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虚白闻言,目光闪烁了会,才道:“你放心吧,我理会的。”
如此夫妇二人分头行事,简虚白从卢氏那边入手,宋宜笑则收拾收拾登门拜访卫银练。
卫银练初成亲时,因为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还在帝都,姬明非幼丧父母,一直跟着叔叔婶婶过,所以是住在代国大长公主府的。
后来代国大长公主一家子流放琼州,姬明非请求随行,因卫皇后才遭丧子之痛,端化帝为了留下小姨子宽慰发妻,没有答应,愣把他们夫妇留了下来——不过因为代国大长公主这个主人都走了,他们也不好继续在大长公主府里住下去,所以搬了出来。
现在却住在跟代国大长公主府隔了两条街的一处宅院里。
这宅院本是姬家祖产之一,地方不算小,四进四出,后面还带了个大花园。
就住了姬明非与卫银练夫妇二人,上无长辈下无子女,虽然有下人,一路走进去到底觉得有些冷清了。
故此卫银练看宋宜笑独自前来,就嗔她:“朝平他们呢?枉我接了帖子之后,从昨天就巴巴的预备起来,为的就是哄朝平他们几个高兴——结果三位心肝儿肉一位也没来,竟只来了你一个!真真是叫我失望!”
“表嫂这话才真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宋宜笑把帕子按在胸口,作出悲痛欲绝之状,说道,“枉我一心惦记着表嫂,生怕三个孩子来了之后,扰了咱们亲近,好说歹说,做牛做马,总算把三位祖宗哄在家里了,结果表嫂这会倒嫌弃我了!”
“就是嫌弃你!”卫银练闻言“扑哧”一笑,拿指虚虚一点她,道,“咱们都多少日子没见了,我打赌小朝平一准记不得我这卫伯母了!你还不赶紧带她来见见我,你说我该不该怨你?”
宋宜笑笑道:“是是是,是我不对——然而表嫂看在我这些日子对你日思夜想惦记着的份上,就饶了我吧!”
“过两日必须带朝平他们过来叫我见见!”卫银练同她讲条件,“不然我才不饶你呢!”
“那是当然的!”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后堂上,丫鬟们奉上茶水,宋宜笑呷了一口,说道,“都这么久没来给嫂子请安了,嫂子哪能不给见面礼呢?冲着这一点,嫂子就是不这么说,我啊过两日也非领他们上门不可!”
卫银练闻言失笑着对左右道:“你们听听她说的这话!堂堂燕国夫人,居然也学人打秋风起来了!”
她之前的心腹丫鬟岁数到了已经许出去了,现在伺候的丫鬟们跟宋宜笑都不是很熟,这会也不敢贸然接话,只纷纷掩口轻笑。
两人说笑了一阵,丫鬟们添了一回茶,卫银练方找个理由把下人都打发了,敛了嬉笑之色,关切道:“特意没带孩子们来,可是有事要说?”
“不错!”宋宜笑暗赞她机敏,也叫苔锦等人退下,方道,“其实这事儿我这边还没查证,只是片面之词,作不得准。但因为关系重大,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同嫂子说一声的稳妥!”
卫银练意外道:“是什么事呢?”
“前两日,我娘家继母身边的人,私下托人转达了我一个消息。”宋宜笑当然不会告诉卫银练,自己这消息的来源是宋家旁支在卢氏身边安插了眼线了,故此推脱在下人的告密上,“说是我那继母,曾在数月之前,受人之托,遣了心腹往南方去,好像…去的是琼州!”
“什么?!”卫银练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宋宜笑今日来说的是这样的秘密,不禁大吃一惊!
由于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自.尽,太皇太后可是闹到现在都没罢手!
不但端化帝被弄得焦头烂额,她姐姐卫皇后也跟着操了无数的心!
去传旨的人敢拿脑袋发誓,他们在跟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接触过程里,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尊敬,更没有任何暗示与威胁——毕竟太皇太后还在——所以这种情况下,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自.尽,大家都只能无奈的认为,他们是受不了从贵胄变成庶人的落差。
结果现在却发现,还真有内情?
卫银练吓得脸色都变了,本来两人是隔几而坐,她这会半个身子都压到了小几上,探头向宋宜笑,低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卢氏派人去琼州做了什么?!”
“我要知道详细,也不会说作不得准了。”宋宜笑叹了口气,“这事我已经告诉夫君,请他帮忙着手去打探下了,想着这么大的事情总要跟陛下还有娘娘这儿说一声——却怕专门去了未央宫,惹了我继母那边怀疑,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陛下跟皇后娘娘还没做好准备,太皇太后倒先晓得了,可不要出大事了?这不,趁着来看望嫂子,顺道请你帮忙转个信儿?”
卫银练现在也没心思同她叙旧了,问明了来龙去脉后,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流露出焦灼之色——宋宜笑知道她是急着去找卫皇后,自然不会久留,觑到个机会就提出了告辞。
“下回务必带朝平他们过来!”卫银练意思意思留了两句,也就亲自送她离开。
宋宜笑走后,卫银练都等不到明天,午饭也不用了,直接梳洗一番后,登车前往宫门求见。
她是卫皇后唯一的胞妹,向来得皇后宠爱,皇后现在地位又稳固,虽然求见得突兀,但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后,还是获准入内了。
“怎么忽然进宫来了?”卫银练抵达长乐殿时,卫皇后只带了诗婉召见她,一照面就问,“什么事情这么急?”
“恐怕姐姐听了比我还急!”卫银练草草福了福,不待皇后叫起就站好了,踏前几步到了丹墀下,沉声道,“宋弟妹刚刚给的消息,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自.尽前,她那继母卢氏曾受人之托,遣人前往琼州!”
卫皇后闻言,原本散漫的神情顿时一肃!
“消息当真?”皇后一迭声的问,“卢氏与代国他们并无瓜葛,可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又为何要趟这混水?可能确信她派人去琼州,与代国夫妇自.尽有关系?宋弟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卫银练简明扼要的把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虽然宋弟妹再三强调说单凭一个下人的片面之词未必能够作准,只是觉得事情过于重大,这才想着先给您跟陛下通个气…”
“这消息是专门告诉我的!”卫皇后听到此处,却一眯眼,打断了她的话,哼道,“既然她都说阿虚已经着手查证此事是真是假了,倘若要把这事儿告诉我跟陛下,何必由她出面,经过你兜这么个大圈子?直接让阿虚进宫禀告陛下不就成了吗?毕竟她忽然来求见我固然引人注意,阿虚这些日子,可没少出入宣明宫!”
卫银练尽管由于年岁跟经历,城府不如姐姐,到底也是瑞羽堂嫡女,闻言心念一转,道:“姐姐的意思是,这事儿同姐姐您,或者咱们家有关系?”
第四百五十四章 如获至宝
卫皇后淡淡的笑了笑:“十有八.九了!不然宋弟妹有些日子没同你来往了,你又还在孝期,她怎么会忽然去打扰你?多半就是想借你之手,故意把这事告诉我了!”
“可这事儿…”卫银练沉吟,“我倒是听不出来同姐姐您有什么关系啊?”
她这么说时,目光有些闪烁,卫皇后察觉到,有点啼笑皆非,轻嗔道:“怎么?你怀疑那卢氏背后之人是我吗?!”
“怎么会呢?”卫银练心里还真有点这样怀疑,不过嘴上还是道,“只是想着宋弟妹专门把这件事情委婉透露给您,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
“这种情况还能怎么着?”卫皇后斜睨了眼妹妹,漫不经心道,“要么就是她跟你一样,认为我同这件事情有关系,来提醒的;要么就是她知道这件事情可能会牵扯到我,来报信的。 ”
说到这里,皇后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卢氏之母黄氏,早年倒是一直给我做事的,只可惜这人精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莫名其妙把宋弟妹当作大敌,差点把全家人都坑了进去!虽然当时我念在多年情份的份上,从中斡旋,保下了卢家其他人,但同卢家的情谊,也就此了结了。那之后,我也没再管过这一家子——如今卢氏疑似与琼州之事有关,宋弟妹顿时就想到了我,我倒有点吃不准,她到底是存得什么心思了?”
毕竟卢氏的娘家生母黄氏既然做过卫皇后的膀臂,即使黄氏去后,卫皇后再没使唤过卢家人,但以卢氏目前的处境,如果卫皇后有事吩咐过去,她多半也会抓住机会,牢牢抱住皇后这条大腿的。
所以宋宜笑有理由怀疑,卢氏背后的主使之人,乃是卫皇后。
而且卫皇后也有理由对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下手——当年代国大长公主因为跟端化帝生母崔太后的恩怨,一直对东宫横挑鼻子竖挑眼睛,卫皇后作为端化帝的原配发妻,可也没少跟着受辱。
端化帝作为天子,都至今对代国大长公主余怨未消,又何况卫皇后一介女流呢?
除此之外,端化帝尚且年轻,膝下目前却只太子一子,皇后地位又稳固——但这并不意味着卫皇后母子可以高枕无忧——有道是富贵险中求,总有些人为了一步登天,无所不用其极的。
何况太皇太后有多重视代国大长公主,这几个月下来,朝野上下都看在眼里了。
倘若这会卫皇后被曝露出乃是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自.尽的幕后主使,卫皇后相信太皇太后一准会跟自己拼命,而她不觉得端化帝的魄力,压得住太皇太后。
如此自己倒了台,单凭城府不深的端化帝,即使有心,又如何可能护得住年幼的太子?
到那时候,这大睿河山,天知道会便宜了哪个狐狸精!
所以这件事情冲着自己来的可能性,也不小。
卫皇后心里转着念头,神情渐渐凝重起来,道:“不管怎么样,卢氏那边咱们也查起来吧!”
顿了顿,又说,“崔家也给我留意着!”
卫银练对于当年之事的内情也是知道点的,闻言吃惊道:“姐姐怀疑崔家?”
“高处不胜寒。”卫皇后眯起眼,道,“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燕国公府跟凤州卫氏同时出手,卢氏虽然握着江南宋氏的大笔钱财,到底不是家主,才干也有限,不几日,她做的事情就被两家查了个底朝天——
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自.尽,确实是她派的人以陛下的一枚随身玉佩为证,让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相信,接了随后到来的圣旨,倘若不识趣的自.尽,好让端化帝心里痛快的话,只要太皇太后一崩逝,端化帝就会把代国大长公主一家,包括姬紫浮夫妇在内都送下去!
“那么那枚玉佩是哪来的呢?”简虚白微微皱眉,问负责此事的吕轻鸿。
吕轻鸿脸色凝重的说道:“那枚玉佩经过查证,确实是陛下所有,而且是经常佩带的一块。”
顿了顿,“但这块玉佩,在年初的时候,因为蜀王殿下说好,陛下就随手摘下来,赏赐给蜀王殿下了!”
而谁都知道蜀王在几个兄长里,与肃王关系最是要好。
现在端化帝赏赐给蜀王的玉佩,被利用去逼死了代国大长公主夫妇——幕后真凶是谁,不问可知!
尤其那块玉佩,还不是端化帝主动赏赐给蜀王,是蜀王说了好,端化帝才给他的。
如此看来,蜀王到底是真心喜欢那块玉佩,还是受肃王指使,故意要走那块玉佩,都不好说!
简虚白脸色也难看了起来:“确定是蜀王要走的那块?不是仿制的?你也晓得,早先庆王之事,之所以叫陛下疑心上了我,全因那支所谓的白玉竹节簪!”
“皇后娘娘那边的人亲自确认的。”吕轻鸿叹了口气,“说决计就是陛下亲自解下来递到蜀王殿下手里的那块——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闻讯之后,遣人去悄悄查了蜀王殿下的私库,发现内中也确实没有这块玉佩!”
“这也太明显了。”简虚白沉默了会,试图为肃王找借口开脱,“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想陷害肃王殿下,所以从蜀王殿下入手?毕竟肃王妃同我们夫妇怎么也算得上亲密了,肃王殿下即使有什么谋划,又怎么可能把我们夫妇都算计进去?”
吕轻鸿沉吟道:“公爷,某家说句实话:肃王虽然聪慧,到底年轻!这样的大事上面,别说肃王妃了,就是肃王殿下,恐怕也未必说得上话的!真正拿主意的,还是苏家之流。”
而苏家跟燕国公府一直都是政敌,何况在前途渺茫的威胁下,苏家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别说他们同燕国公府从来就不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就算是,为了给合族挣得一丝生机,也未必做不出来捅朋友两刀的事情!
“照你这么说,这事真是肃王那边做的?”简虚白阴着脸半晌,才道。
“倒也未必!”谁想吕轻鸿却又摇头,道,“皇后娘娘的人在崔家那边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很有可能夫人的推测是真的。这件事情的幕后真凶,正是崔家为了复宠做出来的!”
见简虚白眉头皱紧,他又道,“不过这事尚未落实,皇后娘娘的人还在寻找证据——毕竟崔家是陛下的外家,陛下即使因为庶人崔见怜的事情,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但骨肉之情放在那儿,陛下肯定也不会轻易动他们的!”
简虚白沉思了会,说道:“那边若有了确切消息,立刻来报我!”
这个“立刻”其实没用多久,因为卫皇后娘家的底蕴,根本不是崔家能比的。
所以次日晌午后,皇后那边就给燕国公府递了准话: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自.尽,确实出自崔家之手!
而目的也正如宋宜笑所推测的那样,为了讨取端化帝的欢心!
卫家还查出了一个细节,崔家之所以会想到这么做,主要是他们私下送了厚礼给梁王,请求梁王帮忙在端化帝面前缓颊,让端化帝不要再因崔见怜迁怒舅家,给予舅家为国效劳的机会时,梁王提点他们,要想得到端化帝的重视,须得会为端化帝分忧!
对于一直怀疑梁王乃是天花之事真凶的卫皇后来说,这个细节简直是如获至宝!
“上次滴血认亲,不知道梁王是真的清白,还是被他用什么法子蒙混过关。”卫皇后暗道,“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敷衍过去,必须利用这个机会,逼出他的真面目才好!”
皇后这么想着,索性告诉燕国公府天花之事的真相,以取得简虚白夫妇的支持,合力针对梁王的念头转了几转——最后还是打消了!
毕竟这件事情涉及了顾韶,又涉及了欺君之罪,卫皇后即使跟燕国公府关系一直很好,也不想贸然把这么个把柄递出去。
何况即使没有简虚白夫妇的帮忙,皇后觉得自己一个人也不是没机会收拾梁王!
她思索了一阵之后,派人去燕国公府告诉简虚白:“兹事体大!之前没查清楚时,为免陛下担心,没跟陛下说也还罢了;现在事实俱在,若再瞒着陛下可就是欺君了!只是事情涉及到陛下的外家,本宫说来不是很方便,还请阿虚你进宫一趟,与陛下陈说经过!”
简虚白接到消息之后,与妻子交代了几句,便进了宫。
端化帝闻说此事,惊得差点把御案都推翻了:“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由不得他不吐血——为了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自.尽,太皇太后都折腾他多久了?
本来他一直认为自己这小姑姑小姑父,乃是受不了巨大的落差才走了窄路的,虽然觉得他们落得这样的结局乃是活该,但因此被太皇太后刁难、怒叱、找麻烦,他也认了!
结果现在才知道,合着这夫妇两个本来未必会自.尽,那么端化帝也不需要被太皇太后找麻烦——他等于白白受了这几个月的气好吗?!
亏他之前还以为留着景敏县主裴幼蕊,关键时刻可以拿去给太皇太后发泄呢!
合着他才是代真正罪魁祸首让太皇太后发泄了这么久的人!
可以想象端化帝此刻的怒火!
因为事情是卫皇后跟简虚白发现之后来禀告的,不然他可不一直要被蒙在鼓里?
端化帝不好意思拿这两人发火,看了呈上来的证据之后,二话不说,命人去召梁王——这个是肯定的,毕竟随后赶到的卫皇后暗示,崔家之所以整了这么一出,很可能是把梁王那句话当成了端化帝的意思!
“三弟也真是糊涂!”当着简虚白的面,卫皇后这样讲,“他好歹也是宫闱里长大的,这说话的分寸怎么就是不懂得?往小里说,他这么做是假传圣旨;往大里说,他这根本就是存心抹黑圣誉,置陛下于背信忘义、不孝不悌之境!”
——端化帝当初可是亲口答应显嘉帝,无论如何也要给代国大长公主一家子一条生路的!
卫皇后这番话说得端化帝越发火冒三丈,又命召亲舅舅崔子玉,蜀王,连卢氏这个女眷也吩咐立刻拘来宣明宫对质,又命:“着顾韶也过来!让他看看,他辅的是个什么政!朕的眼皮底下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这个宰相都在做什么?!!”
这可是显嘉帝专门留给他的顶梁柱啊,可看看他登基以来所遭遇的事情吧,顾韶除了主持朝政不差,将天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外,干过几件替他排忧解难的事情吗?!
第四百五十五章 意外
皇帝发了怒,底下人自不敢怠慢。
半晌后,相关之人除了卢氏外都到了场——从丹墀上望下去,各人神情清晰入目:崔子玉战战兢兢,梁王一头雾水,顾韶则是波澜不惊。
“皇兄,这是?”见端化帝冷冷俯瞰着他们不说话,旁边卫皇后跟简虚白都面无表情,看不出来福祸,崔子玉被冷落已久,不敢作声;顾韶沉得住气,也不开口;梁王却按捺不住,环视一圈后疑惑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你说有什么事?!”端化帝正满腔怒火,闻言想都没想就怒叱道,“你们做的好事还有脸来问朕?!”
梁王作为端化帝唯一的同母弟,虽然兄弟两个不是在一处长大的,到底血脉亲近,在端化帝登基之后,一直很有体面。
这还是头一回被端化帝发作,不禁面红耳赤:“请皇兄息怒,臣弟实在不知道哪儿做错了,叫皇兄这样生气?”
“你还要装糊涂?!”端化帝把卢氏那边查来的证据摔到他面前,“枉朕视你如手足,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叫朕如何向皇祖母交代!?他日又如何面对父皇!?”
听皇帝提到太皇太后跟显嘉帝,顾韶微微皱眉,梁王还是一无所知的样子,崔子玉却承受不住惶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巍巍道:“陛下!臣知罪!”
他这么一认罪,殿中气氛愈加紧张,梁王才问了句“舅舅所犯何罪”,就被端化帝抓起一把狼毫劈头盖脸的砸下去:“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打量着朕平常宠着你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说到这里,瞥见顾韶袖着手平平静静的站那儿,端化帝又指着他大骂,“你看看你这个宰相做的什么事情!梁王跟崔家勾结,唆使你庇护着的卢氏,做下大逆不道之举,生生逼死了朕的嫡亲小姑母跟小姑父,其他人不知道也还罢了!你居然也是什么都不晓得,真不知道你那偌大名头哪里来的!!!”
顾韶闻言分明的一愣,平静的脸上方起了波澜:“陛下是说,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乃是为人胁迫,这才走了窄路?!”
“你们自己来说!”见端化帝气得已经大口喘息了,卫皇后担心他身体,慌忙上前搀扶,低声劝慰。
端化帝到底给皇后面子,压了压怒火,指着崔子玉道,“敢有半个字的隐瞒,且试试朕之舅家的这个身份,是否护得住你们!”
崔子玉这时候早已是瘫软在地,闻言几乎是嚎啕出声:“陛下,臣实在是一时糊涂!求陛下念在太后娘娘的份上开恩!求陛下开恩哪!”
他说的太后当然是指端化帝的生母崔太后,如果崔太后还在,亲自发话替娘家求情,端化帝肯定要听的。
但现在崔太后已不在人世,端化帝的成长过程中,跟崔子玉这个亲舅舅的照面次数,还不如跟嫡舅舅冀国公见得多呢!崔子玉之女崔见怜,当年又那样任性的羞辱过端化帝,端化帝对这个舅家自然没什么好感。
此刻闻言,非但没有心软,反而勃然拍案:“不想说就与朕拖下去!!!”
“臣这就说!”崔子玉知道皇帝动了真怒,不敢再求饶,只得抹了把眼泪鼻涕,战战兢兢的说明经过——
这经过端化帝、卫皇后跟简虚白都已经知道了,就是崔家不甘心受到亲外甥的冷落,试图复宠。无奈崔太后已死,由于早先崔见怜的事情,他们对端化帝理亏,也不敢直接凑到皇帝面前。
而皇帝对胞弟梁王不错,梁王是崔太后一手带大的,跟崔家相见的次数比端化帝要多,崔子玉以为可以得到梁王的帮助,就私下请求梁王帮忙,在端化帝面前斡旋,好使崔家能够得到圣眷。
之后就是:“梁王提点微臣,臣乃太后之弟,与陛下有骨血之亲,当为陛下分忧解难!臣得此话后,日夜揣测,却因庸碌,不敢确定。后来臣妻因故与宋卢氏相遇,得其提醒,方想到了代国大长公主殿下曾对太后与陛下无礼,作为太后之弟、陛下之舅,臣岂能没有作为?这才…”
端化帝听到这儿,又摔了笔筒——卫皇后赶紧低声劝了几句,复换了威严之色,代皇帝喝问道:“宋卢氏与崔家并无来往,你堂堂一家之主,如何会听取一介陌生妇人之言?!简直荒唐!”
“世人皆知宋卢氏善待燕国夫人,而燕国夫人与燕国公恩爱,燕国公又素得陛下信重。”崔子玉立刻道,“所以臣才会信任宋卢氏之语!”
卫皇后被气笑了,扫一眼简虚白,揶揄道:“阿虚,这事儿可成了你们夫妇主谋的了!”
简虚白淡然道:“因岳父生前所留遗嘱,臣妻非常不赞成,为了避免继岳母执意转交产业,臣妻在前往辽州之前,就吩咐明面上疏远宋府,只在暗中照拂,免得继岳母频频提起岳父遗嘱之事!”
言下之意,燕国公府跟宋卢氏没有崔子玉说的那么亲密。
崔子玉所谓宋卢氏同宋宜笑关系好,所以宋卢氏的提点,与燕国公府乃至于端化帝有关系,根本就站不住脚!
“但宋卢氏手中有陛下随身所佩的玉佩。”谁想崔子玉立刻反驳,“那块玉佩,臣曾在拜见陛下时亲眼看到过!宋卢氏一介女流,宋家又人丁单薄,别说弄到陛下所用的玉佩了,就是面圣都千难万难!而与宋卢氏有关的人里,最可能拿到此物的,就是燕国公府!”
“那块玉佩不是你给宋卢氏的?!”卫皇后与简虚白对望一眼,眼中俱是惊色!
——他们可都以为,那块玉佩是崔子玉设法弄到手,交给卢氏的呢!
毕竟正如崔子玉所言,宋卢氏目前的处境,跟皇室根本不沾边,又怎么可能取得端化帝亲自赏给蜀王的玉佩?
而崔家即使不得端化帝重视,到底出过一位追封的崔太后,即使崔太后的势力,在代国大长公主揭发她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之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到底是显嘉帝在潜邸时就伺候着的老人了,几十年下来,不定就留了什么人脉给崔家!
但现在崔子玉却说,玉佩乃是卢氏自己弄到的,这事可就复杂了!
“臣说句实话:臣若有脸面讨得陛下贴身的玉佩,又何必做下这样的事情?”崔子玉苦涩道,“而且宋卢氏提到了臣那不孝女的事情,说燕国夫人想着崔家到底是陛下的舅家,有与崔家化干戈为玉帛的打算,这才给予崔家一个为陛下分忧的机会——虽然那不孝女自取死路,根本不关燕国夫人的事情,但臣想着,到底是燕国夫人一番好意,是以斟酌之下,才答应了下来!”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辛酸,端化帝想起生母在时景象,胸中怒火稍平,但依旧寒声问道:“派人去琼州的是宋卢氏,取得朕之贴身玉佩的也是宋卢氏——而她找上你,难道只是为了所谓的替燕国夫人卖个人情?!”
崔子玉想了想,道:“宋卢氏还问了许多关于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事情,臣把知道的都告诉她了。”
——宋卢氏虽然是官家出身,但在室时年岁尚幼,出阁之后的夫家宋家,又同代国大长公主没什么瓜葛,对于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与端化帝之间的矛盾,自是所知不详。
而她既然要打着端化帝的旗号逼死代国大长公主夫妇…除了信物,当然也要言之有物,才能取得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信任。
这么看来,卫皇后与简虚白竟然都推断错了:主谋根本不是崔子玉,而是宋卢氏才对!
“臣以为其中必有内情!”殿中沉默片刻,顾韶再次开口,“宋卢氏不过一介女流,未必作得下这样的大事,恐怕也是为人利用…”
“为人利用?你怎么不说为虎作伥?!”端化帝忍无可忍的再度拍案而起,指着他大骂,“朕知道你与宋纪南交情深厚,对宋家素来照拂!之前韦王妃故世,你帮宋家说话,朕允了!为此生生委屈了朕的嫡亲表弟跟表弟媳!前番天花之事,朕也念在你的面子上,不曾因卢家追究宋卢氏!人说事不过三,现在你还想说什么?!”
顾韶“扑通”一声跪下,也不分辩,只道:“臣有罪!”
“你…”端化帝看到他这样子,越发来气——这老家伙处置政务确实是一把好手,遇见大事,比如显嘉帝驾崩时,也很镇得住场子。
可除此之外,在为皇帝分忧解难上面,简直就是毫无建数!倘若顾韶当真不是这块料,端化帝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自不会为难这位显嘉帝专门留下来的老臣。
可顾韶当年曾与简平愉勾心斗角多年,两人从才入仕时就对上,一路斗到位极人臣——即使顾韶先败北,可这中间展现出来的手段以及机变,也足够使常人叹为观止了!
说他次次都帮不上皇帝的忙,怎么可能?!
端化帝虽然为君的资质不如显嘉帝,却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顾韶这是根本没尽力?!
或者说,他不想尽力?
而现在大睿正值盛世,四境太平,顾韶的身份名望,自不可能做出什么勾结外人的事情,那么他不想为端化帝太操心——这不是瞧不起端化帝又是什么?!
要不是一来眼下的政务确实离不开顾韶;二来端化帝登基未久,这时候就干掉或打发显嘉帝专门留给他的重臣,影响不好,端化帝早就想让他滚回洪州了!
现在见顾韶摆出温驯认罪的样子,皇帝心中怒火万丈——这老家伙之所以认罪认这么爽快,不就是自恃朕不可能当真赶他走吗?!
皇帝正要继续发作,谁知这时候殿外却传来内侍禀告:“宋卢氏传到!”
第四百五十六章 破釜沉舟
“让她立刻给朕滚进来!”端化帝正在震怒,闻言想也不想的大喝!
片刻后,穿戴简素的宋卢氏,有些怯生生的跨进殿槛。复制网址访问
她瘦得非常厉害,简直像是一根竹竿套着衣服了。那纤弱的模样,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至丹墀下跪倒时,甚至已经有点颤巍巍的意思:“臣妇拜见陛下、皇后娘娘,愿陛下与娘娘万福金安!”
“宋卢氏,你可知罪?”端化帝方才是正要跟顾韶发作,听说宋卢氏刚好来了,才吼了一句,这会宋卢氏进来了,皇帝却不屑亲自质问她了,只沉着脸接过内侍递来的茶水轻呷着,卫皇后会意的开口,喝道,“如今事实俱在,你若识趣,乖乖把前因后果说明,陛下宽宏大量,兴许会网开一面!若不然,恐怕你无颜去见宋氏列祖列宗!”
皇后明里提宋家列祖列宗,其实暗指宋宜耀,这是江南堂唯一的男嗣了,一旦受母亲牵累,有个三长两短,按照这时候的看法,说宋卢氏是宋家的千古罪人都不为过!
所以宋卢氏但凡还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的话,接下来最好都是乖乖儿的!
宋卢氏听了出来,却惨笑了一下,道:“谢陛下、娘娘大恩大德,可是臣妇现在就已经没脸去见宋家列祖列宗了!”
这话说出来,殿中之人都是一愣!
卫皇后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臣妇.方才奉召前来的时候,趁传谕的公公准许臣妇入内室更衣的机会,已经给臣妇的三个孩子,都喂了鹤顶红!”宋卢氏几乎是不动声色的说出这句话的。
但殿中众人却都听呆了!
片刻后,简虚白最先反应过来:“陛下!!!”
“传朕旨意,立刻遣内侍飞驰宋府救人!”端化帝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之后,立刻下令,“再派人往太医院,着院判亲自前往!”
简虚白撩袍跪下谢恩——其实他跟端化帝对于江南堂是否绝嗣,都不是很在意,但江南堂到底是宋宜笑的娘家,作为江南堂的女婿,简虚白如果对小舅子、小姨子的死活浑不在意的话,宋宜笑也许不介意,但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简虚白没把宋宜笑放心上的证据。
所以得知宋卢氏毒杀亲生骨肉后,简虚白肯定要站出来求端化帝派人施救的。
也因为他这么做,让底下顾韶长松口气。
“宋卢氏,你疯了么?!”两名内侍领命,小跑着出了殿,卫皇后才缓过神来,不可思议的说道,“你…你怎么做得出来这样丧心病狂之事?!那三个,可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其中宋宜耀还是江南堂唯一的男嗣了!”
由于宋卢氏之母黄氏,曾为卫皇后做事多年,宋卢氏没出阁的时候,跟着黄氏,也是常到卫皇后跟前的。当初她嫁进宋家时,卫皇后还给她添过妆。
皇后对于宋卢氏的印象,一直都是娴静懂事,典型的大家闺秀。
却是怎么都想不到,宋卢氏出阁这才短短几年,竟然会作下如此惨绝人寰之举!
饶是皇后城府深沉,此刻看着丹墀下静静跪着的瘦弱女子,都感到脊椎上一股子寒气悄然升起!
她下意识的做了个隐蔽的手势,示意丹墀下的侍者朝宋卢氏靠近些,以防她忽然暴起,冲上丹墀伤了端化帝。
而宋卢氏对于围过来的侍者视若无睹,只是露出一个绝望的笑:“回娘娘的话,臣妇一直都在盼望自己可以疯掉!因为那样的话,臣妇就不用成天活在痛苦与恐惧之中!只可惜,臣妇偏偏怎么都疯不了——臣妇忍啊忍,忍啊忍,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臣妇忽然想到,如果臣妇走的时候,把臣妇最牵挂的孩子们都带上,不就什么都不需要再担心了吗?臣妇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她说到这里时,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满足,柔声道,“臣妇的孩子已经先下去了,臣妇想来很快也会去陪他们的!如此,臣妇即使到了地下,也不必牵挂孩子们…”
“毒妇!!!”端化帝忍无可忍的抓起镇纸砸到她额上,恨声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毒妇居然做下这样的事情——怪道去年卢家作出天花之举!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去年的天花之事,端化帝到现在都以为真凶是简平愉父子,而卢家的卢听泉是从犯。
当初之所以要处置整个卢家,其实说到底,是因为卢以诚那份血书,惹出的麻烦太大了——苏太后悬梁以保侄子也还罢了,关键是太皇太后、晋国大长公主都要求为宋宜笑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