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夫人难道不觉得,芝琴姑娘眼下更需要的,乃是一个忠厚体贴的夫婿?”

“…我自是盼望她能遇见个好人,对她不离不弃,使她不因残疾喑哑郁郁而终。”宋宜笑在风里站了良久,久到巧沁都忍不住要提醒她必须还席了,她才低声道,“只是夫妻是一辈子的事!”

“夫人但请放心,在下是存心与你和解,可不是为了跟你再结一次仇的,怎会骗你?”袁雪沛闻言,心上大石终于落下,含笑保证,“在下那侍卫,原本就不是在意美丑之人,且对芝琴姑娘幼时就能忠心护主之举,深为钦佩!若芝琴姑娘过门之后过得不好,在下甘愿任凭夫人处置!”

话说到这里,宋宜笑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道:“这事我确实还没跟芝琴说,只要她愿意,且婚后过得好,那么你我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一言为定!”袁雪沛立刻道,“明日在下便打发那侍卫过府,让芝琴姑娘亲自过目?”

“…说了还没跟芝琴说哪!”宋宜笑对他的雷厉风行颇为无语,“我先跟她讲,她同意之后,我再派人给你口信。”

袁雪沛歉然道:“如今朝中的局势夫人应该有所耳闻,实不相瞒,在下等人接下来只会越发忙碌,不然也不会急着打发雪萼出阁了!委实是怕往后顾她不上。”

听出他语气里的催促,宋宜笑沉默了下,道:“我会尽快给你准信的。”

这件事情说定之后,两人自然不会继续逗留,道了声别便各自离去。

只是袁展从暗处出来,推着袁雪沛的轮椅出竹林之后,没走多久,却见路旁假山后,转出一个彩衣女孩儿,一双秋波盈盈欲语,怔怔的望着袁雪沛。

袁雪沛看到去而复返的蒋慕葶也是暗吃一惊,他方才太关注说服宋宜笑,竟没注意到这女孩儿走远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又折了回来。

“我与宋夫人早先有点恩怨,方才趁机说开了。”袁雪沛心想可别叫她误会自己跟宋宜笑有私情,不然蒋慕葶这会痛斥自己负心薄幸事小,跑去找宋宜笑闹开了,那宋氏怀疑自己存心挑拨她们姐妹关系才叫麻烦呢!

是以定了定神,就要开口解释——谁想才说了这么一句,蒋慕葶却低声道:“这就是你答应今儿跟我私下一晤的原因?”

夜风吹起她的裙裾,翩跹之间有一种随时会乘风而去的纤弱,“是为了得到一个机会说服善窈?”

袁雪沛难得因为语塞而沉默——他今日确实存着利用蒋慕葶引来宋宜笑,借拒爱之机说服后者的心思,这才答应了蒋慕葶私会的要求,如今蒋慕葶当面质问,以他的才智,虽然可以不动声色的找出种种理由,但这会对着暮色下的那道弱柳扶风的身影,却不知怎的,说不出来任何借口。

半晌后,他正待坦白,蒋慕葶却轻笑了声,道:“你说,能得我为妻,是人生幸事;又说,依着私心,你绝不会叫我黯然而去。这话…是真?是假?”

袁雪沛下意识道:“自然是真话,但——蒋小姐,你我…”

“我知道。”蒋慕葶闻言,语气中骤然透露出一种春回大地般的欢快,她几乎是急切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忘记这句话就好。”

像是怕他忽然改口一样,她再次转身离去,只匆匆留下一句,“我不会叫你为难的!”

VIP卷 第二百三十一章 苏少歌定亲

宋宜笑不知道蒋慕葶去而复返,还席后见她不在,问起左右都说好一会没看到了,正在担心,忽见蒋慕葶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折了枝盛开的海棠花,不时放在鼻端轻嗅,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

她暗松口气,忙迎上去问:“蒋姐姐,你去哪了?再不来,我都要去找你了。”

蒋慕葶也不戳穿她之前的跟踪之举,嫣然一笑道:“方才吃了酒,觉得有点闷,出去走了走。”

说着把那枝海棠花放进她手里,道,“叫你担心了,且做赔罪!”

“现在好了点么?”宋宜笑接过花枝,关切道,“要不要吃点东西垫一垫?”

蒋慕葶春风满面道:“可不是饿了?”

“这是什么情况?按说她之前既然那么用心的抄药方,对袁雪沛可不是寻常的好感,即使这会认清事实要放手了,至于这么高兴吗?”宋宜笑见状,不免狐疑,“要不是我亲眼目睹,瞧她这欢喜的模样,只道袁雪沛明儿就要迎娶她过门了呢!”

但接下来蒋慕葶言笑晏晏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强作欢颜,也不像是心灰意冷之后的破罐子破摔,倒有些心结解开之后的释然。

宋宜笑试探了几句,蒋慕葶也不回避,微笑道:“我就是想明白了些事情,所以觉得一身轻松!”

又说,“你放心吧,我爹娘养我一场不容易,我怎么也不会做让他们痛心的事的。”

她把话说这份上了,宋宜笑也不好继续怀疑下去,讪讪的转开了话题。

只是不想这天的喜酒吃过之后三五日光景,蒋家人却就找上了燕国公府。

来人是蒋慕葶的长嫂诸葛氏,二十来岁年纪,鹅蛋脸,柳叶眉,容貌颇为标致,只是有些不苟言笑——不过她态度还是很客气的,按着规矩提前一日送了拜帖,约好了登门这日,也带了场面上的礼物。

宋宜笑亲到门口迎了她,两人一路寒暄着走回后堂,又客套谦让了一番落座,再就着彼此装扮与堂中陈设你来我往的恭维了一番。

总算可以切入正题了,诸葛氏却先看了看左右。

待宋宜笑把人都打发了,她才扯了扯嘴角,是一个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的表情,道:“夫人与我那小姑子情同姐妹,所以我也就直说了:我家小姑子前些日子一直反对家里给她相看亲事,自数日前去袁家送了袁大小姐出阁后,更是明言不愿嫁人,如今家里公公婆婆与夫君都急得跟什么似的,奈何她怎么也不肯说缘故——无可奈何之下,婆婆只能遣我来请教夫人,想着夫人那天也去了袁府,兴许有些头绪?”

宋宜笑端着茶碗,感到自己的笑容也有点僵硬:“实不相瞒,那天我虽然也去了,却不知道蒋姐姐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天地良心,她说的绝对真心话:她只看到听到袁雪沛拒绝了蒋慕葶,而蒋慕葶也没纠缠好吗?

后来她问起来,蒋慕葶还说自己已经想通了,且不会做让父母痛心之事——结果这女孩儿转头就跟家里说不嫁了——宋宜笑这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是诸葛氏却不信这话,但碍着宋宜笑现在的身份,她也不好直接质疑,只道:“算起来我那小姑子也有十七了,这年纪才说亲其实已经晚了些。所幸今年开科,举国的俊杰云集帝都。偏她如今死活不允,若错过眼下这机会,没得就要误了一辈子!夫人也是女子,当知咱们女子的青春何其宝贵!”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恳切道,“所以,倘若可以的话,夫人能不能帮忙劝一劝我那小姑子?”

又许诺,“若能成,蒋家上下都没齿难忘您的恩德!”

宋宜笑明白她这么说,无非是不方便明着怀疑自己替蒋慕葶隐瞒,换个方式施压。

不过宋宜笑也对蒋慕葶此举感到诧异万分,闻言思忖片刻,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您实在言重了!事关蒋姐姐终身,我哪能不尽绵薄之力?只是论亲疏,我又怎么能与贵家比呢?惟恐有负所托。”

“夫人高义——女孩儿家大了,许多话家里人反而不方便听了,倒是闺中好友说起来还方便些!这事儿,就拜托夫人了!”诸葛氏见状,对她的怀疑倒是打消了几分——接下来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也就散了。

送完客,回房后,宋宜笑盘算着用什么借口请蒋慕葶过府一叙,还没想到,锦熏却进来说了个消息:“夫人,外头传闻,说衡山王府想把四郡主许给新科状元郎呢!”

“是吗?”宋宜笑闻言微微诧异,“太妃不打算把陆蔻儿远嫁了?”

锦熏显然不太愿意这门亲事结成,闻言撇嘴道:“肯定是瞧中新科状元郎生得俊,又大有前途——只是这帝都贵女多了去了,状元郎才未必要娶四郡主那样蛮横刁钻的人呢!”

“你见都没见过贺楼独寒,道听途说怎知他一定生得俊?”宋宜笑啼笑皆非道,“再说陆蔻儿刁钻蛮横,其实也是看人的。她在咱们面前固然不大好说话,你看她在清江郡主跟前多乖巧?”

“反正奴婢觉得她配不上状元郎!”锦熏嘟了嘟嘴,道,“夫人,上回余侍卫不是帮过状元郎吗?不如让余侍卫再做回好人,把四郡主的为人告诉状元郎,叫状元郎推了这门婚事…”

“越发的胡闹了!”宋宜笑闻言,嘴角的浅笑渐渐消失,声音也冷淡了下来,“且不说衡山王府到底养我一回,我不报答王府也还罢了,还要去拆散王府嫡出郡主的姻缘,这事若传了出去,天下人怎么看我?!到时候连夫君也要被我连累了!单说各花入各眼,你又怎么知道状元郎不中意这门婚事?!”

实际上宋宜笑觉得贺楼独寒应该很赞成这门婚事——不仅仅是因为陆蔻儿的身份、才貌,更因为衡山王府的立场!

毕竟贺楼独寒年纪轻轻就做了状元,只要没蠢到家,将来前途必然光明。

只是他这一科恰好赶着储君之争,偏如今角逐大位的三方呈犄角之势,根本看不出来明显的风向。这种事情的下注,再才高八斗,一旦输了也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是以除非出身就已有选择的人,如苏少歌,背景清白的,如贺楼独寒,最好的选择就是中立:他的年纪跟才华搁那,只要现在不站错队,将来别管谁上台,终归有位列朱紫的一天。

而陆蔻儿作为宗室郡主,娘家正是中立派的中坚不说,衡山王府也有足够的能力提携姑爷——从前途考虑的话,贺楼独寒拣这么个妻子是非常划得来的。

老实说,他要不是状元,衡山王府还未必瞧得中他呢!

所以宋宜笑哪能让锦熏折腾?

“夫人您别生气,奴婢也是随口一说。”锦熏见她动怒,赶忙讨好,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殷勤道,“奴婢也就是气不过四郡主从前老给您摆脸色——不过夫人,状元郎那样好才华,娶四郡主实在太可惜了!”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操那么多心干嘛?”宋宜笑没好气的呵斥道,“还是你也动了春心,借着说四郡主跟贺楼独寒的事儿来提醒我,该给你说人家了?”

锦熏一下子涨红了脸,委屈道:“没有的事!”

总算喝住这丫鬟了,宋宜笑哼道:“那就少讲这些闲话!”

不过这段时间正是新科进士们频频传出婚讯的日子,帝都的后宅,差不多都在说这个。宋宜笑管住了一个锦熏,其他人言辞不似锦熏那么肆无忌惮,私下议论几句,她也懒得计较。

所以没几天又听说了关于苏少歌的婚讯。

苏少歌出身名门,少年成名,如今正值年富力强,容貌还是出了名的俊雅——如今还中了探花,这样的佳婿,话本里都未必比得上,哪怕受到朝堂站队的限制,想跟他结亲的人依然多如过江之鲫。

热络程度倒更在出身寒门的状元贺楼独寒之上了。

“苏二公子的岳家定了?是谁?”宋宜笑不许锦熏乱说贺楼独寒跟陆蔻儿,她自己对苏少歌的婚事倒是抱着兴趣的,主要玉山公主之前闹的,显嘉帝的身体到这会都叫知情的人挂着心呢,苏少歌作为蓝颜祸水,虽然无辜,他的终身大事,宋宜笑哪能不好奇一下?

“是伊王小郡主。”下人恭敬的语气里带着不难察觉的惋惜,“据说是太后娘娘亲自保的媒。”

太后支持太子,对赵王的嫡亲表哥苏少歌那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把伊王小郡主许给苏少歌,自然不会是好意。

宋宜笑闻言微微蹙眉:“伊王才过世?”

小郡主可是要守三年父孝的!

下人无奈道:“可不是吗?听说皇后娘娘想拦来着,说苏二公子已经二十好几岁了,再等三年,这成亲年纪也太大了!但太后说好男儿就该以建功立业为重,儿女情长都是其次,再者苏家又不是子嗣单薄到指望着苏二公子即刻开枝散叶,三年有什么等不得的?何况伊王乃先帝血脉,一朝暴毙,撇下孤儿寡母实在可怜,太后作为宗室长辈,又是小郡主的嫡皇祖母,怎能不给小郡主寻个好郡马?”

这下人虽然提到伊王府目前“孤儿寡母”,但她的关注点不是伊王虽然是宗室王爷,论血脉比衡山王府跟显嘉帝还亲热,但做了二十年鹌鹑的伊王府压根没有任何势力、财力,就算他们想从现在开始发展——那也得先守完孝!

如今朝野均已是风起云涌,三年时间足以沧海桑田。慢说伊王府三年后未必能够振兴门庭,就算能,没准届时黄花菜都凉了。

是以这么个岳家看似高贵,其实对苏少歌,或者说对赵王可以说没有任何帮助,食之无味,弃之不可惜,连鸡肋都算不上。

叫她扼腕的却是,“闻说那小郡主容貌平平,也没什么过人的气度才干,奴婢斗胆说句实话:除了郡主身份之外,这样一位闺秀,可实在配不上苏二公子啊!”

宋宜笑闻言却没像呵斥锦熏一样让她闭嘴,反而叹了口气:她去伊王府吊唁时,似乎隔着孝帘的缝隙看过一眼那位小郡主的,记忆中确实是个姿色乏味可陈、甚至可以说有些木讷的女孩儿?

这么个人站在谪仙一样的苏少歌身畔,慢说下人认为不般配,她也觉得太后太委屈苏少歌了——重点是,伊王小郡主的堂姐玉山公主殿下,虽然近来都没什么消息,但冲着她之前迷恋苏少歌的劲儿,可未必肯就这么算了!

“太后就不担心,将来姐妹争夫么?”宋宜笑想到玉山公主可是照着嫡姐长兴公主学的,不禁暗暗摇头。

VIP卷 第二百三十二章 魏王妃有喜

新科进士中尚未婚娶者的姻缘议论,虽然以苏少歌、贺楼独寒这两位最引人注意,但最先正式定亲的却是程崇峻。

只是他名次不算高,又不是知名的才子,所以这事儿除了相关亲戚外,知道的人不多。

“之前舅母还说让我帮忙掌眼呢,结果这一拖二拖的,如今亲倒是先定了。”宋宜笑接到消息之后,一边吩咐左右预备贺礼,一边心情复杂的说道,“但望这人与表妹投缘,和和睦睦的才好。”

巧沁知道韦婵吃的亏,对这位表小姐的婚姻也不是很看好,但这种话可不能说,这会只含含糊糊道:“韦家早先一直说请您帮忙掌眼的,却没等您看过人就定了,可见是个可靠的。”

跟着就岔开话题,“算算日子,衡山王太妃的寿辰也近了,这礼是不是也备起来?”

“太妃寿辰?”宋宜笑闻言揉了揉额,道,“不知不觉太妃寿辰又要到了啊?去年这时候,咱们还在衡山王府呢!”

巧沁正要接话,底下小丫鬟却上来,屈膝禀告道:“夫人,佳约姑姑来了!”

“快请!”主仆闻言,忙把手头的事放下,宋宜笑边吩咐边站了起来,“我进去换身衣裳,若姑姑到了还没出来,巧沁你替我招呼下!”

片刻后她换好衣裙,回到堂上时,佳约恰好跨过门槛,走上来给她行礼:“夫人这两日好吗?殿下一直惦记着。”

宋宜笑忙虚扶一把:“姑姑不必多礼!”

又说,“谢娘关心,我与夫君近来都好。不知娘那边如何?”

待佳约说了晋国长公主一切顺遂,她又挨个问候了简离旷、裴幼蕊、聂舞樱——说话的功夫,巧沁已机灵的奉上茶水——佳约回答完了,含笑浅啜,搁下茶碗后,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殿下听说下个月初五,衡山王太妃的寿辰,会邀请部分新科进士到贺。所以想请夫人与公爷帮忙,留意下新科状元郎,看看此人才貌品行,可当真如传闻中一样出色?”

这话说出来,见宋宜笑一脸目瞪口呆,顿时知道她想左了,忙咳嗽一声,道,“虽然说裴小姐如今还在孝中,且也无心嫁娶之事,但夫人也晓得,裴小姐年已十八,若拖到出孝之后再议亲,这可也太晚了!殿下视裴小姐犹如亲生,自然要为她考虑——据说贺楼独寒也算才貌双全?只是没自己人接触过,传闻到底不可信。夫人说是吧?”

“原来如此!”宋宜笑这才敛了震惊,暗擦一把冷汗,心想,“我当婆婆自己瞧上了这位状元郎,要儿子媳妇帮忙保媒拉纤呢!可真是吓死我了!”

这不能怪她这做儿媳妇的腹诽婆婆——毕竟她头回跟晋国长公主谈到苏少歌时,长公主可是明着惋惜苏少歌家世太显赫,又是自己正经弟媳妇的亲侄子,不好下手的。

如今这婆婆遣了心腹来说要注意贺楼独寒,宋宜笑能不误会吗?

“贺楼状元年少才高,倒也堪配义姐。”这会知道弄错了,她自然要赶紧补救,作出沉吟之色来,道,“只是…我前两日听人讲,说衡山王府有意把四郡主许给他,也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这…我倒没有其他意思,就怕到时候会损了娘与义姐的名声,却有违娘爱护义姐的一片心意了!”

“难怪夫人方才听到状元郎时就露出惊讶之色,原来是这么回事?”长公主喜欢俊俏少年郎,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无论作为下属还是儿媳妇,却都不好提的。

是以佳约这会自不会拆台,反而顺水推舟的给她圆场道,“不过这传闻未必可信:衡山王太妃好像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这些日子没少请太医。这回王府大办寿宴,据说也存了冲喜的打算呢!这种时候,王府上下可未必有心情给四郡主说亲吧?再说殿下只是听说那位状元年少才高,与夫人方才所言一样:觉得他倒也配得上裴小姐。可不是一准要把裴小姐许给他的!”

也就是说,贺楼独寒只是晋国长公主物色的义女婿之一?

宋宜笑领会了佳约话里的意思,暗松口气——她虽然跟陆蔻儿关系不怎么样,甚至盼望对方远嫁离开帝都,但到底是衡山王府里长大的,凭这一点,她绝不可能帮着婆婆去拆陆蔻儿的姻缘。

至少明面上不能这么干!

何况宋宜笑本身也不喜欢做这种横刀夺爱的事儿。

所以倘若贺楼独寒已与衡山王府约定婚约,晋国长公主却打算横插一手的话,她夹在中间可要左右为难了。

现在佳约表示长公主也没打算一定要贺楼独寒娶裴幼蕊,对她来说当然是好事,当下吃惊道:“我成天待在府里,倒不晓得太妃病得厉害——姑姑可知,太妃她要紧么?”

晋国长公主跟衡山王府的关系很一般,虽然没有仇怨但也谈不上多么关心,这会佳约也不在意道:“夫人不知道也不奇怪,衡山王府似乎没有外传,若非殿下进宫探望陛下时,听宫里人说衡山王府这些日子为太妃请过好几回太医,有一次把给陛下诊治的院判都请过去了,也未必知道这事儿。不过据说太妃至今还能下地,料想应该没有大问题吧?”

宋宜笑对衡山王太妃的真心也是有限,场面上担忧了一句,就把话题又绕回婆婆吩咐的差使上了:“谢姑姑告知,我待会可要派人去问问,当初要没太妃允诺收留,可未必有我今日!至于贺楼状元的品行为人,请姑姑转告娘,届时我们一准用心打探,好给娘做参详!”

佳约得了这话,也没其他事儿,略坐片刻就告退了。

她一走,宋宜笑忙收拾了些药材,派人送去衡山王府兼探问——巧沁走了一遭回来,禀告道:“太妃确实病了,没有见奴婢。不过打发了兰蕙出来,跟奴婢说她没什么大事,只是早年的一点痼疾发作,歇上几日也就能好了。”

又说,“奴婢看兰蕙神情自若,不像是担心的样子。”

兰蕙是太妃看着长大的心腹大丫鬟,不讲主仆情深,单说她一身荣辱都系在太妃身上,若太妃有个三长两短,她也难以继续风光。既然这丫鬟未露声色,那么太妃的病应该真没大碍?

宋宜笑为了万全起见,还是问了韦梦盈的反应:“你顺路去给娘请安了不曾?娘怎么说的?”

“王妃娘娘的说法跟太妃差不多——”巧沁说到这里看了看门外,见没人,才小声道,“王妃娘娘说您送的药材那么好,便宜太妃了!”

宋宜笑颇为无语,道:“怎么娘最近在太妃手里吃了亏?”

韦梦盈虽然一直跟太妃相看两厌,却绝不是眼皮子浅到连几样药材也要计较的人,会说出这么小家子气的话来,显然是在气头上。

巧沁尴尬道:“这个奴婢却不晓得呢!”

“算了!”宋宜笑如今又不住衡山王府了,对那边的勾心斗角实在提不起太大兴趣,闻言摇了摇头,道,“既然立刻好不了,把贺礼里再加些上好的药材进去吧——也给娘那儿送一份,免得娘知道了又要嗔我。”

吩咐了这话,她也就把这事撇开了,转而盘算起晚上怎么跟丈夫转达佳约的来意?

这天简虚白回府后,宋宜笑将自己误会婆婆想纳新宠的那段掐掉,一五一十跟他说了之后,嫣然道:“前两天听锦熏她们说,衡山王府打算把四郡主许给贺楼独寒,我道是已经成了呢。今儿听佳约姑姑说了才晓得这事其实还没定。虽然说四月初五那天咱们两个都会去王府道贺,不过状元郎可不会去后院,这件差使办得怎么样,可全看你的了!”

“我听出你话里的意思了,若贺楼跟衡山王府还没说定,那就照实话回娘;若他们已经定下来了,那么就寻个贺楼跟义姐不合适的理由,叫娘打消了招他为婿的心思,是也不是?”简虚白端着茶碗呷了口,似笑非笑道,“你真是太不乖了,这么明晃晃的哄我帮你骗娘——明儿我就去娘跟前揭发你!”

宋宜笑闻言,“扑哧”一笑,站起身,走到他身后,挽了袖子给他捏肩,边捏边笑:“多大的人了还惦记着告状?仔细娘把你打出门,到时候瞧你怎么下台!”

“你家夫君被赶打出门,你还不是跟着丢脸?”简虚白对她的殷勤很是满意,面上虽然依旧不动声色,到底应了下来,“瞧你可怜,到时候我就见机行事一回吧!”

宋宜笑忙道:“我还不知道程崇峻,就是我表妹定下来的那位,到时候去不去,要是去的话,你也留意下,回来好叫我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之前也就听我舅母她们讲过一两句。”

简虚白端着茶碗,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道:“胳膊也捏捏,今儿批了一整天的函件,笔就没停过!”

“今儿急件这么多?”宋宜笑闻言,有些心疼道,“兵部也不是就你一个人啊!底下人干什么吃的,也不知道给你分担些!”

说话间给他捏了几下觉得不放心,扬声命人打进热水来,“敷点热帕子,好歹能活血。”

简虚白含笑看着她围着自己忙碌的模样,觉得这些日子的疲乏似都不翼而飞了——只是宋宜笑才替他敷完一条热帕子,正吩咐厨房里炖锅参汤与他补一补,外间有小丫鬟进来禀告,道:“公爷、夫人:魏王府来人报喜,道是魏王妃有喜了!”

VIP卷 第二百三十三章 姬紫浮的心思

“这可真是件喜事!”夫妻两个闻言微怔,不过他们跟魏王并非一派,私交也算不上好,是以听了这消息,除了有些意外,也没什么可激动的,只照着规矩叫人去打赏了报信的人,又命巧沁等大丫鬟拟礼单。

次日宋宜笑带着贺礼到魏王府道贺——本来代国长公主母女就都是极张扬的人,如今魏王妃妊娠在身,奉承的人那就更加前赴后继了,是以这会魏王府外道贺的人简直是车水马龙,燕国公府的马车差点被堵在门外进不去。

好不容易挤进府里,宋宜笑几乎是排着队才能与魏王妃说上话的,她们两个没见过几回,在占春馆时还因为蒋慕葶吵过架,这会魏王妃看到她自然不会怎么给面子,不过冷冷的讲了几句场面话,就道:“我乏了,你下去吧!”

虽然说宋宜笑品级比她低了半级,但彼此既是亲戚,差距也不很大,魏王妃俨然挥退下人一样直言“下去”,态度却是过于轻慢了。

只是宋宜笑也懒得跟她计较,闻言道了声“保重”,也就走了。

她出去时恰好碰到谢依人,自要停步打个招呼——谢依人使个眼色把她招到一旁,咋舌道:“这么多人来探望?魏王妃吃得消么?”

“我方才进去时她气色倒还好。”宋宜笑轻笑道,“人各有所好,没准她就喜欢这么多人来看她呢?横竖蒋贤妃在宫里不方便,代国姨母肯定会对外孙上心的,哪能叫魏王妃当真累着了?”

谢依人想想也是,这里毕竟是魏王府,她们纵然是亲戚也不好在这儿长谈的,是以说了这么几句话,也就道别了。

宋宜笑回到燕国公府,才听底下人说,魏王妃有喜的事儿让皇室上下都颇为开怀,皇太后、帝后、贤妃都有赏赐——不过这些都没有什么,重点是代国长公主拿这个作为借口,亲自去找显嘉帝道:“魏王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哪能不做点实事?”

之前显嘉帝诏蜀王之外的皇子皆入朝,魏王虽在其列,还被分到六部之首的吏部——但皇帝的嫡亲外甥徐惜誓当初被塞进吏部时没讨得了好,这会皇帝的亲儿子魏王依然不是金素客的对手,这些日子以来,魏王名义上是进吏部当差,实际上却纯粹是在吏部看热闹。

徐惜誓的亲娘鲁国长公主早逝,没法替他出头,但代国长公主这个岳母兼姑姑可不会坐视魏王被架空!

只是金素客原就不是什么好好先生,不然当初也不会让贵为毅平伯世子的徐惜誓巴不得去兵部了。何况他如今已然投靠了太子,怎么可能给代国长公主这个魏王派的主力面子?

任凭代国长公主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愣是不理不睬,只管把魏王拘在吏部做闲人。所谓的诏魏王入朝为君父、太子分忧,那自然成了一句空话。

这会好容易得了个借口,代国长公主也学聪明了,不跟金素客纠缠,直接去找显嘉帝!

果然显嘉帝也不知道是看在未来皇孙的面子上,还是看在皇妹的面子上,总之发了话给金素客,着他给魏王“多些磨砺的机会”——金口玉言下来了,金素客也不好继续硬顶,只能通知东宫:陛下若不改主意的话,吏部的权力,少不得要分些与魏王了!

这种要害部门,太子一派当然不能坐视魏王染指!

只是太子正召集了众人,磋商反击之策时,顾韶却打发钟陵郡王转告他们:“陛下前些日子才因为玉山公主殿下进言不当,病情加重,以至于今年之内,恐怕都无法视朝!如今代国长公主殿下不念御体尚未康复,胡搅蛮缠也还罢了。殿下乃陛下长子,幼为储君,怎可与妇人一般见识?!”

“顾公所言极是,眼下什么都比不过父皇的静养更重要!”太子一派围绕这番话商议良久,最后决定采纳,太子亲自总结道,“往后有什么事情,除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打扰父皇了——代国姑母素得皇祖母与父皇宠爱,考虑不周;孤作为人子,岂能不孝?”

——太子这番话被原原本本的传出东宫,朝野听闻之后,都说太子深明大义,孝顺体贴;相比之下,代国长公主一如既往的飞扬跋扈也还罢了,向来给人温文尔雅印象的魏王,也难免显得虚伪:为了争权夺势,默许岳母打扰需要静养的亲爹,这样的品行,岂当人子?

“殿下是陛下亲立的太子,居东宫已十余年,素有德名。只要殿下行得正坐得直,不授人以柄,那么就没有废太子的理由!”顾韶在事后单独的召见时,这样告诫太子,“这是殿下最大的优势——所以殿下谨记一个‘稳’字,凡事莫要太计较,惟孝敬恭顺,此乃为人子者的本分,多多益善!”

“成王败寇!”差不多的时候,代国长公主也在教诲魏王,“所谓声名,不过胜者一家之言罢了!只要他日君临天下的是你,今日种种议论,皆将化为漫天赞誉!区区风言风语无须放在心上,早日挤走金素客,拿下吏部是正经!”

除了提点女婿,借着显嘉帝的松口,抓紧在吏部的动作外,代国长公主又把主意打到了联姻上——经过几轮秘密的讨价还价,魏王妃传出喜讯后的三日,姬紫浮与苏家七小姐苏少菱的婚事,也终于确定了下来!

青州苏氏底蕴深厚,自下古起,良材美玉无断,海内都知其名。族中女子也素有好评,前朝本朝都出过皇后。尤其苏少菱有个性情冲动的双生姐姐苏少茉,姐妹两个又素来同进同出,越发衬托出她的贞静体贴,温柔大方。

这位七小姐,虽然行事低调,不爱出风头,却是帝都贵胄圈子里公认的最具大家风范的闺秀了。

相比之下,姬紫浮尽管有个长公主亲娘,又有个世袭侯爵的亲爹,但姬家发家也才那么三四代,跟苏家比祖上连提鞋都不配——就算是目前,苏少菱有国公爹、探花兄、皇后姑姑,论家世也未必比他差。

其实这些也还罢了,关键是他本身在贵胄里的评价不是很好。

初入少年时候的张扬任性,还能说是年纪小不懂事。

可大睿讨伐乌桓时,一干贵胄子弟被俘——世人所知的罪魁祸首可就是他!

顶着这样的前.科,姬紫浮又没什么过人的才干或品行,这名声想好也真是挺难的。

所以两家结亲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许多人,包括宋宜笑在内,都暗暗为苏少菱扼腕。

只是碍着亲戚关系,她还必须收拾东西,跟简虚白去代国长公主府道贺。

他们去的这天偏不凑巧,马车没到代国长公主府门前时,已看到府门大开,绯袍金冠的姬蔚观大步而出,亲自迎住了正甩鞍下马的裘漱霞——这姓裘的对于找简虚白麻烦的热衷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看到跟他撞上了,宋宜笑自然要头疼。

无奈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总不可能调头避开吧?那燕国公府的脸面朝哪搁?姓裘的也要越发嚣张狂妄了。

宋宜笑心念电转,不住设想着待会丈夫跟裘漱霞掐起来之后怎么不落把柄的拉偏架。只是片刻后下了马车,才知道代国长公主府这边却是早有准备——专门派了姬紫浮来招呼他们去后花园小坐。

“我们正正经经来贺表哥定亲,进了门不先拜见姨母跟姨父,已经是失礼了。”宋宜笑看到这情况固然松了口气,简虚白却似笑非笑道,“怎么如今连去正堂吃个茶的资格都没有了,居然只能被打发去后花园?”

姬紫浮一脸无所谓道:“自然是怕你去了堂上跟裘表舅照了面,又要挽起袖子大战三百回合——问题是你们又不可能现在就决一死战,除了败兴就是折腾,有意思么?还不如领着弟妹去后花园里转转,如今虽然春花都谢了,但浓翠浅碧之间走一走,倒也可以怡情。”

说到这里扫了眼宋宜笑,含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弟妹了!弟妹近来可好?”

“谢表哥关心,我们很好。”宋宜笑正关切的看着丈夫,却没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比对简虚白温和,其实注意到了她也无所谓,闻言才望向姬紫浮,客客气气道,“还没恭喜表哥得聘淑女!”

“恭喜?”姬紫浮看出她的敷衍,眼中闪过一抹失望,转开头掩饰了下,才轻哼道,“大家都说是喜事,那就算吧——阿虚你想好没有?是去正堂找裘表舅吵架,还是跟我去后堂消遣消遣?你要想去正堂我是不会拦你的,只是你想好了:今儿弟妹也在,你就是赢了裘表舅这回,信不信弟妹也得替你赔礼圆场好半晌?不然回头皇外祖母他们知道了,一准会怪弟妹不贤惠!”

他最后几句话说服了简虚白——简虚白自己不惧裘漱霞,却不想为妻子带去麻烦。尤其他跟裘漱霞掐起来难免要提到时局与朝政,甚至互相揭发对方近来的种种手笔,而这些正是他不愿意让妻子过多卷入的。

但眼下宋宜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他也不可能把她扔在这儿独自去正堂。

闻言眉宇之间掠过一抹阴狠,淡淡道:“你能预备什么好消遣?”

姬紫浮当然没预备什么好消遣——无非领着他们在园子里兜了一圈,走累了之后到凉亭里吃了会茶,看看时间差不多,简虚白提出告辞,他也就起身相送了。

出代国长公主府的路上,姬紫浮想了好一会,才找到个理由向宋宜笑搭话:“弟妹好像认识苏七小姐的?”

“七小姐钟灵毓秀,聪慧娴静。”宋宜笑只道他是想跟自己打听未婚妻,立刻不假思索道,“且秀美可人,表哥能得七小姐为妻,往后定要感谢代国姨母。”

她今日穿着凤仙粉绣荼白山茶花的广袖曲裾,衣襟、秀口、下摆,都镶了两寸来阔的浅妃织金锦缎,束着同色腰封,裾下则是一条藕色罗裙——无论凤仙粉还是浅妃、藕色,都是比较娇俏的颜色,但宋宜笑的气质偏于沉静端庄,这身衣裙穿在她身上,却是温婉居多。

此刻真心夸奖苏少菱,水光盈盈的杏子眼里,满是诚恳与认真,微微侧头时,四月天的阳光便勾勒出一个柔美的面庞弧度,望去如初绽的海棠,娇艳而明媚。

姬紫浮看了一眼不敢再看,可转开视线之后却又忍不住偷瞥,一时间只觉得心里乱七八糟的,竟连怎么送走简虚白夫妇的都不知道,翻来覆去只想着:“我这是怎么了?”

虽然说他的嫡亲堂哥姬明非是朝野皆知的视伦理如浮云,他自己的名声比姬明非好些也有限——然而堂兄弟两个终究是不同的,姬明非喜好人.妻,无主的名花再国色天香也兴趣有限;姬紫浮却做不来这样逆伦的事:何况宋宜笑显然不但对他没什么心思,他那个表弟简虚白,岂是任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人?!

“好在我快成亲了。”姬紫浮回到自己房里,着人打了冷水进来,拧着帕子敷在脸上,深深叹息,“成亲之后有了自己的妻子,想来不至于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了!”

只是想到妻子时,眼前不期然浮现的却是在占春馆的那日,风雪滔滔里,拥着狐裘的宋宜笑伸指拂起鬓发,冻得略显苍白的脸色,愈显眉睫如墨,半是惶恐半是惊喜的看着自己。

揭下的帕子被狠狠摔进水盆里,溅起好一阵波澜,似姬紫浮此刻心情。

VIP卷 第二百三十四章 子嗣

姬紫浮的心绪难平,宋宜笑自是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