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在她眼皮底下,做出会波及她所在意的晚辈的事情?!”
“但皇后您还是怕了!”陆鹤浩与她对视,嘴角微勾,语气嘲弄道,“否则做什么不让您这宫女继续砍下来?!”
他知道卫皇后在怕什么——正如皇后所言,以他的势力,即使不择手段到使用散布天花来要挟朝堂,也没什么用。
因为他其实没有大规模散播天花的能力,不足以用这个手段,把皇室跟百官都逼出城去。
实际上即使皇室跟百官在这眼节骨上被迫离开帝都,也不过是成全了肃王,对于陆鹤浩本身,没有任何好处。
然而,这法子他用不了,不代表没人能用。
对于正急切的希望解决肃王此刻不在帝都这个问题的苏家来说——凭他们的底蕴,要做成这样的事情可不难!
眼下的局势非常清楚了,一旦肃王不能登基,扶持太子上位的卫家,可不会像端化帝那样优柔寡断,做了三两年皇帝了还拿心腹大患没办法:卫家绝对不会放过肃王与苏家的!
家族面临生死存亡关头,苏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前面讲了,望族重声名,重体面——前提是,他们没有被逼到绝境!
只有在家族有延续指望的基础上,他们才会讲究风度翩翩。
否则…
即使是最气度高华举止儒雅的望族子弟,也会瞬间撕下温文尔雅的面具,露出獠牙与利爪!
毕竟没有一个显赫数朝的家族,是纯粹靠着风仪建立起来的。
横竖肃王现在不在帝都,即使天花肆虐过程当中误伤达官显宦,苏家会在乎吗?
至于说苏太后、苏少歌、苏伯凤这些人也在帝都——其他人也许还相信苏家会投鼠忌器,但出身于凤州卫的卫皇后知道,这三个人都不会在乎牺牲自己的。
或者说,只要做主的苏少歌选择了牺牲,其他人也只能被牺牲。
至于说他们这三个人死了之后,肃王跟苏家怎么办——那位继承了冀国公爵位的冀侯,可是一直都在桑梓,从没踏上过帝都一步!
冀侯苏少歆,青州苏氏这一代的嫡长子。
相比少年成名的胞弟苏少歌,苏少歆可以说是黯淡无光。
外界对他的印象,也都是“平庸”“庸碌”这类字眼,甚至很多人说,之所以这位苏家嫡长子不像父亲跟弟弟一样入仕,乃是因为他天资愚钝,不堪造就到了连青州苏氏这么底蕴深厚的家族,也拯救不了他的学业。
所以只能留在老家守祖业,而且祖业还一直都是由老仆代管,他不过挂个名头。
然而卫皇后的生身之父,礼部尚书卫溪,一贯以来给人的印象,跟这苏少歆也是半斤对八两,好不了多少。
所以一旦苏太后、苏少歌、苏伯凤这三位逝世,青州苏氏是否当真将群龙无首从此衰败——估计只有苏家人自己知道。
正如陆鹤浩方才所言,只有阀阅才会知道,阀阅对于未雨绸缪有多么执着。
出色的子弟为了家族的长远考虑,作为底牌之一藏锋敛锷,顶着平凡甚至愚拙的名声默默蛰伏——甚至很多人就这么蛰伏了一辈子,到死都被认为只是一个寄生于家族的庸人——不在少数。
何况从苏家近年来看,苏太后深得先帝敬重;冀国公挟拥立之功,战功亦是赫赫;苏少歌少年成名,才华横溢。
有这三位在,足以保证青州苏氏声名不堕——如果再出一位同样出色的苏少歆,只怕先帝也要睡不着了!
所以苏家完全有理由让苏少歆藏拙,打着看守祖业的旗号留在桑梓,暗中积蓄,以作后手。
“其实苏家现在未必没有想到这个法子!”陆鹤浩看出卫皇后眼中的迟疑,笑意愈深,“只不过…他们不像我这样走投无路,随时都能豁出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敢这么做的!”
“但如果我愿意为他们领这个罪名的话…你觉得他们会迟疑吗?”
“我保证,只要我有个三长两短,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不管是谁下的手——宫外,立刻会有人找上苏家,献上此计,助肃王登基!”
“毕竟那时候我肯定没什么好下场了,身后之名又何必在乎?”
“能让害我的人也不落好,岂非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他看着馨纤下意识的收起短刀,轻笑起来,“所以,我就说,皇后是不会杀我的——”
“那么接下来,我的安危,还要请皇后您多多上心才是!”
…陆鹤浩大笑着拂袖而去之后,半晌,端化帝才嘶声道:“你…你就这么受他要挟?”
“不然呢?”卫皇后从方才进来起,就一直没有正眼看过他,此刻闻言,冷笑了一声,才转过头,斜睨了眼皇帝,不紧不慢的说道,“一时痛快杀了他,然后让苏家得利?”
端化帝忍不住道:“可方才那些话都只是他空口白牙之言!你查都不查就信了?!”
“陆鹤浩是奔着帝位才闹这么一出的,你以为他会在没有防身之策的情况下进宫吗?!”卫皇后嗤笑出声,“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他这么大喇喇的出现在皇祖母的寿宴上,到底有什么依仗?!”
虽然方才杀陆鹤浩未成,反被陆鹤浩讥诮了一番——接下来少不得忍着厌恶与杀意,好好保护好这位,但皇后神情之间却没什么郁色,反而有点一身轻松的意思。
“也是之前一直没想到他,叫他偷偷摸摸发展了这些年,又是简平愉又是端木老夫人的,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底牌了?”
“如今总算晓得,他说到底还是利用鹬蚌相争之际,妄图做那渔翁——其本身到底是不上台面的!”
“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稍稍放心——如此容他多活几日又怎么了?”
端化帝听到这儿,沉默了下,才道:“你就不怕他其实还有其他底牌的,只不过能用这个说辞将住咱们,所以没拿出来?”
“他如果真有其他底牌,而且足以保护他的话,这会就不应该在这宫里兜来兜去,而是趁着他揭发了庆王跟您的事情,打着孝敬先帝的旗号去朝堂上堂堂皇皇的亮相!”卫皇后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道,“如今的风波尽是他作为引子引出来的,结果到现在他都没能去到朝堂,你以为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昨晚夜闯铭仁宫的冒险,说到底也只是为苏家,为肃王做了嫁衣!”
“您觉得他会甘心?!”
“他方才对您言语无礼,未必只是对您不满,依我看,也是因为他心中不忿,眼下又没其他地方发作,正好您召见他,可不就都说给您听了?!”
端化帝很明显的察觉到,卫皇后现在对他的态度,比在晌午前劝说自己传位给太子时还要尖刻与冷淡——他心里本来就不是滋味儿,此刻难免有些恼羞成怒,想起来陆鹤浩所言,卫皇后在去岁天花之事上,明知道真相却一直向他隐瞒:如果不是皇后在这里没跟他说实话,他何至于被陆鹤浩一路骗到最近才醒悟过来?!
这么想着,端化帝觉得自己失位,皇后也不无责任!
而且皇后现在想方设法的希望做皇太后,可见皇后之所以向自己隐瞒了此事,说不定就有什么私心在里头呢?
他越想越不甘心,正要开口质问皇后,未想殿门却被叩响,没等帝后出声,外面的人竟心急的推门而入——端化帝与卫皇后同时皱起眉,正要出言呵斥,然而来人焦急一句,令帝后双双失色、如坠冰窖:“陛下、娘娘,太子殿下遇刺!!!”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太子遇刺
端化帝跟卫皇后现在都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太子的安危,自然是重中之重。
也不但他们两个,其他支持太子的人,比如说卫家,再比如说顾韶,也肯定不会轻忽了东宫的守卫。
但太子还是遇刺——而且性命垂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刺杀的人实在太出乎众人意料了!
是贺楼独寒。
众人眼里的状元郎,宰相顾韶的得意门生,如帝后这些人都知道的,顾韶的嫡亲外孙!
顾韶明确表态要支持太子,卫家哪能不把贺楼独寒也当成自己人看待?
毕竟谁都知道顾韶自己膝下的子孙资质都不怎么行,也就这个外孙特别争气点,他不但亲自教养课业,在仕途上更是想方设法的指点与提携——无论亲情还是利益,贺楼独寒有什么理由背叛顾韶?!
但偏偏他就是这么做了!
而且他能刺杀太子,还是打着顾韶的旗号才能成功:他捧着一卷宣纸到东宫门前,说是奉顾韶之命,送功课来给太子。
把守宫门的禁卫算是非常警觉了,并没有因为认出他的身份而放行,而是禀告上级处置——他的上级也很谨慎,专门派人快马跑去卫府请示。
…之所以没派人去问卫皇后,是因为东宫虽然依傍着皇城而建,实际上要去皇城还得从旁边绕一个大圈子,倒是去卫府更近。而且宫廷规矩森严,层层上报到皇后跟前所要花费的时间,远不如去卫府门上说一声来得方便。
而卫溪因为才得顾韶亲口确认要支持太子,又透露退隐之意,只道顾韶自己走归走,却希望再为外孙铺一铺路,觉得应该投桃报李,给贺楼独寒跟太子亲近的机会,好安顾韶之心。
纵然如此,贺楼独寒进入东宫的时候,也被两名禁卫仔细搜了身,确认他没有带任何利器,或者疑似药物之后,才获准入内。
进门后,禁卫又安排了一名可信的内侍给他引路——也是监视。
而太子出来之后,身侧亦有十数名侍者拱卫。
贺楼独寒非常自然的上前见了礼,取出“功课”之后,他本就要告退的——这个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侍者们的信任——谁知他出门没多久,太子却发现功课上面有几个字迹有点模糊,似乎是因为写完之后便折起的缘故,未干的墨痕沾到了一块,难以辨认原字。
如此太子自然要喊他回去询问。
但这时候贺楼独寒却正在恭房之中,他是才出门就向给他引路的内侍询问恭房的,理由是之前在顾韶跟前时吃了两盏茶水,只道过来送个功课会很快,是以没有提前去恭房,谁料却在东宫门口等了老半天,此刻有点忍耐不住了。
这番话合情合理,何况他当时又已经跟太子告退了,那引路的内侍自然不会怀疑,很是爽快的带他到最近的恭房——贺楼独寒进去之后没多久,太子派的人找了过来,与这内侍说明情况之后,闻说贺楼独寒在出恭,自然只得在外面等。
好在贺楼独寒没让他们等多久,之后他出了恭房,听说太子要他回去辨认字迹,自然从命,然后,回到太子接见他的花厅中后,趁着太子招他近前,指点那卷所谓的“功课”上模糊的几个字时,他毫无征兆的从袖中掣出一柄匕首,狠狠刺入太子的胸膛!
…若非服侍太子左右之人反应迅速,及时打歪匕首,又将他制服,照他之前下手的位置,太子必定被一匕穿心,绝无活路!
饶是如此,太子也被刺穿了肺叶,重伤在身,生死难料!
“匕首是哪里来的?!”闻讯火速赶到东宫坐镇的帝后,听到这儿,异口同声问。
既然贺楼独寒进入东宫之前已经被反复搜身,又怎么可能用匕首刺杀太子?!
“奴婢起初也是迷惑不解,后来想到贺楼独寒曾经要求去恭房,就带人去那恭房里搜查了一圈,果然发现恭房的角落里,有藏匕首的痕迹!”东宫大总管,卫皇后亲自给太子选的心腹内侍姚索几乎是整个人趴在地上的,从他脊背上可以分明的看到汗水已将三重衣衫打湿,声音颤抖道,“因为那痕迹很新,而且负责打扫恭房的人也保证,以前从来没有在那里看到过任何东西,包括匕首!”
“所以奴婢方才将三日之内,所有东宫侍者的行踪都彻查了一遍…”
端化帝怒声道:“是谁干的?!”
“奴婢…奴婢还在查!”姚索说这句话时已经止不住哆嗦了——其实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刚才也是他打歪了贺楼独寒的手腕及时避免太子当场毙命,之后立刻命人拿下贺楼独寒、给太子的伤势做紧急处理、召太医、遣可信之人禀告帝后…
还要带人去恭房找匕首,又彻查三日中间东宫所有侍者的行踪——尤其是后者,这可是个大工程,毕竟伺候一国储君、打理这东宫上下的宫人,岂在少数?
而帝后接到消息之后,几乎是一路飞奔的赶过来的,这么点儿时间,他还没查出来是哪些人有可能去恭房里藏了匕首,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但正恐惧于会失去唯一的儿子的父母,是不会觉得他情有可原的!
端化帝当场站起身,一脚踹到了他头上:“没用的东西!这许多人围着,竟叫太子在你们跟前着了小人暗算也还罢了,竟到现在都没能查个水落石出,废物至此,留你何用?!”
连向来冷静的卫皇后,也恨声说道:“姚索!本宫素来以为你精细,故此将你给了太子——你竟然…你竟然…”
皇后又气又痛又担心,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只命馨纤,“不能指望这班人,你去查!本宫要知道,是谁害了本宫的孩子!!!”
馨纤领命去办,但实际上她还没跨出门槛,就有人来禀告,一名负责洒扫庭院的小内侍,被发现自.缢在屋子里!
然后稍微一查,就知道这小内侍曾在贺楼独寒前往恭房之前,进入过恭房。
东宫中伺候的宫人肯定也是不许携带兵刃的,至于这小内侍是从哪弄到的匕首——人已经死了,跟他同屋的侍者全部一问三不知,一时半会的显然是得不出结果的。
不过卫皇后不必证据就知道是谁干的:“苏家…好个苏家!!!万没想到连顾相都着了他们这样的道儿!!!”
端化帝脸色惨白:“顾相…顾相对他这外孙不薄!非但视同嫡孙亲自栽培,他这个状元的头衔,若非先帝要给顾相体面,也未必能够得到!苏家到底许了贺楼独寒什么好处,竟叫他这样舍生忘死?!”
“苏家何必许他好处?”卫皇后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冷笑出声,“十有八.九,这贺楼独寒一早就是扶风堂的人!!!”
皇后凤目几欲喷火,“你忘记贺楼独寒当年高中状元之后,因为容貌秀美才华横溢,家世又清白,还与顾相有旧,是以成为高门择婿的热络人选了?!那会蒋母妃都动过心,想把玉山下降给他——然而他却想方设法的推拒了所有人家的提亲,惟独对晋国皇姑的那个义女‘念念不忘’!”
“前前后后拖到那裴幼蕊出了父孝,兀自不肯死心,最终打动了晋国皇姑,将裴幼蕊许配给了他——你也晓得晋国皇姑素来怜爱儿女,裴幼蕊虽然不是她亲生,却因悔婚与裴大学士之死,使得晋国皇姑对她深怀愧疚!”
“非但将她从幽州接到膝下亲自抚养,平常也是千依百顺宠爱有加,曾为了她训斥阿虚夫妇!”
“贺楼独寒娶了裴幼蕊,不啻是苏家在晋国皇姑那边安插了一颗关键性的棋子——”
“但晋国皇姑的另一个义女聂舞樱乃肃王正妃,即使没有裴幼蕊与贺楼独寒的婚姻,皇姑多半也会帮着肃王的!”端化帝不解道,“之前皇姑可不就是为了肃王夫妇,专门进宫来寻朕求情吗?!”
卫皇后冷笑出声:“暗子的价值岂是明子能比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尤其是贺楼独寒这个级别的暗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没有家族会轻易动用!毕竟他这回如果不行刺太子,凭他的资历以及顾相的提携,他日位极人臣绝非虚言!”
“…那现在怎么办?”端化帝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的问。
贺楼独寒是顾韶的嫡亲外孙,就算这个身份知道的人不多,但大部分人都晓得,他是顾韶的学生。
现在他刺杀了太子,导致太子性命垂危——卫家与顾韶之间,该如何继续相处?!
最重要的是,卫皇后笃定这件事情是苏家做的,可是,证据呢?!
没有证据,说不得这事儿就是顾韶这个太子老师来顶缸——谁叫贺楼独寒是打着他的旗号进入东宫的?!
而现在苏家尚未铲除,卫家倒先跟顾韶斗起来,岂不是平白把帝位送给肃王?!
“先等太医出来!”卫皇后的手有片刻的颤抖——她平生只生过两个孩子,上回小儿子夭折时,不过才落地,卫皇后尚且悲痛难捺到茶饭不思的地步,更不要讲一点点带大到现在的太子了!
最重要的是,当初小儿子夭折后,很多人,包括皇后自己,还能这样想:好歹还有太子在。
然而如果这回太子撑不过去…
卫皇后眼中闪过一抹疯狂,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说道,“且看看璀儿他情况如何——”
太子因为做皇孙的时候就封了钟陵郡王,做皇子后没多久就被立为太子,所以他的名讳陆承璀很少用到,连卫皇后这个生母,也已经好几年没唤过他的名字了。
此刻脱口而出,端化帝面上也有些悲戚之色,似想起太子还年幼时,伏在自己膝头嬉戏的时光。
“若璀儿不大好…”
皇后说到这儿,合上眼,再睁开,“那咱们就扶持蜀王登基!!!”
第五百三十五章 甲十一再次出现
太子的遇刺震惊了宫廷内外!
连太皇太后都命玉果到东宫走了一趟——太皇太后很厌恶端化帝是没错,但对于太子这个曾长孙,还是很喜欢的。
最重要的是,显嘉帝的血脉本来就不多,哪怕太皇太后未必支持太子登基,却也不愿意看到他出事。
“你们过了!”玉果去往东宫未归,苏太后先奉召到了清熙殿,太皇太后神情冷肃,看着她屈身行礼,并不叫起,厉喝道,“你们苏家在先帝一朝受尽优容,势力原在卫家之上!何况哀家与端木嵩皆站在你们这边,拥立肃王并非毫无希望,为何还要刺杀太子?!莫非你们打算让先帝的血脉只剩肃王一个吗?!”
“母后这话不公平!”苏太后并不惶恐,福了一福之后抬起头来,直视着丹墀上的太皇太后,神情沉静中愤怒暗含,“卫家可以借助何文琼之利,在帝都左近布下天罗地网,意图谋害媳妇唯一的亲生儿子,媳妇为什么不可以也对太子下手?!”
“太子是先帝的血脉,难道肃王就不是了吗?!”
“那么凭什么卫家可以杀肃王,媳妇不能杀太子?!”
“母后英明,该明白这回是卫家先坏了规矩!!!”
“我苏家,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
“你们以牙还牙倒是痛快了!”太皇太后凝视着她,眼中渐渐浮起了悲哀之色,“但你想过没有?贺楼独寒之所以能够刺杀到太子,皆因他是顾韶的外孙——至少除了你们之外的人,在今日之前都以为他是顾韶的嫡亲外孙!”
“现在他刺杀太子证据确凿,顾韶必定难辞其咎!”
“固然顾韶支持的是太子,他倒台了,对你们这些意图扶持肃王登基的人来说是件好事!”
“但!”
“朝堂现在除了顾韶之外,谁能在短时间内挑起这天下的担子?!”
“这几年来又是夺储又是争位,朝堂上下起了多少风云——然而黎庶依然安居乐业!”
“先帝在时自是先帝之功!”
“先帝去后,便是顾韶抚民之能!”
“若顾韶去位,这天下…你们是想让先帝二十年心血化为乌有么?!”
“而且你莫忘记皇后只有太子一个亲生骨肉在世,此外连个女儿都没有!”
“一旦太子这回撑不过去,谁都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何文琼一直是支持太子的!”
“万一皇后为了给太子报仇,兵戈入皇城…”
太皇太后说到这儿,气得直哆嗦,拍案大喝,“你们是想引起天下大乱么?!!”
苏太后却只平静道:“何文琼再支持太子,总不可能扶持一个死人登基,也不可能扶持一个生死难料的储君登基!所以,接下来他还会不会继续支持太子,可不好说!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兵戈入皇城的事情呢?”
“至于这天下——”
“端化去位已成定局,如今太子也是性命垂危!”
“合该早立新君,以安民心!”
太皇太后按捺住暴怒的冲动,森然出声:“早立新君?!你不如说早立肃王——但之前卫家尚且不许肃王进入帝都,何况是现在?!”
她寒声说道,“即使太子这回撑不过去,你当卫家就会甘心认输,把帝位拱手让与肃王?!别开玩笑了!”
“冲着太子遇刺是你们苏家下的手,皇后宁可跪在陆鹤浩那个混账面前做低伏小,也绝不会对肃王称臣!”
“你们苏家想用这个法子助肃王尽早登基不过是痴心妄想——!!!”
太皇太后怒叱苏太后的时候,顾韶正接过老仆递来的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
“老爷您千万要冷静!”老仆一边斟着参茶,一边叹息着劝道,“眼下这事儿一个处置不好,咱们整个洪州顾氏都…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骨儿!”
话是这么说,老仆其实也晓得,要求顾韶现在就冷静下来,为整个洪州顾氏考虑,委实太不近人情了——要知道贺楼独寒名义上是顾韶的学生,实际上顾韶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养大的!
这一点,从他当年为了就近栽培贺楼独寒,亲自长居江南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外孙的重视!
二十年栽培、二十年朝夕相处、二十年心血倾注、二十年望孙成材——孰料,最后却正是这个孙辈,给了顾韶最猝不及防最痛最狠的一击!
纵然顾韶惯经风雨,人世间的寻常悲欢都已如过眼云烟,又怎么受得住?
但老仆不能不劝——谋害一国储君,这样的罪名比弑君也差不了多少了,这可是要株连家族的!
洪州顾氏本来就已经人才凋敝,经此一劫,说不得就会步上江南堂的后尘!
而如今唯一还有指望为洪州顾力挽狂澜的…除了顾韶还有谁?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轻轻的孩子?”这点老仆明白,顾韶也明白,他接过参茶喝了半盏,感觉喉间已经不再不住泛起血腥之气了,哑着嗓子开口,“这二十年来,我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便是我顾氏子弟,也从来没有一个能比他跟我相处时间更长的——即使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吧?”
“何况轻轻之死,虽然是顾氏族人所为…”
“但老实说,也是轻轻不对在前!”
“洪州顾氏多少年的家声,怎么可以断送在她一人手上?”
“许他们母子逍遥在外近十年已经是破了例,轻轻死得并不冤枉!”
“这个道理我已经反复给他讲过,他也认可了…”
“即使他仍旧纪念母仇,心里不舒服,可是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说到这儿,饶是顾韶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你说,是不是他根本不是我的嫡亲外孙,是轻轻被骗了?!当年因为族里一致要求将轻轻浸猪笼,我好不容易才把怀着身孕的轻轻送去江南,请纪南帮忙照顾——只是不几年之后,纪南故世,缘儿虽然视我如叔父,但他到底年轻,又一直没回过江南,被苏家趁虚而入也不无可能…你说对不对?”
轻轻是顾韶之女的闺名。
“老奴也是这么觉得的。”老仆揣测顾韶现在这么讲,是因为不肯相信自己的嫡亲外孙会这么对待自己,对待顾家,所以宁可认为贺楼独寒其实不是自己的亲人,乃是被人使了掉包计。
他心里暗叹一声,温言说道,“好在人已经被东宫拿住了,假以时日不怕问不出蛛丝马迹来——对了,景敏县主之前已经有了身孕…这?”
贺楼独寒刺杀太子——顾韶跟顾家都要担心被牵累,他的妻子跟没出世的孩子那就更加不要讲了!
问题是,谁都知道景敏县主裴幼蕊,是晋国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
“现在还考虑这些吗?”顾韶闻言,惨笑出声,“晋国大长公主如果能为景敏县主与帝后翻脸,那么就更有为了景慧县主跟帝后翻脸的理由了——既然横竖都是敌人,你以为帝后,尤其是皇后,还会管什么姑侄之情?!”
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罢了,给我拿裘衣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即使帝后到现在还没派人来拿我,我也该识趣,主动进宫给个说法了!”
——正如顾韶所言,帝后,尤其是卫皇后,在知晓贺楼独寒乃是刺客后,当然不会放过裴幼蕊!
只是奉诏前往贺楼府上拿人的禁卫,踹开大门之后,一路搜到后院也不见人影,审问了几个婆子才晓得:裴幼蕊早就离开了!
与贺楼独寒几乎是前后脚出的门——之前贺楼独寒由于东宫守卫的谨慎,曾在东宫门口等了好久,这段时间足够裴幼蕊出城隐遁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禁卫们一路追查到北门,最终确认,裴幼蕊离府后,乘着一驾没有贺楼府标志的马车,从北门出城,而这驾马车,在城外三十里处被发现,车中人却已不知去向!
因着此时天寒地冻,大雪皑皑,禁卫们追到马车畔时,所有的痕迹都已被积雪覆盖。
而接走裴幼蕊的人显然非常有经验,因为连之后调来的獒犬,在追踪了一阵之后,也因目标过于分散,失去了方向。
“这显然是苏家所为了!”知情的人心里都这么想,“毕竟让贺楼独寒这个级别的暗子去冒死行刺,哪能不给他留个后人?”
不过其实这时候苏家也在疑惑:“是谁在咱们的人赶到贺楼府之前,就接走了景敏县主?!”
苏少歌脸色非常难看:“查!必须查到底!贺楼独寒为我苏氏牺牲,他的妻子与未出世的子嗣,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裴姐姐,咱们又见面了!”帝都上下,差不多所有人都在寻找裴幼蕊之际——在帝都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庄子内,裴幼蕊却正悠悠醒转。
她才醒来,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小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