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对程诺道:“你去不去后面院子里赏花?”
“赏花倒不必了。”程诺大大咧咧地道。“让灶上的婆子炒两个小菜,来一壶好酒才是正理!”
正理个屁!
吴宝璋在心里骂道。脸上却笑盈盈地应“是”,让丫鬟去了厨房,自己则陪着程诺去了后院。
程诺望着温顺的吴宝璋,觉得自己这小日子过得也不错,吩咐随身的小厮:“去,给举大爷送张贴子,就说我请他吃饭喝酒。”
小厮飞奔而去。
吴宝璋气得手直发抖,强忍着才没有把手中那杯热茶泼到程诺的脸上。
程家是读书人家,行的是古礼,没有闹洞房之说,可她嫁进来的那天,就是那个程举,领了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客,跑到她的新房里闹洞房。她之前还不知道程家遵循的是古礼,没有在意,只想着把人打发走了就是了,谁知道这个程举却猥琐得令人发指,竟然悄悄地摸了她一把。
她之后知道了程家没有闹洞房的规矩之后,恨不得喝他的血噬他的肉。偏偏她怎么说程诺这个蠢货都听不进去,只说是她心眼太小,程举带人闹洞房让她没了体面,她对程举有偏见…两人为此差一点就吵了起来。
吴宝璋一辈子都记得这个人!
可她还要笑着对程诺道:“您这样临时给举大爷下贴子,会不会太失礼了?不如哪天专程请他到家里做客?”
程诺道:“你知道什么?他最喜欢热闹了。只要听说我请他喝酒,他一准来!”
那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吴宝璋觉得自己再和程诺说下会吐血,索性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念了几声“南无阿弥陀佛”,深深地吸了口气,笑道:“那我去看看厨房的菜准备的怎样了?等举大爷过来了再吩咐他们端上来。”
程诺点了点头。
吴宝璋忙起身往厨房去。
离开的时候听到程诺吩咐小厮:“今天难得一聚,我再下几张贴子…”
眼不见心不烦,吴宝璋加快脚步离开了后院,在内室唱了半杯茶心绪才平静下来。
她贴身的丫鬟百果端了盘桔子过来。
吴宝璋的心情就更好了,一面剥着桔子一面对百果道:“出了嫁好歹能想吃多少桔子就吃多少桔子,不用看夫人和我那位二妹妹的眼色了。”
“谁说不是!”果百笑着,去给吴宝璋绞了块帕子,“夫人明明知道您最喜欢吃桔子。非说桔子吃了上火,就是像这样正吃桔子的季节也只准你吃五、六个,我总觉得夫人是有意在为难您。”
吴宝璋在四川长大,最喜欢吃桔子。
她连连点头,递了个桔子给百果。
百果吃着桔子,悄声道:“我刚路过轿厅的时候,看见四房老安人身边的大丫鬟似儿的哥哥拿着几个桔子显摆。说是福建来的福桔。是贡品。长房的大老爷命人送了几篓过来,周家二表小姐得了一篓,又送了大半篓孝敬四房的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似儿也跟着沾光,赏了几个。大奶奶,我们也买些福桔回来吃吧!”
吴宝璋还是第一次听说,笑道:“那就买一篓回来。等会我也赏大太太身边体己丫鬟几个。”
百果欣然应允。晚上买桔子回来,花了快三两银子。吴宝璋尝了尝。是比普通的桔子要好吃,拿了半篓给汶大太太。
汶大太太两鬓贴着膏药,正躺在床上呻吟,看见那桔子。尝也没尝一个就赏了身边服侍的人。
吴宝璋脸红得能滴下血来,羞愤地回了厢房。
等过两天她去四房喝程诰的喜酒,吃到酒席的桔子。忙惊艳地问四房服侍果点的丫鬟道:“这是什么桔子?真好吃!”
那丫鬟得意地道:“托了我们二表小姐的福,广生楼专程从福建弄了一批福桔过来。虽说比不上大老爷孝敬郭老夫人的。可也不像市面上都是那筛选剩下的。”
难怪汶大太太看也不看就把她送的桔子赏了人!
那些得了桔子的人还不知道在背地里怎么非议她呢?
吴宝璋感觉五房的丫鬟婆子待自已没有她刚进门时的恭敬了。
她如坐针毡,找到个借口就离开了唱戏的水榭,一个人心情郁闷地沿着湖堤走了段路。
旁边的甬道有人在说话。
而且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吴宝璋好奇地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冬青树修剪成的绿色篱笆前,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纤细温婉,如画中的一对璧人。
再定睛一看,居然是程许和周少瑾!
吴宝璋心中一动。
想到那年程家二房老祖宗过八十大寿,程许和周少瑾之间的暧昧。
吴宝璋顿时像喝了人参汤似的,觉得这其中肯定有内幕。
她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就听见周少瑾气极败坏般地道:“…我跟你说了好多次了,我不喜欢你,不想嫁给你。你中了解元也好,中了状元也好,都与我无关。你就是去向我父亲求亲,父亲也会问我同意不同意的。我劝你最好别自取其辱了!”
虽然说的话既直白又尖锐,可她那又软又糯的声音却让人并不觉得受了羞辱。
程许也是如此。
他低声下气地道:“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何况我现在中了解元,我的婚事能自己做主了…”
周少瑾很无力。
她不知道该跟程许说些什么程许才能明白她的心意。
周少瑾只好保持着沉默,听程许絮絮道道地把话说完,道:“你若是下次还这样拦着我,我就去告诉老夫人!”
谁知道程许闻言眼底却闪过一丝喜悦。
周少瑾愕然,随后气得肝痛。
程许为什么总是这样?
上一次他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逼着家里的人承认自己;这一次肆无忌惮地围堵她,希望用那些流言蜚语让长辈们退步。
周少瑾一句话也不想再和程许说,她喊春晚,道:“我们走吧!许大爷不怕丢脸,就让他自己闹腾去好了。”
吴宝璋这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周少瑾的贴身大丫鬟春晚和程许的小厮欢喜、随从大苏。
第三百三十九章 挖坑
吴宝璋眼珠子直转。
没想到这个程许倒机警,来堵周少瑾还带了随身服侍的,也不怕身边的人嚷了出去。但如果有人说起闲话来,倒可以找借口是偶然碰上的!
这件事可真是有趣了!
原来程许喜欢周少瑾。
不知道周家会不会应了这门亲事——周少瑾毕竟是在程家长大的,如今又住在寒碧山房,嫁给了程家的长房长孙,这说起来,周少瑾可就是程家的童养媳了,若再刻薄一些,甚至可以说是周少瑾烟视媚行,勾、引了程许。
想到这里,吴宝璋不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程辂不是对周少瑾颇有些情意吗?若是他知道了程许喜欢周少瑾,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不,应该说是如果程辂知道了周少瑾原来和程许私下有来往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吴宝璋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很妙。
她嘴角噙笑,提着裙裾蹑手蹑脚离开了冬青树篱笆,然后躲在一颗合抱粗的大槐树后面,看着周少瑾离开,程许不甘心地朝着空中挥了挥拳头,这才转身回到了听戏水榭。
台上咦咦呀呀地唱着,台下袁夫人矜贵地坐在正中的位置,身边转着两、三个衣饰华美的妇人和沂大太太说着话。
识大奶奶郑氏笑盈盈地站在自己的婆婆身后,不时的添茶送水,气氛好得很。
倒是三房的泸大太太姜氏独坐在一旁观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吴宝璋已经听说了,程笳嫁给了一个商贾。
而她自己的婆婆汶大太太则接着沔大太太在说些什么,沔大太太面带微笑地听着,她的婆婆则满脸愁怅地说着。
她的婆婆肯定又是在说她公公如何如何的不好。那个外室如何如何的狐媚吧?
吴宝璋不以为然地在心里撇了撇嘴。
自己管不往丈夫,还怪别的女人,这种深宅内院的女人她见多了,最是瞧不起了!
但她还是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笑着上前给沔大太太和汶大太太行了礼。
汶大太太皱了皱眉,道:“你又跑去哪里了?九如巷可不是金陵府的后衙,也不是你们吴家。你要去哪里让识路的婆子带着你。这身边连个服侍的都没有。穿得又朴素,别人看见还以为人是哪房的管理娘子,平白的让人轻视一番。”
就算吴宝璋嫁进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汶大太太的这番羞辱还是让她气得直哆嗦,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沔大太太看着直摇头。想着不管从前吴宝璋怎样,现在已经是九如巷的媳妇了,在四房的地界上。就不能让吴宝璋太难堪,给她解围地笑着对汶大太太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身边跟着一大堆人了。你别总是用旧规矩拘着她,也要开通些才是。”
当着众人的面,汶大太太也不是诚心让自己的媳妇面子上不好过,只是性子使然。喜欢训斥别人,如今见沔大太太出面为吴宝璋说话,她也就不再说什么。轻轻颔首,算是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吴宝璋感激地看沔大太太一眼。想着周少瑾从小是在四房长大的,那么懦弱无能的人都能得了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的喜欢,心里五味俱全,很不是滋味,不由咬了咬唇,笑道:“周家二表妹向来爱清静,可怎么也不见笳妹妹?她不是最喜欢听戏的吗?”
沔大太太笑道:“我们家老太太那边安排了酒宴招待几位老安人,二丫头和笳丫头都在那边服侍!”
因是喜事,老安人却因孀居的原因没有出现宴席上。
吴宝璋闻言笑道:“难怪我刚才看见一个人影从冬青树篱笆那边闪过,那身影极像是周家二表小姐,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原来真的是她啊!”
今天的女客在内院的水榭,男客在外院的花厅,那冬青树篱笆原是一道障碍,为的就是将内院和外院区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