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简虚白也是简夷犹血缘上的亲弟弟,眼下也是堂兄弟的关系,即使兄弟一直不和,看在晋国大长公主的份上,知道兄长过得如此艰难,也该帮一把吧?
不过,二房这回碰的钉子是大房给的。
大房这么做,多多少少有向三房示好之意。
自己若给简夷犹那边送银子送药材去,大房岂不尴尬?
不送的话,他日晋国大长公主知道了——这位殿下可是谁弱她帮谁啊!
第四百十章 祖产之分
宋宜笑思忖片刻,叫铃铛看好了两个孩子,自己进内室理了理孝服,出门直奔大房找高氏。
高氏看到她独自过来,晓得必有话要讲,忙把跟前的婆子丫鬟遣退了,关切道:“阿虚媳妇可是有事儿?”
“正有件事情要告知大伯母。”宋宜笑一五一十说了事情经过,最后道,“我想着这样的事情我们要么不知道,既然知道了,若是不管不问,传了出去总是不好听的,尤其帝都那边的二伯母,向来疼爱晚辈。这…?”
高氏脸色变了变,有道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自从简平愉跟简离旷过世后,简家族人都知道,族里往后能指望的只有简离邈父子了。而老人都晓得简离旷与简离邈、简夷犹与简虚白,这两对兄弟的关系,从来都是不好的。
所以根本不用简离邈跟简虚白落井下石,有的是人针对简夷犹。
高氏要为自己这一房打算,对于这种情况自然也是听之任之。
但现在宋宜笑提到晋国大长公主,才让她猛然醒悟,简夷犹的祖父跟亲爹是死了,他亲娘可还活着呢!
那位晋国大长公主可是皇帝敬重的嫡亲姑母!
她要是知道自己孙子在简家这儿病了,儿子给孙子抓药还得拣便宜点的…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高氏心头暗自凛然,忙作出怒色:“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亏得阿虚媳妇你来跟我说!不然咱们自家骨肉好好的情份被个奴才离间了也不知道哪!”
又说简夷犹,“这孩子也太见外了!你们都是才回来,带的人手不多,对这儿也不熟悉!要什么,何必自己出去操心?来大房说声,我这个大伯母能不给他办齐全了吗?二房现在就他们父子两个,我们哪能不上心!”
说着起身往外走,就要去处置此事。
宋宜笑上前扶住她,圆场道:“这也不能怪大伯母!其实这回连我们三房也只带了冬衣呢!毕竟动身之前,谁能料到祖父跟二伯父会出事?若非如此,这会咱们都在返回帝都的路上了!而祖父与二伯过世,我们爹爹久在帝都,对族中不熟,两位长辈的后事全赖大房,大伯父跟大伯母这些日子按捺着伤心忙得跟什么一样,底下那么多人,哪能个个盯到?有人做差了事情,您这儿没人讲怎么会知道呢是不是?”
“唉,但望夷犹那孩子也像你这么明事理,不要怪到我们才好!”高氏感慨着,到外间喊来心腹,命她去那药铺,先将简夷犹之前要的药包上十副送过去,再把药铺掌柜押过来,自己要亲自责罚。
宋宜笑听高氏说:“你去了夷犹那边,记得问清楚他们跟那孩子还要什么不曾?但有所需,只管报来!要什么药也尽管说,铺子里没有的,咱们家库房里一准都能找到!”
不禁有点哭笑不得,好端端的谁喜欢吃药啊?高氏这话虽然是急于表达对简夷犹的关心,倒有点咒简夷犹父子的意思了。
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出来,只道:“既然这儿有大伯母做主,我就先回去了!”
“你去吧!”高氏知道她膝下两个孩子都还小,简虚白这几日又一直被简离邈带着跟族中耆老应酬——宋宜笑离开绛珠阁久了难免不放心。
回到绛珠阁后,宋宜笑才进门,却见简虚白正带着简清越在庭院里堆雪人玩,不禁嗔道:“三哥那边的孩子刚刚说染了风寒呢!你还要带清越下雪地来?赶紧给她裹上裘衣抱屋里去!”
简虚白还没回答,简清越先扁着嘴要哭了:“我要玩雪!玩雪!”
“心肝乖啊!爹带你玩雪,咱们不回去!”简虚白赶紧把她抱起来哄,末了对妻子道,“族里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常有放出门任他们在雪地上打滚的,也没见个个生病,你瞧清越这精神劲儿,待会喝点姜汤也就是了!”
宋宜笑看着女儿委委屈屈的望着自己,也有点心软,哼道:“你说的轻松——她最恨姜汤了,待会回屋你哄她喝,别来找我!”
简虚白笑道:“我哄就我哄,横竖女儿最听我话了!”
他这得意洋洋的模样,让本来打算从抄手游廊进屋的宋宜笑,忍不住专门走下来拧他一把:“你们父女最好了,弄得我好像是多余的了是不是?”
不想简清越听了这话,想了想,忽然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狠拧了把简虚白!
简虚白:“…”
宋宜笑:“…”
夫妻两个短暂的愣住后,宋宜笑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哈哈!还说你女儿听你话?心肝,做得好!再拧他一把!”
简虚白则埋怨她:“有道是言传身教,你看看你,要拧我也避着点孩子啊!不然你凶悍不要紧,把咱们乖乖巧巧的女儿教坏了可怎么办?”
未料简清越拧完之后,又给父亲吹了吹,这才满是期盼的问宋宜笑:“娘,我现在可以继续玩雪了吗?”
简虚白:“…”说好的跟爹亲呢?
宋宜笑笑得直打跌:“可以了可以了,心肝记住啊,以后要想娘答应你事情,就像刚才那么做!”
见简清越认真点头,简虚白哭笑不得道:“好么,现在你不说女儿偏心了?”
笑闹了一阵,宋宜笑想着女儿既然有简虚白带着玩,那么自己去陪陪妹妹罢,就边朝屋子里走边问:“茁儿呢?是不是在房里?”
“爹把茁儿带出去了。”谁知简虚白道,“爹要跟几位耆老说事情——去之前来咱们院子里看清越,见茁儿不声不响的坐在那里,说她太安静了,这样不好。正好爹要跟耆老们说的事情也不是很要紧,就把她抱去,道是出去走走没准会好点。”
宋宜笑本来以为丈夫是细心,知道陆茁儿身体没有简清越好,这才只带女儿玩雪,没把小姨子捎上。谁知却是新任公公把自己妹妹领了出去,她倒不是不信任简离邈,但看着四周皑皑的景色,难免担忧陆茁儿的身体是否承受得住这样的时令下出门?
简虚白看出她心思,安慰道:“你不必担心,爹带茁儿出门前,特意让人拿了件紫貂斗篷,将她整个人都裹好了的。爹素来细心,怎么也不会让茁儿冻到不是?”
宋宜笑这才松了口气,又对丈夫使个眼色,转头朝廊下道:“铃铛你来陪清越堆会雪人。”
示意铃铛拖住简清越,夫妻两个进屋坐下后,她把简夷犹来请芸姑的事情说了下:“我方才就是去跟大房说这事了。”
“既然大伯母已经在管了,那咱们就这样吧。”简虚白沉思了下,道,“不过大房其实也没分到多少东西,他们那一房子弟还多,叫大房出这药钱也不好。回头我找人去辽州城里的银号提些银子出来,买点首饰什么的,你找个理由送去给大房。”
宋宜笑闻言非常惊讶:“就算大房是庶出,可究竟是长房——怎么会没分到多少东西?”
哪怕简平愉偏爱简离旷,但大房到底伺候了他这么多年不是?
而且简家发家也有好几十年了,再怎么自谦,作为简平愉的亲儿子,也不至于连几副药钱都心疼吧?
简虚白嗤笑了一声,道:“你忘记那天从祠堂里出来后,爹堵二伯的话了?简家祖上寒微,祖父出头之后,又赶着顾相这个对头,两人根本就是一路斗上去的!听说那会谁家下人穿件半旧绸衣,都要被对方弹劾——所以慢说贪赃受贿了,连已成定例的冰炭孝敬都要小心翼翼的收!”
这对政敌掐成这样,顾韶也还罢了,他是洪州顾氏宗子出身,后来又做了家主,锦衣玉食理所当然,也没人觉得他奢侈乃是受了贿赂来的;可简平愉不一样,他都不用往上推祖宗三代,他爹娘就是活活饿死的!
如此家境,若非娶了燕国太夫人,估计佩块好点的玉都要被怀疑私下收了什么好处!
“所以姨祖母说的一点没错,别看祖父曾经位极人臣,其实他根本没攒下多少家当——然后大部分家当就是燕国公的爵位以及燕国公府了。但这两个又不可能拿出来分!”简虚白道,“而嫡祖母当年下嫁之举不被父母赞成,所以整个陪嫁满打满算也才十几万两银子罢了,这中间很多都还是古董、首饰之类不大好折现的东西。这些东西,大房都是没份的!”
宋宜笑想了一下,她出阁后简虚白把燕国公府的公账交给了她——整个燕国公府及名下产业折起来,不过二三十万两银子。
当然辽州这边的祖产,以及简离旷父子手里的东西,她是不知道有多少的。
但既然简平愉在任时被顾韶盯得那么紧,想来这两处加起来能有十万两就不错了。
照整个简家有四十万两银子的产业算,燕国太夫人的陪嫁,只有简离芝以及二房、三房能分,这十几万两,就当十五万两扣除,三房人共同分的产业,只有二十五万两。
大房虽然是长房,但考虑到嫡庶之别,估计也拿不到双份的,算他们分到十二万两银子的家产——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不算少了。
但想想大房现在虽然只两位庶子,可孙辈却已经有七八个,以后肯定还会更多。若干年后大房再分家的话,那时候轮到各个子孙头上又能有多少呢?
这么一算,倒也难怪简虚白说大房要精打细算了!
“那你去买首饰罢。”宋宜笑目前的私房都比整个简家的资产多了,自然不会小气,闻言颔首道,“正好马上就要过年了!”
夫妇两个说完了此事,都站了起来,宋宜笑要进内室更衣,简虚白则去庭中陪女儿玩——不想一个大房的丫鬟匆匆而至,说是高氏请三房都去一下大房,因为:“三公子说既然已经分了家,祖宅又说好了由大房继承,他再住这儿也不好,打算去辽州城里找房子住,争取年前就搬走!”
第四百十一章 搬家
简虚白夫妇打发了人去找简离邈,自己则先到大房探听消息。
他们到的时候,简离忧正在拍着桌子大骂高氏:“你这个蠢妇!爹跟二弟尸骨未寒,我们男人忙着料理丧事也还罢了,你一个妇道人家竟也不把后宅看看好!夷犹膝下统共就这么一个孩子,染了风寒你竟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脸做大伯母!”
高氏则哭诉道:“爹跟二弟双双没了,来往吊唁的又不是只有男客,我虽在后宅也不是闲着的!何况你我一块侍奉爹跟前这许多年,爹又素来厚待晚辈,跟我生身之父一样,爹去了,我能不伤心吗?你问问夷岷媳妇她们,这两日,我就是在内室,眼泪可曾停过?恍恍惚惚的也没听底下人说起,哪晓得夷犹那边出了事情?再说我一听阿虚媳妇讲了事情,就马上处置了啊!”
“还敢顶嘴!”简离忧“哐啷”一下砸了茶碗,喝道,“要不是你怠慢了夷犹,二弟都还没入葬,眼看快要过年了,这种眼节骨上,他至于要搬走?!必是你没做好,方叫他觉得住家里还不如出去住!”
高氏闻言,站起来就要去寻.死:“天呀!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多少年没见侄子了,那还是大长公主的爱子,我怎么会存心对他不好?夫君这样说我,这是要我去死啊!”
说着看了眼四周,对着厅中柱子就一头撞了上去!
简虚白见状忙上前拦住高氏,宋宜笑也赶紧劝:“大伯、大伯母,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不成吗?闹成这样,叫底下人看见了也笑话!”
“二弟的后事还没办好,夷犹就打算搬走,这不是在骂我们这做伯父伯母的亏待了他,又是什么?”简离忧疲倦的叹了口气,眼眶也红了,“然而族里多少年都没发生过今年这样的大事了,上上下下实在有点手忙脚乱——你们伯母说的也是实话:我们绝对没有存心苛刻他啊!”
——其实简离忧夫妇对于简夷犹要搬走这件事情,本身是没所谓的。
一来伯侄之间没有长年相处过,大房自己又不缺儿子孙子,感情有限;二来家都分了,侄子要搬走,也在情理之中!
但现在不行。
现在简平愉刚刚入葬,简离旷还在停灵呢!简夷犹这会就提出走人,传了出去,谁能不议论他是被欺负被排挤,以至于在祖宅过不下去了,才不得不走?
倘若简夷犹没有一位大长公主的亲娘,简离忧夫妇为了对三房示好也懒得去哄他,可为了给大长公主交代,他们自然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不是?
这会简离忧骂高氏、高氏寻死,其实也是做给众人看的。
简虚白夫妇心里清楚,所以劝了一阵,见简离忧夫妇渐渐平静,简虚白就道:“爹今儿个去族中耆老那儿了,趁他还没回来,不如我去跟三哥说一说?”
大房夫妇只求不要叫晋国大长公主恨上,对此自是求之不得——反正简虚白也是晋国大长公主之子,即使兄弟两个说着说着吵起来甚至打起来,横竖都是晋国大长公主的骨血,就让大长公主头疼去吧!
宋宜笑见状也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沈姨娘跟他们的孩子?”
“也好。”简虚白本来想一个人去的,闻言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夫妇两个出了大房,到了简夷犹住的翠望轩,却见皑皑的庭院里冷冷清清,若非屋檐下挂了长长短短的冰棱,都要以为这地方没人住了。
“三哥在么?”沿着抄手游廊到正屋,叩开门后,见是个婆子,简虚白问了句,那婆子诚惶诚恐道:“公子正同姨娘在里头说话!”
她回答时,里间已经听到动静,简夷犹抱了孩子走出来,后面跟着沈绮陌——简夷犹见弟弟弟媳上门也不觉得奇怪,没什么表情的问:“什么事?”
“听大伯跟大伯母说你打算搬走?”简虚白扫了眼四周,宋宜笑忙上前伸手:“三哥,你们兄弟说话,我帮您抱着侄子吧!”
简夷犹瞥她一眼,却将孩子交给了身后的沈绮陌。
宋宜笑见状颇为尴尬,讪讪的缩回了手——简夷犹道:“去厢房说吧!”
他们兄弟走后,沈绮陌将孩子交给丫鬟抱进房里去,命人沏上茶水,有些不好意思的赔礼道:“诚儿有点重,表哥是怕累着您!”
“孩子叫简诚吗?”宋宜笑横竖对简夷犹印象不好,也不在乎更讨厌他一点,闻言随便点了点头,道,“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沈绮陌道:“大名叫简诚之。”顿了顿,“是老国公起的名字。”
宋宜笑的女儿是太皇太后赐名,闻言自然也没什么嫉妒不满的,只道:“这孩子还小,保暖上得注意点,不然老是风寒可不行。”
她们就着孩子这个话题闲聊时,厢房里,简虚白正在冷笑:“你想要江南那数十顷上田?凭什么?”
“你们三房的东西够多的了。”简夷犹面无表情道,“且不说三叔手里的私房,单说你那妻子宋氏,出身不在嫡祖母之下,陪嫁岂能少得了?更遑论咱们回来之前,帝都谁不知道宋缘生前留下遗嘱,要把一半家产赠与长女?区区数十顷水田,对你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拿出来在大房面前办件漂亮事情,不划算么?”
他语气中颇有讽刺之意。
但简虚白面上的讥诮之色更浓:“我妻子陪嫁再多,那也是她跟她的子女的!祖父当年人穷志短,用嫡祖母的嫁妆用顺了手,三哥您好歹是富贵乡里养出来的,怎么也跟祖父一样,眼睛专盯着女眷的嫁妆看?倒也难怪长兴会同您和离,毕竟她没义务替您养侍妾庶子不是吗?”
“总之要么你拿水田来,要么我搬出去住!”简夷犹指了指门示意送客,“谈不拢就别谈了!”
…这话半晌后传到大房,简离忧夫妇都气得不轻:“这是爹生前分好了的,江南的田产归三房,蜀地的田产归二房——他这是什么意思?嫌爹分的不公平吗?!”
虽然说简夷犹现在是在朝三房要东西,但这个例子若是开了,谁知道他会不会也觉得大房分的东西太多,应该再匀点给二房?
本来之前分家的时候,该提的意见都提得差不多了,分家的章程也是各方妥协之下的结果。现在简夷犹来个横生枝节,谁能高兴?
“到底爹跟二弟太惯着他了!”之前还指着高氏骂她没照顾好侄子的简离忧,此刻也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呢?”
简离忧这话出自真心:本来简夷犹没了祖父跟亲爹的庇护之后,目前在家族里已经落在了下风。即使他还有个大长公主的亲娘,但一来大长公主现在又不在辽州,远水解不了近渴;二来大长公主不止他一个孩子,且传闻简夷犹还是大长公主孩子里不大受宠的。
所以在简离忧看来,简夷犹这会最好的做法,不说夹起尾巴低头做人,也不该像现在这样可着劲儿的折腾呀!
他这么闹着固然是轮流给大房和三房找麻烦,却也等于可着劲儿得罪这两房人!
大房也还罢了,纵然为了讨好三房冷落了他,忌惮着晋国大长公主,到底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可三房岂是好惹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简离邈父子对二房委实没什么好感,不主动找简夷犹的麻烦就不错了,简夷犹现在还要主动惹上他们——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简离忧思来想去不放心,叹息了一阵之后,到底拦住了妻子想找耆老的打算,又让三房暂时按兵不动,亲自去翠望轩找简夷犹,打算好好提点下这个侄子。
然而简夷犹却是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听,最后甚至道:“其实就是三房把那田给了我,我也不打算在这里住久的。毕竟我爹好好儿的回来,在这里才住几天就没有了?如今二房就我们父子一脉单传,我可不敢在这里久住!免得到时候二房无人继嗣,你们都忙着讨好三房,会有闲心管?”
简离忧气得差点当场给他一脚!
拂袖而去之后,也不想理这侄子了,直接去找族里耆老讲了事情经过:“如今他竟怀疑我们害了他爹了!这么着,我倒是不放心他大节下的搬去城里住,可他连这样的话都讲出来了,我要不放行,倒显得存心害他一样了!”
“既然如此,那等他爹入葬之后,他要搬就让他搬吧!”耆老们闻言自是不喜,不过到底是大长公主的亲儿子,他们也不好当真上门去把简夷犹吊起来抽,商议了一番之后,道,“横竖辽州城里虽然比咱们这镇上繁华些,总不好跟帝都比的。他要是住不惯,没准又搬回来了呢?”
这话说得其实非常用心险恶:却是把简夷犹坚持要搬出去的理由,说成他在帝都享受惯了,受不了祖宅这边的清苦,所以才找了种种借口,想去相对来说比较繁华的辽州城住。
“这样外人恐怕会说您不孝。”沈绮陌兜兜转转听到这番话,私下里劝说简夷犹,“要不咱们还是在这儿住吧?左右有大长公主殿下在,估计接下来也没人敢再怠慢咱们了!”
但简夷犹只道:“我自有主张!”
于是大半个月后,简离旷的后事办完,擦着年节前的日子,简夷犹在辽州城里匆匆买下一套两进的四合院,领着侍妾庶子,以及从帝都带来的几个下人搬了过去——当然主要是沈绮陌带着简诚之跟下仆住那,简夷犹由于父亲的热孝未出,所以还得去坟上搭个棚子住上些日子。
而他们走后,简离邈也与儿子媳妇商议:“等过了年,咱们也搬去辽州城住罢?一来城里有座宅子,是你们姨祖母给的,一直有人打扫,随时可以入住;二来,二房走了,咱们不走,倒显得咱们跟大房联手排挤二房似的;三来,如今分了家,咱们老住在大房的宅子里,许多事情也不方便。”
第四百十二章 懋妃
简虚白夫妇自无意见,所以三房留在祖宅过完年之后,过了正月十五,也就辞别大房与族人,搬去辽州城内了。
他们走的时候比较有理由,因为简离邈病了——简离邈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在帝都时就长年吃着药,这回长途跋涉回来,跟着就是丧父丧兄,又在坟上住了几天,理所当然的病到被抬回祖宅救治,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继续守庐了。
然后一来在祖宅里熬药怕打扰了大房,二来祖宅所在到底只是个镇,很多东西置办不方便,所以才要告辞去城中。
大房挽留了一回,见三房去意坚决,也就不拦了。
三房走之前又给大房还有族中各家都送了东西,所以他们走时很多族人都来帮忙,亲亲热热的差不多把他们一路送到了城门口才留步。
辞别族人后,他们方进了城。
端木老夫人给简离邈的宅子前后四进,还带了个两亩大的花园,多年来一直有人洒扫修缮,所以保存得非常完整。
这季节庭中虽然没什么绿色,琼玉堆枝间,朱漆雕栏,碧瓦参差,只惊鸿一瞥,也足显不凡。
走进屋中,但见一水儿的铁梨木家具,云母屏风琉璃榻,桌上摆瓶里还插了新剪的梅枝水仙,使得整个室内都氤氲着馥郁的芬芳。
“总算有点样子了!”简离邈在上首落座后,摆手让晚辈们也坐下说话,打量了眼四周,却仍旧不是很满意,颇为勉强道,“横竖也就住到今年下半年,咱们将就下吧!”
宋宜笑闻言颇为无语,在她看来这地方的许多陈设,已经不比燕国公府差了,新任公爹却还说“将就”——看来这位公爹之所以提议搬出祖宅,估计也是觉得祖宅的生活过于清苦,又不好意思当着大房的面改善,只能搬来城里了。
新近搬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当然也不少。
而且这些事情简离邈父子都是帮不上忙的——因为本地官吏排着队上门来探望“卧病”的简离邈了。
简离邈跟简虚白本身很不耐烦这种应酬,他们的身份也不太需要给这些人面子。无奈头次拒客后,族里来了人,好说歹说的请他们为族中考虑考虑:这父子两个守完孝,就会携眷还朝,可简家其他人还要在这儿过日子呢!
万一父母官记恨简氏族人怎么办?
父子两个商议了一番,决定还是给族里一个面子。这么着,一直敷衍到了春末夏初,即使辽州这样的苦寒地,都换上春衣了,访客才稀少了下来。
没人上门打扰了,简离邈却来了游兴,几乎隔日都会外出游玩——他也不嫌弃麻烦,每次都把两个孩子带上,今儿垂钓明儿登山的,宋宜笑白天都看不到孩子们的人影。如此她不免就空闲了下来。
而且这时候夫妻两个还在守孝,没事又不好到一起,辽州这地方她可谓是人生地不熟,族人虽然都有点奉承着三房的意思,到底经历地位不同,难以真正说到一块。
所以宋宜笑开始怀念帝都了,至少还有袁雪萼、蒋慕葶等闺阁之交可以来往。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成天无所事事。
未想这么郁郁了几日,帝都却当真来了信。
信正是袁雪萼写的,除了问候以外,主要是报喜,因为出阁也有几年的袁雪萼终于有孕了。
宋宜笑看到这个消息当然非常高兴,不及读完信,就喊了铃铛到跟前,要她去置办贺礼。
但叮嘱完铃铛,她继续读下去,却发现袁雪萼还说了个不算太好的消息:太子出事了!
太子是在骑马的时候出的事,索性侍卫救援及时,没有酿成大祸,只是摔断了一条腿,经过太医诊治,表示接好之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毕竟太子年纪还小,才十一岁,骨头还可以继续长的。
问题是,谋害太子的人,是懋妃。
懋妃初封懋嫔,她晋妃位是去年翠华山避暑还朝时的事情,因为她儿子死了——是的,这位是端化帝二皇子的生母。
她谋害太子的缘故当然是因为不甘心,本来她在东宫给太子做侍妾时就不是很得宠,晋升妃嫔后也是做摆设居多。但因为有个儿子,卫皇后也没在份例上苛刻过她,所以也就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了。
结果去年翠华山闹天花,二皇子没了!
当生母的即使因此获封为妃,她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毕竟本朝规矩,无子妃嫔,除了极少数如傅太妃那样的情况外,一旦皇帝驾崩,就要去行宫等死的——懋妃已经好几年不曾侍奉端化帝,基本没可能再有孩子了!
那么也就是说,即使端化帝现在还活着,她也不过是守着活寡等死而已。
懋妃心里焉能不恨?
她最恨的当然是弄出天花的人,但卢家已经覆灭;次恨的是简虚白父女,毕竟大家都认为二皇子之所以得了天花,乃是简虚白从女儿那里传了天花之后带进了宫,年幼体弱的二皇子所以中了招。
可懋妃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宫妃,即使怨恨简虚白父女,手也伸不到前朝伸不到国公府去。尤其眼下简虚白全家都在辽州,甚至不在帝都。
所以懋妃最后把矛头对准了太子——我的儿子死了,皇后的儿子凭什么还活着?
她未必不知道这样迁怒没有道理,可绝望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实际上懋妃所作之事曝露后,卫皇后与太子都为她再三求情,请端化帝念在她丧子之痛的份上,从轻发落。而端化帝在勃然大怒后,也只把她贬为最末一等的佳丽——但她还是选择了触柱自.尽。
这场悲剧在帝都已经落幕,帝后最后还是决定,以妃礼安葬懋妃,原谅她的一时糊涂。
可是事情并没有到这里结束。
袁雪萼在信里告诉好友:“现在很多人在背后派简修篁与清越的不是,说如果不是简修篁染了天花而不自知,照常出入宫闱的话,二皇子根本不会有事;懋妃有儿子这个指望,即使无宠也不会想到去谋害太子殿下;这样太子不会摔断腿;懋妃不必自.尽——皇家依然是和睦的一家。”
当然她也安慰说,“帝后对于这样的流言非常震怒,亲自督促京兆府彻查到底,很是发落了一些人。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殿下也是同样的态度,明眼人都晓得这不是简修篁父女之过。”
但宋宜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且不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单说端化帝夫妇自己,心里也未必没有类似的想法。
到底,二皇子是端化帝的亲生骨肉;这回遭殃的太子,亦是卫皇后唯一的孩子!
设若易地而处,宋宜笑也很难做到不迁怒的。
尽管谁都知道,简虚白绝对不是故意的。
可无心之失同样属于错失的一种,尤其是,当它造成的后果无法挽回时,是有心是无意有时候真的不是很重要了——因为伤害已经造成。
宋宜笑心情沉重的放下信时,为袁雪萼有喜的欢欣都被忧虑所取代。
她命人去前院请来简虚白:“你看看!”
“咱们现在不在帝都,暂时也只能当做不知道了。”简虚白看完信后脸色也阴郁下来,沉默片刻才道,“孝期未满,总不可能现在就赶回去。何况现在就是回去了,除了去跟帝后请罪也没其他可做的——然而帝后既然已经表示出维护之意,去请罪也肯定只是走个过场,没准还要勾起他们心里的难过。”
宋宜笑也是这么想的,她把信给丈夫也只是为了让丈夫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年底回帝都后措手不及。
夫妇两个因为这件事情情绪低落了好久,怕简离邈回来后知道了担心,才勉强振作精神掩饰住。
但过了数日后,简离邈还是知道了。
不是夫妇两个露了破绽,而是简离邈也接到了同僚从帝都传来的消息:有人弹劾他跟简虚白,不念骨肉之情,手足之义,串通族人,欺压晋国大长公主之子简夷犹。
据说弹劾的表书里夹了好几份辽州这边的人的证词,同样搬出祖宅,简夷犹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三房却是夹道相送热情洋溢。
弹劾的御史很有文采,据说表书将简夷犹的处境写的催人泪下,简家三房的所作所为则是千夫所指都不能描述的恶劣——以至于端化帝读到一半就读不下去了。
后来看到的晋国大长公主,也难得没有立刻给简虚白说话,而是选择了沉默。
对于晋国大长公主的反应,简离邈三人其实不是很意外,毕竟跟大长公主稍微接触多一点的人,都知道这位大长公主向来喜欢损有余而补不足。
十几年前简夷犹年长,简虚白年幼,简夷犹谋害弟弟,从那时候起,大长公主在两个姓简的儿子里就明显偏爱简虚白;
现在世事变幻,落魄的成了简夷犹,简虚白倒有简离邈疼爱维护了,那么大长公主的心,自然也就倒向简夷犹了。
让他们担心的是端化帝。
本朝谁都知道端化帝对燕国公府的优容,现在居然有人敢公然上表弹劾简虚白,这本身说明了皇帝的态度,很可能因为懋妃之事,有了改变。
而且简离邈得到的消息里,端化帝虽然没理会这封弹劾,却也没有把弹劾的人怎么样,不过轻描淡写的训斥了几句,说是相信简虚白父子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也就算了。
这样的表态,倒不如说是暗示那人拿更多的证据来。
“咱们离开帝都已有大半年,这中间必然发生了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简离邈虽然与简虚白同级,但究竟年纪跟资历搁那,政治经验丰富,一看这消息就道,“否则凭你与陛下的情份,还有太皇太后的面子,单单一件懋妃的事情,陛下心存芥蒂是可能的,态度大转到这地步,十有八.九是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