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聊得太好,这会已经称兄道妹了。

铃铛注意到,对宋宜笑越发钦佩,代韦梦盈跟简虚白客套几句,问过宋宜笑已经可以移动了,便自告奋勇背她回去--出门不远,看看四周没人,她就迫不及待的问:“宋小姐,您跟简公爷…?”

第12章 离他远点!

宋宜笑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坏了!忘记娘指望着我高嫁,今日叫铃铛看见我认识了简虚白,接下来还不得撺掇着我赖上他?”

她今天跟简虚白聊得好其实是有缘故的--首先她生怕对方猜出自己才是导致宋柳两家悲剧的真凶,所以根本是祭出十八般武艺的恭维吹捧简虚白,免得他朝自己身上怀疑;

其次简虚白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得跟兄姐争夺父爱,以至于拉下脸来跟宋宜笑个小女孩儿请教起撒娇!虽然说宋宜笑没能教他,但这种话问出来就注定他颜面扫地了!哪怕宋宜笑没嘲笑,简虚白心里也肯定有点乱七八糟的。

之后宋宜笑一说宋家发生的事,他马上认真分析,十有八九是借机转移尴尬!

所以说…

他们聊得那么愉快,纯粹是各有目的心照不宣,一见如故也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事实上宋宜笑很怀疑,回头简虚白回过神来,不像今天这么急于在父亲跟前争宠了,会不会羞愧到这辈子都不想见自己?

何况她才八岁,谈婚论嫁还早呢,才不想这会就被要求去围着简虚白转!

…总之这会被铃铛一问,宋宜笑心头就是一沉!

“噢,他方才看芝琴走后我孤零零的一个,怪可怜的,所以去陪我说会话。”她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怎么了?”

铃铛笑得暧昧:“奴婢瞧小姐您跟简公爷怪投缘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宋宜笑抿了抿嘴,淡淡道,“那位可是皇太后跟前养着的,岂是咱们可以随意谈论?”

“小姐说的是。”铃铛碰了个软钉子,知道她不想说这事,也就识趣的不提了。

这样回到挑衣料的屋子里,穆氏已经告退,韦梦盈握着茶碗坐在上首发呆,魂不守舍的样子。瞥见女儿被背进来,竟问都没问,直接宣布回王府--一直到踏入府门,回到自己屋里了,她才如梦初醒,失声道:“笑笑这是怎么了?”

宋宜笑一愣,看向芝琴,芝琴也愣,看向薄妈妈--薄妈妈忙低声提醒韦梦盈:“方才芝琴已经禀告过了,宋小姐是在绸庄园子里被人推倒扭到了脚,不过那人还算有良心,带小姐去上了药,又让芝琴喊铃铛背了宋小姐回来。”

韦梦盈这才露出恍然之色:“方才走神,竟把这事忘记了!”忙问宋宜笑现在感觉如何,要紧不要紧。

听她说三两天就能好,暗松口气,“衣料挑好后还得找人给你做出来才能穿,这时间怎么也得几日--三两日后能好倒也不会耽搁了进学。”

正要询问伤女儿的人什么来头,铃铛终于找到机会,兴高采烈的禀告:“伤了宋小姐的人是简公爷呢!王妃,奴婢方才进那边厢房时,看到简公爷独自跟宋小姐在里头,聊得很是融洽!”

宋宜笑嘴角一扯,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说辞。

只是她以为以韦梦盈对自己的期待,不立马两眼放光的要求自己从此巴着简虚白不放,也要委婉提点几句让自己维护好了跟这位国公爷的关系--但实际上,韦梦盈却瞬间沉了脸,斥责铃铛道:“你胡说八道个什么!简公爷是太后娘娘亲自抚养的人,怎么会不懂得男女避讳!他又怎么可能单独跟笑笑在一个屋子里还相谈甚欢?!”

铃铛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训直接弄懵了!

索性她也不是头一天跟着这位主子,怔过之后就明白过来,赶紧跪下请罪:“奴婢知罪!奴婢只想跟宋小姐开个玩笑,却没想到这话说得有损宋小姐名节了!”

“往后管好你那张嘴,再这么没规矩,仔细你的皮!”韦梦盈寒着脸又骂了她一顿,凌厉的目光扫过四周,见所有人都识趣的垂了首,这才满意,向女儿招了招手,“笑笑你过来,娘单独叮嘱你几句!”

宋宜笑对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很纳闷,但韦梦盈让薄妈妈清场后给她一说她就明白缘故了:“这简公爷虽然身份尊贵,但笑笑你可不要跟他太亲近了!”

“为什么?”宋宜笑这么问不是不甘心,只是好奇。

韦梦盈耐心道:“因为宗室里一直有传闻,说太后与陛下都打算撮合他跟长兴公主一对,本朝这些金枝玉叶一个赛一个的刁钻,被她们当了眼中钉,那日子还怎么过?”

长兴公主是皇后所出,由于显嘉帝未立嫡子为储,自觉亏欠中宫,对这个嫡女就格外宠爱些。这位公主跟宋宜笑差不多大,但在宫里宫外,已经很有些蛮横的名声--韦梦盈是指望女儿高嫁,但也没痴心妄想到认为天下俊彦皆女婿,怎能不怕好好养着的女儿被公主抬抬手给灰飞烟灭了?

也难怪听说女儿撞见了简虚白,却丝毫没有打草随棍上的意思,反而劝她对这位敬而远之。

“这事你心里有数就成,我想简公爷也不会主动再找你。”韦梦盈见宋宜笑沉吟不语的模样,以为她被公主吓住了,宽慰道,“你还小呢--这类事情往后娘会慢慢教你的。”

转回正题,“过些日子你穿戴都弄好了,就要进学了。女学里其他人也还罢了,有一位却得格外留心!”

第13章 操心多了,难免就会上心!

宋宜笑好奇的问:“谁?”

“崔见怜。”韦梦盈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是崔王妃的娘家嫡亲侄女。”

向来继室在原配娘家人面前总要低一头的,但韦梦盈忌惮这位崔小姐,却不仅仅是这个缘故,“崔王妃是崔见怜的小姑姑,她大姑姑就是当今的崔贵妃、太子生母!”

宋宜笑眼神也不禁一凝:“崔家都教出一王妃一贵妃了,还把女儿送王府女学来做什么?”

这样的教女成就,别人家把女儿送到崔家求教还来不及呢,还用得着到衡山王府来走读?

韦梦盈冷笑了一声,道:“这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崔见怜性情跋扈刁蛮苛刻,偏偏喜欢上了陆冠伦那个没脾气的,而陆冠伦被太妃寄予厚望,习文习武的成天忙碌,可没功夫常去崔家!崔见怜怕跟他生份,只能抛了女孩儿家的矜持,自己朝王府跑了!”

说到这里顺口指点女儿,“其实这也是太妃的算计!冲着崔见怜那个太子表哥,就算她没表示出对陆冠伦的倾心,依我看太妃也想跟崔家亲上加亲呢!但她既然表现出来了,太妃反而不肯让她经常见到陆冠伦,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看现在崔见怜舍近求远风雨无阻的来王府,碍着贵妃脸面大家不说,心里谁不知道她那点用意?平白的自降身份!”

所以,“你往后见着喜欢的,无论人还是物,切记轻易不要露出真心实意,否则不定就被人拿了把柄!”

宋宜笑乖巧应下。

“这位被太妃挑拨,对娘向来怀着敌意,你进女学后,她一准会找你麻烦--你可得当心,毕竟娘不大好得罪崔家,也拿她没什么办法。”韦梦盈蹙眉道,“当然,这里到底是王府!谅她也不敢过份!”

这话音才落,却有丫鬟进来禀告:“二少奶奶来了,说要就宋小姐进女学的事跟您商议。”

“商议?她就是来找麻烦的!”韦梦盈闻言眼神一冷,对女儿道,“让铃铛背着你从后门回含霞小筑,免得走前面碰见她被纠缠--我去打发了这贱妇!”

宋宜笑知道没有太妃拉偏架的话,韦梦盈完全收拾得了二少奶奶,所以也不担心,欣然告退。

她走之后过了会,二少奶奶才被准许进门,由于等了好一会,她非常不满意,老远就扬声抱怨:“继母妃,您想抬举宋大小姐的心情咱们都能明白,可您这心也太急了吧?”

故意咬重那个“继”字,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进了门,草草一礼,就噼里啪啦的嚷道,“您也不想想咱们府里女学的学生哪个不是正经贵女?可宋小姐的父亲宋缘如今连个县令都不是,您硬让她跟一群千金小姐做同窗,这不是平白降了咱们府里女学的门楣?”

她们婆媳几乎从见面第一天就撕破了脸,这会韦梦盈自不会给她面子,当下就冷冷道:“女学是读书育人的地方,比的是才德高下,而不是父兄官职!你这种混账话还是少说点的好,免得传出去,没得辱没了咱们王府女学多少年来的清名!”

二少奶奶啧道:“就是为了女学清名着想,媳妇才来劝继母妃收回成命!满学堂的大家闺秀,您非塞个父亲丢了官的宋小姐进去,简直不伦不类--过几日是不是连丫鬟都能进学了?”

“你有这闲心给我当家作主的事情指手划脚,还不如好好请个大夫看看身子骨儿!”韦梦盈放下茶碗,目光锐利的扫向二少奶奶小腹,刻薄道,“进门两年了都没个动静,还好意思管东管西?看来你房里那些人的避子汤也该停了,免得耽搁了我跟王爷抱孙儿孙女!”

二少奶奶面色一白--随即切齿道:“继母妃您说这话也太不公平了!记得您嫁给宋缘好像也是第三年才生了宋小姐,而且此后都一直无所出吧?!”

“那是宋家德浅福薄,不然怎么会眼瞎到让柳氏那种歹毒的妇人进门做正室!?怎么你觉得王府的福德也有问题?”韦梦盈目光阴冷,“还是你很羡慕庞氏那样的婆婆或者宋缘那样的丈夫?!”

二少奶奶紫涨着脸皮站起脚:“媳妇想起来今儿还没给祖母请安,先告退了!”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韦梦盈拦不住她去跟太妃告状,但也不怕,王府横竖已经让宋宜笑进门了,非要在进女学的事情上落个苛刻的名声何其划不来?太妃再不喜欢宋宜笑,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落人口舌,顶多借着二少奶奶去说这事,从别处落韦梦盈面子罢了。

只是韦梦盈却不知道,二少奶奶出门之后却没立刻去找太妃,而是吩咐先回自己院子。

“少奶奶,现在不去太妃那里的话,待会可要跟三公子请安的时辰撞上了!”丫鬟宴夏见状就提醒,“三公子那性子,要听到您建议太妃不让宋小姐进女学,恐怕不会赞成。当初宋小姐进王府的事儿还是三公子在太妃跟前斡旋才成的呢!”

“要的就是他开口说这个情!”二少奶奶抚了抚鬓发,不屑的笑了,“你忘记崔家那位做什么特意来咱们王府上女学了吗?之前冠伦替宋宜笑进府说情时,还能说是一时心软,这会姓宋的进女学他也要管,往后再有事情,冠伦要么不知道,知道了能不操心?”

她笑意转冷,“这操心多了,难免就会上心--崔家那位是出了名的娇纵跋扈,连正经郡主陆蔻儿都不怎么放在眼里,何况那宋宜笑?若知道有人敢打她冠伦表哥的主意,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宴夏这才恍然,钦佩道:“少奶奶真是神机妙算!略施小计,既算计了王妃母女,也交好了崔小姐…”

“谁说我要交好崔见怜?”二少奶奶却冷笑一声,语气玩味道,“我兜这么大的圈子可就是为了她呢--只希望这位主儿争气点,别传得跋扈骄横,正经动起手来却畏畏缩缩的,叫我接下来的安排都落了空!”

第14章 进女学

宋宜笑自不知道二少奶奶挖的坑,她回到含霞小筑后跟赵妈妈说了些出门经过,就歇下了。

过了四五日,她脚伤痊愈,新裙子新绢花也都送了来。

韦梦盈亲自到含霞小筑,把女儿从头到脚打扮好了,这才领了她去女学入读--衡山王府的女学设在花园的一角,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进门可见一座半丈高的假山,形如屏风;假山后就是一览无遗的庭院,庭院西北墙上开了个垂花门,再进去方是学堂所在。

“宜笑往后就劳烦诸位教诲了!”韦梦盈诚恳的向几位女先生托付女儿,“这孩子以前也学过些东西,但年纪小,也是边学边玩。又被她继母故意耽搁了一年,如今怕也忘记得差不多了,还请先生们多多提点才是!”

这些女先生在王府授课都有些年头,不是太妃就是前头崔王妃请来的,算不得韦梦盈的人,但也不敢怠慢了王府现任女主人,闻言纷纷答应会多照看些宋宜笑。

韦梦盈又话里话外暗示她们尽心的话,日后会对她们的家眷加以照拂,如此给女儿好好铺了番路,这才离开。

她走后,女先生们跟宋宜笑寒暄了两句,就让正要上课的安先生带她去学堂。

“崔小姐性子急,宋小姐多担待些。”安先生领着宋宜笑才出门就这么叮嘱,显然做先生的也觉得崔见怜不会跟宋宜笑和平相处

宋宜笑乖巧的点着头,寻思着这位崔家贵女待会会用什么法子针对自己?

但出人意料的是,她被带进学堂里,介绍给众人后,崔见怜非但没有立刻找她麻烦,在安先生目光扫过去时,还笑容满面的说了几句场面话:“这宋妹妹一看就是韦王妃的亲生女儿,那眉眼真是像极了!”

十岁的崔见怜眉宇间虽然还一团稚气,但容色已可窥见日后的倾国倾城--她华服锦袍端坐在那里,微扬着下颔巧笑嫣然时,像一朵含露的蓓蕾,美丽中充斥着勃勃的生机:“挺俏丽的女孩儿,我没有亲妹妹,瞧见宋妹妹这么可爱,倒真想要个亲妹妹了。”

这情况让熟知她性情的安先生感到很违和,但也暗松口气,心想:“崔小姐愿意不撕破脸这当然是最好的,不然这两位各有靠山,闹起来还真不好收拾!”

只是宋宜笑却觉得,崔见怜脸上带着笑,但看自己的目光隐隐透着讥诮。

“等安先生走了,不知道这位还会不会是这副笑脸迎人的样子了?”她心里嘀咕着,希望能够离崔见怜远点--无奈这位偏偏发话要她坐自己身边,这话才说出来,原来坐那里的女学生已经二话不说收拾东西让开了,安先生见状,只好顺水推舟:“那宋小姐就坐那里吧?”

宋宜笑推辞不得,满怀戒备的入了座。

坐下之后也没发现什么陷阱,安先生观察了会,见风平浪静的,就开始讲课。课讲完,布置了些功课,也就走了。

她一走,学堂里气氛顿时一变!

宋宜笑打点起精神预备迎接狂风暴雨,然而崔见怜气定神闲的抽了张杏花笺,开始写功课,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难道这位就打算无视我?”宋宜笑有点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好事。

她暗中观察了会,寻不出破绽来,正敛了心思去看功课,身后忽然有人一撞过来--跟着臂上一凉!

宋宜笑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月白底莲菊纹的袖子上被泼了一大片墨汁!

“奴婢知罪!”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丫鬟可怜兮兮的跪了下来。

宋宜笑四周看了下,发现大部分人都是似笑非笑的,像在看好戏一样,估计这一出十有八九是有人安排。她扯了扯嘴角,也懒得找罪魁祸首,对那丫鬟道了句“无妨”,就起身喊芝琴去厢房更衣。

厢房里,芝琴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整齐叠好,利落的打了个包袱,这样放学后过来拿了就能走。她把包袱放好后,转身替宋宜笑整理裙裾,忧心忡忡的提醒:“咱们就带了一套换洗衣裙来,这还是怕小姐中午用饭时弄脏才带的。万一接下来再有类似的事,可就没得换了!”

宋宜笑也觉得闹心:“待会看看吧,不行你回去拿。才进学第一天,总不能就闹得沸沸扬扬的。以后她们要还不消停…”她抿了抿嘴没说话,眼中闪过一抹阴冷。

不过,宋宜笑估计的麻烦层出不穷却没有出现。她换好衣裙回到学堂,虽然同窗冷漠依旧,却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这一天接下来过得非常平静。

--一直到,放学之后,她带着芝琴孤零零的返回含霞小筑的路上。

第15章 原来,是为了要我的命!

含霞小筑地方偏僻,宋宜笑与芝琴回去的路上当然也很荒凉。

不过青天白日的,虽然沿途走来空无一人,周围林深草密寂静无比,但主仆两个也没什么害怕的,边走边商议:“今儿的事,要不要禀告王妃?”

“不了,不过是脏了件衣服,回去洗洗也就好了。再说又没证据说那丫鬟是故意的,纠缠到底也就能处置个丫鬟…倒显得我器量狭小存心找麻烦了!”

芝琴有点心疼:“那墨汁是故意研得极浓,被洒到的又是月白色,奴婢瞧着怕是洗不干净了--这件上襦小姐今儿个头次上身呢!”

“那就给你穿吧。”宋宜笑安慰道,“你不也喜欢这种月白色吗?”

芝琴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这话时看向宋宜笑,眼角余光却在宋宜笑不远处的草丛里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根本不及提醒自家小姐,芝琴毫不犹豫的扔了书囊,拉起宋宜笑的胳膊,朝最近的柳树拔腿就跑:“小姐快爬上去!”

毫无防备的宋宜笑差点被扯了个跟头,愕然道:“为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阵激烈的犬吠,吠声中充满了暴虐与杀气!

“快!快爬!”芝琴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把宋宜笑推到树下,她根本不敢回头,一个劲的催促,“小姐爬啊,爬上去它们就咬不到您了!”

“可是--”宋宜笑这会也知道情况紧急,但前世今生她都是生长深闺的娇弱女流,哪里会爬树?即使这株柳树离地最矮的分枝比她人也高不了多少,可她又抱又跳,却始终够不着!

芝琴见状急得面红耳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低头俯身,抱着宋宜笑的小腿一把把她举了起来:“小姐抓住那个枝桠,翻上去!”

“上来了!”靠着她这一抱,宋宜笑总算艰难的爬到了那个分枝上,顾不得撩把散落下来的鬓发,赶紧回身伸手,“你把手给我,我拉…芝琴!!!”

话音在看清树下情况的刹那,嘎然而止,转成一声凄厉的尖叫!

两头比她们还高的獒犬,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悄无声息的扑倒了芝琴,正疯狂的嘶咬着--芝琴的脖子已经被咬掉了一大块血肉,露出森然白骨,所以哪怕这会已经是个血人,却连喊声疼都做不到!

骄阳似火,宋宜笑却如坠冰窖!

她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手扯下荷包向獒犬砸去:“滚开滚开!统统滚开!”

这做法果然吸引了獒犬的注意力,它们不约而同的抛下芝琴朝树下聚来--不过跟成人差不多高的枝桠,对于这两头獒犬的体型来说绝非安全。在一只獒犬跳起来噬咬落空后,宋宜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她想朝上爬一点时,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这会手软脚软,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爬高了!

看着两头獒犬狂吠着退远,预备冲锋起跳,自忖必死的宋宜笑忽然想起了方才被弄脏的衣裙:“难怪今天进女学后,只遇见了这么个麻烦。方才跟芝琴说起来还以为是故意毁我一件新衣,原来,是为了要我的命!”

她换下来的脏衣放在厢房里,到放学时才由芝琴拿走。这中间两三个时辰,足够让这两条獒犬记住气味,这会好沿途寻来了!

宋宜笑绝不相信自己主仆遇见这两条獒犬是意外,王府内院是何等重地,这种能跟狼豹搏斗的猛犬,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带进来!

就算有例外,那也肯定套好了项圈,有专人盯着防止伤人。

现在这两条獒犬无拘无束,且明显冲着她们主仆而来,说不是有人故意借此取她性命怎么可能?!

“是二少奶奶,还是崔见怜?!”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温热的血顺着幼嫩的肌肤滴落在枝上、地上,这气息越发刺激了獒犬的凶性,看着它们狂奔的姿态,可以想象转眼之间那些锋利的犬齿就会把自己撕成碎片--宋宜笑关于幕后凶手的推测却只在脑海里一转就掠过,她悲哀的望着树下血泊中的忠心丫鬟,泪落如雨,“现在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芝琴,我怎么对得起你?!”

前世她十六岁那年,在花园里被继母柳氏的娘家侄子柳秩音刻意堵住,意图非礼,是芝琴拿石头砸破了柳秩音的头,拉着她夺路而逃,方保住了清白!

事后经过柳氏的斡旋,宋宜笑反被污蔑“勾引表哥”--在她被浸猪笼前,芝琴先被柳氏跟前的吴妈妈强行扭走,据说是送给了柳秩音处置,宋宜笑可以想象这个俏丽婢女的下场!

那时候她自身难保,纵然肝肠寸断却无可奈何。

再世为人时,看着一脸稚气、笑容甜美的贴身丫鬟,宋宜笑本以为终于有了补偿她的机会。

可谁能想到,这一次,芝琴反而更早的受到牵累?!

宋宜笑心中的懊悔与悲愤无以形容--哪怕突如其来的弓弦声响起后,两头已堪堪跃起的獒犬次第哀鸣着摔落下去--这样的绝处逢生也无法让她心中生出一丝一毫的喜悦。

确认两头獒犬已经无法继续伤人后,陆冠伦扔下弓箭,快步走到树下,正打算接住宋宜笑,却愕然于她看都没看自己伸出的手臂,直直的跳下地,踉跄着奔向自己的丫鬟:“芝琴?芝琴!你…你还活着?”

宋宜笑感到冰凉的血液似乎在瞬间沸腾,失而复得的惊喜于刹那冲破了她的自控,她以手按胸,尖叫了一声,才猛然扭过头,盯住正在吩咐小厮去喊人的陆冠伦,“大夫!我要大夫!!!”

第16章 让爵

“去请付大夫,快!”陆冠伦发了话,小厮却仍旧迟疑:“只是个丫鬟,付大夫年轻,进内院不方便?”

“如此忠仆,怎能不救?”不等宋宜笑说话,陆冠伦已沉声道,“至于说年轻男子进内院,你跟紧点不就好了?事急从权!”

小厮这才领命而去--宋宜笑抬眼望着陆冠伦,颤抖着嘴唇,半晌方哽咽道:“大恩不言谢!”

“付大夫虽然年轻,但治外伤最拿手。”陆冠伦走到芝琴跟前看了看,眼中掠过一抹不忍,“我还以为她已经…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他脱下外袍盖住芝琴,温言解释,“失血后人会冷。”

…半晌后,韦梦盈亲自带着付大夫赶到,短暂的哭天喊地后,她抹着泪令人送宋宜笑主仆回就近的含霞小筑接受诊治。

转过身来已是脸色铁青:“查!彻查到底!究竟是谁将这等恶犬放入内院,欲置笑笑于死地!?”

“你什么意思?”隔了小半个湖的花树后,简虚白把玩着手里的长弓,语气不善的质问身旁的同伴,“前些日子你才说,出征乌桓时不放心家里,打算把你妹妹寄养到衡山王府来,怎么这会竟要对你舅母的亲生女儿下毒手?”

这时候已是黄昏,茂密的枝叶下,他韶秀的轮廓在晦暗里看不分明,惟一双凤眸灼灼明亮,带着分明的不满。

袁雪沛不答反问:“你认识那宋小姐?不然刚才怎么会替冠伦补箭,杀了他失手的那只獒犬?”

“我生辰那天,在绸庄碰见过次。”简虚白见搜查的人已朝这个方向走来,收起弓离开,皱眉问,“她惹了你们兄妹?”

“早知道你认识她,我当初就不帮二表嫂这个忙了。好在这女孩儿没出大事,也就折了个丫鬟。”袁雪沛闻言松了口气,边跟上他边解释,“我想把雪萼许配给冠伦。”

简虚白愕然:“难道韦王妃打算撮合她亲生女儿跟她继子?!这是乱.伦吧?”

“怎么可能!”袁雪沛尴尬道,“我就是想试探下冠伦,看他是不是当真宅心仁厚--毕竟阵前刀箭无眼,我这回出征要出了事,我妹妹往后能依靠的只有她丈夫,我当然要给她挑个真正的正人君子!”

“我说你方才引我们过来这边做什么,合着就是想看看陆冠伦会不会替宋宜笑主持公道?”简虚白顿时明白了,不禁冷笑,“也是,宋宜笑在王府寄人篱下,与陆冠伦也没有血缘,若陆冠伦肯为她出头,何况你妹妹?”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抹讥诮之色,“但你想过没有?陆冠伦既然是正人君子,会看得上你这种人做他大舅子?还有你那舅母也不是省油的灯,若知道真相,你妹妹往后可就惨了!”

“我又不是主谋--再说我怎么可能留下把柄?”袁雪沛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转,“阿虚,我怎么听着,你说来说去就是替这姓宋的女孩儿抱不平?”

“是你做事太亏心,我看不下去而已!”简虚白才不想让人知道绸庄的那些事呢,故作不耐烦的岔开话题,“我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你我出征都是跟在主帅左右混份资历罢了,怎么可能被允许上前线拼杀?只要你不自己乱跑能出什么事?需要这么急着给你妹妹定亲么!”

袁雪沛眯了眯眼,忽然站住脚,看了看四周无人,压低了嗓子正色道:“说到这次出征,我倒有话想劝你一劝!”

简虚白不解道:“劝我?我怎么了?”

“我觉得你不该提出把爵位让给你哥!”袁雪沛叹息道,“更不该为了让爵,主动要求上战场自己挣功名--你才十一岁,就算太子殿下肯定会交代底下给你多记点功劳,也会让人照顾着不让你涉险,可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简虚白嗤笑了一声,“你当我真想靠这次平定乌桓挣个爵位呢?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不过是皇外祖母他们怎么都不答应我让爵,恰赶着乌桓叛乱,朝廷要派大军讨伐,想着我随军一去必然经年,到时候皇外祖母他们想我想得紧,多半就会答应下来,好哄我回帝都罢了!”

他叹道,“为了这个爵位,爹爹跟三哥怨了我这么多年,好好的一家人倒比外人还生份,你说这是何必?我才十一岁,自幼承训的都是当世名师,又有皇舅、太子表哥宠爱在身,这样都不能自己出人头地,承了爵位也注定是个败家子!”

看着他满眼都是自己日后如何建立功业的憧憬,袁雪沛沉吟了好一会,才道:“我说几句诛心的话:你五岁袭爵,跟着就被接到皇太后跟前抚养,太后娘娘对你宠爱无比,帝后也视你犹如亲子,圣眷隆重之下可谓是万事如意,唯一让你遗憾的大概也就是你爹的偏心。而你对这件遗憾的重视,似乎有些过了。”

“所以?”

“所以你想过没有,你祖父当年,为什么要越过你爹和你哥,把爵位传给你这个幼孙?”袁雪沛淡淡道,“你爹可是他最钟爱的原配嫡子!”

第17章 他这么说,咱们只能这么信

宋宜笑浑浑噩噩,一直到付大夫说出:“命保住了!”才如释重负的昏了过去--自始自终没发现,她刚刚好了的足踝又扭伤了,而且这次伤得绝对比上次重。

只是她再次醒来后,依然无暇顾及这件事。

因为…

芝琴虽然活了下来,可那短短片刻的撕咬,已经给她造成了无法恢复的重大伤害:脖子上被咬见白骨的伤口虽然能止血,但注定会留下无法掩饰的疤痕,而且,她以后都不能说话了!

右手手掌被咬掉大半个,仅仅只剩下两个手指与部分手掌。

身上的累累伤痕更是数不胜数。

最让宋宜笑痛心的是,芝琴还失去了一只眼睛--贯穿了她大半个脸的爪痕,除了毁掉这个一起长大的丫鬟原本秀美的面容外,也抓瞎了她的左眼!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知道她心疼,赵妈妈等人从宋宜笑醒来就不住的宽慰,“有命在,比什么都紧要--再说芝琴只是个丫鬟,以后肯定也是配小厮的,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凭她是您贴身丫鬟的出身,寻常小厮难道还能嫌弃她不成!”

“就是!再说这也是她应该做的,万幸小姐您没事儿,不然她就是死了也对不住您啊!”

原本沉默不语的宋宜笑蓦然放声大哭!

赵妈妈等人猝然之下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芝琴怎么可能对不住我--是我对不住她啊!”宋宜笑扶着榻沿,悲愤难言,“前世芝琴陪我到十六岁,花儿朵儿一样,又俏丽又泼辣,可现在!!!”

她哭得凄厉,却没哭多久,一来怕打扰了还在昏睡的芝琴;二来,她心中烧着的那把火,也让她不可能只在这儿哀哀哭泣却什么都不做!

收声之后,宋宜笑擦干泪水,问左右:“我跟芝琴被獒犬追杀的事,王府可有说法了?”

“说是把守内院的门子渎职,叫新来的犬奴不懂事领了它们进来,以为可以在内院荒僻处溜一溜,谁想中途掉了绳索,竟惊扰了小姐您!”回话的下人看着她越来越阴沉的神情,深深埋下了头,小声道,“不过王妃还在继续查…”

宋宜笑良久才从齿缝里笑出声:“惊扰?!我且不说,芝琴弄成这个样子,对他们来说仅仅只是一场惊扰?!”

室中一瞬间静可闻针。

“我想见娘。”宋宜笑深吸了口气,看向赵妈妈。

赵妈妈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想劝,可看着她眼底炽热的怒火,到底心软了:“奴婢这就差人去看王妃如今忙不忙…小姐一夜半天没用饭了,先喝点粥?”

难过道,“横竖芝琴已经这样,您总不能为了她再把身子弄垮?”

后面这句话说服了宋宜笑--没错,芝琴的伤势已经造成,再痛苦再不甘,也无法挽回了!现在宋宜笑能为她做的,除了照顾好她外,只能是报仇!

想报仇,她就不能垮!

“再给我热碗羊乳!”宋宜笑坐在桌边,木然吩咐。

用完粥,她慢慢啜饮着温热的羊乳时,赵妈妈派去韦梦盈那边的下人方回来,垂手禀告:“王妃说小姐伤了足踝,还是不要移动的好。待会她空了,会来看您!”

这个待会却是到了晌午后,韦梦盈才一脸疲惫的跨进含霞小筑。

她打量了下女儿的气色,先问芝琴,得知还没醒,感慨道:“是个好的,绝不能叫她寒了心…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往后只要咱们娘儿两个在,总有她一份体面!”

宋宜笑默默点头。

“你呢?”毕竟芝琴不是韦梦盈的丫鬟,所以虽然感动于她的舍身护主,韦梦盈其实也没很把个丫鬟的死活放心上,做足姿态后,她真正上心的还是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关切的问,“足踝还痛吗?手上磨破的地方今儿上药没?”

“娘,我没事。”宋宜笑强笑了下,开门见山的问,“您知道这次的事是谁做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