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位祖母去世已久,平常也没人提起,她进门才几个月,还没把简家的三亲四戚认齐,难免一时想不到。

这会闻言很是不解,伏到丈夫肩头,好奇的问:“那可是咱们的祖辈了?既然如此,恐怕咱们是够不上资格招待她的,最多场面上请个安罢了,你若不想见她,横竖也照不了几回面不是?”

“听说这位姨祖母是个极厉害的人。”简虚白勉强一笑,很明显的心神不属,道,“不想竟会得了风痹,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宋宜笑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不再缠他说话了,撒了会娇,便道:“乏了,咱们安置吧?”

这晚简虚白睡得很不安稳,宋宜笑好几次被他的翻来覆去惊醒,若非考虑到他次日还要上朝,都想拉住他问个明白了。

第二天简虚白没吵醒她就走了,宋宜笑梳洗打扮好后,草草用了早饭,就收拾了点吃食,乘车到了晋国长公主府--长公主看到她很是意外:“你昨天才回来,今天怎么不好好歇一歇?”

“谢娘关心!”宋宜笑也不兜圈子,爽快的说明来意,“只是媳妇昨儿个听说有位长辈年后会来帝都,怕自己年轻识浅,到时候出了岔子叫夫君没脸,所以厚颜来求娘指点!”

晋国长公主闻言,脸色顿时古怪起来,过了会才道:“你说的是端木老夫人吧?不必担心,她是你们的姨祖母,为人十分和蔼慈祥,你就当她亲祖母…”

说到这里想起来这儿媳妇的亲祖母可不靠谱,赶紧改口,“你就当她是阿虚祖母看便是!”

宋宜笑应了一声,心里却想:“怎么婆婆提到这端木老夫人脸色也不大对?真是奇怪--这位主儿到底什么来路?以前也没听说过呀!”

忽听长公主又道:“不过在她面前千万不要提你们三婶。”

宋宜笑奇道:“是。却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你们三婶是她亲生女儿。”长公主叹了口气,“也是她唯一成年的亲生骨肉--可惜,嫁给你们三叔没多久,就难产去了。这事儿对你们姨祖母、你们三叔打击都很大,这回老人家过来,按理你们三叔肯定要去迎接的,但望他们两个到时候都莫要伤心太过才是!”

宋宜笑吃了一惊,暗忖:“难道婆婆跟丈夫听说端木老夫人要来,都不大自然,是为了三叔担心吗?”

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不过接下来长公主也没再说什么,她一个儿媳妇到底不好盯着长辈追根问底,见底下人上来禀告:“乔先生已在暖阁等了一柱香,问殿下今儿听不听曲子了?”

忙起身告退:“媳妇去看看五妹妹!”

长公主颔首:“去吧!”

她去明珠苑跟聂舞樱说了会话,委婉表示这几日比较忙,年后再继续指点小姑子跳舞,得到聂舞樱同意后,又用了饭,这才告辞。

回到燕国公府后,宋宜笑才进门,巧沁就迎上来禀告:“夫人,方才三老爷遣人送了口信来,问午后是否方便来咱们府里的偏院瞧瞧?”

宋宜笑莫名其妙道:“三叔要看偏院?哪座偏院?为什么?”

巧沁看了眼四周,才附耳道:“好像是老太爷没致仕前,三老爷跟着父兄住国公府时的住处。”

“赶紧派人去打扫一下,注意不许弄乱了任何东西!”要在请教婆婆之前,宋宜笑兴许还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会却是心知肚明:这位三叔十成十是被姨母兼岳母要来帝都的消息,勾起了对妻子的回忆,想到夫妇两个当年住过的地方缅怀会。

宋宜笑自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

她吩咐了巧沁还不大放心,问过府里除了缥翠还在闹之外,没有其他事,索性亲自去了简离邈要看的偏院,盯着下人动手,在保持原样不动的情况下,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才回房去换了身衣裙,耐心等待叔父登门。

午后,简离邈只带了一个老仆抵达--相比之前见面时的温和宽厚,他此刻眉宇之间满是沉郁,不过对宋宜笑说话的语气和蔼如故,因着举止雍容相貌儒雅,那份郁郁寡欢,反倒给他平添了几许风仪。

宋宜笑知道他此刻定然不喜打扰,所以行礼请安后,略提了下打扫之事,引他到了院门外,也就告退了。

回到后堂上,宋宜笑叫来赵妈妈,叮嘱她:“叔父如今在的那个院子,你叫底下人绕着点,不要去打扰!”

赵妈妈应了,又请示:“缥翠昨儿跟今儿都没吃东西,也不让在房里搁炭盆,奴婢瞧她这么下去早晚要得风寒了,您看?”

“那就带她过来吧!”宋宜笑想了想,“总是太后给的人,总不可能关她一辈子。”

又说,“给她拿点热粥过去,让她吃好喝好了再来--不然说到一半来个饿晕冻晕了,像什么话?”

半晌后,进了食,梳洗好的缥翠被领入后堂,几个月不见,她瘦了一圈。不过宋宜笑当初虽然恼她心大,念她到底伺候简虚白一场,也没打算太过折辱,软禁的这些日子,一直是好吃好喝养着的,也禁止下人明里折腾她。

所以这会连着两日绝食,精神瞧着却不坏。

“起来吧!”宋宜笑见她进堂后立刻乖巧行礼,眉宇间不见之前的张扬跋扈,便也放缓了语气,叫她坐下后,又命人上了盏热茶,看着她啜了一口放下,才道,“听说你不吃不喝就是为了见我或夫君,现在已经见到了,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缥翠闻言,起身离座,跪下来哭诉道:“奴婢这些日子反思下来,终于知道从前何等大错!只悔当初误信奸人挑拨,不知天高地厚,冒犯夫人,还求夫人责罚!”

赵妈妈等人这会都陪在堂上,闻说“奸人”二字,均吃了一惊!

宋宜笑也蹙了蹙眉,道:“先起来说话!”

锦熏跟巧沁接到眼色,忙走下去硬搀了她起来--趁这时间,宋宜笑急速思索了下,待缥翠被两个丫鬟按回座上,情绪略平,方徐徐道:“其实当初我就觉得你行事有些古怪,不像服侍过太后的人该有的稳重。”

她这话半真半假,毕竟在太后跟前稳重的宫人,不见得对其他人也一样恭敬小心。

这么说,无非是为了引缥翠倾诉。

果然缥翠泪如雨下道:“奴婢在太后跟前时常得姑姑们提点,不敢说多么知礼,但上下尊卑总是懂得的!若依着奴婢自己,哪敢那样冒犯夫人呢?实在是当初一时糊涂,听了崔侧妃的怂恿,这才铸成大错!”

“崔侧妃?!”宋宜笑脸色阴沉下来,心头大恨,“我一直腾不出空去找她算账,这毒妇倒越发的变本加厉了!”

堂下缥翠呜呜咽咽的说明经过--因为简虚白跟太子是嫡亲表兄弟,私下关系又情同嫡亲手足,再加上年岁上的差距,所以宋宜笑过门之前,太子妃奉了太子之命,对简虚白的生活非常关心。

只是太子妃到底是女眷,简虚白也要上差,不可能三天两头去东宫接受表嫂的关怀。

“太子妃便时常命人传奴婢到东宫,询问公爷近况;有时候送东西到燕国公府,也是交给奴婢收管。”

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给了崔见怜机会,跟缥翠接触上了。

“奴婢知道崔侧妃入东宫之后十分得宠,太子妃对她虽然亲切,却不无防范之意,所以原本不想跟她太亲近的。可…可是崔侧妃自称打小与夫人您认识,对您的性情再了解没有!”

这个理由一下子勾住了缥翠的心--毕竟她一直把自己当成简虚白的准姨娘,对于未来主母的为人,当然很关心!

结果这一关心,就被崔见怜利用了:“崔侧妃说夫人您…您在衡山王府到底只是寄人篱下,最胆怯最软弱不过,压根就没有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还…还信誓旦旦说您过门之后,肯定撑不起后院,到时候公爷忙外又得忙里,不知道会有多么辛苦!”

缥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奴婢一时糊涂,就…就想着…想着您横竖也不会管事情,不如还是奴婢来,免得公爷太辛苦!”

--谁想崔见怜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宋宜笑一点都不胆怯软弱,恰恰相反,还有着绝大部分新妇都做不出来的强硬!

她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发难,最后不但落了个灰头土脸的结局,连太后、简虚白都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再不对这主母低头,缥翠真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到什么时候?

她比简虚白大了四岁,今年已经二十一,在这时候属于妥妥的老女了,不管往后何去何从,怎么拖得起?

宋宜笑听到这里,眯了眯眼,淡笑道:“人谁无错?你虽然犯过糊涂,但一来是为人所惑,二来如今也已明白过来。我看这些前尘往事,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赵妈妈闻言,忙给她打眼色:“片面之辞,如何能信?”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继续在屋子里思过了。”宋宜笑没理会乳母,只笑着望向缥翠,“却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当然不可能因为缥翠一番哭诉,就深信不疑--只是不管这丫鬟是真的悔改了,还是故作臣服,闹了这么一出,归根到底肯定是不想继续被软禁了,宋宜笑却想看看,她想方设法脱离软禁之后,到底想做什么?

第163章 春节

缥翠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回答,会直接决定宋宜笑是否真正接受自己的悔悟--她深吸了口气,用力捏了捏拳,才道:“奴婢已经不复青春年少,又犯下大错,如今只望夫人垂怜,使后半生不至于无依无靠!”

这番话虽然也算委婉,但想找个人家的意思已经表明无疑,缥翠面色绯红,有些难堪的低下头去:不仅仅是因为当众说出嫁人愿望的羞赧,也有平生夙愿已无指望后认命的颓然。

“我伺候了公爷那么久,哪怕中间他离都六年,可回来之后,太后娘娘立刻把我送到了燕国公府!”回想平生,缥翠捏拳的手微微发抖,心情复杂到没法描述,“从心腹丫鬟到姨娘,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谁想到会摊上这么厉害的主母?”

进门才三五天,就把她的那点念想碾了个粉碎!

这几个月来的软禁,虽然吃穿不愁,入冬的时候,宋宜笑还派了人去给她量体裁衣,置办了一整套的冬装。

除了行动不自由外,一应生活待遇都跟半个主子似的--可这些非但无法让缥翠感到安心,反而让她一天比一天惶恐!

不是愧疚当初的所作所为,而是想起了在铭仁宫时,听到的种种阴私。

“宋氏软禁我的理由,是我对她出言不逊,要我好好反思!”

“这期间她对我不打不骂,好吃好喝好穿的养着,讲到哪里,都不能说她苛刻!”

“这样,万一我哪一天忽然‘没了’,大抵也只会觉得我福薄命短,怪不得她!”

就算有人怀疑,但,“谁会为了一个下人,得罪一位一品诰命?”

尤其宋宜笑如今很得丈夫喜爱,“关我个一年半载,有了身孕傍身,她就是明着找借口处死我,恐怕连太后娘娘也会念在曾外孙的份上,装聋作哑的!”

想到这里,缥翠哪敢再置气下去?

她可不知道宋宜笑跟简虚白至今没圆房,算算时间主母进门已经进门三四个月了,少年夫妻,身体好、子嗣缘分也好的话,差不多就要有消息了!

到时候母凭子贵,什么事情不好做?

缥翠这些顾虑,宋宜笑大致也能想到,这会不免暗自沉思:“她现在怕是肯定怕了,不然不会这么温驯。不过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不是真的安份了,还得观察一段时间!”

便道:“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论年岁你比我跟夫君都长,也确实该说人了!只是我头一次处置这样的事情,却没什么经验,如今又赶着年关诸事缠身,一时间恐怕应承不了你!”

不是她不想马上顺水推舟把缥翠许出去好安心--无奈这到底不是普通丫鬟,再犯了错,太后宫里出来的、打小服侍简虚白的,两条加一起,宋宜笑若将她胡乱配个人,配好了也还罢了,配得不好,太后岂能没意见?

就是简虚白这会正跟妻子你侬我侬,不忍拂了她面子,心里肯定也会觉得对不住缥翠吧?

宋宜笑才不想在这种地方失分,却不得不花点功夫给她挑个可靠的婆家了。

这会表达了难处,见缥翠连声体谅,便叫人取了套鎏金头面来赏了她:“快过年了,打扮得光鲜点,也给府里添点喜气!”

锦熏笑嘻嘻的插话道:“等开了春,奴婢们可要等着沾缥翠姐姐的喜气了!”

缥翠低着头谢了赏,按捺住汹涌的情绪轻笑道:“全赖夫人恩典!”

宋宜笑知道她这会虽然还没完全死心,但也不存多少指望了,可不想锦熏太刺激了她--没准原本一份嫁妆就能解决的问题,节外生枝出大麻烦来呢?

所以咳嗽一声打断了锦熏还想说笑的话,道:“赵妈妈,前两日我不是还说缺一个管事吗?缥翠虽然年后就未必在府里了,这几日请她帮一帮忙…”

说到这里看向缥翠。

缥翠当然表示愿意效犬马之劳。

…等她拿着头面告退后,宋宜笑端起茶呷了口,吩咐左右:“往后对她都尊重些,怎么也是夫君身边出来的!”

锦熏笑着应了,又辩解道:“其实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人欺负她呀?之前那班人且不说,咱们的人进来之后忙着学规矩、做事情都来不及,谁有功夫去找她麻烦?不然,她哪来这么好的气色?”

“这样最好。”宋宜笑沉吟道,“终归是太后给夫君的人,便是为了对长辈的尊重,我也不想这缥翠没个好下场--如今她肯低头那是再好不过的,接下来你们都注意哄着点,等开春之后,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了,也算了了咱们一件心事!”

众人纷纷答应,保证以后不会仗着陪嫁身份给缥翠使绊子。

这件事情虽然眼下还没尘埃落定,但已有了眉目--宋宜笑也暗松口气,本来就算缥翠现在不提,等过了年,她也不可能继续把人关着,必要设法圆场的。

如今这转机的出现虽然赶着年前最忙的日子,倒也未必不是好事。

“对了,三叔现在还在府里吗?”宋宜笑放下茶碗,想起来这事,又问。

锦熏等人方才一直陪着她见缥翠--大管事那件事留下来的阴影,哪怕知道缥翠只是一个弱质女流,但宋宜笑还是把人手都喊齐了以策安全--却哪里知道隔了十几个院落的事情?忙喊门外小丫鬟去打听。

半晌后小丫鬟回来禀告:“三老爷还在偏院。”

“既然如此,那叫厨房多做几个菜!”宋宜笑点了点头,看了下天色,道,“今儿兴许叔父会留下来用饭。”

不过简离邈走的时候虽然已经是晚饭的饭点了,却因为简虚白临时被太子召去东宫议事,没有回来,谢绝了侄媳妇的留饭,只让人转告她:“开春之后你们姨祖母过来,兴许也会来看看,到时候恐怕还要打扰!”

宋宜笑觉得这都不算事:“叔父实在太见外了,届时姨祖母若要来,只管吩咐一声,我们必定扫榻相迎!”

谁想这天晚上简虚白回来后,听说了此事,却足足沉默了半晌都没说话!

“怎么了?”宋宜笑吃惊道,“你不喜欢姨祖母来咱们家里?那我寻个理由回了叔父?”

“到时候再说吧!”简虚白脸色变幻不定,宋宜笑揣测良久,也吃不准他这会是喜是怒,只觉得他语气冷淡中带着隐约的防备,“开春之后赵王殿下入朝,不见得就能闲下来。”

宋宜笑心想你再忙也不过是一个五品官,能日理万机到哪里去?端木老夫人又不可能在燕国公府住下来,敷衍个半天一天的功夫怎么就抽不出来了?

--这分明就是借口,只是她想追问时,简虚白却抢先一步表示自己累了,需要立刻安置。

接下来几天,他早出晚归的,跟聂舞樱生辰前那段时间一样,基本不跟妻子见面。

宋宜笑虽然不知道兵部是不是真的这么忙,却凭直觉怀疑他是在故意躲自己。

“应该是怕我追根问底他对端木老夫人态度古怪的原因?”她其实也不是非要将丈夫的秘密弄个水落石出,如今见丈夫成天不见人影,不免委屈,“你直接说不想告诉我不就得了吗?”

嗯,她又选择性的把当初简虚白直截了当表示“不该你管的别多管”之后的恼怒忘记掉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年关就到了。

对于高门大户来说,这可是个忙得团团转的时候。

尤其晋国长公主的特殊情况,注定了做她的儿子媳妇,要比其他人家的儿子媳妇更麻烦一点--虽然因为长公主的强势,以及简家大房不在帝都,以至于她的子女虽然姓氏不同,排行却都按了同母叙,而不是照规矩按父系论,但有一件事,是长公主也不能乱来的:祭祖。

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同父,但前者是已嫁之妇,算卓家人,也有儿子,自然要祭卓家;寿春伯祭窦家;剩下简三简四两兄弟祭简家--本来燕国公府作为简平愉留下来的府邸,自然不会缺了祠堂。

而且是简家在帝都最大、最全备、最堂皇的一座祠堂。

相比之下,晋国长公主府跟长兴公主府的祠堂,不过是一个小院子罢了!

简平愉没致仕那会,年年祭祖都在燕国公府--无奈现在的燕国公是年方十七的简虚白,过年过节,做儿子的去老爹府里拜祖宗这理所当然;做爹的跟做娘的去儿子府里祭祖…这可不大合规矩了!

所以几方商议下来,最后决定还是在晋国长公主府的小院子里完成仪式。

只是地方虽然小,这祭祀的规矩却不能少--除夕这天,一整套繁琐礼仪下来,宋宜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夫人喝一点,长长精神!”好不容易忙完了祭祀,却还休息不了,去宫里赴宴的路上,左右忙不迭的递上参茶,“再吃几块点心垫一垫,免得届时招呼您的人太多,没功夫用饭!”

一顿宫宴吃下来,宋宜笑整个人都不好了,还好晋国长公主是个好婆婆,没要求儿子媳妇再去她府里守岁到天亮,放他们回自己家里休憩了。

她回到燕国公府之后简直倒头就睡,连简虚白提醒她妆容未卸都不管了。

只是这时候睡也睡不安稳,天才蒙蒙亮,满城爆竹声响生生把她吵醒--宋宜笑万般不情愿的睁开眼,发现室内已经点上了灯,简虚白赤着脚站在脚踏上,正背对着她系衣带。

似察觉到妻子的醒来,他回头看了眼,温言道:“该起来了。得去给爹娘叔父,还有兄姐们拜年!”

宋宜笑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坐起身时发现自己换了身亵衣,一摸脸上,昨日补过几回的妆容也不见了,通身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知道多半是丈夫叫下人帮收拾的--或者索性是他亲自帮忙收拾的--不过眼下她又累又困,实在没心情撒娇,只接过简虚白递来的衣裙,强打精神穿戴起来。

收拾好了,夫妻两个匆匆吃了点早饭,到后堂受了下人们的集体拜年,发了赏钱,看看时间不早了,忙遣散众人,乘车出府。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先到晋国长公主府给父母磕头,拿了晋国长公主夫妇给的压岁钱,转手又给聂舞樱一封利市。

接下来是叔父简离邈。

之后是同辈,作为幼子,清江郡主府、寿春伯府、长兴公主府,都必须上门拜访。这么一圈下来,别说宋宜笑吃不消,连简虚白都在马车上抓紧时间合眼养会神!

本来宋宜笑还担心去长兴公主府会不大顺利,但简虚白提醒:“初五就是千秋节,那可是三嫂的生身之母,她这会哪有功夫找你麻烦?”

这话让宋宜笑猛然想起:“年初二是已嫁女回娘家的日子,我怎么办?!”

第164章 亲上加亲

宋宜笑出阁那会,因为衡山王府大少奶奶孔氏帮忙斡旋的缘故,宋家一口咬定她命格冲了祖母庞氏,所以祖孙不适合见面--成亲以来,宋家那边的人情世故,顺理成章礼到人不到,倒是省了她不少事情。

可出嫁之后第一个年,就算不好跟祖母照面,怎么也要跟简虚白去宋府门前磕个头,问候几句的。

“可我真的很不想去!”宋宜笑无声的叹了口气,上回送继母跟异母妹妹回去的经历还记忆犹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怎么被亲爹落面子也还罢了,若当着丈夫的面丢脸…这叫她怎么下台?

虽然说简虚白早就知道宋缘不喜欢她,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在乎让丈夫看到自己卑微的一面。

“至于娘那边…”大过年的上门去,即使没有太后打招呼,想来衡山王府也不可能不接纳,不过--韦梦盈也是有娘家的好不好?所以宋宜笑也不知道,明天要拜见亲娘,是去衡山王府呢?还是去韦家?

若去衡山王府还好一点,横竖两家现在不同路,走个场面也就是了;若去韦家,宋宜笑想想韦婵的事情,觉得怎么也迈不开这步子。

她怏怏的朝后一靠,极不情愿的吩咐巧沁:“待会你去打听下,娘明儿什么时候去韦家?”

结果韦梦盈不知道是余怒未消还是什么缘故,今年却压根不打算回娘家了--对外理由还扯了宋宜笑做幌子:“我儿出阁不久,这是头一回带女婿上门拜年,我娘家人都叫我今年就不要回去了,免得两个孩子扑了个空!”

韦家当然只能顺着她说。

所以次日,宋宜笑与简虚白收拾好了,便直奔衡山王府。

“这身打扮不错,俏丽明媚,瞧着叫人眼前一亮!”拜年的过场走完之后,韦梦盈请衡山王帮忙招呼简虚白,自己则带了女儿到后堂说话,坐定之后,她打量着宋宜笑的装束轻笑道,“不过最主要还是我儿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宋宜笑最近一次跟她见面,就是为了韦婵逼她让步的那回,如今正琢磨着跟亲娘和好,闻言不假思索道:“这也是我福气好,传到了娘的长相!”

“长相是天生的,这气度可是后天栽培,我儿也算难得的才貌双全了!”韦梦盈嫣然道--母女两个互相恭维了一会,底下人上来禀告道:“王妃娘娘,博陵侯与表小姐来拜年了。太妃娘娘说侯爷腿脚不便,请您过去受礼!”

韦梦盈诧异道:“他们居然回来过年了?腊月廿九那天派人去侯府问,那边还说主人未归,我道他们要在占春馆住到开春才回来了呢!”

宋宜笑闻言笑道:“他们除夕回来的,之前就跟我说过。”

“原来如此!”韦梦盈点了点头,对她道,“方才你们已经拜见过太妃了,如今再去,恐怕太妃不大高兴。不如就在这儿等我吧,我带你弟弟妹妹们去敷衍下,马上就回来!”

“娘慢走!”宋宜笑也知道衡山王太妃不喜欢自己,大过年的也不想让老太太闹心--何况太妃为袁雪沛考虑,连韦梦盈这个舅母都喊过去了,二少奶奶金氏那个平辈更不用讲,宋宜笑虽然颇有城府,但想想金氏做的事情,她还真怕见到了面,自己会忍不住跟这毒妇撕上!

正月里闹这样的事出来可不好看!

韦梦盈进内室换了身衣裙,又命人把八郡主陆茁儿跟九郡主陆萃儿都抱上,因为七公子陆冠云之前就被太妃喊过去了,所以这会倒不用带他--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半晌后回来,陆冠云兄妹三个都不见了踪影,倒是一脸恭敬的袁雪萼被韦梦盈携手领入门内。

“老大家的说思儿一个人怪冷清的,邀了云儿他们去院子里热闹热闹。”韦梦盈口角含笑,免了女儿的起身,让袁雪萼也坐了,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水呷了口,和颜悦色道,“我也趁机偷个懒,跟你们说说话儿!”

宋宜笑心下惊奇:“两个妹妹如今尚在襁褓,跟大孙公子哪里玩得到一起?尤其娘平常把云儿看得那么紧,纵然大少奶奶是娘的人,也不大能靠近云儿的--这到底要跟我们说什么话,这样不容打扰?”

她不禁暗自凛然。

袁雪萼对韦梦盈的了解自不如宋宜笑,实际上她对这位韦舅母的印象不坏,毕竟她寄居衡山王府那几年,韦梦盈对她的衣食起居照顾得很是周到。

所以这会闻言笑道:“舅母打点这一家大小确实够辛苦的,要不我跟善窈给您捏会肩?”

说着就开始卷袖子。

韦梦盈自然含笑阻止,连说她孝顺懂事,又嗔宋宜笑:“白疼你了!还不如外甥女体恤我呢!”

宋宜笑跟袁雪萼关系好,自不会嫉妒,闻言笑嘻嘻道:“横竖外甥女也把你女儿带上了,那结果还不都一样吗?娘就装一装糊涂,只道我跟袁姐姐都是孝顺人好了!”

“再装糊涂你也没雪萼好!”韦梦盈也不在乎这么说会不会让女儿生气,只把慈爱的目光看住了袁雪萼,叹道,“你那两个妹妹往后但凡能有雪萼一半,我啊也就心满意足了!”

“娘怎么打起袁姐姐主意来了?”宋宜笑知道自己这亲娘可从来不做无用功,以前她待袁雪萼不错,但也不算多么热情,这会忽然踩着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猛夸外甥女,哪可能没算计?

她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来拜个年,难道又要跟娘掐上一场吗?”

宋宜笑纠结的时候,袁雪萼也察觉到不对,开始连声谦逊--韦梦盈见状,索性把人都打发下去,开门见山道:“雪萼,我听说你哥哥打算开年之后,给你在新科进士里说门亲事?”

袁雪萼猝不及防,闻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道:“回舅母的话,我不知道呢!”

“舅母啊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终身之事,我虽然没资格说话,可今儿赶着过年,却想卖一卖老,多个嘴!”韦梦盈和颜悦色道,“你比笑笑大了两岁,笑笑这出阁都翻过来一个年了,你连亲都没定--这可万万拖不得了!倒也难怪你哥哥急着给你说人家!”

“可我也要说他一句了:正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新科进士来自四面八方,很多都是提前一年半载赶路才能赶上下场,咱们却都是帝都土生土长,山高水长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个什么样子,凭开榜后几日时间,怎么可能完全看清一个人?”

“何况你年少美貌,你哥哥又是世袭的侯爵,还那么疼你--你说人家想做你夫婿的,能不装吗?”

宋宜笑吃不准韦梦盈接下来要说什么,出于谨慎,便打岔道:“娘,说到这个亲事,之前服侍夫君多年的那个丫鬟缥翠,前些日子也跟我说想嫁人呢!只是我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人家给她,正要趁今儿请娘教教我!”

韦梦盈警告的瞥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正跟雪萼说她的婚事,你提谁不好,提个丫鬟?要不是雪萼脾气好,这会就该给你甩脸子了!”

知道这个女儿未必肯听话,韦梦盈呵斥完后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的对袁雪萼道,“依我看,还是不要叫你哥哥操那个心了--有道是亲上加亲,冠伦那孩子是你的嫡亲表哥,你们也算青梅竹马,你瞧他怎么样?”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不但袁雪萼愕然,宋宜笑也惊呆了!

片刻后,袁雪萼才面红耳赤道:“舅母,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爹娘都已不在,现在便是长兄为父--您问这话,可叫我实在为难了!”

韦梦盈微笑道:“你跟笑笑处得像亲姐妹一样,我也不瞒你:之所以这么建议,主要是因为,王爷不久之后就会为冠伦请封世子。我亲生的云儿那么小,往后老了不定还得靠冠伦夫妇,所以希望未来的世子妇能与我投缘--当然,你要不愿意,那就当舅母犯糊涂说错了话,念在笑笑的份上,莫要计较,好不好?”

她一个长辈,都这么说了,袁雪萼还能怎么样?只能连声表示自己一点都不计较。

接下来三人没再说这事,却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了--片刻后,袁雪沛那边打发人来喊袁雪萼,袁雪萼如释重负的告退,宋宜笑看着她背影一消失在门里,便心急如焚的抓着亲娘问:“娘!您想让袁姐姐嫁给陆三公子?!您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韦梦盈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脸色也阴沉无比,好像片刻之前的和蔼从不存在一样,尖刻道,“我倒想问问你想怎么样--帮着压根没怎么相处过的表妹算计我这个亲娘也还罢了,如今为了你那袁姐姐,大过年的朝我这大呼小叫的,我哪里是养了个女儿?我根本就是八辈子欠你的是不是!?”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宜笑按捺住焦急的心情,连声赔罪--哄了好一会之后,见亲娘脸色稍霁,这才继续问,“您怎么想到让袁姐姐给您做儿媳妇了呢?博陵侯可是站在太子那边的!”

韦梦盈好整以暇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嫁到简家就是简家人了,她若嫁到衡山王府,那自然就是王府的人--只要往后少跟她哥哥来往,凭王府的底蕴,还不至于被拖下水!毕竟,袁家兄妹可是太妃的嫡亲骨血,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可能斩断的不是吗?”

宋宜笑怔道:“您说陆三公子要做世子的事情…是真的?”

第165章 初娘家

韦梦盈非常肯定的回答了女儿:“王爷连请封世子的奏章都拿给我看了,还能有假?”

又说,“开年之后他就会上表。”

“那云儿跟您往后?”虽然说这事儿是真是假,开年之后就能知道,韦梦盈没必要说谎,但宋宜笑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印象中自己这亲娘可不是好打发的人!

她心念电转,试探道,“却不知道王爷可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