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想起来了。

方大献的妹妹不就是镇江廖氏的宗妇。周少瑾妹妹的婆婆吗?

这世界可真小!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通常都很小,转来转去就会碰到一起。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扯上关系,变成姻亲。

程池和管事去了旁边的花厅。把吴岫撇在了一边。

吴岫跟着去也不是,站在这里也不是,还好顾家的管事都很机灵,立刻请了他去旁边的小书房奉茶。

“不用了!”他心里还垫记着得赶快和程池把话说清楚,不然夜长梦多的,他只怕今天晚上都不能合眼了。吴岫吩咐那管事:“程家四老爷一出来你就告诉我一声,我有话和程家四老爷说。”然后还赏了那小厮两块碎银子。

银子小厮没敢接,拍着胸保证程池一从花厅里出来就告诉吴岫,加之旁边的小书房他独自一室,管事解释说这是他们家大老太爷特意嘱咐下来的专程招待他的地方,吴岫的心里这才好过了些。可他在小书房里喝了一肚子的茶,等到午膳时分,程池也没有出现,他心里开始有些不悦起来,吩咐随从:“你去看看程家四老爷在干什么呢?不可能跟方大献说一上午的话啊?我丢下衙门里的事难道就是在这里枯坐的?”

随从不敢怠慢,一溜烟地跑去了花厅。

不一会,随从折了回来,低声道:“程家四老爷从花厅里出来又被顾家三老太爷拉去了前院的书房,说是申青云过来了。等程四老爷从那小书房出来,在路上遇到了林教谕,程四老爷和林教谕站在路边又说了半天的话…”

他正说着,顾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道:“大人,林教谕求见!”

林教谕不是在和程池说话吗?

吴岫愣了愣才道:“请他进来!”

小厮忙去请了林教谕进来。

两人在小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等到顾家的小厮去请他们用饭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小厮不敢多说,小心翼翼地把两人领去厅堂。

吴岫一眼就看见了陪着个面色腊黄的瘦高老头在说话的程池。

那个应该就是方大献了吧?

也不知道那个程相卿怎么得罪了程池,自家的侄儿,居然要断了程相卿的仕途,也不怕程家因此而少了双臂膀,这也…太狠了点!

还有林教谕,平时看上去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谁知道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和程池狼狈为奸不说,还不知羞耻地说什么“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说得他好像有多高尚似,不就是要巴结奉承九如巷!

吴岫不齿地在心底冷笑,脸上却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朝着程池走去。

只是没等他走近。有小厮跑了进来。道:“六爷回来了!”

程池立刻站了起来,对方大献说了声“抱歉”,道:“我早上刚送了九臬出城。晚上老安人就去了,我们一时间也没有想到派人去追九臬…”

方大献忙道:“快去!快去!”

程池匆匆出了厅堂。

吴岫只好留在了顾家用午膳。

可直到午膳结束,他也没有看见程池。

他问身边服侍的小厮程池去了哪里,小厮忙跑去问管事。回来告诉他:“四老爷被大老太爷叫走了,说是要商量请鸡鸣寺的大师们来做水陆道场的事。”

难道这种事也要找程池?

那顾家的人都在干些什么?

难怪顾家的人没什么出息了!

吴岫在心里腹诽着。只好亲自去找程池。

他毕竟是父母官,顾家大老太爷和他寒暄了几句就把书房留给了他和程池。

吴岫也顾不得颜面了,悄声对程池道:“我和林教谕琢磨了半天,觉得今年是不成了。明年岁考,我们想个法子把日子提前,让他缺考好了!”

程池笑道:“他的学业很好吗?”

吴岫望着程池那和煦的面孔。清亮的眸子,眼角不由抽了抽。

这才是个狠角色。

所以他才能在万童和李永之间左右逢源吧?

他笑了两声。道:“子川说得对,我看他的学业也不怎么样!”

程池笑了起来。

神色越发的温和了。

他轻声道:“这件事虽说要林教谕帮忙,可最终还是得麻烦吴大人,还请吴大人多多费心,三、五年之后,吴大人不管擢了哪里的封疆大吏我都可以放心了。”

吴岫的心忍不住一阵乱跳,好在是神色间依旧一片平静,笑道:“那就承子川的吉言了!”

程池笑容更盛。

周少瑾却站在郭老夫人的内室外探头探脑的。

郭老夫人抬眼就看见了镜台里映着的那个乌发红颜的小姑娘。

她不由呵呵地笑,道:“进来吧!在那里做什么怪呢?”

屋里屋外服侍的都哄笑起来。

周少瑾红着脸走了进去,道:“我想看看您心情怎样嘛?谁知道刚探了个头就被您发现了!”

郭老夫人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嗯,比上次看到的气色好了很多,可见你在家里没受什么委屈。”

周少瑾嘻嘻笑。

两桩难事都交给了池舅舅,她吃得好睡得好,气色当然也就好了。

她挽了郭老夫人的胳膊,道:“你也要节哀顺变才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都很担心你的身体。”

郭老夫人颔首,叹道:“我也知道,就是心里不好受。你们不用管我,我过些日子就好了。”

没有宽慰的人,只好自我调节…

周少瑾听着却伤心起来。

她想了想,道:“我陪您打叶子牌吧!我现在比从前厉害多了。在船上的时候我专门请教过池舅舅的。”

“是吗?”郭老夫人听着来了兴趣。

珍珠等人立刻拿了毡毯进来铺桌子。

程池回来的时候,寒碧山房的正房里一片欢声笑语。

他脚步一滞。

商嬷嬷立刻笑道:“是二表小姐过来了,陪着老夫人在打叶子牌呢!说是谁输了就要在头上插朵花,珍珠满脑袋都插得是花,老夫人和二表小姐也插了花,老夫人厉害,只插了两朵,二表小姐漂亮,人比花还娇,只可怜了珍珠,偏生穿了件四季景的褙子,像个花婆子似的…”说着,商婆子也笑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抽薪

程池想到那情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轻声道:“二表小姐过来干什么呢?”

商嬷嬷笑道:“说是您在顾家帮忙,怕老夫人一个人在家里无聊,过来陪老夫人说说话儿。”

程池点头,去听鹂馆换了身衣服,和怀山说起萧镇海的事来:“…他那边的码头建得怎么样了?地拿到手了没有?”

“拿到手了。”怀山一直关注着那边,道,“蒋沁前两天去了一趟天津卫,萧镇海陪着他在北塘走了走,然后就传出漕帮对北塘的码头很有兴趣的消息。”

程池沉吟道:“那十三行那边就没有什么动静?”

怀山摇头。

朗月过来道:“四老爷,二表小姐要走了。”

程池道:“你去跟子安说一声,让他派两个人护送二表小姐回府。”然后问怀山,“郑四那边的怎样了?”

去年八月份的时候,方鑫同没有办法,想通过自己在官场上的关系打压郑四不成之后,只好低价把订单卖给了郑四。

怀山道:“郑四这边的订单这两天就能完成了,倒是方鑫同那边,好像还有几份尾单有点问题,怕是不能按时交货。

程池冷笑,道:“没关系,方鑫同不敢不交,到时候只能把价钱一降再降,把订单卖给郑四。不过,自此一役,他恐怕不会在涉及布匹绸缎生意了。”

怀山迟疑道:“那我们要不要派个人盯着他。”

“不必!”程池道,“我只是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好歹就是了。逼着不放,只会让他和我们渔死网破,于我们无益。”

怀山颔首。

朗月一溜烟地跑去传话了。

周少瑾知道程池专程派了两个人护送她回家。笑容就止不住地从眼底流淌出来,直到进了门,到了家,见到了周初瑾,眉宇间都洋溢着喜悦。

周初瑾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周少瑾就把自己陪着郭老夫人打叶子牌的事告诉了姐姐。

周初瑾想到那个场景不由得哈哈大笑,并道:“你怎么就想出了这样一个狭促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