为无物!”
“这根本是成何体统?!”
“依本官看,不但应该立刻将之下狱严查其是如何指使刺客刺杀襄王的,更该废去其王爵,以彰国法堂皇,刑律威严!”
双方唇舌战,你来我往,从早上吵到傍晚——中间连午饭都没吃——最后看天色将晚,宫门将闭,这才意犹未尽的暂时休战。
这天吵下来的结果对于双方来说当然也是不太满意的:苏家死活不同意让肃王下狱,更不要说削掉肃王的爵位了,但卫家抬出顾韶主动入狱的这个例子,坚持要求肃王尊敬国法,不要做给皇室子弟丢脸的事情!
最后双方一步步妥协下来的结果是:
肃王从即日起禁足肃王府,随时接受宗正寺以及相关之人的盘查,直到证明他与襄王遇刺无关,方能恢复自由行动。
作为卫家让步的,苏家同意陆鹤浩恢复王爵,而且承诺接下来不会再针对这件事情做文章——当然只是在朝堂上不提此事,至于私下里,苏家做了会承认吗?
“没办法,这件事情是顾韶的手,之前肃王殿下还没回来,我们已经派人跟襄王那边接触多次了,无奈襄王始终没有合作的意思。”散朝之后,裘漱霞照例到冀侯府来汇报兼问计,很是抱怨了一番这回对卫家让步太大,苏伯凤给他解释,“依我们的人观察,襄王未必对我们开的价码不动心,只是他交给顾韶的把柄太大,所以不敢违背顾韶。”
“估计襄王这会懊悔极了!”裘漱霞哼道,“那个时候,他还以为端化小儿已经赢定了吧?”
不然襄王怎么会跟顾韶配合坑肃王呢?
谁知道风云变幻如此迅速,襄王刚刚向端化帝投诚不几日,圣寿节上一道惊雷,端化帝自己落入了身败名裂的处境,倒是肃王,兜兜转转的,重新有了践祚的希望!
襄王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裘漱霞抚了把颔下短髯,眼珠一转,说道,“襄王妃乃富阳侯之姊,富阳侯现在不是也站到肃王殿下这边了吗?未知是否可以从这儿入手?”
襄王被顾韶捏死了没办法反水,那就索性放弃他,让他去死,完了襄王妃以未亡人的身份出面,代表亡夫说话呗?
“已经试过了。”苏少歌接口道,“不过襄王妃当初虽然也是横刀夺爱才嫁了襄王殿下,但许是夫妇已有一女的缘故,襄王妃没有做**的打算,倒有效仿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夫妇的意思。富阳侯再三.去信劝说,襄王妃始终不肯动摇——富阳侯只能私下央求我,将来肃王殿下登基时,能够留襄王一命。”
裘漱霞拍了拍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陆鹤浩倒是恢复了梁王之封,可以光明正大的上朝议事了!而肃王却被软禁在肃王府,说是查清楚了就可以恢复。但卫家怎么可能真的还他个清白?即使无法给肃王定罪,拖着时间一直不让他出来,可要怎么办?”
“云染何必如此担忧?”云染是裘漱霞的字,苏少歌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肃王虽然暂时被禁足府中,但陆鹤浩又岂是什么无懈可击的圣人?”
他指了指某个方向,“自从司空氏母子罹难后,真阳大长公主殿下可是昼夜哀泣,终日心疼孙女与曾外孙子之逝!还有富阳侯,为人子者,为父母鸣冤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苏少歌语气玩味,“陆鹤浩可以光明正大的上朝…又怎么样?”
要不是有后手,苏家哪会授意裘漱霞在陆鹤浩恢复王爵这个问题上让步?
再次日——这天本来不是休沐之日,但百官却被放了一天假:这天是长兴长公主的下降之期。
虽然前朝后宫这段时间的心思都放在了大位之争上面,但长公主下降,场面还是要顾到的。
宫里其实从数日前就开始张灯结彩,为长公主的大婚做准备。
而奇宝宫的薛嫔,早就被移出宫外处置,免得冲撞了长公主的喜庆了。
由于出了薛嫔宫女向徽仪宫告状这么一回事,虽然卫皇后没有说什么训斥何修仪的话,但何修仪替薛嫔守了一晚灵之后,想起来此事,还是把合宫的人都喊到正殿狠狠敲打了一番,又发作了几个平常做事懈怠的宫人——何修仪因为占了出身的光,进宫之后一路被捧着,底下人都不敢糊弄她,所以她也没有特别立过威。
如今这么一给颜色,宫人们到底打点了几许精神,至少看上去很有规矩的样子了。
至于说他们私下里还会不会再做类似的事情,何修仪心里也是没底,只能暗暗祈祷,这大位之争快点尘埃落定——否则老这么七上八下的吊着,实在是一种煎熬。
“娘娘不去徽仪宫吗?”许是因为一块给薛嫔守了灵的缘故,本来已经明显疏远了何修仪的田宝林等三人,这两天又跟她亲近起来了。
而且少了几分从前的敷衍与讨好,多了几分同病相怜,倒有点像是她们从前在闺里的交情一样,多多少少掺了些真心。
这天早上,田宝林换了身比较鲜艳的衣裙,过来正殿给何修仪请安,见何修仪还是穿着一身月白宫装,有些诧异的问,“还是您就打算穿这个去贺长公主殿下?这不太合适吧?”
何修仪摇头道:“婚礼是在黄昏举办的,这会子还有点时间呢!我晚点再去!”
田宝林有些歆羡道:“也是,长公主这回下降的驸马乃是娘娘的娘家嫡亲叔父,想必您去晚了也不打紧。”
“我哪儿是自恃娘家所以晚点去?”何修仪闻言却叹了口气,让左右都退下了,才小声说道,“咱们现在都在皇后娘娘手底下过日子呢!前两天因为薛妹妹那个宫女的事情,皇后娘娘虽然没有责备我什么,但心里哪能不觉得我不争气?这会子我要是再一大早的跑去徽仪宫献殷勤,你说皇后娘娘知道了,会怎么想?”
伸指揉了揉额角,“所以啊,我也只能晚点去了——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不是?”
田宝林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娘娘好歹还能去道声贺,咱们这些人却是连去徽仪宫的资格也没有的。”
其实长兴长公主统共就玉山长公主一个姐妹,上妆之际,未免冷清,本来少年妃嫔们过去凑个热闹,也能增加些喜气。
问题是,苏家跟苏太后担心卫家这边会在婚礼上做手脚,所以苏太后借口薛嫔之死,提前跟卫皇后说,给薛嫔守过灵的人就别去徽仪宫了,免得冲撞了婚礼。
何修仪能够例外,还是卫皇后帮她说了话,道是哪有婶母嫌弃丈夫嫡亲侄女的道理?
现在见田宝林提到这事,何修仪心说自己其实巴不得不去,不过她知道这么说了出来,未免有点伤人了,忙转开话题:“这两天老是下雪,怪冷的!殿里即使烧了地龙,老待在屋子里也是好没意思!赶明儿约钟妹妹跟姜妹妹一块过来,咱们弄个锅子吃怎么样?”
田宝林尚未回答,外间却有宫女进来禀告,道是:“钟美人跟姜才人来了,正在殿外求见!”
第五百五十八章 婚礼变丧礼(上)
何修仪忙道:“快请!”
片刻后钟美人跟姜才人联袂而入,进殿后解下裘衣,露出内中衣裙,正好是一红一绿,相映成趣。
“跟春天里首案红开了似的!”何修仪所以打趣道,“我本来担心提早换了衣裙,坐下来的时候会弄皱,现在你们三个一来,我顿时觉得自己灰扑扑的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换身!”
“她们两个站一块倒确实像牡丹。”田宝林轻笑道,“不过我倒觉得不似首案红,而是朱砂垒才对,钟姐姐那身红衣颜色要比首案红浅一点。”
“本来不想穿太艳丽的。”说话间钟美人跟姜才人已经行了礼,被何修仪示意坐下了,闻言捧起茶碗,解释道,“但今儿个起来看到来来往往的宫人个个穿红着绿,担心不合群了叫上面不喜,所以专门拣了这两身。”
说到这里打量了眼何修仪,笑道,“娘娘还是晚点再更衣罢,大典还有点时候呢!这中间万一吃茶吃点心什么的翻了沾了痕迹上去,到时候又要忙乱。”
何修仪所谓要赶紧去换衣服也不过是那么一说,此刻趁势就不提了,微笑道:“我正说明儿个弄个锅子大家一块吃,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么冷的天,热闹下也好。”钟美人与姜才人对望了一眼,均点头道,“是中午还是晚上?”
何修仪道:“是中午——吃完了咱们四个可以打牌什么的,完了你们可以定定心心回去。如果是晚上的话,除非你们愿意歇在我这儿,不然大晚上的让你们提着灯回流霞宫,我可不太放心!”
“那就这么说定了!”姜才人看了看殿里此刻只有各自的心腹服侍,就笑道,“徽仪宫不要咱们去凑热闹,咱们倒是可以凑自己的热闹。”
田宝林忙对比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岔开话题道:“说起来长公主殿下下降,你们送了什么表心意?我手头没多少好东西,真怕怠慢了殿下。”
“咱们都是半斤对八两,能有多少好东西呢?”姜才人举袖掩嘴,笑道,“不过殿下宽宏大量,想来也不会跟咱们计较什么?”
说话间似想到一事,从袖子里取出四个香囊来,说道,“我这两日做了些针线,正好一人一个…要么?”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色掐金丝富贵牡丹锦缎为面,绣着蝙蝠、如意等喻意吉祥的图案,手艺谈不上特别好,但也过得去,四个香囊看起来差不多,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何修仪率先拿了一个放在手上打量,诧异道:“都是你做的?比我手艺好多了!”
大家都知道何修仪这两天正有与她们缓和关系的意思,不管什么都是说好话的。
所以这话也没当真,只纷纷从姜才人手里接了香囊,嬉笑道:“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只能白拿你的了!”
“本来就是替你们做的。”姜才人抿嘴一笑,把剩来的那个当场系到腰间,其他人见状也照做了——包括何修仪,何修仪的陪嫁侍女倒有些狐疑,觑了个空试探道:“才人做的香囊十分喜庆,是专门为了贺长公主殿下绣的吗?”
然而姜才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劳姑娘见问,不过不是的——其实,这香囊是早在前段时间就做起来的,一共做了五个,本是打算在年节的时候再拿出来,是以才择了喜庆的料子跟绣样。然而前两日薛姐姐说走就走了,她的那个我当天搁在火盆里烧给了她。这剩下来四个,我想了这两天,觉得还是分给大家吧!”
说到这里环视了一圈神情各异的众人,淡淡道,“若是大家觉得晦气,扔了也没什么。”
“怎么会?”短暂的沉默后,何修仪第一个表态,“妹妹一针一线亲自做的心意,咱们白拿已经是愧疚了,又哪能糟蹋了妹妹的一番好意?”
不过气氛到底受到了影响,所以姜才人没坐多久就告辞了,她要走,跟她一块来的钟美人也走了,田宝林见状亦提出告辞——送走她们三个后,何修仪所以埋怨侍女:“你就是多心,何必要那样说?反正她们都知道我等会要去徽仪宫的,不可能久留!等她们走了,咱们再把香囊拿出来细看,或者放到角落里去,不就成了吗?”
侍女其实觉得姜才人她们的友情,对于何修仪来说没什么用,破裂了也就破裂了。
不过她知道何修仪不这么想,而且深宫漫漫,何修仪也确实需要几个年岁仿佛的同伴。
是以温驯的请了罪,又提醒:“虽然奴婢看这香囊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不过待会要去给长兴长公主殿下道贺,还是不要带了吧?”
何修仪点头:“你给我好好放起来,别弄得不见了——叫姜才人晓得心里肯定更不高兴了!”
侍女道:“那奴婢给您就搁在妆台上,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总不至于说找不到了。”
她去办了之后,回来跟何修仪道:“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娘娘该去沐浴了!上妆也是很要些时间的,何况即使为了向皇后娘娘表态,晚点再去徽仪宫,但到底是长公主殿下的大婚,您总不可能让那边全部都在等您。”
如此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何修仪收拾好,带着给长兴长公主添妆的礼物,登上步辇去到徽仪宫——到了正殿后,自然是先去给苏太后请安。
苏太后今日特意换了一身隆重的装束,凤冠翟服,通身珠光宝气,却不显庸俗,只觉得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太后跟前已经有蒋太妃以及年长的宗妇陪着说话了,看到何修仪很是和蔼的免了礼,寒暄了几句,才让宫人带她去看长兴长公主。
跟着宫人,何修仪到了偏殿长兴长公主住的地方,这儿也聚集了些人,玉山长公主当然是在的,还有几位远支宗室的郡主、县主。
不过虽然有这些人在,却没什么声响。
这也不奇怪——长兴长公主只有玉山长公主一个姐妹,她的嫂子们如今活着而且在皇城内的,只有卫皇后,而卫皇后也承担了一部分今日婚礼的责任,自然没空这么早就过来陪小姑子。
有空皇后也过不来,因为端化帝尚未正式退位,长兴长公主下降,是要去宣明宫拜别兄嫂的。总不能卫皇后跑过来陪她大半天,掐着她去宣明宫的时辰,再匆匆忙忙赶到宣明宫坐好等她行礼,这也忒仓促忒不庄严了。
此外的话,伊王府是去年就合府悲剧掉的,唯一跟长兴年岁仿佛的小郡主更惨,早已香魂渺渺。
至于说表姐妹,晋国大长公主病重,她的子女晚辈不可能抛下她不管,跑过来给长兴长公主道贺,包括简虚白夫妇在内都告了罪,道是怕侍疾沾染的病气冲撞了婚礼,所以礼到人不到了。
像隔了一层的衡山王府,郡主们死得死小的小,现在这几位郡主、县主,都是跟皇室已经没多少来往的宗室之女,在今天之前都没怎么跟长兴照过面,现在又哪儿有胆子跟长兴说笑打闹?
所以这场面能不安静吗?
看到何修仪进来,人群里略略骚.动了下,行过礼之后,那些郡主、县主继续端端庄庄的沉默。
而何修仪也不知道该跟两位长公主说什么,强笑着道了句:“殿下大喜!”
送上礼物,也跟着端端庄庄的不作声了。
好在两位长公主也没有跟她长谈的意思,自顾自的凑在妆台前小声说话。
半晌后,看看暮色将临,宫女进来,说是长兴长公主该梳妆了。
众人闻言忙让开地方,好让负责梳妆的宫女服侍长公主。
梳妆非常的顺利,结束之后,宫女看了看屋角的铜漏,建议长兴长公主可以在殿中小坐片刻:“再过一刻钟,殿下便可以起身去正殿拜别娘娘。”
何修仪等人闻言,都是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本来陪新嫁娘是一件很开心很喜庆的事情,但如果跟这个新嫁娘不熟悉、关系也谈不上好的话…就这么候在这儿,可就很没意思了。
而且何修仪当初的入宫是很政治的缘故,长兴长公主跟她叔父何谦的婚事呢也是纯粹的政治婚姻,这个就导致了,何修仪明明是长兴长公主长兄的小妾,她的叔父却是长公主的驸马——当初卫皇后说,哪有婶母嫌弃丈夫嫡侄女时,何修仪尴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这会算算时间,心想总算马上就可以走了!
谁知好不容易熬到一应繁文缛节结束,又在徽仪宫吃了顿典型的宫宴,何修仪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奇宝宫,正要叫人去预备浴房,却有一名小内侍神情慌张的飞奔过来报信:“娘娘!不好了!长公主殿下在辞别帝后时,忽然呕血晕倒、不省人事!”
如果只是这事儿,这小内侍也不必这么急着来告诉何修仪。
重点是,“帝后令人上前查看长公主殿下时,发现长公主殿下袖子里有一只眼生的香囊,有人认了出来,道是正是今儿个早上姜才人给您的那一个!”
第五百五十九章 婚礼变丧礼(中)
何修仪闻言吓得差点瘫软在地:“那个香囊我明明让人收起来了,根本就没带到徽仪宫去——怎么会在长公主殿下的袖子里?!”
她的陪嫁侍女赶紧跑进寝殿,跟脚拿了个空盒子出来,脸色煞白道:“娘娘,那个香囊不见了!”
这下还用说吗?必是伺候何修仪的人里出了内奸,趁她们主仆前往徽仪宫时进寝殿拿走了香囊,又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混进了长兴长公主的袖子里!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长公主殿下出事儿,也未必跟这个香囊有关系呢?”侍女见何修仪惊怖欲死的模样,强自镇定的安慰道,“娘娘不要急,事情的真相如何,现在也还没有弄清楚,说不定跟咱们根本没有关系呢?”
不过侍女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没什么底:那个香囊是她亲手放进盒子,搁在寝殿的妆台上的。内奸既然特意偷走了它,又弄到长兴长公主的袖子里头去,难道只是为了弄个恶作剧不成?
十有八.九,是想让何修仪顶缸,至少也是拖何修仪下水了!
事实也正如侍女所想的那样,片刻后,帝后使人将何修仪召到了宣明宫,责问她香囊之事。
何修仪又惊又怒又怕的说明了香囊的来历,以及强调自己绝对没有带它去徽仪宫,更不清楚这个香囊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兴长公主身上——之后姜才人等一干人自然也被带到了宣明宫中对质。
姜才人证实了何修仪的话,却道:“妾身后来就告退离开了奇宝宫,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何修仪听出她置身事外的意思,虽然知道姜才人眼下也帮不了她什么,心里到底一冷,下意识的看向上首的卫皇后——她知道长兴长公主是苏太后的亲生女儿,苏太后统共就一子一女两个亲生骨肉,自然是爱若珍宝。
这回长兴长公主出事,苏太后哪能不恨上她?
眼下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一直对她很是和蔼的卫皇后了。
卫皇后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喜怒,只平静道:“一块做的其他几个香囊呢?”
姜才人三人忙将自己的香囊解了下来,放到宫人端上来的漆盘内。
皇后道:“让太医瞧瞧,这几个有没有问题?”
太医仔细的检查了,然后摇头:“回陛下、娘娘,这三个香囊都没有装载过蛇蝎之物的痕迹。”
何修仪闻言一惊,脱口道:“难道长公主殿下…?”
“她袖子里的香囊里被放了一条毒蛇。”卫皇后淡淡道,“蛇因她的体温从冬眠中复苏,咬了她一口!”
顿了顿,“可怜的妹妹,她已经没了!”
皇后说着可怜的话,神情中却不见任何怜悯与哀伤,轻描淡写道,“这件事情本宫会查清楚的,何修仪,虽然本宫也不愿意相信你跟这件事情有关系,但规矩不可坏。你且跟他们走吧!”
何修仪尚未回答,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充满了怒气与恨意的声音:“慢着!”
旋即苏太后扶着芳余的手,大步走了进来,厉声道,“哀家还没问话,谁敢离开?!”
卫皇后意思意思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换了哀戚的语气,说道:“母后现在的心情,媳妇能够理解!毕竟太子前不久也遭了一回罪,亏得大睿列祖列宗庇佑,才叫太子侥幸生还!这会长兴妹妹竟是直接去了!媳妇哪能不知道,母后这会必定是肝肠寸断?”
说到这里一指何修仪,“但沁婉是母后亲自选进宫来服侍陛下的人,她是什么性情母后前两日还讲过,母后您是最清楚的!所以她怎么会谋害长兴妹妹呢?这肯定是有栽赃陷害,母后您纵然急着为长兴妹妹报仇,却也不能冤枉无辜呵!”
何修仪闻言下意识的瞥了眼苏太后,眼中惊恐分明。
苏太后怒极反笑:“哀家什么都还没有说,皇后就判定哀家是来针对何修仪的吗?还是皇后迫不及待的希望哀家针对何修仪,好如了你的愿?!”
“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卫皇后拿帕子半掩了嘴,语气委屈,眼神却凛冽若寒冰,“媳妇不过是怕母后正在气头上,万一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事后懊悔莫及罢了!”
苏太后切齿道:“哀家现在就懊悔莫及!不该让我儿长兴来给你们行礼——否则哀家好好的女儿也不至于一进宣明宫就出了事!”
卫皇后放下帕子,把手一摊,遗憾道:“母后这话说的,倒仿佛媳妇跟陛下故意谋害了长兴妹妹似的了!这话也忒叫人心寒了,这回妹妹下降,媳妇忙前忙后这些时日,前不久还专门开了库房给妹妹送了一批珍玩添妆,虽然知道妹妹不缺这些,好歹也是我们这做兄嫂的心意不是?媳妇为了妹妹下降这样的操心,有道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母后不问青红皂白就迁怒媳妇还有陛下,这可着实不符合您从前在先帝面前表现出来的嫡母风范啊!”
她说到这儿端起茶水呷了口,悠闲道,“再说了,有道是人死不能复生!长兴妹妹人都没了,母后您就是把凶手千刀万剐,又有什么用呢是不是?所以啊,您还不如放宽了心,把事情交给媳妇来办,您自己呢,回徽仪宫去歇着也好,缅怀长兴妹妹也罢…总之还是想开点吧!否则今年宫里已经相继办了几场丧事,您年纪也大了,可别因为长兴妹妹之逝也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却叫媳妇跟陛下可怎么办才好,是吧?”
苏太后气怒到极点,却反而冷静了下来:“卫银绚,你以为害了我儿长兴,再栽赃给何修仪,就可以让何文琼心存忌惮,倒向你们卫家?!你这是做梦!”
正惶恐匍匐在地的何修仪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攥紧了帕子!
“媳妇原本是想给母后留脸的,毕竟好歹长兴也是您的亲生骨肉,是先帝膝下唯一的嫡公主!”卫皇后从苏太后进来起,一直无动于衷的坐在上首,丝毫没有起身见礼让位的意思,此刻居高临下,把何修仪的小动作看得分明,不禁换了个坐着的姿势,冷笑出声,“不想母后却非要撕破脸!”
皇后挑了挑眉,道,“那也别怪媳妇不给您面子了——您说媳妇害了长兴妹妹,栽赃何修仪?这简直就是荒唐!且不说媳妇素来喜爱何修仪,自她进宫至今,一直都是和颜悦色,从来没有半点亏待,犯得着忽然把她往死里坑?!”
“单说何修仪的祖父何尚书,如今掌着禁军,媳妇还指望何尚书能够附议媳妇的娘家,支持梁王登基呢!怎么会动何修仪?!”
“倒是母后的果断委实让人刮目相看——长兴袖子里的香囊固然盛了蛇,但她在徽仪宫里盘桓那么久,徽仪宫又不是没烧地龙,怎么那时候她就好端端的,一到宣明宫就出事了呢?!这根本就是母后为了污蔑媳妇还有陛下,为了栽赃何修仪,存心设计吧?!”
皇后说着轻轻鼓掌,“舍弃亲生女儿给亲生儿子铺路!母后这份狠决,媳妇真是自愧不如!”
苏太后跟卫皇后这回是彻底撕破脸,连场面都不顾了——你来我往越吵越不像样子,一直做壁花的端化帝都觉得有点听不下去,然而皇帝几次打岔或者试图调停都被无视,最后索性起身,拂袖而去!
皇帝可以甩手走人,其他人却没这胆子,只好心惊胆战的继续听这两位越骂越激烈,连许多属于不可外传的宫廷秘闻都嚷了出来!
正在所有人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的光景,太皇太后终于被惊动,亲自前来阻止这场闹剧了!
只是太皇太后的到来,虽然让太后与皇后停止了争执,但长兴长公主之死,却肯定要有个结果的。
不仅仅苏太后绝对不会放过谋害了她女儿的人,宫外的何府还在兴兴头头的摆喜酒,结果新妇还没进门就死了,何家也好何谦也罢,哪能不要个说法?
太皇太后只得强打精神,亲自询问事情经过——但这件事情一时半会还真是说不清楚:徽仪宫那边并没有发现过香囊,毕竟苏太后不是好糊弄的,如果早点就察觉到不对,她又怎么可能任凭女儿遇害呢;宣明宫这边,卫皇后也坚持什么都不知道,反正长兴长公主进殿行礼之后,帝后才叫了起,她就忽然倒下去了!
至于香囊的主人何修仪,以及做香囊的姜才人,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话,委实问不出来更多的了。
太皇太后对于事情的真相心知肚明,必定是卫皇后为太子报仇,也是阻止何家倒向苏家,所以要谋害长兴长公主。
至于卫皇后下手的方式,在太皇太后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会对朝堂,或者说,对大位之争产生的影响!
所以最后太皇太后说道:“哀家老了,上了年纪,精神难免不济!这起事情,哀家一时间也没个头绪…这样吧,长兴原本今日该成为何家妇的,结果现在人却没了。咱们虽然是皇家,也要给何家个解释!就让何文琼来彻查此事,也是给他个为儿媳妇报仇的机会!”
苏太后与卫皇后闻言,各自沉吟片刻,异口同声道:“谨遵懿旨!”
而这时候的燕侯府,趁着帝都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长兴长公主之逝上时,驶出一驾青帘小车,悄然消失在风雪之中!
“但望义姐此行一切顺利吧!”为防引人注意,宋宜笑没敢出去送行,估计着裴幼蕊差不多已经离开燕侯府了,她才叹了口气,对铃铛道,“也不知道范忠收到那封信时会不会起疑心?”
“一个庄头罢了!”铃铛安慰道,“何况翠缥早先就是在侯爷跟前伺候的,自许人以来您也没少给她脸面。如今恰好临近年底,您怀着身子操心不过来,所以唤了翠缥过来给您搭把手,正是合情合理,那范忠做什么要怀疑?”
由于晋国大长公主那边要求将裴幼蕊送去占春馆的态度很坚决,甚至几番催促,简虚白夫妇无奈,只能从命——索性宋宜笑情急之下想到一个比较安全的法子,就是写信把嫁在城外庄子上的翠缥喊过来,而且在信中强调岁末天寒,天雪路滑,让她乘车过来。
翠缥是铭仁宫的宫女出身,伺候过简虚白,所以在燕侯府的丫鬟里是最有资历的,嫁的范忠大小也是个庄头。她出门要弄驾马车坐自然没有问题,而且也在情理之中,并不至于引人怀疑。
如此她到了之后,宋宜笑再找个借口留她在府里住些日子,却让裴幼蕊假扮翠缥,乘车出城。
到了城外僻静处,事情也就简单了。
不过兹事体大,即使裴幼蕊已经出府了,宋宜笑终归有点不放心。
此刻听了铃铛的劝解,才略略舒了口气,叹道:“你说的是——这回委屈翠缥了,她在府里这几日,饮食起居都给她好点,别叫她吓着了!”
裴幼蕊的事情当然是不会跟翠缥讲的,莫名其妙被喊来燕侯府,又莫名其妙被软禁,想来翠缥此刻必定是十分惴惴的。
宋宜笑自然要叮嘱底下人殷勤些,莫叫翠缥吓出什么事情来。
铃铛温驯的应了,复蹙眉:“长兴长公主殿下竟然没了…奶奶,您说这事儿?”
第五百六十章 婚礼变丧礼(下)
“不好说啊!”提到长兴长公主,宋宜笑眉宇间流露出一抹慎重,沉吟了会,才叹道,“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卫家那边做的:毕竟且不说太后娘娘是不是那种愿意为了亲生儿子牺牲亲生女儿的人,单说苏家眼下隐隐占着上风这一点,他们也犯不着现在就拿长兴长公主做弃子!”
“但从宫里到目前为止传出来的消息来看,何修仪却被牵扯了进去!”
“而何文琼之前的态度一直是比较摇摆的:他不想彻底背叛陛下,却也怕最后是苏家胜出,现在拒绝了苏家,以后会给家族带来灾难!是以他采取了折中的做法。 ”
“如今长兴长公主人没有了,那是苏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肃王唯一的同胞姐妹。”
“何文琼的亲生女儿被卷进这件事情里去,何文琼很难不担心:将来肃王登基之后,重提旧事,给姐妹报仇!”
“毕竟当年先帝就是这么做的——当初亏待了先帝同胞姐妹的驸马们,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陈国大长公主的夫家最惨,因为陈国大长公主的自.尽,以及他们后来一不做二不休投靠了申屠贵妃,被夷了三族,连同窗好友这些人都被牵累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