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掏心窝子的实话，假若她还是从前的身份，有个这么好的郎君一心一意地护着她爱着她，她自然是愿意也回报他一片真情的。
可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了！
当年东宫的那场火，她虽然侥幸没死，但为了她的安全，哥哥却对外宣称了她的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哥哥非要冒险将她送到皇城，送进安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成为一名真正的世家小姐的缘由！
假若哥哥夺嫡失败，不曾守住端乾太子的正统，那她这辈子都恢复不了身份了，那么，有着安国公府五小姐的名头，她至不济也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而若哥哥成功了，她自然能再恢复身份，可是，这又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所以，她和穆重临，这辈子，注定了是有缘无份，只能当一对兄妹。
穆嫣的目光里溢出几分哀怨神色，不过，她很注意地掩藏起来，不让穆念雪看见。
她柔声说，“三姐姐没有问，二哥哥心里的人是哪家的小姐吗？”
穆念雪摇摇头，满是失落，“二哥与我一母同胞，素来亲近，但我接连问了好几回，他都不肯告诉我心上人是谁，这一点都不像是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二哥。我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穆嫣连忙问道，“什么？”
穆念雪满脸忧愁，“若二哥喜欢上的是门当户对的闺秀，那他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提出来？我们家又不是那等保守的家庭，他能娶个心爱的妻子回来，祖母也好，父亲母亲也罢，个个都乐见其成呢。”
她顿了顿，“可见，二哥心上的姑娘恐怕出身不大好，连寻常的小门小户都及不上，最怕是……那等地方的……姑娘。”
穆嫣晓得，穆念雪虽然说的隐晦，但指的应该是天香楼春月楼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
她曾不小心听见霍骁和唐少谚的对话，晓得唐少谚与春月楼的头牌月笙一见钟情你侬我侬，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唐少谚拒绝了要与她结亲的理由。
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遇见了容貌娇丽又温柔多情的青。楼女子，若说有个情愫什么，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穆嫣晓得穆重临的情况不同，但此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断穆念雪这想象。
穆念雪以为她听了这推测害怕，反过来安慰她，“五妹，你放心，二哥是个有分寸的人，即便喜欢上了什么不该喜欢的人，他也只会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
她接着说，“二哥这个人，最有责任感了，他是绝不会让自己影响安国公府的声誉的。”
家里的弟弟妹妹大多都不曾婚配，若是这个时候闹出穆重临有意青楼女子的丑闻，那是会有影响的。
穆嫣连忙说，“三姐姐多虑了，我不是担心这个。”
她想了想，道，“我觉得，不管二哥心上有没有人，我们当妹妹的还是别想那么多。二哥哥是个有主意的人，又聪明睿智，他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穆念雪轻轻一笑，“我也不是想干涉他，左右我是嫁出去的，哪能将手伸得那么长，去管娘家哥哥的闲事？”
她顿了顿，“我看这家里，二哥与你最亲近，以后我不在家了，你若是有空，帮忙留意一下他。最好呢，有机会的时候开解他一下，父母都年迈了，对他的亲事很上心，若是说到了什么好姑娘，千万别再推三阻四。他也是该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了。”
穆嫣苦涩地点点头，“嗯，三姐姐的话我记住了。
这时，屋外传来大伯母的声音，“你们几个怎么都在外头，三小姐的妆面画好了吗？”
穆念雪笑着叫道，“母亲，我和五妹正在说体己话呢，所以才赶了他们出去。好了，现在我们悄悄话说完了，可以进来了。”
第67章 受用
穆嫣见穆念雪这里人多手忙，她又半点也帮不上忙，便跟大伯母请了安，告退了。
回晴好院的路上，她一直都心事重重，有些神色恍惚的模样。
饶是翠锦这样不算机灵的丫头，也看出来了五小姐有些不对，她关切地问道，“五小姐，您是有什么心事吗？我瞧您自从栖霞阁出来，就一直都皱着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呢？”
穆嫣连忙打断她，“今日是三姐姐的良辰吉日，我替她开心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不高兴？”
她警觉地四下张望，还好这里是个空阔的所在，并没有人来人往。
翠锦吐了吐舌头，“小姐你是不是有些太紧张了？我虽然不是什么极聪明的人，但却也不傻，若不是这里没有人，我可不敢说这种话，要是让别的房的人听了去，还不知道要编排出什么是非呢！”
不过，她也还是虚心认了错，“我晓得是我鲁莽了，绝没有下次了。小姐，你就原谅我一回吧！”
自从她跟了穆嫣之后，五小姐从来都没有将她当成是个下人，对她好得倒像是姐妹，故而，她有些飘飘然，忘记了规矩。
这还是五小姐头一次对她说重话呢！
穆嫣只是怕隔墙有耳，她也知道翠锦只是关心她，并不是故意要给她惹祸，只要认识了错误，她也不愿意老拿这个去说。
其实，翠锦也没有说错，她的确是心情不好。
穆念雪的一番话，确实动摇了她的心，她心中此刻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形容。她想，她对穆重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对他有情吗？那必然是有的。他们一路上相依为命，生死都经历过了，心里怎么会半点都没有对方？
但那种感情就一定是男女之情吗？似乎也不是。
她从前没有爱上过什么人，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可她从故去的父母身上知道，一个女人若是爱着一个男人，那心里眼里便只有他，也绝对容不下另外一个女人觊觎他。
穆嫣想到前几日唐芸的事。
后来得知唐芸要算计穆重临时，她心中是恼怒的，但却不是因为妒嫉和吃醋。假若换一个方式，唐芸喜欢穆重临，穆重临也喜欢唐芸，她想，她应该是会真心实意地祝福他们的。
这就不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了，而是妹妹对兄长的……
穆嫣一路想着，一路忍不住低声叹息。
这时，忽然听得耳边有人问道，“你在想什么，连路都不好好走了？”
穆嫣一惊，立定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走进了草丛里，早就已经偏离了大道。
她猛然回首，看到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男子靠在树干下，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满脸都是看热闹的表情。
居然是霍骁。
她四下张望，不由眉头一皱，“翠锦呢，你又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霍骁有些委屈地摊了摊手，“瞧你说的，好像我是什么山匪路霸一样，随随便便就能将个大活人给弄走。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浮桥，“看到没？你的丫鬟在那。她好像碰到了小姐妹，刚才和你打了招呼你点了头，她才过去的。喂，你到底在想什么东西，这么入神？”
穆嫣脸色有些微恼，“我想什么，关你什么事。”
她顿了顿，“今日是我三姐姐出阁，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咱们两家好像不算亲戚，你来这里做什么？”
霍骁嘿嘿一笑，“谁说咱们两家不是亲戚？你傻呀，我的表哥，不就是你的表哥吗？你堂姐出阁，不等于是我的堂姐出阁？你说我能不能来。”
他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当然啦，小爷本来是不必来的，最讨厌这种俗气的场面了。不过是为了看看你活得还好不好，所以就勉为其难，屈尊到了这里罢了。”
说着，还忍不住蹭了蹭鞋上染到的一些积雪和污泥，当真一副十分勉为其难的模样。
穆嫣无语，“看我活得好不好？我当然活得很好啊，这还用看……”
她忽然挑了挑眉，“不对啊，你的心里不只有芷若一个女神吗？什么时候居然也挂念起区区小女子我了？莫非……”
霍骁被她说中心事，不由恼羞成怒，“谁挂念你了！”
他昂着头挺着胸满脸正气的样子，“我的心已经被芷若填满了，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人，你就别痴心妄想了！我特意跟着表哥来这里，不过就是为了确保你还活着。哼，像你这种差点害死我的恶毒女，要死也只能死在小爷手里！”
穆嫣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晌却低声说道，“谢谢你。”
她低声轻叹，“那日要不是你提醒，恐怕我还真的没好日子过了呢。”
故意推人入水，这是可大可小的事，轻则心思恶毒，往重了说就是害命，那可是要吃官司的。当然，她是安国公府的小姐，吃官司是一定不会的，但别的……
皇城的贵族之间，有彼此约定俗成的不成文的规矩，一旦遇到这种事，那必定是要送得远远的，青灯古佛就此一生了。
霍骁目光盈动，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没错，这句“谢谢”让他十分受用，受用到觉得，如果能一直都让她对他那么温顺，他就是一天救她十回也是值得的。
穆嫣笑着说，“好啦，寒暄过了，道谢过了，我该回去啦。等会儿还要观礼看新郎官呢！”
霍骁小声唾弃，“新郎官有什么好看的，江夏侯再好看，还能好看得过我？”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起来都怪你，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小爷我也能抱得美人归，等我跟芷若成亲那天，才教你见识一下世界上最好看的新郎官是谁。”
穆嫣仰起头，猛然发现这恶霸生得还真是好看，个子也高，都比她高了一个头还要多了，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看到他，必定以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只可惜，一开口就……
她笑着摇了摇头，“那我就静候霍二爷跟周大小姐成婚的那一天了。不过……有姜行大人在前，霍二爷的胜算是不是有点小？要不要再努力一把加把劲？”
霍骁气极了，“你！”他刚想将这口无遮掩没眼光的小丫头抓住，可却被她滑不溜秋地溜走了。
五步之外，那丫头居然还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愤愤地想去捶旁边的树干出气，没想到一拳下去，老树纹丝不动，他自己的拳头却痛得不行，呲牙咧嘴中，他发出愤怒的哀嚎，“死丫头，我一定要娶了芷若让你瞧瞧谁才是最好看的新郎！”
第68章 巧合
时辰到了，江夏侯前来安国公府迎亲。
穆嫣和唐夫人很识相地躲在众人身后，在离着门厅还有老长一段距离的地方偷偷地看了一眼传说中君子如玉的江夏侯。
嗯，虽说大房的人并不在意，大伯母也一早就过来传话让她们母女到正厅观礼，可做人是要知情识趣的。
穆三老爷的孝期是要过了，但这不还没过吗？
她们母女穿不得花花绿绿的衣裳，一身素净跑到前厅，既不体面，也不吉利。
穆嫣与唐夫人一样，都希望穆念雪的婚礼能够十全十美，这既是避免了别人对她们三房的闲言碎语，也是真心实意的祝福。
唐夫人遥遥地望了一眼江夏侯，忍不住点头，“你三姐夫确实好相貌，听说人品也是温文得很。”
虽说江夏侯府现如今的复杂内情让人听了糟心，可若是小夫妻两个同心同德互相扶持，日子也未必不能过得圆满，毕竟，三丫头可不是那等人人揉捏的软柿子，反而还十分有主意呢。
她轻轻地摸了摸穆嫣的额发，心想，也不知道嫣儿以后的夫君是什么模样的。
穆嫣不知道唐夫人心里所想，只觉得江夏侯确实生得不错，但也不算顶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脸傲娇的霍骁的面庞来，他身披大红的新郎袍，坐在高头大马上春风得意的模样，那才叫是真的好相貌呢。
她为自己这想法惊呆了，忙不迭地摇头，暗自唾弃自己，“想什么呢？可千万别被那二霸王给洗脑了。他是不是最好看的新郎关我什么事？他不管是跟芷若成婚，还是娶了别的什么人当新娘子，都和我毫无干系。”
反正，他们也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的亲戚，他的婚礼，她是不可能会出席的。
那厢礼成，世子背着三妹送出去，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远去，穆念雪这算是出阁子了。
国公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不断派人去打听江夏侯府上的动静，小厮婆子们一刻钟回来报一次消息，直到听到婚礼十分顺利，三小姐已经和姑爷入了洞房，这才宽下了心。
到了第二日，三小姐带过去的陪嫁苏嬷嬷偷偷地派了个婆子回来。
国公夫人恰好在黄太夫人处请安，唐氏和穆嫣也在。
婆子先是答了太夫人的话，说三姑奶奶和姑爷昨晚圆了房，早上一对新人是手拉手出房门的，看起来郎有情妾有意感情很好。
又称，一大早，老江夏侯的继室夫人要给新人下绊子，不过，被三姑奶奶化解于无形了，不仅免了责难，还收服了不少下人的心。
黄太夫人对穆念雪这个孙女儿一向十分自信，若不是对孙女的能力品行有把握，她也舍不得放放心心地把孩子交到江夏侯府那样的地方去。
国公夫人也放了心，让底下嬷嬷赏了婆子，便让婆子早些回转，免得人家背后说国公府管得太多。
但那婆子却吞吞吐吐，脸上的表情又有些跃跃欲试。
姜还是老的辣，太夫人挑了挑眉，“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婆子瞥了一眼穆嫣，“五小姐也在，这种事，奴婢可不敢当着小姐的面说。”
穆嫣这便要回避，太夫人却说，“无妨，有事你便直说，五小姐年岁大了，也是该了解一下外面的手段。”
婆子这便没了顾忌，眉飞色舞地说道，“昨晚上，在江夏侯府，还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不过咱们家姑奶奶手段凌厉，没有闹开，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
她顿了顿，“姑奶奶吩咐，让奴婢回来给太夫人夫人请安的时候，务必要告知。”
国公夫人以为是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紧张，“你快点说。”
婆子掩着嘴笑，“夫人知道吧，靖安王的世子与咱们三姑爷是表兄弟，三姑爷大婚，世子带着两个孩子都来了。两个孩子年纪小，宴席用了一半就困了，便让永春侯府的人带了回去。”
永春侯府的大小姐嫁给了靖安王世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两个孩子困了没有在江夏侯府留宿，回了外祖父家里，这也是天经地义。
婆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令人兴味，“靖安王世子替表兄弟高兴，便多喝了几杯，出去吹风醒酒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就进了一间客舍。大半夜的，姑奶奶和姑爷都已经就寝了，有底下婆子来报，客舍出事了。”
她拿眼看了下穆嫣，觉得以下内容少儿不宜，但既然太夫人发了话，她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不过，婆子还算是懂事，面孔一开，到底还是避开了五小姐。
“姑奶奶和姑爷跑过去一瞧，居然看到靖安王世子与永春侯府的二小姐躺在了一处……”
国公夫人大惊失色，“什么？”
婆子很满意这惊天的八卦收到了这么好的效果，滔滔不绝地说，“姑奶奶和姑爷都吓坏了。”
“后来问过了下人才晓得，原来宴席上永春侯府的二小姐突然头疼，便借了江夏侯府的客舍歇下，这一歇就不小心睡过去了，她身边当差的婆子丫头躲懒都去吃酒了，当时屋子外面都没有人守着。”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坏就坏在靖安王世子喝多了走错了门。大约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也可能是表兄弟大喜之日勾起了他思念亡妻的心情，恰好就碰上了故去世子夫人的亲妹妹，就……”
黄太夫人用力拍了拍桌子，冷哼一声，“原来是唐家二小姐。”
她十分鄙夷地说，“她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碰瓷不到咱们家，便再换个人去碰瓷罢了。这么没脸没皮的丫头，也亏得唐太夫人那个老糊涂保她。”
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按理说，像唐芸这样没成婚的姑娘家，是不该去参加亲戚的婚宴的。不过皇城这些年对女孩子的约束很少，若是两家关系亲近，去热闹一番倒也不是不成。
她又是念雪的好友，大概是因此过去了。
可若是真头疼，难道还不会回家歇，非要在人家家中睡下？那么巧，还遣散了仆妇。那么巧，靖安王又进了这屋子？
世间哪里会有这种巧合！
第69章 好戏
这些道理，国公夫人何尝不懂？
那日唐家二小姐冤枉小五推她入水，她就在场，也是对这女孩子气得牙痒痒的，亏得先前那些年，念雪都将唐二当成好友来往，没有想到临到最后，居然差点害了自家姐妹。
后来，又从太夫人处得知真相，想到当日唐二原本要害的人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这心里就更恨了。
她庆幸当初没有对永春侯府提出结亲的意思回应，要不然岂不是给家里娶进来一个搅家精？想想就后怕。还好当时就觉得这丫头性子太过跳脱，当面嘴巴甜如蜜，背后却又是一套，不怎么稳重，儿子也没这个意思，所以才没有答话。
可万万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几天，这个唐二又整出了幺蛾子，还偏偏在她宝贝女儿家里做下那等丑事！
她气得脸色铁青，“新婚之夜，府里出了这么件事，念雪怕得有多急！”
这江夏侯府本来就情况复杂，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便成了继夫人挑剔念雪的把柄，实在是棘手。
婆子的眼睛立刻冒出金光，她忙不迭摇头，“不不不，夫人误会了，咱们三姑奶奶不亏是国公府出来的，在婆子通报时，就立刻控制住了现场，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她接着说，“除了那报讯的婆子外，只有咱们家里过去的那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继夫人什么的半点都不知道。”
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面上有些得意，同样是孙女，她家的就是强过人家的！
她定了心，倒是像看热闹一样的态度了，“后来呢？”
婆子回禀，“约莫，永春侯府也要办喜事了。”
这意思，便是说靖安王世子愿意将坏事变成好事，娶了他的妻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