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驸马

他出了清熙殿,到了端化帝所居的宣明宫。

才进去,却见皇后也在,帝后看到他都很高兴:“阿虚来了?正好,过来帮忙参详参详!”

“这些是什么?”简虚白行了礼,依言从旁边走上丹墀,打量着御案上一叠厚厚的宣纸,诧异道,“还有画像?”

他随便翻看了下,见那些画像上都是年轻端正的男子,心念一转,顿时有了数,“可是为了两位长公主殿下择婿?”

“玉山的驸马是早就定好了的,只待下个月咱们出了孝,过明路就是。”卫皇后把手里的一张画像给他看,道,“问题是长兴——之前那姓何的犯糊涂的事情,阿虚你也晓得,如今出孝之期迫在眉睫,咱们自不能因为那姓何的耽搁了长兴的青春!这不,这两日我暗中寻访了些合适做驸马的人选,正与陛下商议着呢!你来了,也帮出出主意?”

简虚白看了眼下皇后推荐的这个人选,画像下面用小楷标了具体情况,是兵部尚书何文琼的嫡四子,叫何谦,年十九,有举人功名,目前不曾出仕,还在刻苦攻读,标注的人提了下他考取举人时的名次,认为他中进士的指望还是有的。

至于长相,这何谦比之前同姓的那个何征却要差一筹了,虽然能送到皇家案头,肯定不会丑陋,但除了皮肤白净、五官端正外,其余也就乏善可陈,之前的何征虽然出身不如这何谦,论长相却称得上“英俊挺拔”四个字。

但那何征为了悔婚,下狠手把好好的一张小白脸都毁了,且不说长兴长公主从来没有非何征不嫁之势,就是有,皇家也丢不起那个脸,非要把金枝玉叶的公主塞给他。

“陛下与娘娘亲自过目,自然是好的。”简虚白一看卫皇后推荐何谦,就知道这回给长兴长公主择婿,冲的就是打破谣言去的,所以专门挑了有从龙之功的何文琼之子,毕竟以何文琼跟随端化帝的资历,以及他目前在朝堂上的地位,端化帝即使要翻旧账,也要给他点面子的。

既然把嫡妹许给这位老臣的嫡子,可见皇帝没有干掉长兴长公主的打算。

简虚白因为长兴长公主曾经闹着要下降给他的缘故,在这个表妹的婚事上,自觉不该多嘴,这会回想了下何谦的为人,印象中倒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品行还是可以的,便将画像还给卫皇后,敷衍道,“臣只是长公主殿下的表哥,长公主殿下的终身大事,哪有臣说话的地方?”

“这会又不是在朝堂上,说话这么见外做什么?”卫皇后笑着嗔了他一句,猜想他来是有事,到底没再追问,把画像收了起来,寻个借口先回未央宫了。

皇后走后,端化帝挥退宫人,道:“朕也属意何谦尚长兴,阿虚你觉得皇祖母跟母后她们会答应么?”

“臣有些日子没见皇舅母了,却也吃不准皇舅母的想法。”简虚白想了想才道,“至于皇外祖母——臣以为只要皇舅母与长兴长公主殿下同意的话,皇外祖母应该也会答应的。”

等于没说。

不过端化帝也不是非要他给出个意见不可,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再说这事儿,关切道:“你才从皇祖母那边过来?怎么样?皇祖母今儿心情如何?可再说代国姑母的事情?”

“却没有说。”简虚白大致讲了下祖孙的谈话,道,“臣看皇外祖母难得有点笑色,也没敢主动提代国姨母。”

端化帝沉吟道:“皇祖母终于有点笑色了吗?这可真不容易…这么说,她老人家总算有些振作起来了?”

皇帝思索了一会,方想起来问,“对了,你今日是主动要求进宫的,可是有事?”

“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就是朝平前两天想起来,缠着臣要养只宠物玩耍,臣想了数日,决定给她养只狸猫。”因为太子跟蜀王打架的这件事情,卫皇后是下过封口令的,简虚白如果直接询问此事,无异是告诉帝后,谢依人没听皇后的吩咐了。

所以简虚白另外找了个借口,道,“底下人一下子弄了一窝狸猫过来,臣想着蜀王跟太子殿下这年纪没准也喜欢,还有两位公主殿下,是以来问问陛下,可否给四位殿下那儿都送只?”

皇帝闻言,狐疑的打量了他一会,才道:“太子身负社稷,当以学业为重,若养了狸猫在东宫,恐怕他分心!不过阿虚的这份心意,朕会同他讲的。至于狸猫,还是叫皇后替他养着吧!如此太子去未央宫请安时,也能看到。至于东海跟豫康,她们养着倒是不妨!”

“那蜀王殿下那边?”简虚白问。

“五弟…”皇帝沉吟了会,眯眼道,“阿虚,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么忽然想起来给宫里送狸猫了?”

简虚白笑了一下,道:“谢表嫂口风紧得很,臣妻与她闲聊时虽然觑出不对,却怎么也问不出来——臣妻不明所以,心下担忧,回府同臣说了此事,臣也是放心不下,今儿才进宫来打探打探。若是这事不该臣知道,还望陛下饶恕!”

端化帝皱了下眉,想了片刻,道:“告诉你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小孩子打架罢了!”

他将大致经过说了一下,提到许太妃说“若先帝还在”时,虽然卫皇后已经反复安慰过他了,到底还是忍不住向简虚白抱怨,“你说朕登基以来,对诸位留居皇城的庶母们,不说日日请安叩见,怎么也是件件按着规矩来,算不得怠慢了吧?许母妃这话说得仿佛朕怎么了他们母子一样!”

“陛下何必与一介深宫妇人一般见识?”简虚白劝道,“何况许太妃这话说的也不对,皇舅的为人,陛下还不知道吗?若皇舅在,蜀王殿下即使受了伤,也必然难逃责罚!”

——你为这事儿生什么气?谁不知道显嘉帝在世时最偏爱的就是你这个长子,许太妃再怀念先帝,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哪怕蜀王是显嘉帝在时的幼子,论得宠论份量也没法跟端化帝比!

端化帝经过卫皇后的反复开导,现在的怨气已经没那么大了,闻言叹道:“朕只是觉得,朕以拳拳盛意待人,然而…”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只叹着气摇了摇头:其实皇帝这番话真正想说的不是许太妃,而是太皇太后。

简虚白心里明白,却装作不知,只道:“陛下宽宏大量,许太妃醒悟过来之后,必然自觉惭愧了。”

“朕这些日子操心着皇祖母,这事儿虽然之前就听身边人提过,却尚未来得及处置。”端化帝捏了捏眉心,道,“还是皇后提了建议,说很不必在这眼节骨上为小孩子打架大动干戈,免得扰了皇祖母等长辈的安宁,也坏了接下来中秋的喜气。”

说到这里,他摆手道,“既然你问起来,待会顺便把这消息转告徐表弟夫妇吧!免得谢家一直牵肠挂肚的,其实皇后说的很对,这事儿同谢家那小姑娘根本没什么关系,说到底是咱们皇家没把孩子教好!”

简虚白笑道:“陛下这话言重了,蜀王跟太子两位殿下今年都才多大?臣在这年岁时可也没少淘气——您可记得臣当年闹着要随军出征时,您哄了臣多少回?现在想想陛下当时那操心的样子,臣都觉得无地自容呢!”

“你那时候确实天真!”端化帝被提醒,追想当年,也不禁微露笑容,叹道,“还好你好好儿的回来了!不然朕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简虚白道:“臣当时是真真不懂事!叫皇外祖母、皇舅、皇舅母还有陛下您都跟着操碎了心,二伯母那边就更不要说了!偏偏那时候还自以为是个好主意呢,谁知道却是亲者痛仇者快!正如陛下所言,幸亏臣到底还是活着回来了,否则怎么对得起诸位亲长多年来的爱护与抚育?”

“都过去了。”端化帝面上闪过一抹复杂,安慰道,“现在你也已经长大,孩子都有了。朕瞧着,心里十分欢喜。”

跟着君臣又缅怀了会往日,简虚白目的达到,也就告退了。

他走之后,端化帝却没有立刻叫人进来伺候,而是皱眉回忆着往昔:他以前跟太皇太后的祖孙关系一直很好,尤其在简虚白前往乌桓这件事情上,他跟太皇太后都是反对的,反对无果后,简虚白还朝时遇见的攻讦,也是他与太皇太后联手维护下简虚白的。

那时候祖孙齐心协力,多么和睦?

“不知道拿这件事情做引子,去皇祖母跟前哭诉,会不会软化她的心?”而端化帝现在再回忆起这些经历,自然不可能全为了感慨人心易变,却沉吟,“横竖皇祖母现在对朕厌恶得很,即使失败…也不过再受一番数落罢了!找个合适的机会试试看罢!”

而皇帝算计着哄太皇太后的时候,皇后却正盘算着她念念不忘的那件事情:“当年欲以天花谋害我儿的到底是谁?!”

——本来皇后打算今年避暑的时候,联合顾韶,里应外合查个水落石出,把仇报掉!

她连嫌疑人都确定了,就是梁王。

谁知道这主意才拿定呢,简夷犹的死讯就传了过来!

帝后自然要好好安慰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

终于熬到避暑了,索性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也没了!

这消息瞒了太皇太后一些日子,终于瞒不住之后,太皇太后一路闹到现在,帝后忙着安抚她都来不及,卫皇后还得抽空安抚端化帝,又要匀出时间精力关照好了东宫,以免幕后凶手趁乱再次对太子下手,哪还有功夫去跟顾韶商议此事?

现在太皇太后虽然还没有消停的意思,但帝后已经有点习惯这位老太太的折腾了,卫皇后不免再次想起来:“得空还是跟顾相打个招呼,问问他这事查得如何了吧?”

毕竟顾韶也是有找到真凶灭口的要求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风雨来

这天简虚白回府后,跟妻子说了打探的结果,让她安排人去给谢依人递口信。

等宋宜笑出去吩咐好了回来,他才说起接端木老夫人的事情:“今儿进宫,顺口跟皇外祖母提了提,皇外祖母也很赞成,且要咱们从此改口唤姨祖母为外祖母。”

“我竟把这事忘记了!”宋宜笑一听这话就恍然,拍手道,“亏得你记得!不然可是冷落太皇太后了!”

简虚白安慰了她几句,沉吟道:“皇外祖母建议咱们赶在中秋节之前请外祖母来府里团聚,如此过节的时候也能热闹点。”

“那还有什么说的?”宋宜笑看了眼屋角铜漏,“今儿怕是来不及了,咱们明日就去请外祖母吧?”

见简虚白点头,便唤进苔锦,命她去投帖,免得次日一家子登门得突兀,打扰了端木老夫人。

端木老夫人那边得知燕国公府一家子要来拜访自己,感到有点意外:“国公府那边,是有什么事吗?”

苔锦按照宋宜笑的叮嘱,只说:“夫人新认了义子,便是府里的宋小公子,如今跟信陵郡主还有朝平县主养在一块,公爷跟夫人想着他们还没拜见过长辈,故此想问问您明儿可有空暇?”

听她这么说,端木老夫人就以为只是领义子来请个安,便道:“自然是有空的,让他们明儿来吧!”

等苔锦走后,端木老夫人唤了陆鹤爱、陆鹤羽兄弟到跟前,同他们讲了明日燕国公府一家子要来的事情,命他们去预备见面礼。

不想次日简虚白夫妇果然领了三个孩子前来,只是照面时一声“外祖母”,却把端木老夫人喊得微怔,跟着叙礼毕,夫妇两个暗示要单独同老夫人商议事情——待闲人都下去了,简虚白便道:“中秋节快到了,只是爹爹丁忧未满,不便来帝都,眼下只得我们夫妇来迎外祖母回府,未知外祖母几时方便动身?”

不待端木老夫人推辞,又说,“昨儿个皇外祖母也是这么说的。”

“…便是你们现在承嗣三房,可我到底只是你们外祖母,不是你们祖母。”端木老夫人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邀约,怔了一会,眼中似有水光闪动,但片刻后还是微笑着道,“哪有跟你们一块住的道理?何况我现在也不是没人照顾,鹤爱跟鹤羽不都在膝下吗?”

宋宜笑忙道:“其实也不只是想请外祖母搬去燕国公府,好方便我们尽孝,也是有求于外祖母!”

说着就把陆茁儿的情况讲了下,抽出帕子轻按眼角,道,“自从萃儿夭折之后,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同母妹妹!若是不能把她照顾好,往后却有什么脸面去见我娘家母亲?只是我年轻见识浅薄,也没多少教养小孩子的经验,虽然对她心疼万分,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对她好?”

又道,“俗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原本这样的事情都是请教长辈的!可外祖母想也晓得,我娘家已经没有长辈在了,我嫡亲外祖母虽然还算康健,可我那么多舅舅舅母,表兄弟姐妹,她老人家哪儿操心得过来?再者,我也不怕说与外祖母听:当年我娘家母亲过世,我与外家为此发生了些龃龉,这两年都不怎么来往了,如今找上门去想也尴尬!”

“而夫君的长辈,如太皇太后与现在的二伯母,近来都是凤体欠安,且也不便打扰。思来想去,我只能把主意打到您这儿了!还求您念在爹爹的份上,帮一帮我们吧!”

端木老夫人知道她只是在找借口,沉吟了会,摇头道:“信陵郡主这样的情况,我倒是听说过,无非就是吓坏了。好在她年纪小,让她跟朝平还有轩儿他们一块养着,过上几年,总会缓解的。”

“至于说去你们那儿住还是算了,鹤爱跟鹤羽…”

宋宜笑接口道:“两位表弟当然也是一块住过去!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两位表弟的婚事,还要我们帮忙呢!外祖母跟两位表弟住过去之后,这些事情办起来也方便不是?”

然而这天任凭夫妇两个好说歹说,端木老夫人都是摇头。

哪怕后来简虚白找借口出去说服了陆鹤爱跟陆鹤羽,帮忙劝说端木老夫人,老夫人也只道:“过些日子再说吧!”

她这样的态度让宋宜笑不解之余也感到诧异,因为本来以为端木老夫人许是之前曾为了亲近苏家,疏远过燕国公府,放不下面子,所以才不想答应的。

但后来简清越三个孩子回到堂上时,看端木老夫人的样子,分明对简清越疼爱万分——从搂到怀里就舍不得放手,甚至连夫妇两个看天色已晚,不得不告辞时,老夫人数次欲言又止,看她神情分明是很想把简清越留下来的。

可最终还是亲了亲简清越,便将她交给了宋宜笑:“你们有心,往后常带孩子们来看看我就是了!”

端木老夫人说这句话时,神情虽然平静,语气中却透露出莫名的悲怆。

宋宜笑猜测这其中必有什么内情,但回到燕国公府后,她向丈夫打听,简虚白思索半晌,却也是摇头——其实宋宜笑怀疑丈夫未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自己罢了。

如果是以前,她就算心里不满,也没什么办法。

但现在…

转天她就找个借口约了宋珞嫣过来,说了会闲话后遣散下人,便说起想请端木老夫人来府里住却被拒绝的事情,末了叹息道:“我跟夫君提这件事情,除了为了尽孝,也是真心想得长辈指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外祖母明明非常慈爱,也很喜欢朝平,却始终不肯同意来住。你晓得的,我虽然是江南堂嫡女,但因为种种原因,却没能在宋家长大,所以对于外祖母这样的出身的人想法,委实揣测不到什么,想着你也许有些心得,却不知道能不能指点指点我?”

“姐姐这话说的,我哪配指点姐姐呢?”宋珞嫣忙道,“说起来我也不大清楚端木老夫人的想法,但记得家里有位叔祖母,也姓端木,正是端木老夫人的娘家族姐,听长辈们讲,那位叔祖母当年在闺阁里时,与端木老夫人是有来往的,兴许能从叔祖母那儿打听些情况——只是叔祖母算来也有好些年没跟端木老夫人照面了,能不能帮上姐姐的忙,却也不一定。”

宋宜笑和颜悦色道:“这话说的!你肯帮忙,我已经是喜出望外了,难道还会赖上你吗?”

“我倒巴不得姐姐赖上我呢!”宋珞嫣笑着张臂作势要抱她,“我一见姐姐就喜欢得不得了,巴不得啊一辈子跟姐姐相亲相爱才是!”

“那叫沈霜角怎么办?”宋宜笑“扑哧”一笑,道,“他不跟我拼命才怪呢!”

霜角是宋珞嫣之夫沈边声的字。

两人说笑了一阵,讨论了下即将到来的中秋节,宋珞嫣也就告辞了。

不几日中秋便到——这年的中秋节照例冷冷清清,由于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之死,甚至还有点气氛紧张。

因为消息灵通的人家,都非常担心太皇太后会在中秋宴上发难,当众让帝后下不了台。

但众人诚惶诚恐的入宫后,却发现情况比预料的要好:太皇太后根本没出席。

虽然太皇太后之所以不出席的原因,是因为她老人家觉得这种团圆的日子,看着满堂之人,内中却无一个是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女,感到承受不住,这理由多多少少也落了帝后面子,但怎么也比当众跟帝后闹翻的好不是?

“咱们且饮此樽,愿晋国皇姑早日康复!”卫皇后为了缓和气氛,主动举樽——这时候帝后虽然还没出父孝,但二年大祥已满,已可复居正寝,饮酒食肉——含笑道,“但愿来年皇祖母与晋国皇姑都能与咱们同乐!”

众人见状纷纷响应,到底把场面圆住了。

中秋次日是端化帝的万寿节,正担心太皇太后生事的皇帝,自然无心庆贺,连家宴都没摆,只携卫皇后去祭祀了下显嘉帝与崔贵妃,然后去铭仁宫跟徽仪宫给太皇太后、苏太后磕了头。

太皇太后照例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苏太后倒专门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一碗长寿面。

虽然说苏太后的手艺很一般,但听宫人说这是太后一早起身,从和面、揉面、擀面每一步都不曾假手他人,真正亲手所做后,端化帝与卫皇后都十分感动。

…这位嫡母虽然也不跟他们一条心,但相比太皇太后,真的很体贴了好不好?

“等长兴下降时,咱们多给些添妆吧!”帝后在苏太后那吃完长寿面后,回到未央宫,这样商议着。

至于说感动到放过肃王…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两个节过去,时间转眼到了九月。

重阳之后,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百日期满,简虚白终于可以搬回后院——他们夫妇同寝未久,长兴长公主再婚的驸马也公布了出来,正是卫皇后之前拿给简虚白看的何谦。

因为长兴长公主已经下降过一回,府邸、嫁妆、人手,都是现成的。

是以婚讯公布后,只要按着流程走就是了,固然这时候已经临近年关,上上下下倒也不算忙碌。

这天宋宜笑正对着长兴初嫁时的贺礼单子,拟定这回的礼单,丫鬟上来禀告,说宋珞嫣忽然来了,看神情还有点焦急——宋宜笑想起来上个月托这族妹打探端木老夫人的事情,以为西凉那边终于有了回复,忙撇下手里的事情站起身:“快请!”

哪知片刻后,两人在小花厅里坐下,清了场,宋珞嫣却急声道:“姐姐,出大事了!”

宋宜笑一惊,才要问详细,宋珞嫣已继续道,“宋府那边刚刚得到确切消息,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之所以接旨后自.尽,疑与卢氏有关!”

第四百五十二章 快要忘记的黑手

“卢氏?!”宋宜笑大为愕然,“她怎么会掺合到琼州的事情里去?”

宋珞嫣无奈的一摊手:“还不知道——但消息已经确认属实,最要命的是,卢氏似乎有将这把火烧到姐姐头上的意思!”

宋宜笑脸色阴沉下来:“这事儿同我全没关系,她打算怎么把火烧我头上?”

“说是姐夫乃陛下心腹,久有为陛下铲除代国大长公主殿下之心!”宋珞嫣轻声而快速的解释,“所以之前辽州那边的事情查出来同代国大长公主殿下疑似有关后,虽然陛下与太皇太后商议好了要将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合家废为庶民,但姐夫却自告奋勇,要为陛下出气,故此通过姐姐您,让卢氏那边派人抢在传旨钦差之前,赶到琼州,以富阳伯世子的性命,要挟代国大长公主夫妇!是以,后来钦差才到琼州,大长公主夫妇就…”

“我夫君的圣眷,还用得着做这样的事情?!”宋宜笑被气笑了,“卢氏把全天下人都当傻子吗?!”

说其他人为了讨好端化帝,弄死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也还罢了,简虚白怎么可能这么做?

一来以他跟端化帝的关系根本用不着这样讨好;二来他最大的靠山可从来都不是端化帝,而是太皇太后!

所以简虚白怎么可能对付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从利害角度来讲,这等于是自绝于靠山;从感情上讲,简虚白跟代国大长公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恩怨,跟太皇太后更是祖孙情深,他得犯傻到什么地步,才会这么做?

“她敢这么做,恐怕必有后手!”宋珞嫣提醒道,“不然不管指使她遣人前往琼州,逼死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人是谁,单凭她参与了此事,太皇太后绝对饶不了她!连带她那三个年幼的孩子,也不会有好下场!当今帝后皆是纯孝,在这件事情上,是绝对不会阻拦太皇太后发作的!”

又替宋宜笑抱屈,“姐姐明明已经数次公然说过,不会要前家主临终之前所赠家产的,那卢氏却还要对姐姐下这样的毒手!说起来她这两年送出去的东西,都比前家主叮嘱要给姐姐的多了,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话其实有点试探的意思,卢氏这个继母的口碑一直还不错,而且从她大把撒钱的做派来看,也不是那种吝啬得死活只进不出的人。

按说江南堂现在人丁凋敝,卢氏的娘家又悲剧了,卢氏很该紧巴着宋宜笑这个燕国夫人不放,好借燕国公府之势,庇护宋宜耀三姐弟长大才是。

怎么她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还要处心积虑的谋害宋宜笑呢?

甚至从这回的做法来看,已经到了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拖宋宜笑下水的地步了——寻常仇恨也没有这样不顾一切的,尤其卢氏膝下三个孩子都还那么小,看在孩子的份上,当娘.的也要三思吧?

宋珞嫣自然好奇,宋宜笑与卢氏之间,到底有些什么纠葛?

宋宜笑听是听了出来,但这事儿如果要全部解释的话,必定涉及她生父生母的身后名,她当然不会说了,只道:“本来我这继母对我还是可以的,但自从去年翠华山天花之事,卢家满门伏诛后,她对我就冷了下来。不过关于爹爹生前的遗嘱,她倒是跟我提了两回的,但你也知道,我那同父异母弟弟年纪尚幼,我自己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却叫我怎么忍心同他分东西?所以那边几次找我我都推掉了。”

“现在想想,继母应该不是为了爹爹生前的遗嘱,想要害我。”

“多半,是把卢家的遭遇,迁怒到我头上了!”

宋珞嫣闻言不禁挑眉:“这件事情皇家早已查得清楚,原是卢家作孽在前!又怎么能怪姐姐?说起来姐夫跟朝平是命大了,想想皇家的二皇子,那位殿下当时才多大?枉卢氏自己也是当娘的人,全不想懋妃娘娘的遭遇,还不是卢家一手造成的!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迁怒姐姐?”

“这些且不讲了!”宋宜笑沉吟道,“单凭卢氏一个人,再恨我再想害我,手也未必伸得到琼州去!何况代国姨母是从惠宗皇帝陛下的时候过来的,算起来已经经历三朝,即使流落琼州,又岂是好糊弄的?卢氏手里若没点凭据,空口白牙,想吓唬住代国姨母,如何可能?!”

宋珞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底下人尚未查到卢氏背后之人…老实说,我也想不到是谁这样处心积虑的要谋害姐姐姐夫?”

“依我看,这件事情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冲着燕国公府而来,实际上却别有所指。”宋宜笑想了想,道,“你想太皇太后自从先帝驾崩起,凤体一直有些欠安。今年以来,辽州跟琼州先后报来噩耗,更是惹得她老人家伤心万分——倘若再加上这一件,你说叫她老人家怎么受得了?!二伯母,我是说晋国大长公主殿下,比太皇太后还年轻了一辈呢,这在榻上都躺了多久了?至今我都不敢近前侍奉,就怕招了她伤心,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宋珞嫣惊道:“姐姐是说,这事是冲着太皇太后去的?!可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她老人家不利?!”

之前在辽州时,简离邈这么讲时,宋宜笑也觉得难以置信。

但这段时间的梳理下来,她倒也有点头绪了,此刻闻言,微微冷笑:“你觉得现在,谁最不希望太皇太后好好儿的?”

见宋珞嫣微怔之后,忽然苍白了脸色,她意味深长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原是最寻常的情况!不过数年光景,有些人有些事,我已经忘记了,看来有些人家倒是一直忘记不掉啊!当然这也不奇怪,毕竟当年吃亏的可不是我啊!”

她以前以为算计太皇太后的人,多半是对太皇太后怀有仇恨,所以怀疑申屠贵妃跟贞媛夫人这两位的余孽;从辽州来帝都的一路上,赶路无聊时,把整个经过细细理了一遍,才醒悟过来:其实地位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之后,更多时候心生杀意,未必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利益。

而太皇太后从来不过问政事,除了保下代国大长公主一家,以及裘漱霞一脉外,这位老人可以说是与世无争。

她会挡了谁的路?

或者说,铲除她,会铺砌谁的路?

宋宜笑思来想去,最值得怀疑的,莫过于崔家。

“崔家近年虽然出了两位贵人娘娘,但这两位贵人娘娘福份都不够深厚,皆享寿不永。”她思索了会措辞,对宋珞嫣道,“再加上早年庶人崔见怜之事,大大恶了帝后!所以尽管陛下登基之后,按照规矩封了崔子玉侯爵,但除此之外,别无恩赏,且平常也很少召见舅家。”

一个不得宠的侯爵,要权没权要势没势,不过是每年多领一份俸禄罢了!

崔家如何能不急?

尤其去年天花之事时,顾韶因为跟简平愉曾为政敌,自请避嫌,要端化帝另外找人彻查时——端化帝盘算半天之后,愣是遣了皇后的亲爹,都没想起来自己的亲舅舅!

这足以证明崔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之低、存在感之弱。

“崔家子弟的才干本来就不怎么样,否则也不至于被陛下忘记到脑后。”

“想要上进,除了挽回圣心,还能有其他什么路子?”

宋宜笑微微冷笑,“崔太后生前与代国姨母关系最是恶劣,曾受代国姨母掌掴之辱——陛下为东宫时,亦没少被代国姨母算计!崔家要讨陛下欢喜,于情于理,也该拿代国姨母开刀不是吗?”

只是代国大长公主一家子虽然落了难,却也不是那么好动的,毕竟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都还在。

所以崔家即使想弄死这位金枝玉叶,好讨好皇帝外甥,却也不敢在明面上担下这份罪名!

那么他们就需要替罪羊——如果在找替罪羊的时候,顺便还能报仇,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姐姐是说,崔家记恨庶人崔见怜之事,这回特特串通了卢氏,要谋害您?”宋珞嫣沉思了会,皱眉道,“那现在咱们要怎么办?”

“自然是揭发他们!”宋宜笑毫不迟疑的说道,“否则难道还等着他们来栽赃燕国公府吗?”

她知道宋珞嫣问“要怎么办”,其实不仅仅是请示接下来的做法,也是在提醒:既然端化帝眼下巴不得太皇太后不要再碍眼,如果这会就戳穿了崔家,避免了太皇太后受到刺激出事,端化帝会不会不高兴?

虽然说宋珞嫣晓得太皇太后是燕国公府的靠山之一,这位老人若活着,对于通过结干亲的方式,与燕国公府结成同盟的宋氏旁支来说,也是件好事。

但考虑到端化帝同样对燕国公府很是亲近,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年迈的太皇太后是肯定要走在端化帝之前的。

所以倘若现在为了太皇太后,得罪了端化帝的话,宋珞嫣难免觉得不妥。

但宋宜笑知道丈夫对太皇太后的感情,在这件事情上,自然不可能仅仅考虑利害。

见她态度坚决,宋珞嫣想了想到底没再说什么,只道:“姐姐说的极是——然而咱们现在手里却没有这方面的证据?尤其是崔家!”

而且还有个难处,“崔家因为这两年一直不打眼,陛下也很少召见他们。所以我们也没太关注崔家,眼下忽然要查他们是否与卢氏有勾结,恐怕非数日之功!怕就怕卢氏在这期间动手,那…”

宋珞嫣这一支毕竟只是旁支,这些年来又一直蛰居西凉,如今虽然开始着手入世,能够动用的人手也是有限的。不可能说把满朝文武都留心到——肯定只能重点关照位高权重或地位紧要的人了。

而崔家这两年颇有些默默无闻的意思,宋珞石自然不会在崔府浪费人手。

结果现在宋宜笑怀疑崔家,宋家旁支的支持,却有些跟不上了。

“这事儿我来办吧!”宋宜笑沉思了片刻,道,“我知道有个人就算没有一直盯好了崔家的一举一动,但若知道崔家有什么举动,必然会很关心的!”

第四百五十三章 报信

宋宜笑说的这个人,自然是卫皇后。复制网址访问

当年崔见怜以侧妃的身份选入东宫之后,可以说是宠夺专房,入侍不过数月,又怀上了双生男嗣,一时间风头无二。

哪怕卫皇后当时已生下了现在的太子,而太子也一直很受太皇太后与显嘉帝的喜爱,但依然不敢捋其缨——毕竟太皇太后是端化帝的祖辈,显嘉帝是父辈,而当时支持崔见怜的,却是端化帝自己,以及端化帝的亲娘!

倘若不是宋宜笑为了替丫鬟芝琴报仇,将崔见怜算计得身败名裂的话,卫皇后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当时的卫皇后,虽然表面上对崔见怜处处忍让,表现得大度又端庄,但私下里却早就将她当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司空衣萝没了的那场东宫小宴上,卫银练可不就是受姐姐所托,委婉拉拢宋宜笑?

这也是后来宋宜笑找到机会就动手的缘故,因为她知道,只要给卫皇后一个机会,不必提前通气,卫皇后也一定会心领神会的干掉崔见怜的!

所以崔见怜的结局,虽然出自宋宜笑的谋划,但卫皇后出的力气绝对不小。

而谨慎如卫皇后,即使不一直盯着崔家,防备他们为崔见怜翻案,一旦晓得崔家疑似有所动作,也会想方设法的弄个清楚,以防自己母子地位受到威胁的!

这么个现成的助力,宋宜笑当然不会不用。

“倒是正好,好些日子没跟卫姐姐照面了!”宋宜笑打发走宋珞嫣后,计较了一番,命人去姬家投帖,“正事跟叙旧一块办了,倒也方便!”

当然在这之前,她得把这事儿跟丈夫说一下。

“按照你的推测,崔家确实很是可疑。”简虚白听完经过,面上闪过一抹分明的怒气,定了定神才道,“不过兹事体大,卢氏那边,还是查个水落石出的好!”

他五岁起由太皇太后抚养,祖孙情深,眼下卢氏的作为,不管最终目的是什么,都会对太皇太后造成极大伤害,甚至说是危及太皇太后性命也是可能的——简虚白哪能不生气?

“但这事儿我族妹那边不好出面。”宋宜笑为难道,“他们毕竟只是旁支,而且江南堂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哪怕他们早就查到卢氏这两年送出许多祖产,却也一直没能下定决心上门责问,就是怕卢氏到处哭诉他们欺负孤儿寡母。”

简虚白道:“我晓得,这事儿你若愿意,就交给我来办吧!”

宋宜笑有什么不愿意的?

答应下来后,又提醒了一句:“听我那族妹说,卢氏也没少给博陵侯那边好处。当然我相信袁侯爷不会为了那么点好处坑咱们的,不过你查的时候是不是注意下,免得袁家被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