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皱皱眉,有些不平地说道,“这么说,唐二倒快要成世子妃了?”
一个心思恶毒心肠那么坏的人,使了点下三流的手段,居然一跃就要爬到正经人家的头上,居然还能当藩王世子妃,将来还能当王妃?
太夫人却笑着说,“你急什么,唐二以后的造化如何,可还说不定呢。”
她抿了口茶,“你真以为嫁娶藩地是件那么容易的好事?”
靖安王府要是个好相与的地方,唐家大小姐怎么会那么年纪轻轻的就香消玉殒了呢?
靖安王世子被唐二摆了一道,不过是迫于眼前形势才不得已认了栽,可难道他会想不通这个中的道理?只要他回过神来,再细细打听,难保就不会知道前几日在安国公府里发生的事?
他会怎么看待这位未来妻子?
再皇城时看在唐家的面子上,或许还会虚以委蛇,可若是回到了藩地……唐家大小姐可是真的心地纯良,生得比唐二还要美,也不过是落一个这样的下场。
还有杨恕,他又会甘心到手的妻子被人截了胡?
被固安侯府抛弃的他,原本可以通过永春侯府找回自己在皇城的地位,但现在一切都成了空,他还会变成一个笑话,他能忍得?
这永春侯府的戏啊,远还不曾落幕呢!
黄太夫人想到这里,正色对着儿媳妇们吩咐道,“回头都约束一下孩子们,不准再和永春侯府的人来往!咱们安国公府的名声,可不能被那些人带坏了。”
她想了想,又特意吩咐了一句,“若是得空,你今日便回一趟娘家吧,私底下也跟你母亲知会一声这件事。你们家和永春侯府序了宗的,家里还有那么多哥儿姐儿没有婚配,可别叫耽误了。”
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眼下,也只能在事情没有被揭出来前,提醒亲家及时跟永春侯府的关系掰开来,莫让人以后提到唐家,就一并放在一块儿算了。
唐氏心里也急,便急匆匆地告辞,领着穆嫣一块儿回了娘家。
长宁侯很快便到了,唐氏便对穆嫣说,“我要去跟外祖母和大舅母讲话,你还是小孩子,不大方便留你一块儿,不如你去找值雨和苕溪一块玩。”
穆嫣晓得,今日祖母留她下来听那些隐私,原是不该的。
只不过前几日恰好发生了唐二诬陷她一事,祖母怕她是从平城小地方来的,对后宅的这些阴私手段不了解,以后会因此吃了亏上了当,所以才故意留她。
这是要给她上课的意思。
可在家里这样,不会有什么麻烦,若是到了外头还这样,那可是不行的。
不论如何,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连亲事都还没有说定,这种腌臜事,不该参与进去的。
她便微笑着说,“母亲,那我就去找两位妹妹玩去了,您要回去的时候,派李嬷嬷来唤我一声便是。”
值雨和苕溪是世子夫人霍氏所出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也正是唐少谚的胞妹,前次她过来拜访时,已经和这对姐妹玩到了一块。
李嬷嬷送穆嫣到了两位小姐的院子前,恰好看到两位小姐跟着唐少谚嘻嘻哈哈地走了出来。
一见到穆嫣,值雨苕溪高兴极了,“嫣儿表姐,哥哥正好要带我们去畅春楼呢,今儿在那有个诗会,听说苏大人的千金苏芷若小姐也会去呢,你也一块儿来吧!”
苏芷若,也会去吗?
这个名字,穆嫣简直如雷贯耳,只不过她却还没有见过真人,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一点心动。
她面上有些为难,眼神里却充满了好奇地望着唐少谚,“但母亲那里……”
唐少谚对这个机灵聪慧的表妹很有好感,看她那样子便觉得好玩,他笑着说,“好好好,姑母那里就包在我身上。”
他对着值雨说,“你再去拿个帏帽过来,给你表姐戴上。”
又对着苕溪道,“我去祖母那边得了姑母的同意就来,你们两个先带着嫣儿上马车。”
有唐少谚出马,唐氏自然不会违了孩子们的兴致,只说了一声,“少谚,你要带好妹妹们,千万注意安全。”
兄弟姐妹四人便浩浩荡荡出发了,唐少谚骑马走在前面,三姐妹坐在马车里跟在后面,往畅春楼而去。
第70章 诗会
畅春楼是皇城内最有名的酒楼之一。
老板是名厨戴菁天,他十八岁入了御膳房,五十八岁告老离宫,用陛下赏赐的这些银子开了这座酒楼。
因着宫里那些皇子公主们大多数都是吃着他做的饭菜长大,对他这座酒楼便也多加眷顾,有着那么大的后台,也没有地痞流氓敢闹事的,所以这畅春楼便在皇城屹立不倒,至今已有十多年。
戴老板年纪大了,手上又有钱,有着王爷公侯的看顾,也算有些地位,便也就不大在乎银钱进账,一门心思地附庸风雅起来。
所以,近些年来,畅春楼的主营业务已经不再是卖酒菜,而是将此地长期用来招揽那些文人墨客,成了皇城中最出名的斗诗之所。
戴老板惜才,若是有那些远道而来家境贫困的书生,但却一身文才的,只要能入得了他的眼,便都当菩萨一样供起来,在畅春楼里有吃有喝有住不说,还帮忙张罗着请名士过来斗诗比词赋。
听说,如今在翰林院供职的姜行姜大人,刚来皇城时穷得叮当儿响,便是得到了戴老板的资助,这才能够无后顾之忧地参加了无遮大会,一举夺得陛下的赏识,从而成就如今地位的。
今日这场诗会,便是为了姜行姜大人所设。
值雨苕溪常跟着唐少谚出门玩,对皇城里这些八卦事件知道地多,简直如数家珍。
马车里,穆嫣听了姐妹两个的介绍,不由问道,“所以,等会儿姜行大人也在场吗?”
值雨笑着说,“为他设的宴,他当然会在场啦。”
她捂着嘴笑,“要不然深居简出的苏大小姐怎么会也去赴会?”
苕溪凑在穆嫣耳边说,“苏大人榜下捉壻的趣闻姐姐听说过了吧?”
穆嫣点点头,“是啊,不是说已经成了吗?”
苕溪摇摇头,“若是成了倒好,苏大小姐也不用在畅春楼露面了,听说,她这次是有意要展露才华,也将在诗会上斗诗呢!”
值雨接着说道,“哥哥与你们家穆二哥交好,听说姜大人和穆二哥关系也不错,所以一来二去,哥哥和姜大人也成了好友。听哥哥说,苏大人一片拳拳之意,苏大小姐好似也对姜大人有心,但姜大人却借口初来乍到,根基不稳,拒绝了。”
她摊了摊手,“苏大人这不就书生意气上来了吗?觉得姜大人是嫌弃苏大小姐才学不够,配不上他,这才拒绝了这门亲事的。”
苕溪接着说,“所以,苏大人知道今日要替姜大人设斗诗会,就立马放出话来,说他会和苏大小姐一块来的,还会让苏大小姐也施展才学。”
她顿了顿,“嫣儿姐姐刚来皇城不多久,一定没见过苏大小姐吧?其实这位苏姐姐人还不错,跟坊间传闻的不大一样。”
穆嫣问道,“坊间传闻的苏大小姐是什么样的?”
苕溪说,“高傲,清冷,才华出众,美艳无双,不爱理人,目空一切。”
她接着说,“其实,苏姐姐美貌才华都是有的,但她只是长得高冷一些,为人却很温柔善良呢!只不过,这些年来,因为我表哥的事,她受外界舆论连累,不敢与人交往,才让人误会了她。”
苕溪叹口气,“说起来,她都十八九岁了还没有找到婆家,也都是我表哥害了她。”
值雨拿手肘去碰了下妹妹,“嫣儿姐姐在这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小心让姐姐笑话了你去!”
苕溪却道,“嫣儿姐姐又不是外人,都是自家姐妹,我说一点真心话,怕什么?再说了,二表哥的事,不都已经人尽皆知了吗?你以为嫣儿姐姐不知道啊?”
穆嫣忙道,“好啦好啦,我刚才听到的话,下车就忘记了,放心吧。”
她轻轻拍了拍苕溪的手说,“听说畅春楼的菜色是皇城一绝,我出门急,可没有带银子,等会儿你们两个可得请我好好吃一顿!”
苕溪掀开半边车帘,指了指马上的唐少谚,“我们两个也没带银子,不怕,咱们有他!”
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欢快起来,值雨笑着说,“没错没错,我们难得出来玩,不狠狠敲哥哥一笔,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呢!”
三个小姑娘便开始掰着手指数等会儿要吃什么,车厢里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唐少谚的脸上也忍不住漾起了微笑。
不一会儿,畅春楼便就到了。
门口迎客的小二认得唐二公子,殷勤地将他的马牵了去吃草,又迎了马车上下来的三位戴这帏帽的小姐,领着一行四个人进了二楼的包间。
小二见多识广,晓得这定然是长宁侯府的小姐,所以一路将头放得低低,都不敢抬眼去看。
皇城的风气甚至开放,只要有家中的兄弟陪着,像这种贵族小姐戴个帏帽便可出入酒楼茶肆,特别是他们畅春楼,因着诗会办得好,时不时便有哪家的女公子过来凑热闹。
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穆嫣跟着唐少谚进到包房,意外地发现里面早已经到了一个人,正是刚才还让两位表妹愤愤不平的京城一霸霍骁。
她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疼,俗话说冤家路窄,还真的是,时不时就能碰到这个人啊!
不过,想到今日苏大人会带着爱女苏大小姐过来斗诗,那么霍骁在这里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苏大小姐可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回家的芷若女神。
她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屑,但又有几分可怜,总之,目光复杂地看了霍骁一眼,便在值雨苕溪旁边坐下。
霍骁见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紧接着又有些小小的紧张。
他嚷嚷起来,“死丫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值雨苕溪都觉得二表哥丢死人了,跟他坐一个包厢好苦啊,真的很想跟别人说她们不认识他。
可惜,她们的母亲疼爱娘家这个侄子疼爱得紧,对他比对她们姐妹还要好,这二表哥实在是得罪不起,便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哥哥,希望哥哥可以制止一下二表哥。
果然,唐少谚轻轻地拍了下霍骁的肩膀,“我带嫣儿妹妹过来看斗诗,她是头一次来畅春楼玩,你可千万别扫了她的兴。”
言下之意,请他务必要客气一点。
霍骁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又不会吃了她,你们一个两个的,不知道都在怕什么!”
这时,一层大厅里忽然有了响动,原来是姜行到了。
第71章 远山
陛下连续七日召姜行入宫为他读书,早已轰动皇城。
这位炙手可热的新晋宠臣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不论他去到哪里,身边都少不了一群拍马奉承之辈。
所以,姜行是众星捧月般被簇拥着来到畅春楼的。
二楼包厢里的霍骁见了,忍不住气呼呼地说,“真是小人得意!”
说罢,他又满脸幽怨地望向穆嫣,“都怪你这个臭丫头,否则,无遮大会的魁首便是小爷我,怎么轮得到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名之辈招摇过市!”
说得好像那魁首原本就是他囊中之物一般。
值雨和苕溪都为二表哥的狂言害臊,不约而同将脸撇开。
唐少谚也颇觉尴尬,他这表弟是个什么情况,他心里自然门儿清,平素里不管多么不着调,只要霍骁不杀人放火,不作奸犯科,他都可以忍得。
可这会儿,霍骁跟个小姑娘胡搅蛮缠,他就有点不能忍了。
“表弟!你刚才答应了我什么,怎么这会儿就忘记了?若是你再这么对嫣儿,我立刻就去一趟霍王府,拜见一下外公。”
一听到霍王爷的大名,霍骁立刻蔫了,忙不迭补救,“别,可千万别!”
他又是给唐少谚倒茶,又是给他捶背,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算了,事已至此,看在表哥你的份上,小爷我就不和这晦气的丫头计较了。”
不提从前的那些往事,就是刚来皇城这几个月间,穆嫣不知道与霍骁打了多少回交道,自然晓得这二霸王嘴巴里没有一句好话。
她也早就学会了对付他的不二法宝,那就是不理他。
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唐少谚为她所做的一切,她不过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妹,而霍骁却是他外家捧在手心里的至宝,他能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足以证明他的人品。
是以,她微笑着冲唐少谚点了点头,小声道了句“谢谢”,然后飞快地将目光望向楼下。
姜行除了传奇的身世和才华,以及现下陛下铺天盖地的盛宠之外,还有一件令人艳羡的本事,那就是他生得极俊美。
虽说体格不甚强壮,比皇城绝大多数的青年看起来要单薄瘦削一些,但偏偏他脊背挺直,站姿如松,别有风骨。
他的出现,引起了阵阵惊呼,其中不乏女子娇脆的呼喊。
大厅的高台上,戴老板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都快要七十高龄了,但平素保养得宜,看起来很是年轻,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今日畅春楼为姜大人设下斗诗会,既然姜大人到了,这斗诗会便就开始吧!”
俨然姜行代言人的模样。
戴老板很得意自己慧眼如珠,当初在一众来参加无遮大会的清贫书生中看中了姜行,给他提供免费食宿,以贵宾之礼待之。
如今,姜行深得帝宠,自是不会忘记戴老板的恩惠。
这畅春楼,以后便又多了一个靠山。
姜行冲戴老板轻轻一笑,然后在大厅的圆桌坐下。
那圆桌相当之大,约莫能坐个二三十人也不拥挤,不过,却只摆放了九个座位。
唐少谚顾及穆嫣初来乍到,不晓得这畅春楼的规矩,便小声地对她说,“畅春楼斗诗,第一轮是海试。所谓海试,就是只要踏入了这里的人,人人都有资格答诗。”
他顿了顿,“等会儿,姜大人会随意出一道题,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将自己作的诗写下来,注明桌号,然后送下去。戴老板会根据诗的优劣选出八首,这些诗的主人便有资格落座圆桌。”
值雨也兴致勃勃要介绍,“第二轮便在这八个优胜者中开始,姜大人出题,这八人作答,由戴老板和姜大人共同评出等次,最好的得八颗星,最次的也有一颗星。”
她接着说,“连试三场,谁得的星星最多,谁就是本次的胜者。”
苕溪也来凑热闹,“最后胜利的人,能向戴老板或者姜大人问一个问题,或者共进一餐。”
穆嫣听了,“原来如此。”
她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到皇城了,想不到皇城的文人墨客们居然还玩出了花样。
这时,苕溪又到处张望,“咦,苏大人和苏大小姐怎么还没来?”
值雨也有些困惑,“今天畅春楼来了这么多人,不就是因为要瞻仰一下苏大小姐的才貌吗?”
穆嫣微微一笑,低声说,“若我是苏大小姐,才不会姗姗来迟,叫你们这些只想着看热闹的人看了去。”
她抬手轻轻指向对面的一间包厢,“若我没猜错的话,苏大小姐应该早就来了,而且就坐在我们对面。”
唐少谚饶有兴味地问道,“哦?表妹何出此言?”
穆嫣嘴角微漾,“表哥,你且看看这二楼那么多个包厢,有哪个像对面那样挂下了垂帘?”
她指着自己和值雨苕溪,“就算是怕闲杂人等看到容貌,我们也有帷帽遮掩,无须将包厢里的珠帘都放下来。”
可苏大小姐不一样,她是今日这场诗会的漩涡中心,若是一早就叫人窥破了真容,那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没得安生?
值雨有些不大相信,“那也不一定。若是对面包厢的人嫌吵呢?”
穆嫣笑道,“表妹且看着就是了。”
唐少谚眼中带着欣赏,“若真如表妹所言,苏大小姐就在咱们对面的包厢里,那我们都会答应你一个请求。这样可好?”
值雨苕溪连连点头,“对对,假若嫣儿表姐真那么神,我们两个就答应你一件事,只要我们能做到。”
穆嫣“噗嗤”一笑,并没有将这话当真,“好呀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坐在栏杆前的霍骁没有说话,但他目光微动,好似有什么想法。
这时,大厅里的戴老板亲自敲响了铜锣,他从匣子里拿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题目说道,“今日第一题,远山。”
他将试题四下展示一番,接着说道,“以一炷香为限,在场任何人都可以答题,只要是名列前茅的这八名,就能坐这把椅子。”
躁动的人群立刻就安静下来,不论是二楼包厢里的人,还是一楼大厅中的,都取了随处可见的笔墨纸砚,苦思冥想着该如何作诗。
第72章 海试
外面的人在绞尽脑汁拼命构思,包厢内也不乏紧张气氛。
倒不是爱出风头,唐少谚一直就对这些诗会文会十分热衷,这个“远山”的题目又颇对他的胃口,不过思忖片刻,便已胸有成竹,飞速地取过笔墨,如行云流水般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