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笑道:“打牌的时候正巧看见玛瑙头上簪了朵赤丹,知道花房里的茶花都开了。想着老夫人屋里一点颜色也没有。就出了这个主意,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答应了。”

“那么多花,岂不都让你给糟蹋了?”周初瑾嗔道。

周少瑾嘻嘻笑道:“也不全是。打了牌。老夫人让人找了几个琉璃钵出来,把花插在了琉璃钵里。还别说,满满一钵子的山茶花,像个花球似的。漂亮极了。老夫人还让我带了两朵回来给你。”

她说着,随轿的春晚进来了。周少瑾让她把老夫人赏的两朵花拿过来。

周初瑾见那花白色的。有碗口大,花瓣莹莹如玉,中间却有一道淡淡的红,又露着几分活泼。赞道:“这花可真漂亮啊!这是什么品种?”

周少瑾眨着眼睛道:“你猜猜看?”

周初瑾笑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怎么懂花的。”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是十八学士!”

“什么?”周初瑾差点跳了起来,“怎么有白色的十八学士?”

“不然怎么号称珍品呢?”周少瑾笑道。“还有一半白一半红的,各开几个颜色的。大红的…之前杭州分号送给我的就是大红的,我之前…嗯,看到过一半白一半红的,没想到长房的花房里不仅有大红和一半白一半红的,还有纯白色的,这种是最难得的。郭老夫人知道我喜欢花草,还送了我一盆君子兰。姐姐要不要看看?”

周初瑾大感兴趣。

两人去了花房。

如今周家的花房很是可观了。除了之前庄氏留下来的,还有周初瑾和周少瑾养的,杭州分号送的,既有一般的玉簪、茉莉,也有兰花、墨菊。

周少瑾指了其中一盆像冬青树似的小盆栽,道:“姐姐你看,我想送这盆花给郭老夫人。”

那是一盆茶兰(注:就是米兰),会开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香味袭人,

周初瑾想到寒碧山房那一院子的绿色,觉得很合适,笑道:“那你要不要换个盆?我觉得用甜白釉的花盆可能更好看。”

周少瑾大加赞赏,姐妹俩便趁着无事帮那株茶兰换盆。

寒碧山房里。

程池忙完就去了郭老夫人的正房。

见郭老夫人罗汉床的茶几上摆了尊插各色茶花的琉璃钵,笑着打量了一眼,这才上前去给母亲行礼。

郭老夫人就问他:“顾家那边的事忙得怎样了?”

程池道:“九臬回来了,我就可以闲下来了。明天过去看看,若是没有事,就等到头七的时候再过去看看。”

郭老夫人叹了口气。

程池笑道:“听说少瑾过来了?”

郭老夫人脸上就泛起了笑意,道:“那孩子有心,怕我一个人在家里孤单,过来陪我打了会叶子牌。”

程池的目光在琉璃钵里的茶花上掠过,道:“关于少瑾的婚事,我有个想法…”

郭老夫人看了眼正弯腰给他们摆果盆的碧玉,道:“碧玉,你先下去,我有话跟四老爷说。”

碧玉心虚的手直发抖。

上次就是她去给二表小姐报得信。

这次郭老夫人说起二表小姐的婚事来却要避着她。

难道是郭老夫人发现了什么?

她头也不敢抬地急急退了下去。

郭老夫人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坏人姻缘不是什么好事,还是避嫌些的好。

见屋里没有了其他人,郭老夫人身子微斜,这才低声地道:“你有个什么主意?”

程池道:“这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短时间内我们给少瑾寻门好亲事有点难。不如釜底抽薪。我们给诣哥儿介绍一门让四房没办法推脱的亲事,让四婶主动毁婚,这样不仅解了少瑾之围,还可以让四房从此对少瑾心存内疚,以后不要说责怪少瑾了,就是想想都会觉得对不起少瑾,让他们继续给少瑾撑腰。”

郭老夫人眼睛一亮。忙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人选?那你快帮我说说。你看中了谁家的姑娘?”

程池道:“您觉得从顾家的小姐里找一位怎样?”

“顾家?”郭老夫人非常的意外。

正是因为和顾家的关系太好了,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和顾家联姻。倒是顾家老安人在世的时候曾经提过把顾家的姑娘许配一个给程池,但她都以隔着辈份拒绝了。现在却娶个顾家的姑娘进门…

程池知道母亲的顾忌。道:“顾家如果没有合适的,申家的也可以啊!再不成,还有舒城方家的姑娘。”

总而言之,就是给程诣找个高门大户、对程诣以后不管是读书还是入仕都有好处的人家。要知道。程家弱就弱在人丁不望,根基太浅上了。

郭老夫人对程池的提议很满意。决定道:“那就照你说的做!但你和你哥哥他们都不能出面做这个媒人,你四婶已经向我透了口风,我们若是帮诣哥儿做媒人,你这计策就算不露馅。也会引起四房的怀疑。”

“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程池笑道,“媒人我已经想好了,就请方大献出面。”

郭老夫人不禁挑眉。

程池笑道:“这件事。还真得方大献不可!他最注意的就是品行声誉。你想想,四婶守寡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一个是举人,一个是同进士,又帮着早逝的女儿带大了一个嫡亲的外孙女,一个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孙女。在方大献眼里,这比什么名门望族、世代官宦的出身都要强。我只要提一提诣哥儿的婚事不好办,他肯定会主动帮着诣哥说门亲事的!”

“你这孩子。”听完儿子的话,郭老夫人已经毫不怀疑方大献会钻进程池笼子了,她笑道,“以后可不能再算计方先生了。他是个颇为方正不阿的人,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程池不以为然。却没能反驳母亲的话,只是笑着应“好”,和母亲商量了几个有可能的人选。

守在门外的碧玉却急得不行。

四老爷是很大家的,他若是说有了办法,那肯定就能行。

也不知道四老爷会给老夫人出个什么样的主意?

她不敢再去给周少瑾报信,又没办法不去关注这件事。

随后她发现,郭老夫人开始让人打听程诣的事。

虽说是为了让周少瑾脱身郭老夫人才决定给程诣做媒的,可那些姑娘家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量谋量谋,总得要找个差不多的。

还别说,程诣除了顽皮些,犯过很多同龄的男孩子都犯过的错,却没有原则上的错误。

郭老夫人不由赞扬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教子有方,并对程池道:“人很纯善,长得也好,就是以后只怕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出息。”

程池道:“做少瑾的夫婿,没有什么太大的出息就又是最大的问题了。你看庄氏当年和程柏的那些恩怨?亏得您还像没事人似的。”

郭老夫人失笑,道:“程柏那不只是我们家的旁支吗?四房可不一样,他们是嫡支!”

“万一哪天分了宗,四房还不是一样成了旁支!”程池不以为然地道。

郭老夫人默然。

程池却悠悠地道:“我觉得这一点也可以用用——如果我们和二房分宗,四房为了自保,肯定更愿意娶娘家人丁兴旺,家势雄厚的媳妇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 暴露

“你这孩子!”郭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好一会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池则笑道:“娘,若是四婶真的那么中意少瑾,我的这些主意统统没有用。”

郭老夫人叹道:“你又何必…这种选择是最受煎熬的。”

程池笑道:“娘,说给少瑾找门好亲事的是您,说要维护四婶的体面也是您,您到底要我怎么帮才满意。”

郭老夫一愣,随后失笑,道:“好了,好了,我说不赢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程池笑着摇头,道:“您可真是的,这么多年了,总是拿这句话打发我。”

母子俩说起闲话来,倒也其乐融融。

等到顾家的九老爷顾清和回来,程池就更没有什么事了。顾清和在自己住的茗香馆设了素宴招待程池,言辞间颇多感谢,却也颇为倨傲,口口声声当年我和你哥哥怎样怎样,程池在心时冷笑,没等菜上齐就找了个借口走了。

顾清和气得直瞪眼,想着出京时程泾真诚的关怀,那股火气又自熄了去。

程池想了想,索性去了顾九臬那里。

顾九臬的妻子尚氏仍山东日照人,父亲是山东大商贾尚宝鉴。尚宝鉴早年曾救过顾九臬的父亲顾清泰的性命。尚宝鉴子嗣艰难,年过四旬才得了尚氏这一个女儿,尚宝鉴卧床不起时尚氏才九岁,尚宝鉴怕女儿被族人欺负,临终前把尚氏托付人了顾清泰。顾清泰见尚氏和自己的三子年纪相差无己,索性就和尚宝鉴订了儿女亲家。尚氏十岁就嫁了进来,一个月之后尚宝鉴病世。尚氏是由顾九臬的母亲抚养长大的,十七岁才和顾九臬圆房。她不仅长得端庄秀丽。而且和顾九臬青梅竹马、志同道合,感情非常的好。

尚氏听说程池过来了,忙让小丫鬟把过年时别人送给顾九臬的大红袍拿出来待客。

程池盘膝坐在紫檀木的禅椅上,闻着醇厚的茶香,望着窗外婆娑的修竹,叹道:“你这才是过日子啊!”

顾九臬正在整理书架,闻言笑道:“说得你像在水深火热里似的。不过。你既然说起来。我就多嘴问一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你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有想到成个家?伯母难道就由着你这样不成?”

他正说着,尚氏带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小丫鬟走了进来。笑着接着道:“叔叔到底要找个怎样的媳妇?若是还瞧得上嫂嫂的眼光,不妨跟嫂嫂透个音,我也给叔叔留个意,喝叔叔一杯媒人茶!”

程池站了起来。先是笑着喊了声“六嫂”,然后道:“这两年是不成的!您是知道的。我前些年在外面游历,欠了些江湖债,这笔债不还了,怎能静得下心来成家立业?等我要成亲了。一定找嫂嫂帮着相看。”

尚氏因得丈夫的尊重,在丈夫的知己面前颇有些面子,闻言面色微凛。道:“怎么?难道你惹了江洋大盗不成?官衙都不能解决吗?”

如果说从前要顾及着程泾的名声不敢动用官府的力量,但现在程泾已经入阁。程池若是透出风来,自有巴结奉承的人帮着打头阵。

程池明白尚氏指的是什么,笑道:“万一不成,再找我大哥也不迟,免是他总觉得我不务正业。”

这就是程家兄弟之间的事了,其他人倒不好多问。

尚氏聪明地转移了话题,笑道:“我听说你没等菜上齐就从九叔那里出来了,寻思着你肯定没有吃饭,就让人端了几个菜过来了。”

程池连声道谢,顺口就问起顾家的几个小姐来:“…老安人去了,这婚事恐怕要耽搁了。”

顾家家大业大可人也多,姑娘家出嫁公中一律只出三百两。要想体面,就得各房自己补了。所以顾家的姑娘并不是那么好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