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言语暧昧不明,不肯给个确实的名分。
穆嫣低低地叹口气,“这确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顿了顿,“但若是不以世子妃礼嫁过去,永春侯府想必也丢不起这个人吧?”
穆念雪却道,“婚事已经定了,永春侯府就是嫁女的形式出阁,但不办婚礼,靖安王世子直接领着人去昆苗成婚。”
山高皇帝远,去了那成不成婚,是以什么样的名目成婚,永春侯府还能管得着?
她冷笑一声,“永春侯府也就是仗着这件事没人知道,所以才能留一点虚面子罢了。”
这都要幸亏她及时地控制住了事态,没有让事情到了不能转寰的地步。
然而,皇城的八卦与其他地方不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难免就会有点点的火星泄出。
一传十,十传百,星星之火便可燎原。
早先各家府邸就已经传出了不让自家的孩子们和永春侯府的人走动,虽然没有掰开来细说,但结合唐家和靖安王世子的这门婚事,早就成精了的皇城贵族圈内,还有什么猜不透的?
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也不过就是早晚的事情。
经此一事,唐芸不仅不能在靖安王世子面前落好,等待她的恐怕是昆苗恶劣的气候环境,以及远嫁女孤立无援的处境,甚至还有世子的刻意报复。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那火坑般的日子。
而永春侯府这边,假若唐芸能顺利成为世子妃,那她还是有一点利用价值的。
可她无名无份,意味不明地就这样出阁了,对唐家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立下了一个对头,那毫无疑问,就会成为一颗弃子。
前无进路,后无退路。
唐芸聪明反被聪明误,耽误的也许不仅是她的婚姻,可能还有她的人生。
穆嫣不是什么心善的人,她也没有时间和力气去为个不相干的人嗟叹命运。
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只是轻轻笑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唐芸走到这一步,说白了,也是她咎由自取。不过,我看她是个在恶劣形势下也要努力争取的人,恐怕未必那么容易就完蛋。”
她目光一动,“且看着吧,以后靖安王府也要不太平了。”
穆念雪微讶,“小五,你是觉得我们高兴得太早?”
穆嫣摇摇头,“也不是。”
她想了想说,“我听我二表哥说,陛下好像有撤藩的意思?”
其实,这话唐少谚并没有说过。
说这句话的人,是她的亲兄长恪王。
陛下是盛朝建国以来最长寿的君王了,年过七十,仍精神抖擞,看起来活力十足。
他的子孙数量也不少,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而现在的藩王,有许多是太祖太宗时期就分封的,已经过了好几代。
虽是同脉同宗,都是太祖的子孙,但真论起来,血脉已经不算太过亲近了。
藩王爵位世袭罔替,除非犯了大罪过,否则就要一代传一代下去。
这带来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盛朝的疆域实在不够分封给赵氏子孙了,特别是陛下的子孙。
能继承大统的只有一位,剩下的人何去何从?
盛朝可再没有多余的藩地可供分封了!
穆嫣想到,自己和哥哥初去西北时,为何会遭到那么大一股势力不惜一切地要杀害他们,其根源,不外乎如是。
那股势力不只是秦王,也不只有淮王和郑王,而是许多股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拧成的。
就算他们已经在西北安定后,也还时不时会有人刺杀暗算,一直到哥哥彻底掌握了西北所有的力量。
那不过只是因为西北是盛朝最后一块可分封的藩地了!
穆念雪对于穆嫣的过往一无所知,不过对唐少谚,她还是知道的。
作为和穆重临一样被寄予厚望的世家子弟,唐少谚除了文采出众,政治嗅觉也算敏锐,既然他说陛下有意要撤藩,那想必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撤藩……
她想了想说道,“如果靖安王府的封地被撤了,靖安王一家或许就不能再在昆苗继续住下去,那么,他们就必然要搬回皇城。”
这恐怕才是靖安王世子没有拒婚的真正原因!
进可攻,退可守。
果然不是一般的精明。
穆念雪摇了摇头,“哎呀,这些事我也不大懂,就不去说了。”
她忽然笑着问道,“初八你就除服了,再往后可以出门走亲戚,我想过了正月十五,请你到我那里住上几天。你觉得怎么样?”
穆嫣晓得,这是三姐姐在给她做面子。
她忙谢过,“姐姐邀请,我怎么敢不从呢?”
穆念雪笑着说,“我再叫上念蓉,我听我母亲说,四婶最近也给念蓉相看郎君。”
穆念蓉比穆嫣大上几个月,唐氏都那么着急穆嫣的婚事,四夫人柳氏自然不敢放松,穆念蓉可是她唯一的女儿。
只不过,四老爷不是黄太夫人亲生的,四夫人不敢在太夫人面前造次,只能暗地里求着安国公夫人多多帮衬。
其实柳氏也是多想了,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帮衬?侄女们嫁得好,对安国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穆念雪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不管做什么,从来都不肯落下这位四妹妹。
她忽然拍了拍手,促狭地说道,“啊,对了,既然是自家的姐妹,不如我把在南庄住的念月也一并接过来吧?”
第92章 孩子
穆念月是二房的庶女,跟着她生母安姨娘住在南边的庄子上。
她原先排行五,后来穆嫣来了,便是六小姐了。
不过,她原本就不长在府里,排行哪个数字,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反正庄子上的人,都叫她月小姐。
穆嫣知道,二伯母很不喜欢穆念月和她的母亲安氏。
那天太夫人为了提醒二伯母点到为止提了一句“你也有女儿”,就将二伯母气得当场甩脸走人。
可见,这里头恐怕还有些其他的故事。
穆念雪笑着问,“你刚来,是不是还没有见过念月?”
她仿佛是即将要做一件大事,兴奋的神色写满了脸上,“说起来我也有好些年没有看到她了。你说,二婶知道我请了念月去我府上,会不会很气?”
穆嫣头疼地想,那还用说?
以二伯母那高兴也写在脸上,不高兴也写在脸上的样子,恐怕要气得头发都炸起来了吧?
她无奈地说,“反正姐姐已经出嫁了,二伯母再怎么气,你也看不到。”
这倒是真的。
虽然安国公府里为了二伯母的感受都尽量地避免提到安氏母女,甚至,这两个人好像在穆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可对外而言,穆念月也是安国公府的小姐,他们是一家人,不可割裂。
所以,穆念雪邀请娘家未婚的妹妹们去江夏侯府小住,带上穆念月才是正理,若连知都不知会一声,那才叫没有礼数。
说白了,二伯母气了也是白气。
穆念雪笑了一回,一看天色,忙道,“哎呀,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我得带你姐夫回去了。”
提到江夏侯,她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抹红晕,“他不会喝酒,在前厅还不一定被几位哥哥灌得怎么样呢。五妹,我先走了,等过了十五,我派人来接你。”
说完,她便急匆匆地拜别黄太夫人。
穆嫣跟着唐氏给太夫人福了一身,然后就告退了。
等回了晴好院,唐氏叫住了穆嫣,“今日的事,我跟太夫人提了一下,好让她有个准备。”
穆嫣点点头,“全凭母亲的。”
她正要离开,忽然见重琪屋子里的兰香急匆匆地进来,脸色看起来很是凝重。
兰香的手背着,看到穆嫣时,有些犹豫。
她将目光求助似地望向了唐氏。
唐氏柔声说,“你有什么事,就说罢,以后也不需要避开五小姐。”
兰香便将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脸上一副惊讶奇怪的表情,“夫人,刚才放七少爷睡下,我便如常收拾了一下他的屋子,在床底下发现了两件东西。”
她递了上去,“一件是个布老虎,还有一件是只铜口哨。可这两样都不是七少爷的东西!”
唐氏的目光顿时凝重了下来,“我看看。”
布老虎的确就是布老虎,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了,但用的面料确实上好的,线还是银丝。
铜口哨也不过就是铜口哨,表面像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很是陈旧,但做工精巧,在方寸之地,还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这不是穆重琪的东西。
但也绝不是寻常百姓家的东西。
穆嫣见唐氏沉思不语,便先问道,“你上一次收拾床底下是什么时候?”
兰香回答,“床底下倒也不是每日都收拾,不过前日刚好是除夕,我将七少爷的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床底下也是,那时候并没有见着这两样东西。”
她又想了想,“是了,就是除夕那日。”
穆嫣便道,“那就是说,这两样东西是除夕以后才有的。”
她有些惊讶,“重琪进出都有奶娘抱着,他自己是不会带进来这东西的。这么说,是别人带进来的?”
兰香有些急了,“可是,我一直都在七少爷的屋子里待着,若有别人进来,我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她接着说,“就像今日,夫人带着少爷小姐回了长宁侯府,给我放了假,但我除了吃饭,其余时间可都在七少爷的屋子里待着。”
穆嫣想了想,“那你问过守门的婆子,最近几日可有别人进来过吗?”
兰香摇头,“婆子说没有。”
她着急地望着唐氏,“夫人,这东西来历不明,也不知道是谁丢在七少爷床底下的,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唐氏摆了摆手,“先别声张。”
她顿了顿,“重琪已经睡了,便等明日他醒了,再问问他吧。”
兰香也只能点头,“是。”
唐氏假作打了个哈欠,一副很困的模样,“兰香,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吧,别太将这事放在心上。”
她勉强给了一个微笑,“说不定是重琪从别的房里弄来的,他年纪小,不知道轻重,随意一扔了的。等他明日起来,再问问好了。”
兰香满心疑问,七少爷可不是这等不知轻重的孩子。
不过他除夕夜确实跟着夫人出去过,等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自己草草地安排了一下便就去睡了,说不定还真的有漏网之鱼。
这样想着,她心里稍微好过一点,便就退了下去。
穆嫣看着兰香好似被说服的样子,心里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晴好院看门的两个婆子都是唐氏娘家带来的,不仅身强力壮,还十分忠实可靠。
唐氏是个寡妇,五小姐是个新来的,七少爷是个稚子,这些人门户守得严,是不可能随便放人进来的。
没有特别的事儿,晴好院的门一到傍晚就落锁了。
所以,将布老虎和铜口哨带进来的人,必定不是从大门进来的。
先不提将这两样东西放在重琪床底下的用意,光看这进来的方式,就有些骇人。
是啊,什么人才能不经过大门就进到保安严密的院子里?不是梁上君子,就是强盗匪人,总之挺吓人的。
穆嫣看了眼唐氏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明日要不要将此事跟大伯母说一下?重琪还小,身子也弱,若是有什么,我怕他要害怕。”
小孩子最忌惊吓,特别是像穆重琪这样身体虚弱的孩子,好不容易慢慢调理好了,绝不能再有半点闪失了!
唐氏心里也有些发怵,不过她没有穆嫣想得那么离谱,她想的是别的事。
有些事,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垂头想了好半晌,终于低声说道,“嫣儿,你可知道,我们府里除了重琪,还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
第93章 秘密
穆嫣一愣,“还有个孩子?”
她一脸茫然,在入安国公府前,她可是将穆家所有的人员结构都背过一遍的。
不只本家的成员,姻亲,外地的老亲,就连仆人家里的情况也都了解过。
安国公府,哪里还有一个与重琪年龄相仿的孩子?
唐氏犹豫了一下,似是有许多话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叹了口气,“这大约算得上是安国公府的一个秘密了,就连太夫人也被瞒在鼓里。若不是你父亲当年一次失误,叫我发现了点端倪,我也是不晓得的。”
穆嫣面色一凝,“连太夫人也不知道啊?”
她有些担忧地说道,“母亲,若是你为难,也不必告诉我的。我只需要知道这府里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便是了。”
连太夫人都被瞒得死死的,那这孩子的来历,穆嫣真的不敢想。
而且这种家族**,莫说她不是真的姓穆,就算真的是穆三老爷的女儿,也不是她应该晓得的。
她顿了顿,将话题岔开,“母亲的意思是,怀疑重琪床底下的这两样东西是那个孩子留下的?”
唐氏点点头,“国公府可不是寻常门第,家里的护卫森严,岂是几个小毛贼能进来的?”
她接着说,“这能够不被任何人发现就溜进来的,岂不是也称得上是大盗了,但咱们院子里既没有丢失珠宝首饰,也没有不见了什么古董银钱,反而多了东西。这说不通。”
若不是图财,那就更说不通了。
从前三老爷还在的时候,他的书房或许还有几分价值。
但三老爷没了快有两年,书房里贵重的公文书信早就让国公爷拿了去,里面只剩下些古籍书册,都不是什么千金难求的孤本。
何况这两样……
布老虎上用的锦缎,叫天锦,是御赐的东西。
就算是在皇城,那也只有少数几家得了陛下的封赏,才能有的,多是拿来做衣裳,余下的边角料才舍得去拿来给家里孩子做个布娃娃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