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谋朝篡位这种事情…
纯靠运气肯定死得很惨。
“既然卫家也参与其中,而现在襄王遇刺,肃王回与不回都是麻烦。”宋宜笑揉了揉额角,说道,“苏家却也记挂着针对陛下了,难道说,卫家已经与你们约好,等肃王抵达帝都之后,一块废了陛下,再计较谁做新君?”
“卫家纵然肯这么说,我们苏家也未必肯这么信。”苏少歌笑了笑,“他们现在巴不得趁顾韶不知就里之际,借这位宰相之手,铲除了我们苏家还来不及!”
顿了顿,他道,“不过我们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今日约见奶奶,只是为了日后考虑,眼下的局势嘛,请奶奶尽管看着就是!”
第五百零七章 朝堂争议
既知苏家只是帝位角逐者之一,并非唯一的选择,而且苏少歌又明言不必燕侯府帮忙,宋宜笑自然不会上赶着自告奋勇,只道:“那就愿二公子心想事成了!若之后有什么吩咐,还请遣人告知一声!”
没准苏家真的赢了呢?说句好听话也不要钱。
苏少歌当然也晓得这是场面话,微笑道:“奶奶言重!往后少不得有相求之时,届时还望奶奶莫忘今日之诺!”
宋宜笑笑道:“自然。”
人家都说君子一诺千金,她又不是君子,只是女子而已——所以今儿这承诺往后算数不算数,那可要看具体情况了!
话说到这里,见苏少歌同姬紫浮都没旁的要讲了,她才告辞去看苏少菱。
苏少菱当然是没什么事情的,但芸姑来都来了,仍然给她把了回脉,说了些安胎之策。
妯娌两个现在处境相似,都是有孕在身,所以凑到一块不怕没话讲。
正说着子嗣之事时,外间来报,说是大夫人来了。
这大夫人就是卫银练——她是姬紫浮夫妇的堂嫂,堂弟媳妇的身孕有了岔子,过来看望是应该的。
不过眼下么,听说她来,无论苏少菱,还是宋宜笑,都有些心照不宣,怀疑她是替卫家打探消息来了。
“表嫂来得好巧!”不过照面之后,两人面上都是分毫不露,皆是笑吟吟道,“我们才要说到你呢!”
“听说少菱不大舒服?”卫银练也笑着颔首示意,进屋后尚未落座,先关心道,“可要紧吗?”
苏少菱指了指宋宜笑:“可不是听说芸姑回到了燕侯府,所以才觉得不适的时候,先命人去请了。未想惊动弟妹,竟也赶了过来!这却是我的不是了,弟妹如今也是双身子,哪好叫她为我奔走?”
“依我说,苏表嫂最是见外不过。”宋宜笑说道,“我这会又不是坐九望十快要生了,所以出不得门!都还没显怀呢,青天白日的,又是宽阔齐整的街道,乘车过来一回,哪有什么要紧不要紧的?怕是苏表嫂腻了我在跟前,变着法子赶我走呢!”
卫银练听她们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微笑道:“这话我可要替少菱喊冤了!他们回来的这些日子,统共才跟你见了几回?何况那几回都是有事情,也没怎么说上话——哪儿就腻了?不过是她自己头次怀孕,小心翼翼惯了,看到你也有喜,代入进去罢了!”
“所以说你们两个才是嫡亲妯娌呢!”宋宜笑笑道,“卫嫂子一来就帮苏嫂子说话,竟不疼我了!下回看到蒋姐姐,我是一定要告状的!”
苏少菱掩口道:“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要找慕葶告状,等回头我可要找朝平告状了,叫她知道她的亲娘比她还小孩子气些呢!到时候,看弟妹羞也不羞?”
三人说笑了一回,又讲了些养生之道,宋宜笑看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告辞回府。
因为芸姑是端木老夫人给的,又是懂得医术的人才,所以在燕侯府地位很是特殊,不同于寻常仆妇。
携她出入,若非简虚白亦要乘车,宋宜笑都是请她跟自己同乘的。
此刻马车出了富阳侯府,宋宜笑把苔锦等人打发到车辕上去,压低了嗓子,就独自盘问芸姑:“苏二公子怀疑锦绣堂之事,是真是假?”
然而芸姑只平静道:“我向来只管学医治病,其余万事不问。”
宋宜笑怀疑她是不肯说,但也不好在车上逼问,只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如此回到燕侯府,简虚白却已经回来了,正皱着眉等待妻子:“只是一点小事,怎么就打朝平了?”
“她跟你告状了?”宋宜笑边进内室更衣,边跟他讲,“三个孩子一块学描红,她不好好学也还罢了,却抹了满手墨,按到了轩儿脸上。我叫她与轩儿赔礼,她态度很是漫不经心,故此打了她几下。”
简虚白究竟是向着亲生骨肉的,话语里就透出几分埋怨来:“这年纪的小孩子还不懂事,淘气也是有的。何况只是抹了轩儿满脸墨汁,洗掉也就是了,又不是弄伤弄痛了,需要这样郑重其事——我问过轩儿,他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宋宜笑一面坐在妆台前拆掉珠环,一面说道:“轩儿家里现在不如咱们家,他又是个懂事早的,一个人住在咱们这里,怎么会同朝平计较?”
“你怕他嘴上不说,心里记恨?”简虚白走过去,拿起玉梳替她梳发,挑眉道,“咱们平常对他跟对朝平也没什么区别,若就为这么点小事,他就要记恨,这么个义子不要也罢!”
宋宜笑摇头道:“轩儿再好,到底只是义子,朝平才是咱们亲生的——我岂会混淆?我只是不想养出个如长兴、崔见怜之流的女儿罢了!朝平现在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趁她还没定性之前给她教好了规矩,将来长大之后散漫惯了,再叫她学规矩可就难了!”
说话间正好摘了一对耳坠子,随手扔进妆奁里,“自从先帝驾崩后,蒋太妃劝了玉山长公主殿下多少次?然而从蒋姐姐那边听到的消息,都说收效甚微。即使近来这位殿下似乎懂事了,但蒋姐姐也说,殿下心里并不高兴——也难怪,先帝在时,对两位帝女向来宽容疼爱得很,今上登基之后,虽然没有故意苛刻,但却明显表露出不喜金枝玉叶过于张扬的。两位帝女因此被生母要求着,生生拧了性.子,哪能开怀呢?”
她叹道,“我只是不希望朝平往后也这样痛苦,倒不如打小教好了她知道进退。往后咱们也能省心!”
简虚白闻言这才露了霁色,但还是道:“这些到她开蒙之后教也不迟,如今孩童之间打打闹闹的,也正是他们天真烂漫时该有的嬉闹之乐。”
“瞧你到这会才解颜。”宋宜笑拿手撑着下颔,从镜子里看他,笑,“朝平到底跟你告了多久的状?竟叫你给了我这许久脸色看?”
“谁敢给你脸色看?”简虚白闻言,将玉梳梳到底之后拿开,伸手拨了拨她满青丝,笑道,“我可是跟朝平说了,有机会才帮她求一求情,让你往后不要轻易再打她——至于成不成,可就要看情况了!这后宅是你当家,可不是我做主的地方,这是咱们早就说好了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为我还能食言吗?”
夫妇两个同时想到新婚时候的约定,不禁双双莞尔。
短暂的轻松之后,宋宜笑瞥了眼门口,示意丈夫去把房门关好,又放了半面帐子,拉了他入帐内低语:“方才富阳侯府遣人来说苏表嫂似有不适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托词吧?”简虚白点了下手,抓起妻子垂落榻上的一缕青丝把玩,似笑非笑道,“你在富阳侯府见着谁了?先说好了,若是苏稚咏在那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宋宜笑颇为无语的打了他一下,“再说苏家想托我带话,出面的不是苏二公子,还能是谁?苏表嫂如果没有出阁,兴许还有几分可能。但她那姐姐苏六小姐,心思可没她细腻,这样紧要的事情,换了我是苏二公子,我也不放心托付六小姐啊!那当然只能亲自出面了!”
何况苏少歌以前没少帮过她,两人之间不能说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关系总是不坏的。当然以宋宜笑的为人,大事上面这样的交情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但在小事或者不大不小的事情上,她还是很愿意给苏少歌面子的。
既然有这样的优势,苏少歌如果不利用那才是傻了。
“他有什么话非要你带,不能直接说给我听?”简虚白哼了一声,不过也没当真生气,只道,“他跟姬表哥同你说了什么?”
“姬表哥今儿个没说什么话。”宋宜笑沉吟道,“苏二公子说的事情,倒让我挺意外的!”
说着将经过大致描述了一遍——简虚白闻言也是非常惊讶:“外祖母才是庶人陆鹤浩的幕后主使?!这怎么可能!”
庶人陆鹤浩的幕后主使,不是已经死掉的简平愉吗?!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瞧苏二公子的模样,却是很有把握。”宋宜笑头疼道,“说到底是咱们对于长辈们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我今儿听苏二公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些往事,他知道的都比咱们多!你说爹跟外祖母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这个也不跟我们说,那个也不跟我们讲?如果是早已时过景迁,同咱们没什么关系的事情,我也不是非要窥探长辈阴私的人!可现在这些…”
这些事情已经直接影响到他们对于大局的判断了啊!
端木老夫人跟简离邈却还是这么遮遮掩掩,真的好吗?!
“爹现在不在,爹要是在的话,我还能想想办法。”简虚白言外之意,是他也没信心从端木老夫人那里套话的,“现在去问外祖母,我估计外祖母要么不肯见面,要么就是一味的兜圈子不肯说!外祖母的口风你也晓得,她老人家铁了心不肯透露,咱们这点本事,哪儿套得出来?”
宋宜笑提醒道:“你别只注意一位外祖母啊!还有太皇太后,庶人陆鹤浩那封信到底讲了什么,卫家苏家一块出手都无功而返呢!这么要紧的消息,你不进宫去同太皇太后探探口风么?”
“现在可不是去清熙殿的好机会!”但简虚白闻言却立刻摇头,“你不知道今日朝会之上有多么激烈——围绕襄王遇刺这件事情,整个朝堂都开了锅似的!吵得我回府路上都觉得耳畔兀自嘈杂不断!”
“怎么会吵成这个样子?!”宋宜笑闻言非常惊讶,“苏家现在还在守孝,上不得朝。其他支持肃王的人,即使现在还能立足朝堂之上,也不至于公然支持肃王吧?”
简虚白叹道:“是没什么人给肃王说话。”
但还是吵得一塌糊涂——因为,“他们争得是这回的事情由谁来主持!”
这个问题的关键点在于,“卫家推荐太子,顾相等人则提议何文琼!”
第五百零八章 当年情怀
“看来苏家今儿托姬表哥哄了我去富阳侯府的时候,卫家人也没歇着!”宋宜笑闻言,露出了然之色,“他们有太子这个优势,哪能不借眼下的好时机用上?”
太子今年尚未束发,再聪慧懂事,想主持调查一位王叔派人刺杀另一位王叔这么复杂的事情,也是力有不逮的。
卫家急于把他推到前台,不问可知,是为了让他登基提前刷名望能力了。
但太子的老师顾韶,却是要保端化帝的,他当然不会同意,所以推出了何文琼。
顾韶之所以选择何文琼,其实也是委婉的敲打卫皇后了:何文琼的孙女何修仪乃九嫔之一,虽然入宫日子短,但将来未必没有生下皇子分宠的可能。
他这是让卫皇后收敛点——这也是顾韶不知道太皇太后已经给了卫苏两家密旨,这两家现在正卯足了劲儿篡位,哪有功夫玩什么来日方长?
“不过太子到底年纪小了点,而且卫家素来低调,眼下忽然开声,应者寥寥,大部分人还是支持顾相的。”简虚白皱着眉,说道,“陛下也倾向于顾相——所以后来卫家又改了口,说何文琼一直都是主持兵部的,这种跟刑部搭边的事情他哪里做得来?还不如让顾相自己上。”
宋宜笑问:“那后来呢?这事最终着落在谁头上了?”
其实这件事情涉及到宗室,因为庶人陆鹤浩被贬之后,宗正令之位至今空悬,按照肃襄二王的身份,按说眼下应该端化帝亲自过问的。
但一来早前天花之事中,端化帝流露过想早日铲除肃襄二王这两个心腹大患的念头,皇帝这会亲自坐镇,最后若肃襄二王悲剧掉了,难免被野史记个谋害手足、对先帝食言的污点;
二来则是顾韶这个总策划人对端化帝的能力不信任…
“自然是顾相。”简虚白此刻就说道,“其实我看顾相自己也是这个打算,这件事情落其他人手里他都不会放心,包括陛下!”
宋宜笑思索了会,说道:“只怕这也是卫家的目的,毕竟卫家现在肯定也是巴不得肃王有个三长两短才好!现成顾相这把好刀在,不用白不用!”
她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会,悄悄道,“那你说,咱们到底向着谁才好?”
“太子与肃王各有优势也各有弊端。”简虚白这两日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了,闻言叹道,“原本我以为还有点时间,还可以慢慢考虑。谁知局势说变就变——眼下竟是根本不容人多想了!”
唏嘘了几句之后,他有些犹豫的说道,“如果…如果我选肃王,你会不会反对?”
“你是说长兴吗?”宋宜笑想到自己对晋国大长公主的怀疑,低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说道,“我确实对她有些担心,不过苏太后跟肃王瞧着都是明理之人,而且听说长兴这段时间以来的性情也改了不少——这些年过去了,咱们的第二个孩子明年也会落地了,总不可能说她还惦记着你吧?”
简虚白先调侃了一句:“这话说得仿佛这短短三五年光景,我就人老珠黄了似的!”
继而正色道,“长兴这两年确实改了很多,比以往懂事了不少。不过老实说,她这种改变,很多时候也是不得不改——是以一旦肃王登基,她会不会故态复萌,都不好说!咱们都是想好好儿过日子的人,若有个老是惦记着咱们家的在那儿打主意,也实在烦!”
宋宜笑抬眼讶道:“但她是肃王的同胞姐姐!若咱们要站在肃王这边,总不可能动她吧?如此就不怕苏太后跟肃王在事成之后替她报仇吗?”
简虚白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其实我选肃王,主要是为了二伯母。”
他神情有些寂寥下来,“自从二伯母被抬回晋国大长公主府之后…换了几个太医都说情况不是太好。倘若局势拖上些时候再有如今这样的变化,二伯母好歹静养了些日子,但有噩耗,也还能指望她靠着从前的底子撑过去。但现在…”
现在晋国大长公主的情况,哪儿受得了打击?
一旦肃王悲剧,即使端化帝信守诺言,留下聂舞樱的性命,到时候聂舞樱到生母跟前一哭诉自己的命苦,估计晋国大长公主一急一痛之下,直接就交代掉了!
“不过现在肃王的处境颇叫人担心。”宋宜笑对于丈夫这样的选择,其实也是早有预感,毕竟她说服简虚白抛弃端化帝的引子,就是太皇太后,而简虚白既然重视长辈,又如何会忽略被他喊了近二十年“娘”的人?
宋宜笑本身在太子与肃王之间还在徘徊不定,眼下丈夫提出选肃王,又暗示会解决掉长兴公主这个隐患,她这会也不好说什么,只提醒道,“陛下登基已经两年多了,顾相一直没有对肃襄二王做什么,如今猝然发动,必是雷霆一击!肃王想过关,只怕会很艰难!”
简虚白道:“你方才不是讲,苏稚咏说,这事儿苏家自会应付?既然如此,咱们瞧着就是了。我虽然不大喜欢苏稚咏,不过却也相信他不是信口雌黄的人。”
说到这儿眯了眯眼,“毕竟是青州苏。”
“毕竟是青州苏。”半晌前的富阳侯府内,姬紫浮却也在不无嘲讽的说苏少歌,“眼下这局势,说是要拉拢燕侯府,结果我巴巴的替你把人哄了过来,你转头一句‘宋奶奶看着就是’,倒仿佛专门请宋弟妹过来聊个天似的了!只是二哥既然如此能耐,又何必拉上我们这小小的富阳侯府呢?”
苏少歌听了这话,并未动怒,只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一直看到姬紫浮下意识的皱了眉,他才淡淡道:“我本来没打算让宋奶奶就这么看着,是想请她帮忙的。”
见姬紫浮张口要问,苏少歌冷笑了一声——他惯常以温润谦和示人,难得露出冷色,便仿佛换了一副面孔一样,眼角眉梢都似凝结着霜雪的锋芒,“但看到你的表现后,我觉得宁可自己辛苦点,免得宋奶奶老是往这边跑,叫你起那些不该起的心思!”
姬紫浮闻言色变,几欲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宋奶奶来之前,咱们说好的,彼此配合。”苏少歌稳稳的端着茶碗,当没看见他的震怒,只冷冷淡淡道,“结果宋奶奶到了之后,你就一个劲的盯着你不远处的摆瓶看——一直到中间宋奶奶作势要走,若不是我踩了你一脚,只怕你还反应不过来吧?”
他脸色沉了下去,“你当我听不出来你当时那句话里的关心与急切?!你敢说你对宋奶奶没有亲戚之外的心思?!!”
姬紫浮从来没想到自己的隐秘有朝一日会被人看破——这个人还是他嫡亲大舅子——其实自从代国大长公主一家流放琼州之后,娇生惯养的纨绔世子在品尝了种种艰辛之后,对于当年的那点念想,早就已经淡忘了。
他毕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虽然说当初迎娶苏少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
但苏少菱才貌双全,性情温柔贞静,对他也很体贴,侍奉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亦十分用心——这样一个正妻他也没什么好挑的,如今又即将为人父,夫妻之间哪能没有真感情呢?
只是宋宜笑毕竟是头一个叫他生出别样心思的女子,哪怕是他表弟媳妇,在他心目中终究有些不同的。
不在跟前也还罢了,姬紫浮现在已经是富阳侯爷,没了父母遮蔽风雨之后,偌大侯府上下,每天多少事情要他操心,他又期待着自己的头一个孩子,自不可能成天肖想宋宜笑。
然而跟宋宜笑真正见了面,姬紫浮终究还是难免陷入到往昔的回忆里去——其实他的回忆里也不仅仅只有宋宜笑,也有代国大长公主夫妇,有襄王妃,等等。
毕竟当年在占春馆中为宋宜笑所救的那会,代国大长公主一脉,权势正炽,他还是无忧无虑的世子爷。
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
再怎么告诉自己忘记背后努力面前,对于这段光阴,他终究是充满了眷念的。
以至于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眷恋那段回不去的时光呢,还是眷恋着该喊“弟妹”的那个人?
见姬紫浮脸色变幻,却不吭声,苏少歌寒声继续训斥道,“我妹妹许与你时,家父尚在,不提祖上辉煌,她那时候亦是国公嫡女,才貌品性,帝都上下都是公认的好!你那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清楚!若非前朝之事,你也能娶到我妹妹?可怜她嫁给你之后,何尝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这两年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那么荒僻的琼州都打了个来回!”
“如今有孕在身,即将为你姬氏延续子嗣——你却还惦记着其他女子,这人还是你的表弟媳!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怎么对得起我妹妹!!!”
姬紫浮被他骂得哑口无言,心里憋闷,却又无从分辩,只勉强道:“我素来很敬重少菱…”
“那以后就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苏少歌只是替妹妹抱屈,也不是真的想跟这妹夫撕破脸,见他服了软,亦放缓了语气,“燕侯夫妇素来恩爱,即使没有少菱,你那点念想也不过是水月镜花罢了!如今这局势,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你到现在连自己孩子的面还没见上,怎能不集中精神在正经事情上?!须知道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只你一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富阳侯一脉就此断绝——你可甘心?!”
不过呵斥妹夫的时候,苏少歌却也不期然想起当年占春馆,夜入露浓阁书房时,替宋宜笑扑灭火焰,扶她回帐中的景象。
作为扶风堂的嫡次子,因为上头长兄一早决定留在桑梓守着祖业,由他入朝延续青州苏氏的显赫与权势,所以苏少歌自幼受到了极为严格的教导。
所有一切可能使他堕落、使他松弛的事物,都是教诲的重中之重。
譬如说美色。
他学得很好,从幼年起,就表现出了极强的自制力,以及专注的上进心。
冀国公在世时曾经称赞他,说即使在阀阅鼎盛时期,各家英才玉树层不出穷的那个年代,他也属于最顶尖的佼佼者了。
苏少歌嘴上不提,心中也一直以此为傲,成年之后,越发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每日入睡之前,必反复反省这一日以来自己所有的表现,加以改进。
所以当那个晚上他察觉到自己对宋宜笑似有生出旖旎之念后,非常干脆的掐灭了。
大业未成,他哪有风花雪月的资格?!
今日察觉到妹夫竟然也对宋宜笑似怀绮思,苏少歌心疼妹妹之余,心头滋味难言,想到接下来的局势,才定了定神,“我再与你说一遍,接下来咱们要做的事情!”
第五百零九章 母以子贵?
虽然说苏少歌跟宋宜笑讲了,肃王眼下的困境不需要燕侯府帮忙。
但简虚白既然作出了选择,夫妇两个自然也就行动了起来。
由于襄王遇刺引起的风波闹得很大,简虚白这两天都要参与朝会,散了朝也被端化帝跟顾韶相继召去说了两回话——其中有一回,自然是端化帝询问他的抉择如何。
宋宜笑对此感到非常无语,就算简虚白到现在为止,对端化帝未必无情,但他现在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端化帝手底下呢,他会蠢到直接跟皇帝承认自己要背叛吗?
“不过你虽然同陛下大大表了回忠心,陛下信不信你可就不好说了!”宋宜笑顺口挑拨道,“在这位陛下手底下做事儿可也真难!难为他现在还知道信任顾相,否则这朝堂上下,简直没办法当差了!”
简虚白叹了口气,道;“先敷衍着吧!我这两日做事不大方便,你得空倒可以先跟沈刘两家那边透一透口风了。”
“你确定他们可信?”宋宜笑皱眉道,“依着爹从前跟你讲的事情,那两家,包括宋家旁支,与外祖母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沈刘两家的人之所以跟咱们府里扯上关系,那还是外祖母从中穿针引线的呢!之前苏二公子可是说,庶人陆鹤浩,很有可能是被外祖母的人救走的!”
简虚白正要回答,未想底下人却报了消息进来,说是宋珞嫣来看望侄子宋轩。
“倒是巧!”他所以笑道,“也不是让你立刻跟他们竹筒倒豆子,不过外祖母也好,那些人也罢,别管到底打什么主意,横竖是不跟陛下一条心的!既然如此,何不借这机会,试试他们到底站在哪边?”
宋宜笑想想也是,遂道:“那你先去前头吧,我进去换身衣裳,便去招呼我那族妹。”
宋珞嫣说是来看侄子的,不过见到宋宜笑之后,开口就说起襄王遇刺之事:“真真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才听到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可不是吗?”宋宜笑一面叫人奉茶,一面附和道,“襄王殿下的藩地,虽然不好跟帝都这边比,但近十几年来,也没听说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未想这会堂堂的王爷竟在那儿出了岔子!万幸襄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然这千里迢迢的,帝后也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皇后娘娘且不论,陛下说到底急得是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陛下才不会真心担忧襄王殿下的安危呢!”宋珞嫣见四周已经清了场,将茶碗拿在手里转了转,也就不讳言了,“这回的事情,如今朝堂煞有介事的商议着,里里外外都说乃是肃王殿下所为!可姐姐聪慧,必知肃王殿下好端端的怎么会谋害襄王殿下呢?且不说肃王殿下跟襄王殿下没有仇怨,就算有仇怨,两位殿下就藩又不是天两天了,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拣着朝廷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下这个手——这得傻到什么地步?!”
宋宜笑叹道:“可不是吗?不过这种朝堂大事,咱们妇道人家也就是说说罢了。对了,你是来看轩儿的,我都忘记喊他过来了!”
说着作势要扬声唤人进来,去着宋轩来见姑母。
但宋珞嫣忙道:“见轩儿不急的,他在姐姐这儿,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其实今儿个过来,主要也是想跟姐姐说说话。不过是因为没有提前递帖子,怕打扰了姐姐,这才扯了轩儿做幌子罢了!”
“你也真是的!咱们自家姐妹,要什么帖子不帖子?”宋宜笑意思意思的埋怨了几句,道,“对了,你去昭德伯府看过袁姐姐了吗?她那女儿这两日下来,眉眼必是长开了罢?不知道长得更像谁一些?我因为忙,那天看着孩子落了地,竟到现在都没空去看望。”
宋珞嫣微笑道:“托姐姐的福,我去看了一回。那孩子眉眼秀美,瞧着很像袁姐姐呢!不过伺候的人说孩子的鼻子像极了昭德侯爷——姐姐知道的,我并没有见过昭德侯爷,所以也不晓得是否如此。”
她说“托姐姐的福”,也不全是客套话,因为袁雪萼等人同她来往,主要也是看在了宋宜笑的面子上。
否则以她现在娘家夫家的地位,还不足够与袁雪萼等人平等交际。
“是吗?等满月的时候我可要好好瞧瞧!”宋宜笑仿佛很感兴趣似的,围绕袁雪萼的女儿说了好半晌,又提到自己的女儿朝平县主简清越,“说起来朝平昨儿个才挨过揍,好好的叫他们描红,偏她淘气,竟把轩儿脸上糊了一团墨汁!喊她跟哥哥认错,她还不乐意!打了十下手心之后才长记性!”
宋珞嫣闻言自然要帮简清越说话:“姐姐你这么做可是不疼人了!这孩子家打打闹闹本来就是寻常事情,何况朝平又没有真的伤到轩儿,她愿意糊轩儿墨汁,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跟轩儿亲近?换了路边不认识的孩子,朝平也还未必乐意跟人家一块玩呢!你这么一打,朝平往后都不敢跟轩儿开玩笑了,如此可不是兄妹之间都要生疏了吗?”
又说,“这么着倒是我那哥哥的不是,偏把轩儿送与你做义子,倒害朝平挨了这么一顿!”
“我原也没打算当真。”宋宜笑解释道,“只是喊她赔罪的时候她态度轻慢得很,这可不是做妹妹该有的样子!我哪能不管教?而且小孩子家记性差,过上两日她忘记了,自然又跟轩儿亲热起来了!那孩子虽然顽皮,倒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这点你放心!”
宋珞嫣跟简清越没见过几回,自然不大清楚这位朝平县主的真实性情,不过她当然不会当面否认简清越的大方——两人围绕这个话题又客套了半天,最后宋珞嫣终于忍不住了,把话题再次带到时局上来:“恕我直言,一旦肃王殿下因襄王殿下遇刺之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下一个倒台的必然是苏家!那之后,陛下帝位稳固,照着陛下这段时间以来的做派,恐怕这种风波,未必会止息!”
“但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宋宜笑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的样子,“这天下到底是陛下的天下。”
她一定要装糊涂,宋珞嫣也没办法,只好自己露一露口风了:“天下是陆氏的天下,但陆氏现在并非只有陛下一位子孙!”
“太子自有皇后与卫家操心,他们至今也没联络我们,可见是不在乎燕侯府的。”宋宜笑这才不回避了,蹙眉说道,“这种事情——他们不提,我们总不好主动找上门去要帮忙罢?”
人家没有公然造反之前,你就跑上门去要搭把手,人家要是做好了准备也还罢了,要是还没准备好,说不得要把你绑到皇帝面前表忠心,好多麻痹皇帝一会呢!
当然宋宜笑这么讲,也是因为宋珞石之前说过看好卫皇后母子。
“如今肃王尚未抵达帝都,皇后娘娘跟卫家惦记着这件事情,许是才无暇顾及燕侯府?”宋珞嫣目光闪了闪,说道,“毕竟谁不知道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疼爱燕侯,皇后娘娘跟卫家,要做这样的大事,又怎么会不跟燕侯府打招呼呢?”
“看来我族妹这些人的幕后主使,却是不属意皇后母子的?”宋宜笑心念一动,微微惊讶,暗道,“倒是奇怪,按说太子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呀!”
她之所以这么判断,却是因为宋珞嫣嘴上替卫皇后母子说话,但那句“谁不知道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疼爱燕侯”,却分明在提醒宋宜笑,卫皇后跟卫家之所以重视燕侯府,纯粹是因为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这两位疼爱简虚白的缘故。
与简虚白本身的地位、能力、才干…没什么关系!
那么,一旦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不在了,卫皇后与卫家,还会继续看重简虚白吗?
而这两位现在的年纪可都不轻了,身体情况也不是很乐观,又能护燕侯府几年?
简虚白夫妇可都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哪能为了这么几年功夫,放弃长远的考虑?
宋宜笑沉吟了下,就试探道:“其实说到肃王殿下,我自己又有一件忧心的事情,只是连夫君跟前也不大敢讲:你知道我那个小姑子,闺名叫舞樱的五妹妹,现在的肃王妃,早在我才进门那会,就一直与我来往的,我看她跟看你一样,都与亲生妹妹一般无二!”
“虽然说我相信陛下仁慈,念着二伯母的面子,不管最后肃王如何,她总是有一线生机的——可这位五妹妹,我说句实话,却是个天真烂漫的人,很有点死心眼!她与肃王两情相悦,一旦肃王有个好歹,我真担心她想不开…”
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但眼下夫君已经够烦的了,我也不好拿这事再叫他操心!也只能自己在这后宅里提心吊胆罢了!说起来也是咱们命苦,偏赶着现在这样云诡波谲的时候,连闺中情谊也没法保全!”
“姐姐可千万要放宽了心!”宋珞嫣闻言忙关切道,“莫忘记自己现在可是双身子呢!”
“芸姑之前也跟我说,务必不能太操心!”宋宜笑把手一摊,无奈道,“但你看看现在这情形,咱们在后宅里都一天到晚听到这个听到那个了,又不是木头人,哪能没点想法?”
说着轻抚小腹,苦笑道,“只望这孩子能够坚强些,莫叫我这无用的亲娘带累了罢!”
“姐姐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若姐姐都是无用,我这样的岂不成了柴禾,只能拿去点灶?”宋珞嫣正色道了句,目光在她小腹上掠过,到底吐露了些许口风,“不过姐姐也别太为肃王妃操心了,因为肃王殿下瞧着就是贵人,说不定他跟肃王妃日后都没什么事情呢?”
宋宜笑心想自己还真是母以子贵——之前多少次登门拜见端木老夫人,那位长辈可是滴水不漏!
如今借着有孕在身,表示了下担心时局,又抬出芸姑的诊断结果,果然宋珞嫣就试图给自己吃定心丸,生怕自己当真劳心太过,损及胎儿了。
她听出这语气,却是看好肃王的——这可是奇怪了!
难道救走庶人陆鹤浩的,不是端木老夫人的意思吗?!
还是宋珞嫣他们幕后的主导者,不是端木老夫人?
第五百十章 诸事不顺
宋宜笑满怀疑虑的送走了宋珞嫣,不是她不想再打听详细点了,只是宋珞嫣除了暗示肃王登基可能性比较大之外,其他都是守口如瓶——宋宜笑现在跟她关系说远不远,说亲密无间又算不上,斟酌了一回,到底没有撕破脸逼问,唤了宋轩过来,说了些家常话之后,宋珞嫣也就告辞了。
她离开后,宋宜笑把宋轩送回住处,命人请了简虚白回后院,同他讲了方才姐妹两个的谈话:“也真是巧了!你才说想选肃王的,我那族妹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却也是看好肃王,只是缘故她却没讲。”
这么说的时候,宋宜笑又想到,如果端木老夫人确实如苏少歌所言,是非常重视简虚白的话,那么老夫人会不会因为料到简虚白的选择,倒向肃王呢?
“倘若庶人陆鹤浩当真是外祖母派人救走的,而且外祖母又支持肃王的话,那么外祖母之所以救走陆鹤浩,只怕未必是为了支持陆鹤浩夺位,而是另有打算。”简虚白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若是如此的话,我倒有些担心外祖母了…”
宋宜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怕端木老夫人为了给燕侯府铺路,搭上自己。
因为肃王现在具备登基的实力,但不具备登基的名份——他是显嘉帝亲自过继出去的——虽然说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可以轻易的碾压名份,但肃王的支持者如果有这样的力量的话,也不需要蛰伏至今了!
倘若端木老夫人能够为肃王解决这个麻烦,功劳可想而知!
而享受这份功劳的,多半就是燕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