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将来只能靠他自己争气,看能不能考个功名了!”韦梦盈淡淡瞥她一眼,道,“至于我--你不是一直都觉得陆冠伦为人宽厚么?继母也是娘,我指望他给我养老,不算不讲理吧?”

宋宜笑忙赔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虽然觉得陆三公子宽厚,您可是我亲娘!我就是觉得,这事情挺突然的!”

“那是因为你到底还是不了解你娘我!”韦梦盈冷笑了一声,徐徐道,“也是你当年太小了,所以不记得我离开宋家那会了?我自进宋家门起,跟庞氏那老东西前前后后也不知道斗了多少回!一直到七八年前才不怎么理她了,至于为什么,我想你现在应该能想到?”

宋宜笑当然想得到!

韦梦盈是七年前跟宋缘和离的!

“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倒想学你那婆婆呢,可惜没她那么好命!”见女儿眼神骇然,韦梦盈哼道,“再说这天下比王妃更尊贵的身份就那么几个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拨着腕上镯子,淡淡道,“事情有希望的时候,自然要不择手段的去争取!但若没指望了,为娘我可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否则这衡山王府这会也不是我在当家了,你啊也未必嫁得了简虚白!”

宋宜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她才好,沉默了会,又听韦梦盈道:“王爷亲口许诺,陆冠伦的正妻,必须我点了头才能进门。我是真心想要袁雪萼做儿媳妇的,你要是还当我是你亲娘,就不要多管闲事!”

顿了顿,“我是早就不指望你帮我了!”

“…”听出她语气里明显的萧索,宋宜笑心下也是一酸,挣扎半晌,才低声道,“我只希望您跟袁姐姐都好。”

韦梦盈闻言冷笑了下,没再理她,只吩咐左右:“时间差不多了,去老大家的院子里接人吧!”

片刻后陆冠云兄妹三个被接回来,看到宋宜笑--后面两个妹妹太小,这会都只能抱到跟前来逗弄会,跟着就被乳母抱回房里去休息了。

陆冠云却又惊又喜,缠着异父姐姐问东问西,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最后还问:“过两日我能去姐姐那儿么?老待在家里好没意思!也没人陪我玩!”

宋宜笑倒想答应他的,但韦梦盈一撩眼皮,道:“已经过了年,你也有五岁了!就算不正经开蒙,这心也该收一收了!不然你现在有你父王养着你,将来怎么办?”

见弟弟垂头丧气的模样,宋宜笑于心不忍,说情道:“娘,横竖正月里,让他去我那玩个一两天,应该不会耽搁多少功课的?”

“你们女孩儿的前程无非就是嫁人!”韦梦盈嘲弄的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他们男孩儿的荣华富贵,若不能承继先人,可全要靠自己一点一滴去拼的!你这会惯着他,将来玩野了没心思进学,往后你养他?你问过你丈夫愿意不愿意没有?!”

一番话说的宋宜笑哑口无言,对着弟弟期盼的眼神也只能心虚的转开目光装糊涂。

这种情况下,韦梦盈虽然留她用了午饭,自然也是无比尴尬。

好不容易告辞了,却还要再去宋府应个卯--索性这回他们运气不坏:卢氏前两日染了风寒,所以无法露面。

宋缘据说要照顾妻子,也脱不开身。

夫妻两个秉承着“不打扰祖母”在大门外站了半晌,最后章翠娘牵了宋宜宝出来给他们磕了头,接了礼物跟压岁钱,把庞老夫人、宋缘夫妇预备的压岁钱给了他们--至于这压岁钱真正的来历,宋宜笑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肯定是继母一个人备的--姐妹两个随便说了几句话,宋宜笑就借口“这里风大,妹妹快进去吧,别着了凉”,暗示这场拜年到此结束。

回到燕国公府时,天还没全黑下来,两人先各自泡了个澡,洗去一日奔波下来的疲惫,这才叫人拿饭。

按照这时候的规矩,正月初一拜本家的年,初二岳家,从初三开始,才是其他亲友、上下级之间的走动。

也就是说,从明日起,燕国公府也要接待拜年的客人了。

当然简虚白自己也少不得去东宫以及兵部上官家里走一圈。

“明儿起咱们就要分开走了,你留家里,代我接待登门的下属。”用过晚饭后,下人呈上茶水,两人漱完口后,简虚白道,“我会把纪粟留下来,到时候他们自己登门的话,让纪粟接待就好;若携了女眷,你帮忙敷衍一二--至于说其他亲戚那儿,等大姐那边定了时间,会派人来告诉,到时候再一起去!”

宋宜笑一一记下,又使个眼色遣散下人,放下茶碗,道:“今儿娘当着我的面,问袁姐姐愿意不愿意嫁给陆三公子。”

简虚白闻言微微诧异,但很快不在意道:“那女孩儿的前途,自有雪沛操心,咱们就不用多管闲事了,也免得岳母不喜!”

听出他语气中对袁雪沛的信心,宋宜笑原本打算的话只好全咽了下去,只暗暗想着接下来若有空的话,要经常跟袁雪萼来往,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反正她绝不希望韦婵的遭遇重演!

因为还没到空闲的时候,也因为夫妻两个各有心事,所以这晚两人没再说什么,直接安置了。

次日一早,简虚白照例先起来穿戴,再把妻子喊醒。

两人梳洗好了,用过早饭,简虚白带着早就备好的礼物出了门,代他留守家中的宋宜笑,没多久就迎来了第一批访客--正是简虚白的数名下属结伴而来。

由于男女有别,这些人自有纪粟在前院招呼,但随他们来的女眷却要到后堂拜见宋宜笑的,有两名女眷还带了年幼的子女一起。

宋宜笑受了礼后,和颜悦色的叫了起,命人看座上茶,又叫给那几个小孩子取茶果攒盒来--一番招待之后,众人开始了你来我往的寒暄,之后轮流找着话题,讲到中午,顺理成章留了她们用饭,之后看看没其他人再来、也没其他事,她也就端茶送客了。

等客人走后,宋宜笑卸下大半日的端庄架子,露出疲乏之色,叫人预备浴房。

她泡在及肩高的浴桶里闭目养神时,锦熏进来给她捏肩,顺便告诉道:“明员外的妻子廖氏,方才走的时候落在后头,给巧沁姐姐塞了两个银铤,打听您的生辰与喜好!”

“巧沁怎么说的?”宋宜笑闻言毫不意外,依旧闭着眼问。

这明员外是兵部员外郎明讷直,乃简虚白的副手。所谓妻以夫荣,今天来的这群人里,廖氏虽然没有打头,但地位看得出来也是比较高的。

锦熏道:“巧沁姐姐跟她说了您的生辰,至于喜好,巧沁姐姐说您虽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向来不大爱出风头。”

“她倒是会说话!”宋宜笑不禁一笑,“这不是明摆着要人家送礼的时候,既要贵,还不能俗了去?”

锦熏笑嘻嘻道:“俗里俗气的东西原也配不上您呀!”

这些都是官场上多年下来已成默契的礼尚往来,宋宜笑也没打算劝夫婿独树一帜与世俗为敌,问过廖氏等人言谈举止都在常理之内,也就不关心了。

她整理了下经过,等晚上丈夫回来后,大致描述了遍,简虚白听完之后颔首:“二月初九我会告个假,专门在府里给你热闹热闹的!”

宋宜笑的生辰是二月初九。

“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告假的好!”宋宜笑提醒道,“届时来贺我的肯定都是女眷,你若在场,她们怎么个给我拜寿法?反而热闹不起来了!”

倒是简虚白的生辰,“等到四月十三,你倒是需要早点回来吃酒席,好受宾客的贺!”

现在正月才开始,二月三月都还有段时间,简虚白也不跟她争,只问:“大姐或二哥今儿可遣人来说去亲戚家的事?”

见宋宜笑摇头,就道,“那我明天去几个平级的同僚家里看看吧,你在家里待着,估计也有同僚会来咱们家!”

其实今天过来给他们拜年的人里,也有一两个亦是五品官--所以廖氏领不了头--毕竟简虚白哪怕不算爵位,单论官职也属于五品里的佼佼者了。

同级的官员若没后台,主动登门拜访是潜在规则,不算很谄媚。

不过帝都到底是天子脚下,简虚白在五品官里虽然也算位高权重,到底不是绝无仅有。何况他年轻,入仕日子又浅,所以对于某些前辈,还是要保持尊重的。

次日夫妻两个再次分头行事--这天宋宜笑送完客,清江郡主就打发人来了:“郡主打算后日去裘尚书家拜年,遣奴婢来问公爷、夫人,是否同去?”

宋宜笑闻言又想起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忙碌之中都差点忘记了:夫妻两个都有个糟心的爹算是打平,而自己虽然还有个糟心的祖母,简虚白也还有个糟心的表舅呢!

她告诉大姑子派来的人:“自然与大姐同去!”

柳叶般的双眉却不禁微微蹙起:在朝上已经掐了一次又一次了,也不知道到了裘府,这位滚刀肉表舅,会怎么对他们夫妇?

第166章 千秋节

正月里给长辈拜年是自古以来的习俗,再不喜欢这表舅,躲也是躲不过去的--不过在去裘府之前,正月初五还有一个千秋节。

苏皇后虽然出身大家,却崇尚节俭,加上她的生辰恰在一年中最闲也最忙的时间段里,所以从来不肯大办,都只在未央宫里摆几桌家宴了事。

虽然人不多,但也未必风平浪静--开席没多久,代国长公主就话里话外提到赵王年后将入朝的事儿:“皇兄何不让魏王也帮您分一分忧?他虽然不如赵王出身高贵,好歹年长了几岁,向来又懂事孝顺,您要不放心,派几个能干的臣子教他一教,臣妹在这儿给您打个包票:他绝不会丢您的脸的!”

又说,“不然赵王这个弟弟都入朝了,魏王身为兄长,反而成天无所事事,皇兄您说这叫他如何自处?臣妹这岳母脸上也无光呵!”

“皇后的好日子,你提这些做什么?”虽然代国长公主把赵王反复拖出来讲,苏皇后却只端庄的笑着,侧头与下首蒋贤妃说话,好像没听到一样--横竖魏王入朝最直接威胁的是太子,可如今的东宫又不是皇后的亲儿子!

这会出言呵止的是晋国长公主,“今儿是家宴,要说公事,等开了年,让妹夫给你上表!”

长公主倒不是为了太子才出这个头的,她是心疼胞弟显嘉帝,不想他一年难得能歇一歇的这两日还要闹心。

饶是如此,太子夫妇还是对她投去感激的一瞥。

但代国长公主就不高兴了:“皇姐,当初樱儿使性子,我帮着满城找的时候,可说过你什么?难道就许你疼你女儿,就不许我疼我女儿女婿了吗?说起来樱儿还只是你‘义女’呢!南漳可是我亲生的!”

她话音未落,本来就显得与眼下场合格格不入的聂舞樱,分明的一僵!

“既然都来参加家宴了,那自然全是自家人!”晋国长公主看得清楚,面上怒气一闪,冷声道,“你说什么义女亲女?在我看来,所有喊我‘娘’的,慢说义女了,就是儿媳妇,也都是我的嫡亲骨血一样!”

代国长公主目的没达成,没心思跟她争,只道:“我说错了话,请皇姐宽恕--不过皇姐既然连儿媳妇都当自己骨血疼,那么我关心女婿前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总不能皇姐膝下的孩子都是个宝,我膝下的孩子,全是根草?”

说着转向抚樽不语的显嘉帝,道,“皇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跟驸马就这么一子一女,紫浮到现在都没个正经差使也还罢了,魏王不但是我的女婿,也是您的子嗣,您可不能薄待了他!”

显嘉帝眉心竖痕隐现,似有些苦恼,但与妹妹说话的语气仍旧很温和:“紫浮确实该有个差使了,却不知道代国你想让他去哪里?”

代国长公主闻言心念一转,道:“我倒想让他入仕磨砺了,可驸马说他还是过于浮躁了些,恐怕难堪大用!”

--显嘉帝只提姬紫浮而不提魏王,已有婉拒魏王入朝之意,万一破格给姬紫浮一个高位,明晃晃的恩典搁那,代国长公主也不好再闹下去!倒也不是她不想儿子位高权重,但新君若不是魏王的话,现在姬家再富贵荣华,终究是空中楼阁!

她的驸马姬蔚观在旁默不作声,显然是默认了妻子的话。

显嘉帝正要说话,姬紫浮却忽然起身道:“皇舅,甥儿虽然不堪大用,但在一些小事上,想来还是可以胜任的。还请皇舅给甥儿个机会!”

这一出让众人都很意外,宋宜笑还以为是代国长公主的意思,下意识的看了眼她,却见这位姨母也是一脸惊讶--显嘉帝居高临下,视野格外清晰,见状饶有兴趣的问:“紫浮想做什么?”

“甥儿听说阿虚这段时间忙碌非常,想去兵部给他搭把手。”姬紫浮的话让太子微微变色:他刚刚掐着年前封印,让何文琼坐上了兵部尚书之位,还没来得及把赵王亲舅舅的人马打发出去呢,魏王那边倒打算公然掺沙子了吗?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上首。

上首,显嘉帝指腹在金樽上摩挲片刻,微微一笑:“你们手足情深,咱们做长辈的,怎能不行这个方便?”

说着就问太子,“兵部现在都有些什么缺?”

“回父皇,何文琼原是兵部左侍郎,如今晋了尚书,左侍郎之位自是空了出来。”太子见状心下略定,显嘉帝虽然允了姬紫浮入兵部,但具体怎么安排却先问自己--显然是在提醒众人储君的存在。

他起了身,沉稳道,“至于其他空缺,却都不适合姬表弟了。”

“紫浮如今这年岁,做左侍郎恐怕压不住阵脚。”显嘉帝闻言,不等代国长公主夫妇代儿子推辞,已道,“那么这样吧:看看职方、车驾、武库这三司的郎中,是否有资历足够晋升侍郎的?若有,便补一个上去,空出来的位置正好给紫浮。”

晋国长公主率先颔首道:“他们年岁仿佛,正该同级!”

说到这里微一蹙眉,“公事说这两句差不多了,今儿是来贺皇后的,却围着孩子们的前途讲个没完这算什么?”

这话虽然是为显嘉帝解围,但苏皇后却尴尬了:她要顺着晋国长公主,那就是不满代国长公主的藐视,泼辣蛮横的代国长公主怎么肯跟她罢休?她要说自己其实不在意吧,却又是把晋国长公主为她说话的一番好心踩在了脚底!

索性皇后素有城府,这会心念一转,已有了计较--只是她还没开口,殿外忽然奔进一名内侍,慌慌张张的禀告道:“陛下、娘娘,暖淑人忽然腹痛不止,伺候的姑姑说瞧着像是…像是要小产!”

“什么?!”苏皇后大吃一惊,显嘉帝脸色也是微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端起酒樽,静静递到唇边啜饮。殿上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弄了个措手不及,一片鸦雀无声里,皇后愤然怒叱,“那传太医了没有?!”

内侍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兰秋宫没有主位,平澜阁那儿没有能主事的,奴婢们不敢擅专!”

“不敢擅专?”苏皇后听出这四个字之下的不祥--暖淑人如果不是情况紧急的话,请太医看了也就是了,何必需要能拿主意的人在场?她倒抽了口冷气,转头对显嘉帝道,“陛下,我…”

“今儿是念贞你的生辰,凭什么事,怎能叫你劳动?”显嘉帝明白她的意思,却摇头道,“实在不放心,遣个宫女去瞧瞧也就是了。左右只是一个淑人,怎可扫了千秋节的兴致?”

念贞是苏皇后的闺名。

显嘉帝当着一干晚辈的面喊出来,虽然亲昵,到底有些不合规矩。

宋宜笑等对皇帝不大了解的晚辈们,还没觉得什么,只当帝后恩爱,显嘉帝一时忘记改口。

但其他人,包括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太后,以及两位长公主,却都看出显嘉帝是分了心才出现这样的失误的,心下均是暗吃一惊!

“那芳余你速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苏皇后踌躇了下,才吩咐自己身后一个大宫女,“记住,一切以暖淑人母子安危为重!”

大睿后宫完全沿袭了前雍,从最低的正八品佳丽,到最高的超品皇后,中间从低到高是御妻、娘子、采女、小仪、淑人、宝林、才人、美人、嫔、婕妤、九嫔、妃、夫人、贵淑贤德四妃,统共十六级。

品级虽多,但从婕妤起,才算正经主子,可以居正殿,随皇后到清熙殿给太后请安--今儿这千秋节的家宴上,也能有一席之地!

而这会出事的淑人不过从五品,属于比较底层的宫嫔了,但到底怀着帝嗣,虽然显嘉帝力主不许因此打扰了千秋节,接下来的气氛终究受了影响。

连代国长公主都识趣的没再提魏王入朝的事儿。

宋宜笑见乐声再起,偏了头想问丈夫回头要不要送点东西慰问下那位暖淑人,却见简虚白单手支颐,把玩着已经喝完的兽衔环耳赤金酒樽,双眉微皱,似遇见了什么烦恼之事。

“代国姨母既然盯上了兵部,没有姬表哥,肯定也有其他人!”宋宜笑以为他是头疼姬紫浮自请进入兵部这件事,忙把暖淑人扔到一边,悄声抚慰道,“你以前也说了,姬表哥这人没什么城府,虽然身份尊贵,倒比那些刁钻的老吏还好对付些不是?”

简虚白闻言愣了一下,才有点不自然道:“是。”

“那就别为这个操心了,毕竟是陛下亲口允诺的,太子都没说什么,你这会皱眉,叫人瞧见了恐怕要大做文章呢!”宋宜笑说着,朝斜对的位置扬了扬下颔--那方向坐着他们明日要去拜年的人,裘漱霞。

简虚白却没去看那个糟心的表舅,摩挲了下樽口,招手叫身畔伺候的宫人满上,一饮而尽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低声对妻子道:“暖淑人…这事情既然咱们赶上了,回头你送点东西进宫吧!”

宋宜笑应了一声,道:“到时候我去请教大姐,看能不能打听下这暖淑人的喜好!”

“不用了!”谁知简虚白不假思索道,“你把咱们库里那些我从乌桓带回来的东西,随便挑几件就好!”

“乌桓?”宋宜笑怔了怔,忽然想到一事,凑到丈夫耳畔,低声道,“莫非这位暖淑人…与年初入宫的那位乌桓公主?”

简虚白神色复杂,半晌才道:“正是乌桓国主之女,飞暖公主!”

第167章 祖父宋婴

乌桓有位公主没入大睿宫廷的事情,宋宜笑前世今生都曾听闻--但那位公主入宫之后的景况,她却不得而知了。

今儿要不是简虚白吐露口风,她还真不知道在宫闱里默默无闻的暖淑人,曾是乌桓的金枝玉叶飞暖公主。

“听他语气,对这暖淑人似有怜意?”原本宋宜笑就算知道暖淑人是乌桓公主,也无所谓的,只是简虚白提到这人时的神情,让她本能的感到异常,“他当初在乌桓做了好几年人质,虽然说那边碍着他身份,未必敢怎么折辱;这事的起因又是苏家闹的,可照理来讲,他对乌桓也该有些怨怼的吧?”

这种情况下,简虚白却还对乌桓国主的女儿心生怜悯,哪个做妻子的能不多想?

只是眼下这场合不便套话,宋宜笑便一笑了之:“好,我到时候列了礼单给你过目。”

“不必这么郑重,她现在的位份,随便送点什么就是了。”简虚白察觉到妻子话语下的狐疑,递到唇边的酒樽顿了顿,垂眸道,“你要觉得麻烦那就算了。”

宋宜笑假装全神贯注欣赏殿下的歌舞,没有回答。

接下来虽然殿中越发的热闹,但夫妻两个的心思却都不在这儿了,皆惦记着回府之后说个明白。

然而好不容易熬到家宴结束,才出宫门,太子就派人拦住了简虚白:“殿下说您席上多喝了几盏,是不是去东宫醒会酒再回府?”

“定是要商量给姬表哥腾地方的事!”简虚白苦笑了下,隔着车帘对妻子道,“你回去先安置吧,不必等我。”

宋宜笑淡淡应了一声。

但惦记着暖淑人的事情,她哪里睡得着?

在帐子里翻来覆去到亥时,终于等到简虚白回房--宋宜笑听到他进来的动静,忙坐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睡?”简虚白边解外袍边进帐,看到她满头青丝尚以一支长簪绾起,哪还不知道是没安置?不禁关切道,“我说了不要等我的!”

宋宜笑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心,心头一软,原本预备的委婉试探,就变成了直截了当的:“你跟飞暖公主到底什么关系?”

“你不睡就是为了问我这个?”简虚白赴完宴之后已经有点疲倦了,又被太子召去东宫费了半晌神,好不容易回来,还道妻子不放心在等自己,谁知却是怀疑自己跟宫嫔有染--他这几年惯藏心思,闻言心中既失望又不悦,却不肯直说不满,只淡淡道,“横竖她已是皇舅的人,难道你还担心我跟她有什么不成?!”

“我怎么会管你这些闲事?”宋宜笑本也没有很怀疑他,但简虚白愠怒之下的回答,倒仿佛暗含惆怅似的,叫她心头就是一凉,压住复杂的心绪,也淡淡道,“不过是怕你在人前露了痕迹,叫人怀疑,查出什么端倪。到时候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她,连带我也没个好下场罢了!”

简虚白本来以为自己委婉吐露不悦后,妻子应该好言安慰的--那么正好借坡下驴,把自己跟飞暖公主的事情说出来,大家开诚布公。

谁想宋宜笑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不说,话语之中更有撇清疏远之意?

他越发失望,也不想解释了,只道:“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宋宜笑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摘了长簪,一言不发的躺了下去--这一幕瞧在简虚白眼里,却是没来由的心一软,暗忖:“寻常人既然多疑到怀疑我跟暖淑人有什么瓜葛,怎么可能这么快偃旗息鼓?她这么做,无非是因为想到娘家没人可依仗,所以即使心里委屈,瞧我不肯说,也就不敢追问了!”

这个妻子是他自己挑的,正如韦梦盈提点女儿的那样--就算选她时有种种考虑,但肯定是有点喜欢的--两人成亲以来,朝夕相处,宋宜笑又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原本只是出于欣赏与同情的那份喜爱之情,也渐渐变成了真心。

此刻简虚白沉默片刻后,到底叹了口气,先低头道:“我在乌桓时,暖淑人--她当时是飞暖公主,颇慕汉风,所以常到我们住的地方请教。那时候我们当然都不想理她,但她年岁与雪沛的妹妹仿佛,又不在乎我们的冷脸,渐渐的雪沛偶尔肯给她解释些典故字句什么的…后来她去的多了,我们也都会指点她一二。”

不过,“说到底也是幽居无趣,籍此打发时间罢了!”

“中间乌桓国主倒确实有意将她许给我,但我一来着实对她无意,二来也是为前途考虑,所以极干脆的拒绝了。”

“但到底数年相处,终归有些情份在。是以今儿听说她小产,不免有些唏嘘之情。”

宋宜笑原本还在愤懑,听到这儿不禁红了脸,转过头来,恰看到丈夫神情失落的模样,越发愧疚:“…对不住!”

“也是我不对,这些事情早先该告诉你的。”简虚白见她认错,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越发大方,和颜悦色道,“咱们是夫妻,有什么误会不能说开呢?”

“这是他在乌桓的经历,那段经历到现在那姓裘的都揪着不放呢!”宋宜笑闻言,心头百味陈杂,暗想,“对他来说是何等羞辱的回忆?也难怪他之前提都没跟我提过了!”

但方才瞧她不高兴了,简虚白却还是说了出来--他为什么这么做,宋宜笑好歹也是被亲娘认真调教过的,哪还不明白?

一时间深觉自己之前是在无理取闹了,羞愧之余,对简虚白的让步自是既感激又感动。

只是夫妻两个虽然解除了一个误会,却没有更进一步--宋宜笑自觉对不住丈夫,反倒没了亲热的心思。

这种尴尬一直到次日一早都没完全消除,简虚白看着妻子别扭的模样心头好笑,但他这会心情不错,却也无意点破,只在举止之间对她又多照拂了几分。

两人就在这种互相体贴却没什么话的氛围里出了府。

对于到裘漱霞这个表舅家拜年,宋宜笑是做好了迎接一场狂风暴雨的心理准备的。

哪知事到临头,裘府之行却也没她想的那么不堪--

容貌清癯、言谈文雅的裘漱霞,虽然对简虚白不冷不热,话语之间颇为不善,但对宋宜笑倒是很和蔼,还提到了宋宜笑的嫡亲祖父宋婴:“他走得早,叫你这孩子无端吃了许多苦头!”

宋宜笑根本没见过自己祖父,闻言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感触,意思意思的跟他敷衍了几句,也就不放在心上。

裘漱霞跟她叙完旧,转头却又盯上了简夷犹,道:“你向来就是个不求上进的纨绔…”

“这大伯子如今已是赵王的亲姐夫,裘漱霞又是赵王这边的,骂他做什么?”宋宜笑本来还在心里腹诽这表舅倚老卖老的,看到这一幕,不禁哭笑不得,“难道他不肯投靠赵王吗?”

这倒奇怪了,赵王又不最近才想争储的,简夷犹若不指望这妻弟继承大统,当初又何必悔婚?

裘漱霞骂完简夷犹还没完,魏王夫妇也难逃他借着酒意的数落--酒过三巡下来,虽然堂下丝竹声声,也驱散不了满座寂然的冷场。

这种情况下,裘妻姜氏自是如坐针毡,忙对左右使个眼色,片刻后下人奉上一樽酒,裘漱霞接过之后饮了口,狐疑道:“这酒的味道…”

话没说完却已一头栽倒--姜氏迎着众人诧异的视线,淡定道:“他喝多了,你们可别见怪!”

那必须没人见怪,这老家伙把今天来拜年的晚辈们差不多挨个骂了一圈了好吗?!

这天宴散之后,回燕国公府的路上,宋宜笑不禁对丈夫道:“表舅母真是不容易!”

“我们也不容易!”简虚白淡淡道,“年年都要送上门去看那老家伙倚老卖老。”

宋宜笑:“…”

察觉到丈夫这会心情不好,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回到府里后,下人递上茶水解乏,宋宜笑呷了口,正要提给暖淑人送东西的事情,栗玉却进来禀告道:“公爷、夫人,长公主殿下派了人来,请两位过府议事。”

夫妻两个闻言都很惊讶:“大过年的是什么事需要找我们商议?”

这个栗玉却不知道了:“来人只在门上说了一声就走了,奴婢也不晓得是什么事。”

去晋国长公主府的路上,简虚白若有所悟:“娘派去幽州的人,走了也有大半个月了吧?”

晋国长公主是在聂舞樱生辰当天接到幽州噩耗的,距离现在大约有二十天的样子。

宋宜笑算了算路程,脸色微变:“难道裴姐姐那儿有什么不妥?”

到了婆婆跟前,还真是这事--好在不是裴幼蕊有什么三长两短,而是她不愿意来帝都:“我知道她难受,也知道她来了会觉得尴尬,可她家大管事都派人来讲了她兄嫂不贤了,叫我如何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幽州?”

长公主非常烦躁,“那地方她以前根本就没去过,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可能不受委屈!倒是帝都,她好歹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她就是在帝都一个人住裴家老宅子,也比在幽州跟兄嫂住好啊!”

婆婆这会的心情,宋宜笑非常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她可没什么好主意--换了她自己,她也未必肯来帝都呢?

这会又怎么想得出法子?

简虚白则道:“要么我亲自走一遭?兴许义姐会给我个面子。”

“这会没外人在,我就说实话了!”这件事情,长公主除了幼子幼媳外,只喊了长女清江郡主,这会郡主蹙眉道,“就是叫柔驰去幽州,也不能是阿虚你亲自去!”

原因很简单,“本来你跟夷犹夫妇关系就不大好了,再去接幼蕊,夷犹夫妇哪能不认为你是故意针对他们?”

虽然说这两兄弟之间早已是芥蒂累累了--但作为亲娘跟亲姐姐,长公主与清江郡主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阻止他们关系进一步恶化的。

这会听了郡主之言,长公主连连点头:“何况阿虚你入仕不久,近来都很忙,亲自去幽州,一来一回要耽搁多少日子?哪里抽得出这空?”

但也不能任裴幼蕊留在幽州--最终清江郡主字斟句酌的提出一个建议:“不如…问一问简三叔?听说简三叔尝与裴驸马相交莫逆,裴大学士临终前既然交代要留一半家产与幼蕊,想来也会告诉她这件交情,方便幼蕊有事时求助?”

第168章 就许你调戏我,还不许我调戏你?

晋国长公主听了女儿这建议后,脸色很是难看,半晌才道:“端木老夫人年后就要来帝都,你们三叔如今正情怯,这会打扰他,是不是不大好?”

宋宜笑听出婆婆语气里分明的抵触,甚至隐隐还有些忌惮,暗吃了一惊,心念未绝,却听大姑子解释:“幼蕊是娘您看着长大的,如何不知道娘接她来帝都,是真心为她好?如今不肯来,十有八九是却不过面子。所以咱们这几个再怎么想办法,恐怕她都下不了这个台!”

“可你们三叔也姓简!”晋国长公主蹙眉道,“幼蕊不肯给我面子,难道就肯给他面子?”

清江郡主见她实在不肯,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堂上一时间沉默无声,片刻后,晋国长公主极不情愿的对简虚白道:“你们明天去问问你们三叔,这事儿他肯不肯搭把手?”

夫妇两个领了命,看天色不早,也就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