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在嘉树堂的退步服侍几位老安人,有什么差遣从那边路过也是很平常的。
沔大太太并没有放在心上,笑道:“你去那边做什么?那边离花厅很近,你若是有什么事,最好是叫个婆子走一趟。”
吴宝璋一愣,随后气得不行。
这位沔大太太不问周少瑾去那边做什么,倒盘问起她来?
这真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可她却不能不回答。
不然别人还以为她和外院的男子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呢!
偏偏她的那个婆婆还不省心,一副白痴的样子问她:“是啊,你去那边做什么?”
因为台上正唱着戏,汶大太太的声音就有点大,袁氏几个都望了过去。
上好的绡纱帕子被吴宝璋揉成了一团捏在了手里。
她忍了又能忍,这才笑道:“我无意间走到了那里…”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汶大太太已不悦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出门的时候带个熟路的婆子,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迷了路…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根本没有人把周少瑾的行踪放在心上。
吴宝璋的手攥成了拳,脑子嗡嗡直响。
※
周少瑾也气得不行。
这个程许,怎么就说不明白?
他有精神发疯,她还没有精神奉陪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走进了招待几位老安人的退步。
郭老夫人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道:“那扇络可修好了?”随后蹙了蹙眉,道,“四郎也不是那种苛刻之人,扇络坏了,换一把扇子就行了,何必非要南屏急赶急的修起来,还到你这里来借勾针。让你帮她看看!你也是的,她说让你去,你就去了…以后这种事大可不必理会,那是她的事,不是你的事。”
听那口气,居然对南屏都有些不满起来。
周少瑾忙解释道:“您这可是错怪池舅舅了,是南屏姑娘看着池舅舅难得有喜欢的东西。听说让她修好。就想绞尽脑汁把这件事办妥了。她也是一片忠子。池舅舅则是看着那扇络上的络子好看,不知道那络子打起来非常的复杂,等闲人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南屏也是怕事情办不好了。所以才来找我的。”
郭老夫人没有再说什么。
周少瑾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回到寒碧山房郭老夫人就把她叫去了内室,踌躇半晌才道:“少瑾,南屏守的是望门寡。秦子宁又是为了四郎才死的,我原想。她年纪轻轻的,突失伴侣,心伤之上立志守贞也是常事。可现在已经五年了,她还青衣素衫的。我想着就觉得心里不好受。你既然和她说得上话,就帮我试试她的口气,看她现在的口风有没有松动。我也好安排。”
南屏的未婚夫秦子宁居然是为了池舅舅死的!
周少瑾非常的惊讶。
郭老夫人点了点头,低声道:“你池舅舅在外面做生意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劫匪。他是为了保护你池舅舅才遇难的。”
周少瑾心里很难受。
上辈子,她心如死灰,也守过,可依旧会觉得日子慢长。
像南屏这样心里装着个人守着,日子恐怕会更难过。
她坐在郭老夫人身边,挽了郭老夫人的手臂,把头靠在了郭老夫人的肩头,喃喃地道:“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探探她的口气。若是她不想嫁,你就让她继续呆在池舅舅身好了——她至少还有个家!”
郭老夫人叹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周少瑾就犹豫了片刻,道:“老夫人,实际上我根本没有见到南屏!”
郭老夫人愕然。
周少瑾坐直了身子,垂首道:“那个小丫鬟是南屏姑娘身边服侍的不假,可去的路上却遇到了许表哥…他,他拦着我说了会话…我害怕,就跑了回来…没有给池舅舅修扇络…”
郭老夫人血气直往头上涌,手直打颤。
周少瑾生怕郭老夫人被气出什么意外来,吓得声音都变了:“老夫人,老夫人…”
“没事!我没事!”郭老夫人吸了口凉气,不由仔细地端详起周少瑾来。
小姑娘吓坏了,如梨花带雨般地望着她,眼中全是惊恐。
郭老夫人“扑哧”一声笑。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
别人看着程许想到他是长子嫡孙、新晋的解元可能会觉得他是个金龟婿,少瑾这孩子单纯,却未必会想得到这些!
她掏出帕子递给了周少瑾,柔声道:“别怕!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周少瑾长长的吁了口气。
算算日子,就是在前世,程闵两家也开始议亲了。
这一世有池舅舅,两家议亲的时间肯定比前世提前,不然闵家也不人派了婆子来相看。
她把这件事告诉郭老夫人,郭老夫人肯定会阻止的。
有郭老夫人出面,程许就算是有张良计她相信郭老夫人也有办法阻止他。
周少瑾松了口气。派了丫鬟去问南屏,程池是否有扇络真的坏了。
丫鬟来回说:“有扇络坏了,但南屏姐姐早就重新打了一根换上了。”还让丫鬟问周少瑾:“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少瑾这才算是彻底地放下心来。
第二天去参加程诰的婚礼时,寸步不离地跟在郭老夫人身边。
郭老夫人看在眼里,对周少瑾越发的满意,走到哪里都带着她。
这情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牙都咬碎了。
第三百四十章 离意
程诰的新娘子何风萍从蒲口出嫁,程家需要去浦口接亲,所以头一天程家的人就抬着花轿去了浦口。行礼的吉时定在了酉正时分(注:下午六点左右)。几位孀居的老安人是不方便观礼的,因而等到新娘子进了新房就会散去,等到明天一大早新娘子去祠堂拜过祖先、在厅堂里认过亲,才会一一去给几位老安人行礼。
周少瑾只需要跟着郭老夫人就行了。
这让她觉得很安心。
沔大太太却有些奇怪,趁着新娘子的花轿还没有到把她拉到一旁悄声地问她:“可是郭老夫人说了什么?”
前几天周少瑾一直兴致勃勃地帮着她筹备程诰的婚礼,怎么到了正期这天,她反而像个客人似的不再插手四房的事务?
周少瑾不好提及程许的事,解释道:“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有外祖母坐阵,有您看着,还有王嬷嬷等人帮忙,我也没什么事。可郭老夫人却只能在退步里待着——前些日子五房诺表哥娶亲郭老夫人根本没去…我就想呆在她老人家身边陪陪她老人家。”
沔大太太连连点头,欣慰地道:“少瑾,你年纪虽小,却温柔体贴,也不知道以后谁家的祖坟埋得好,能把你娶了去!”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有时候得不到的最好!
周少瑾生怕沔大太太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对顾十七姑有偏见,忙笑道:“我从小在您膝下长大,您待我就像亲生的女儿一样,自然是自家的孩子怎么看都比别人家的孩子好了!”
沔大太太一愣,想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哑然失笑,不再说什么,叮嘱她“好好地陪着郭老夫人,走的时候也不必专程来向我道别,就算是你不在场,你诰表嫂的红包也会给你留着的”。
周少瑾做出一副小儿状,欢喜地向沔大太太道谢。
沔大太太轻轻地搂了搂周少瑾。转身忙去了。
程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羡慕地道:“你身边的人为什么对你都这么好?”
这几天程笳一直跟在李老安人身边,倒常和周少瑾同出同进了。
周少瑾笑道:“你有李敬还那么贪心作什么?”
程笳面色一红,轻轻地推了推她。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贪嘴了?”
周少瑾眨着眼睛道:“我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程笳赧色,随后又面露几分必然,道:“李敬说。等我们有了孩儿,抱回来给我爹我娘看。我爹我娘就不会再生我们的气了。”
姜氏一直没有理睬程笳,程笳也怕哪里惹着了姜氏,和李敬的婚事再生波澜,也不敢往姜氏身边凑。这次程诰成亲,她一早就和周少瑾说了要去看热闹的,结果却因为姜氏的原因不能到前面去。服侍几位老安人在退步里说闲话。
周少瑾羞得面色通红,道:“李敬居然和你说这些。你也是…也说得出口…你们可真是天生的一对!”
程笳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食色性也。连圣人都这么说,我们怎么就说不得。”
周少瑾怕了她的,忙道:“好,好,好,全是我错,你别说了行不行!”
程笳咯咯地笑,在她耳边低声:“喂,我们等会等几位老安人都回去了,去新房里看新嫂嫂怎么样?”
周少瑾连连摇头。
到时候她就落了单,岂不是让程许趁虚而入?
程笳并不失望,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你向来是最听长辈话的一个。那等会我自己去看热闹好了!”
周少瑾忍不住嘱咐她:“你小心点,身边多带几个服侍的人。虽说是内院,今天有外客来,如果无意间碰到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