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坐片刻,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事,那是一枚女子的发梳,他在烛灯下端详良久,脸色仍是阴郁而冷峻,唯有眼底,闪烁着不为人知的痛楚。
这股痛没法发泄,无处可说,只得深深的压在心底,将心慢慢吞噬。
江北,司令府。
“姐姐瞧见没有,司令这些日子跟掉了魂似得,整日里往傅良沁的屋子里钻,那眼巴巴的样子,连我看着都觉得跌份儿。”白燕云绞着手绢,语气酸溜溜的,与正在一旁做针线活的齐自贞开口。
齐自贞闻言,脸上到仍是心平气和的样子,只道了句;“司令喜欢她,这般独宠,只怕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把孩子怀上了。”
“就她也配?”白燕云睁着一双桃花眼,冷笑道;“谁不知道她以前在川渝的时候落过两次胎?说起来,不论是江南也好,还是川渝也罢,都是拿她当棵草,只有咱们这司令拿她当个宝,真是可笑。”
齐自贞收了最后一线,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与白燕云开口;“等她怀了孩子,司令定是把她们娘两宠上了天,到时候,只怕别说我的珊儿和妹妹的琪儿,就连太太的振琏和谢瑶,也要被比下去了,司令眼里哪还有这些孩子的位子。”
白燕云听了这话,想起前阵子谢振琪发烧,谢承东只顾着陪着傅良沁,对儿子也压根没怎么上心,不免气得牙根发痒,只道:“她也别得意,就她那个身子,能不能怀上还是两说,即便真能怀上,我也定要让她怀不上才是!”
齐自贞听在耳里,只是微微一笑,“妹妹好大的口气,她这整日里让司令宠着,怀不怀孩子,又哪里是妹妹说了算的。”
白燕云也没多说,只与齐自贞淡淡扬了扬唇,心下已是有了计较。
待白燕云走后,齐自贞身边的秋霞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与齐自贞开口;“夫人,您说这白燕云,她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让傅良沁生不出孩子?”
齐自贞穿针引线,听着秋霞出声,也只是说了句;“古往今来,多的是法子是让人生不出孩子,白燕云长于世家,又怎么可能不懂。”
“可是,这府里的事都是太太管着,这白燕云在太太眼皮子底下对傅良沁下手,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只怕.....”
“你以为,太太会想让傅良沁生下儿子吗?”齐自贞抬起眼眸,看了秋霞一眼。
“夫人,太太和傅良沁,毕竟是亲姐妹啊。”秋霞不放心。
闻言,齐自贞再没说什么,只轻轻笑了笑。
晚间,东院。
谢承东踏进屋子时,就见良沁在灯下织着毛衣,听得他的脚步声,良沁抬起头,瞧见他,顿时想将毛衣藏起,可已然来不及,待谢承东走到自己面前,良沁站起身子,轻语道;“你今晚不是要去主楼吗,怎么又来了?”
谢承东闻言,便是揽过她的身子,低声说了句;“我犯贱,行不行?”
“你就会胡说。”良沁哭笑不得,轻轻推了推他的身子。
069章 威逼
谢承东低眸,从她手中将毛衣取过,对着她道;“给我织的?”
良沁脸庞微热,将那毛衣从谢承东手里夺了回来,小声道;“我跟张妈她们学的,这件还没织好,你别笑我。”
谢承东笑了,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肢,如今已经入冬,江北天气本就严寒,良沁自小一直长在南方,对于北方的严寒自是不大适应,是以刚进十一月,谢承东便让人在东院通了暖气,热水管子烧的极旺,在屋里只需穿件薄绒旗袍。
“再过几日,就是元旦,(辛亥革命后,民国政府将公历1月1日定为元旦,农历正月初一定为春节),城西的顾家弄了个烟火晚会,请咱们过去。”谢承东对着她轻语。
良沁也听说过顾家,知晓那顾晟年乃是江北数一数二的富商,坊间传言,只道顾晟年家的花园比司令府还要阔气,良沁心知那样的场合,本该是姐姐出席,是以她摇了摇头,对着谢承东道;“你还是和姐姐一起去吧。”
谢承东晓得她的性子,当日两人成婚时,他由着她的心思,已是将婚事简的不能再简,自良沁进府后,每日里也都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官邸里,一些抛头露面的场合也全交给了傅良澜,是以直到如今,外界仍是有许多人并不识得良沁,谢承东转过她的身子,抚上了她的面容,低声笑道;“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我当然想让他们看看。”
良沁听了这话,也是微微莞尔,对谢承东的心意,她也明白,知道他是不愿藏着掖着,想堂堂正正将自己带在身边。
“那,除了姐姐和我,你把齐夫人和白夫人也一道带上,行吗?”良沁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越俎代庖,她明白姐姐对这些场合看的极重,这样的场合,也是正妻身份的象征,可若是带了她们姐妹,却将齐自贞与白燕云丢在府里也不成样子,倒只能一块带着了。
谢承东皱了皱眉,他看出了良沁的心思,心知她定是不会单独跟自己出席,他无可奈何,只道;“罢了,明儿我让人去顾家说一声,这烟花晚会不看也罢,咱们就在官邸里放一场,也一样。”
良沁闻言,心里有些歉疚,她将脸庞倚在谢承东怀里,两人依偎片刻,良沁看了眼时钟,从他的怀里抽出身子,温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去主楼歇息吧。”
见她又将自己往外赶,谢承东沉默片刻,却是蓦然说了句;“沁儿,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十年前.....”
说到这里,谢承东止住了,他微微一笑,眉宇间却是淡淡的自嘲。
他没说完的话,良沁其实也是懂得的,她低下眸子,轻声说了句;“哪有什么如果,咱们眼下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谢承东心底微疼,他抚了抚良沁的发顶,终是什么也没有说,离开了良沁的屋子。
看着他离开,良沁先是松了口气,继而便是浮起几分怅然与心酸,不知从何时起,她竟那般依恋他的怀抱,只是,他不是她一个人的。
西院。
白燕云穿着一身真丝睡袍,半倚在美人榻上,叶妈站在一旁,与她道;“小姐,司令今晚没在东院歇息,而是去了主楼。”
“哦?”白燕云吃了一惊,抬起了眼皮,“今儿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司令怎么会去傅良澜那里?”
“听东院那边的人说,二夫人时常劝着司令去太太那边,有两回,还惹得司令生气了。”
白燕云闻言便是冷笑,“她倒是假惺惺的会做人,来这么一出姐妹情深给谁看呢?她要真顾忌傅良澜,当初就别嫁过来啊,她要当真不愿,司令还能拿刀逼着她不成?眼下做个贞洁烈女的样子,不过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不害臊!”
见白燕云把话说得难听,叶妈不免胆战心惊,连忙劝道;“小姐,您说话可要小心点儿,当心隔墙有耳。”
“我怕什么?”白燕云冷笑着,眼圈却是红了起来,“司令有多久没进过我屋了?他早将咱们娘两抛在了脑后,我落到如今这地步,我巴不得有人把这些话传到司令耳里,让他知道这府里还有我白燕云这么个人儿!”
白燕云说完,顿觉心酸难忍,泪水一颗颗的从眼眶里滚下来。
叶妈是看着白燕云长大的,此时见她落泪,自然十分心疼,赶忙拿帕子为白燕云拭去泪水,好声好气的劝着;“小姐别伤心,司令是一时糊涂,让那傅良沁迷失了心窍,男人还不是这样,等新鲜劲儿一过,司令这心也就淡了,您还年轻,膝下又有琪儿少爷,这往后的司令府,也还是您一枝独秀。”
白燕云稍稍忍住泪水,不欲再说这下去,只对着叶妈吩咐;“你出去瞧瞧,看那蔡妈过来没有。”
“哎。”叶妈答应着,刚走到卧室门口,就见丫鬟领了蔡妈匆匆赶了过来。
“四夫人,您找我?”见了白燕云,蔡妈小心翼翼的开口。
她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白燕云又是一肚子火气,傅良澜是正妻,大夫人也就不必多说,偏生那傅良沁才来多久,连个蛋也没下,就越过了她,一跃成了二夫人,齐自贞跟随谢承东最久,自然也就成了三夫人,如今官邸里仅剩的四个女人中,她倒是排在了末尾,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个,想来怎不让人怄火。
“你家主子呢?”白燕云压下心中的怒火,对着蔡妈淡淡开口。
“二夫人已经歇下了,”蔡妈说完,看了白燕云一眼,踌躇道;“这样晚了,不知四夫人找老奴,是为了啥事?”
白燕云也没吭声,只是对着一旁的叶妈使了个眼色,叶妈会意,当即取出了一个小药瓶,递到了手里。
“四夫人,这是啥玩意?”蔡妈不解的盯着手里的瓶子,打开一瞧,就见里面全是些小白片儿,倒跟洋人的那些药丸差不多。
“你回去后,每日在你家主子的炖品里放一粒进去,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四....四夫人,这究竟是啥东西?您就算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害二夫人啊!若是让司令晓得了,老奴要没命的啊!”蔡妈吓傻了,“扑通”一声,跪在了白燕云面前。
白燕云冲着她瞪了一眼,没好气道;“谁跟你说我要她命了?我实话告诉你,这里不过是洋人的避孕药,只会让女人生不出孩子,吃不死人,你只管放心。”
对于“避孕药”蔡妈压根不懂,可听了那句“让女人生不出孩子”,她立马慌了,对着白燕云道;“四夫人,这哪儿成,这是缺德害人的事,老奴不能做啊!”
“啰嗦!”白燕云秀眉微蹙,从美人榻上站起了身子,在蔡妈周围迈着步子,居高临下的开口;“你丈夫和儿子都在江面上捕鱼,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我父兄就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这个世上永远消失,让你连尸首也找不着?”
蔡妈大骇,骤然想起白燕云的娘家几乎垄断了江北所有的码头,在江面上势力极广,自己若惹恼了她.....
蔡妈脸色煞白,忍不住冲着白燕云叩头,“四夫人,求求您,求您高抬贵手啊!”
“我今儿就把话放在这,你也别想着去告诉司令,司令若是知道了这事儿,我最多不过是被司令厌弃,可你,”白燕云说到此处,笑意凉凉,眼底却是透出一抹凶光;“你一家都别想顺当。”
蔡妈打了个激灵,捏着药瓶的手指不断的颤抖。
东院。
“小姐,这是蔡妈刚炖好的银耳粥,你多吃些,这粥对皮肤最好了。”阿秀端着一碗粥,与几样小菜和点心走进了屋子,笑着与良沁开口。
良沁午时没怎么吃东西,下午又一直在沙发上织毛衣,此时闻着滚粥的香味,的确是有些饿了,遂是将毛衣搁下捶了捶酸痛的肩膀,来到了桌边坐下。
“这蔡妈年纪虽然大了,可这粥熬的可真是没话说,小姐快趁热吃。”阿秀笑盈盈的,将勺子与筷子为良沁布好。
良沁抿了一口粥,但觉入口细腻,清香糯软,便是一面儿与阿秀说着闲话,一面儿将一碗粥吃了个干净。
临近元旦,官邸里已是挂上了红灯笼,洋溢着新年的喜庆。
每到年底,都是谢承东最忙的时候,他这几日去了北新,一连几日都是没有回来。良沁闲来无事,每日里便会去主楼,姐妹两一起说说闲话,有两个孩子在,日子终究好打发。
这一日,傅良澜与良沁坐在沙发上,看着康儿和平儿在地毯上摆着积木,傅良澜的眼睛在良沁平坦的小腹上扫过,低声与妹妹开口;“你这进府也有一阵子了,有动静没有?”
良沁先是一怔,继而才明白姐姐口中的“有动静”指的是什么,当下,她的脸庞就是热了起来,只摇了摇头,轻声道;“姐姐,我身子不好,对子嗣的事,已经不抱希望了。”
070章 元旦
“胡说,你还不到二十岁,往后的日子还长,孩子总会有的。”傅良澜想起良沁之前遭的罪,也是有些心酸,不免握住了妹妹的手,安慰了几句。
良沁勉强笑笑,眼见着康儿和平儿那般活泼可爱,让她看着心里不由自主的泛起几分难过,诚如傅良澜所说,她还没到二十岁,又怎能不盼着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我先前也听说了,你在川渝落胎后没养好身子,落下了不少病症,明儿我带你去洋人开的诊所里瞧瞧,还别说,那些个洋人就比咱们有能耐,就说司令手下的吴军长,他家太太之前总是保不住孩子,后来也是打了洋人的针,才保下一个大胖小子,咱们去看看,总有法子把你的身子调理好。”
良沁听姐姐说来,倒好似在绝境中看见了一点希望,傅良澜说的没错,之前在川渝小产后,她的确落下了不少毛病,就连每月里来了月事,也都是好些天淋漓不尽,更不要说腰酸腹痛,难受时简直折磨的人直冒冷汗,谢承东虽对她疼爱有加,可这毕竟是女人家的私事,他也是压根不懂,此时听傅良澜主动与自己说起,良沁心里既是感激,又是有些羞愧,忍不住开口;“姐姐,若我真有了孩子,你不介意吗?”
“说的哪儿话,”傅良澜拍了拍良沁的手,叹息道;“你年纪轻轻,总不能没个自己的骨肉,良沁,不论司令如何疼你,姐姐也还是想着你好。”
良沁听着这一番话,鼻尖便是一酸,傅良澜抚了抚妹妹的脸颊,轻声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哪怕咱们跟着同一个男人,姐姐也还是跟以前一样对你。”
良沁嗓间酸涩,只觉得说不出话来,她垂下眼睛,将脑袋靠在傅良澜的肩上,傅良澜揽住妹妹的肩头,如同很多年前在江南,良沁曾无数次如今日般倚在姐姐怀里,那时候的姐姐照顾她,怜惜她,庇护她,如今的姐姐,也还是如此。
待良沁走后,赵妈过来收拾着茶壶与果盘,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道;“太太,您何必对二夫人这样好,你倒是事事想着她,她可不定想着您。”
傅良澜眸底透着几分疲倦,向后靠去,听着赵妈开口,也不过是言了句;“你懂什么,我越对良沁好,良沁对我越是愧疚,她对我愧疚,我的地位才能稳固,想拢住司令,便要先稳住良沁。”
赵妈听着傅良澜的话,起先还有些不解,细细琢磨了片刻,才慢慢回过味儿来。
傅良澜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唇角却是浮起了几分苦笑,“眼下,司令顾着她的心思,还会来主楼应个卯(比喻按惯例到场应付一下),我若再不对她好些,只怕往后,司令连卯都来不应了。”
“可若是,那些洋人当真将二夫人的身子治好,这二夫人真生下个儿子,那可怎生是好?”
傅良澜沉默片刻,才道;“看她自个造化吧,就算当真怀上了孩子,也不定就是儿子。”
赵妈看了眼周围,见主厅里只有傅良澜与自己主仆两人,康儿和平儿都去了院子里玩耍,赵妈上前一步,在傅良澜身旁压低了声音;“太太,您看要不咱们用些法子,让二夫人怀不上孩子?”
傅良澜闻言便是向着她看去,眼见傅良澜眸心冷冽,赵妈顿时噤了声,喏喏不敢再开口。
“你是活腻歪了不成?若是要司令知道,先不说我这正妻的位子保不住,就连康儿和平儿也都要被司令厌弃,你可真够蠢的。”
“咱们做隐蔽些,二夫人身子本就不好,即便怀不上,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身上来.....”
“住口!”傅良澜一声轻叱,皱眉道;“她毕竟是我妹妹,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害她,以后给我当心点,别整日里琢磨这些见不得人的念头。”
赵妈被傅良澜这么一训,也是蔫了,只唯唯喏喏的退了出去。
回到东院,良沁吃了晚饭,喝完汤后,却觉得胃里有些不适,轻微的泛出几分恶心,良沁并未在意,只当自己从主楼回来的路上着了凉,洗漱后,便早早歇下。
这一觉良沁睡得并不安慰,直到胃里的不适渐渐散去,方才沉沉睡去。
到了半夜,迷迷糊糊中就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良沁睁开眼睛,见谢承东竟回来了,正在床前脱着军装。
“你回来了?”良沁揉了揉眼睛,起身下床,刚要服侍他更衣,谢承东已是一把揽过她的身子,将她放在了床上,用被子给她盖好,“屋子里虽然有暖气,也不能大意,你这身子弱,下床也不披件衣裳?”
谢承东说着,亲了亲她的脸颊,自己将军装脱下,上床后便是将良沁搂在了怀里。
“不是要过两天才能回来吗?”男人的怀抱温暖而宽厚,良沁刚窝在他怀里,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远比自己一个人时要暖和。
谢承东在她的发丝上印上一吻,“北新那边的事已经办好了,就急着想回来见你。”
良沁心里微甜,想起北新距北阳开车要好几个小时,谢承东一行定是连夜赶路,念及此,又是忍不住担心;“下次可别这样了,夜里赶路多危险,等着白天回来不行吗?”
“我等不了。”谢承东嗓音低哑,大手扣紧了良沁的腰肢,吻住了她的嘴唇。
良沁念着他连夜赶回来,不免十分心疼,见他褪下自己的衣裳,即便今晚自己身子有些难受,也还是都依了他,搂住他的颈脖,让他满足了欲望。
事后,谢承东仍是搂着良沁的身子,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良沁浑身酸软,柔弱无骨的倚着他的臂弯,想起白日里姐姐与自己说的话,便是与谢承东开口;“瑞卿?”
“嗯?”谢承东抚着她的发丝,眉宇间是温情与宠溺。
“姐姐白天和我说,想带我去洋人的诊所瞧瞧,看有没有法子,能让我怀上孩子。”良沁声音很轻,自嫁给谢承东以来,他从未在自己面前说过孩子的事,想来他已经有了二子二女,对孩子的事,怕是不怎么上心的,可她不同,哪怕有一点法子,她也还是想去试一试。
谢承东闻言,深邃的黑眸中便是暗沉下去几分,他捧起良沁的脸,低声问她;“你愿意给我生孩子吗?”
良沁听了这话,有些不解,她双目盈盈的看着他,说了句;“我当然愿意。”
谢承东的眼睛顿时迸出一抹亮光,他盯着良沁的眼睛,隔了许久,唇角终是慢慢浮出了笑容,紧紧揽住良沁的身子。
见自己一句话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良沁心头柔软,只小声告诉他:“明日,等姐姐和我去了诊所,看医生怎么说,等我回来,就把医生的话告诉你。”
“沁儿,”谢承东微微松开她的身子,与她道;“你年纪还小,孩子的事我们不急,那些洋人的确是有些本事,不过动不动就让人打针吃药,不看也罢。”
“不过是打针吃药罢了,不要紧的,你让我去吧。”良沁声音柔软,听在谢承东耳里,自是说不出一个“不”字,他想了想,才道;“这样,等过两天我将军营的事安排好,我陪你去。”
“都是女人家的事,你去做什么?”良沁忍不住莞尔,“有姐姐陪我,你放心吧。”
见她去意已定,谢承东念起她平日从没与自己开口要过什么,此时更是不舍得拂了她的心意,只得低声嘱咐:“你这身子经不起折腾,他们要是给你打针,你别答应,回来把医生的话告诉我。”
良沁又是笑,“这江北都是你地盘,就算他们是洋人,也不敢欺负我的。”
谢承东也是淡淡笑了,他轻抚着良沁的后背,两人又是说了许多体己话,直到良沁抵不过困倦在他的怀里眯上眼睛,谢承东凝视着她的睡容,在她的额角落上一吻。
翌日,傅良澜本欲带着良沁出门,岂料天空竟是飘起了大雪,瞧着这天色,傅良澜便是劝了妹妹,等天气放晴后再出门,良沁心知下雪天路滑,开车也不好走,便是答应下来,谁知这一场雪纷纷扬扬,竟是没个尽头似得,一连下了好几日,直到元旦前夕,天色才微微放晴。
时值元旦,官邸里事情也多,这事儿便耽搁了下来,良沁虽有心想快些去看医生,可细想起来,也总不在乎这几日的功夫,于是只待在官邸,帮着傅良澜打理元旦的事。
一早,谢承东便让人备好了烟花,主楼前一大片空地上,也让下人们打扫了出来,积雪尽数被铲除,烟花也都一一摆好,就等着晚上点燃。
午后,傅良澜端坐于主位,按例给下人们发了赏钱,冬天里天色暗的早,几乎没过多久,就见天色已是黑了起来,傅良澜看了看钟,不过五点多的样子,谢承东便从军营里赶了回来。
071章 泪求
晚膳已是备好,因着是节日,傅良澜亦是让人去请了齐自贞与白燕云,白燕云领了谢振琪已是赶了过来,却迟迟不见齐自贞母女的影子。
傅良澜让人去了齐自贞的院子里催促,得来的消息却是齐自贞染了风寒,不大方便出门,这一场家宴便是要缺席了。
傅良澜闻言后也没说什么,只由得齐自贞去,待看见谢承东回来,便是微笑着迎了上去。
开席后,谢承东刚在主位上坐下,就见谢珊由嬷嬷领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梳着双髻,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到胸前,身上的衣裳虽只有六七成新,却十分整洁干净,满是女儿家的文雅。
“爸爸,”谢珊进来后,便是向着谢承东鞠了一躬,继而对着女眷们行礼,“母亲,二姨娘,四姨娘。”
见到谢珊,谢承东向着女儿招手,待谢珊走到面前,谢承东看着谢珊身上的旧衣,再看了一眼一旁的谢振琏与谢瑶,谢振琪三个孩子,俱是一身簇新的衣衫,尤其是六岁大的谢瑶,穿着西式的小斗篷,脚上蹬着一双小羊皮靴,打扮的十分贵气,两个女儿一比较,更是衬出谢珊的寒酸,谢承东眉心微皱,只当底下的人苛待了谢珊,遂是开口;“今天是新年,怎么不穿新衣裳?”
“娘亲说,衣贵洁,不贵华,娘亲教导女儿,穿衣裳不用太讲究,只需整齐干净即可。”
谢珊说完,谢承东点了点头,“你娘说的不错。”语毕,念起这些年来自己对她们母女的忽视,不免对女儿更是多了几分怜爱,他伸出手抚上女儿的发顶,提起齐自贞,便是问道;“你娘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谢珊眼瞳微黯,“娘亲染了风寒,已经病了好些天了。”
谢珊话音刚落,不等谢承东说话,傅良澜已是接了口过去“珊儿,你娘病了这样大的事,怎不让人来和我说呢?”
“多谢母亲关心,娘亲已经看了大夫,歇息几日就没事了。”
“嗯,你这孩子就是懂事,”傅良澜笑盈盈的,与谢珊道:“之前我让赵妈给你送去好些时新的洋装,也不见你穿,哪儿像你妹妹,这小小年纪,整日里就知道爱美。”
傅良澜说完,眼角悄悄在谢承东面上打量,生怕丈夫会觉得自己亏待了齐自贞了母女。
谢承东没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脸,对着她道;“去吃饭吧。”
“是。”谢珊很是乖巧,去了弟妹的那一桌,席间,谢珊亦是十分照顾弟妹,不时为弟妹夹菜,她今年虽才十岁,却是周到而体贴,一举一动落在谢承东眼底,难免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一餐饭快吃完时,邵平走进了餐厅,对着谢承东行礼,“司令,烟花已是备好,来请司令示下。”
康儿和平儿听了这一句,俱是欢呼雀跃起来,率先迫不及待的冲出了餐厅,跑到了院子里去。
谢承东闻言,便是搁下了餐帕,向着一旁的良沁伸出了手。
良沁不敢去瞧姐姐与白燕云,她轻轻摇了摇头,谢承东却也没管,只径自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跟他们说,现在就开始。”谢承东与邵平吩咐,走至小桌时,他停下步子,另一手向着谢珊伸出,谢珊微怔,走到父亲身边,刚小声喊了句“爸爸”,眼圈便是红了。
谢承东将谢珊揽在怀里,对着女儿道;“走,咱们一起去看烟花。”
谢珊已是许久不曾与父亲这般亲近,她吸了吸鼻子,将眼底的泪意压下,对着父亲点了点头。
良沁已是许久不曾看过烟花,依稀记得还是在川渝时,那一年川渝攻下滇南,为了庆祝,梁建成也曾让人在府里放过烟花,她当时小产后不久,透过卧室里的窗户向着外面看去,那时候的烟花再美,在她眼里也是凄凉的。
待璀璨的烟火冲上天空,在黑丝绒般的天际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花朵,那般的美景,只让人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