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人仔仔细细的看了阿鹏出事的地方,也请官府的人仔细验过阿鹏的尸体。”扎旺满脸沉重的对杨家人讲述自己来之后做的事情。

“阿鹏身上有酒气,阿龙他们发现尸首是那天早上太阳已经升起来的时候,他半边身子泡在水里起码已经大半夜,身上还有没散的酒气,这说明他喝得不少,官府的人说他可能是喝多了,失足落进河里,然后被冻死的。”扎旺说着官府的推测,然后道:“我也询问过七河酒肆的老板,她说阿鹏头天晚上确实在她的酒肆里打了酒,但并不算多,也就是两斤出头,阿鹏的酒量不止两斤,就算是全部喝进去也不至于醉到什么都不知道,失足落进河里;就算是他真的喝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掉到了河里…晚上这里的气温有多低你是清楚的,这里的水又都是活水,冰冷刺骨,酩酊大醉的人用那水洗一把脸都能够把酒劲赶走,更不要说是掉进去了,所以,我不相信阿鹏会是这样出的事情。”

“阿鹏是爱喝酒,不过他从来都知道分寸,不会因为喝酒误事的。”杨谭林也不相信阿鹏是因为醉酒出事的,道:“他们赶到七河住就是为了头一天内就通过检查,上了税,第二天可以一大早赶路,绝对不会还想着喝酒,还喝醉了。”

“我又到酒肆里仔仔细细的问过老板,但没有问出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回来之后有仔仔细细问客栈和马队的人头一天晚上有没有见阿鹏有什么与平时不同的地方。他们都说阿鹏很正常,和他们一起离开丽江的时候还是一路说说笑笑,不大可能一个人喝闷酒。马队的阿朗说阿鹏在吃过晚饭之后出的门,出去的时候在客栈外面和他碰上了,阿郎当时随口问他去哪里,阿鹏说和一个朋友约好了喝酒。”扎旺眉头皱得紧紧的,道:“也就是说阿鹏不是一个人喝闷酒,而是有人和他一起喝酒。”

“那酒肆的老板没有见到那个人吗?”杨谭林心一跳,难道说阿鹏的死和这个人有关系?

“酒肆的老板说阿鹏是独自一个人去的酒肆,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更没有和什么人在一起,就只是用酒壶打了一壶酒就离开了。”扎旺摇摇头,道:“我也问过酒肆里的伙计,也是这样的说法。”

“扎旺爷爷,你没有问那些头一天在酒肆喝酒的人吗?”一直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的蝶翅插嘴问了一句。

“我也想找一个那天晚上在酒肆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找到。”扎旺摇摇头,这个他也想到了,但却没有找到人。

“为什么?是没有人还是也出了什么意外?”蝶翅不明白了,难道除了酒肆的老板和伙计之外就没有一个人在场吗?

“不是没有其他人,也不是那些人也出了事情。”扎旺再一次摇头,道:“在七河过夜的都是急着赶路的人,发现阿鹏出事的时候,其他的马队都已经出发上路了,别说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在酒肆的有没有熟人或者熟悉的马锅头手底下的赶马人,就算是知道是谁,一下子也找不到啊!现在暂时只能相信酒肆老板和伙计们说的话了。”

“蝶翅,你也别着急!”在扎旺身边的扎西多吉脸上没有蝶翅熟悉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严肃,道:“我们在税官那里查了一下,也到七河所有的客栈打听了,那天晚上住在七河的马队一共七支,一支德钦的,两支大理的,一支拓东城的,还有一支是思茅的,领队的马锅头除了思茅的那个以外,阿公都认得,也已经托人问问他们有没有在酒肆见过阿鹏和别的人在一起…不过等到答复需要一些时间,最快也要一两个月。”

思茅?杨谭林皱紧眉头,他和思茅走马帮的人来往极少,他认识的扎旺也基本都知道,既然扎旺不认识,极有可能自己也不认识,该怎么去打听消息呢?

“思茅哪一家阿叔知道吗?”杨雪素微微沉吟了一下道:“阿振经常跑版纳,认识的人多,可以让他帮着打听。”

“阿振可能也不认识。”扎旺摇摇头,他对张焕振没有对阿德那么熟稔,但也很了解就是了,他顿了顿道:“那支马队是墨江黄家的,他们是往丽江走的,我已经托人留意了,看看能不能在德钦遇上他们,套套交情,然后打听一下。”

墨江黄家?蝶翅忽然想起送自己普洱膏的黄阿坎,她满怀希望地道:“我认识墨江一个黄家的当家人,他们家有墨江最大的茶山和茶厂。”

“就是他们家的马队!”扎旺很意外蝶翅居然会认识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但也没有迟疑,立刻道:“阿振认识吗?”

“也认识!”蝶翅肯定的点点头,道:“就是去年振叔带我们去墨江的时候无意中认识的,振叔帮了他一个忙,他还送了我一块拜年的普洱膏。”

“雪素,让阿振打听一下,不能独独漏了这一家不去打听。”杨谭林一听蝶翅的话就想起来了,蝶翅还把那百年的普洱膏拿出来显摆呢!

“嗯!”杨雪素点点头。

“那么有没有可能阿鹏真的只是意外?”虽然也不大相信阿鹏只是出了意外,但帕果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我不敢肯定!”扎旺摇摇头,道:“要是阿鹏确实没有和什么人在一起的话也有可能是意外,可是阿鹏不大可能一个人跑到河边喝酒啊!我也去发现阿鹏的地方看过了,那里是不大好走,有的地方还有很滑脚的青苔,官府的人也在附近发现了一个滑出去的痕迹,只是那个痕迹和阿郎他们指认的地方还有五六米的距离,阿鹏不大可能从那里滑了飞出五六米然后落进河里…阿鹏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河里全都是石头,阿鹏也是躺在石上的,飞出去的话一定会有地方砸在石头上留下伤口。”

“我和你再去酒肆和河边看看,看有没有可能再发现一点什么。”杨谭林知道自己极不可能有什么发现,扎旺当天赶到能够发现的痕迹现在都可能看不到了,更不用说他们没有发现的自己还能看到,但他还是想去看一看。

“吃点热乎的东西再去吧!”扎旺很理解杨谭林的心情,没有劝阻,只是让他吃点东西,恢复一点体力再去。

“也好!”杨谭林点点头,为了恢复体力不管是不是有胃口都必须吃点东西下去,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自然知道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 第九十二章 无解

因为杨谭林的坚持,三个女人并没有跟着去酒肆和河边,在阿奶的强硬态度下,蝶翅回房间洗漱了一下就被杨雪素赶上了床。蝶翅原以为自己是怎么都不可能睡得着的,但事实上不管是体力还是精神她都已经透支,躺上去不到三分钟,她就沉沉睡去,让杨雪素松了一口气。

一觉醒来已经是当天的下午时分,太阳还没有偏西的迹象,依旧火辣辣的高高挂在天空,空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闷燥,对面的床上空空如也,杨雪素不知道是没有睡觉还是已经睡醒出去了,苦笑着摇了摇头,蝶翅简单的梳理了一下,就出了房间。

这里的房子都是两层楼的四合院子,客栈也是这样的,蝶翅住的房间就在一楼,出了房门就看到杨谭林等七八个人正坐在院子的中央喝茶,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的表情,显然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或许他们忙碌了大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吧!

“过来这边坐!”见蝶翅出来,杨谭林打了一声招呼,蝶翅勉强的扯了扯嘴角,算是作答,然后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等等,先别坐!”扎西多吉叫了一声之后就飞快的往一个房间跑了进去,很快就又出来,手上却多了一个厚厚的垫子,殷勤的将垫子放在其中一个空闲的凳子上才对蝶翅道:“骑了好几天的马一定很受罪了,可不能再磨到伤口。”

“谢谢!”扎西多吉的好意和关心蝶翅能够很直接的感受到,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她没有客气更没有推辞就坐了下去,喝了一口杨雪素递过来的茶,问道:“阿公,你们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没有!”杨谭林摇摇头,道:“酒肆老板和伙计还是一样的说法,没有丝毫的改变,河边我们能够发现的也是你扎旺爷爷他们早就发现了的,没有什么新的东西,不过桑林让人送来了信,说除了德钦的那支马队以外,其他的马队都在路上追上了,也都询问了他们那天晚上去酒肆的人,不过那些人中没有一个是认识阿鹏的,也不记得是不是在酒肆见过阿鹏…德钦的那支马队是往拓东城去的,方向不一致,还没有什么消息回来。”

“不是说墨江黄家的人不认识吗?他们家的马队也问了?”蝶翅没有想到桑林的效率会这么快,能够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就找到其中的六支马队,还把想要知道的事情给问到了,但也没有很意外,扎旺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在茶马道上走的人大多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传奇人物,在德钦更是极少能够说一不二的马锅头。虽然不一定认识,打过交道,但到了德钦的地界上,他们想要向马队的人问个事,耽搁一点点时间,不管是不是认识的都应该会给面子,配合一下的。蝶翅之所以有这么一问还是因为回信的速度太快,这些马队可能都还在路上的——为了安全起见,马队在半路上一般都不会和别的马队或者人有过多的接触,认识的稍好,还能够点个头,打个招呼,不认识的根本不会说话。

“阿哥是带着人强行把几家的马队给拦下来问的话。”扎西多吉解释给蝶翅听:“认识的几家还好,知道阿哥的身份,只是稍微有些紧张,知道阿哥是为了问点事情之后也就配合了,没费什么功夫。不过黄家因为以前完全没有打过交道,大家彼此都不认识,把阿哥当成了土匪,发生了一点点冲突,不过还好,虽然费了点功夫,但还是很顺利的问到了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发生冲突?蝶翅不用多问也知道双方可能动起手来了。想也知道,走在路上的马队好端端的遇到一群明显是追上来的汉子,不多个心眼,小心提防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拦路问话,直接越过他们往前,都会小心的防备,以防是土匪的前哨,更不用说这些人干脆把马队给拦下来了——要知道丽江到德钦一路上山高林密,村寨多,土匪也多,几乎所有的马队都在这条路上遇到过土匪,区别不过是有没有吃过土匪的亏罢了。

桑林蝶翅只见过一次,印象中他和扎西多吉完全不一样,比蝶翅大了整整十岁,是一个标准的康巴汉子,身材魁梧,留了一头披肩的长发,声音很大,说起话来像打雷一般,扎旺很自豪的说过,他们家的桑林是一个比牦牛还壮实、比藏獒还勇敢的康巴汉子,这些年在茶马道上也是颇有名气的马锅头,他的马队曾经遇到过土匪,但仅那么一次,五六十个土匪被他带着十多个赶马人打得落花流水,之后就再也没有土匪敢打他的主意了,扎西多吉曾经又羡慕又嫉妒的说过:土匪算什么,我阿哥比土匪还土匪!

这么一个人把马队给拦下来,不认识的人能不把他当土匪才怪!

“有没有出什么事?”蝶翅问了一句,她最想问的还是有没有死伤什么人,但还是没有直接那样问。

“好像说是伤了他们的一个人,伤得轻,就只是扭了那人的胳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桑林做事有分寸,不会有什么的。”扎旺不在意的摇摇头,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阿郎说的那个和阿鹏一起喝酒的人到底是谁,那个人和阿鹏的死是不是有关联…蝶翅,你想到什么了吗?”

“我在想那个人会不会不是马帮的人?”蝶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忽然之间灵光一闪。

“很有可能!”扎旺点点头,道:“这几支马队都是运货的,他们不会在路上和其他马队的人一起喝酒,要知道路上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要是自己喝多了,一个不小心说了自己马队有什么金贵的东西,引来祸事可就不好了,所以我一开始就认为阿鹏定然是和认识、并且不是赶马人的朋友出去喝酒的。”

“我问过阿朗,他们没有带什么人一道走。”杨谭林摇摇头,道:“这几支马队的马锅头也说他们的马队都是赶马人,没有带其他的人,那么就只能是自己过玉龙关的人。可是你扎旺阿公查过七河所有的客栈,那天晚上除了马队以外,他们都没有接待过零散的客人。”

“这正常吗?”蝶翅不大懂,但还是问了一句。

“很正常!”回答她的是扎旺,他喝了一口茶,道:“只有想要赶早或者晚到的人才会在七河过夜,马队人多,天黑赶路也不用担心野兽什么的,但零星的几个人就不一样了,为了安全,他们只会在白天赶路,否则遇上野兽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这边的野兽还算少啦!”扎西多吉补充道:“充其量不过是有狼和黑熊而已,从丽江出去那野兽才多呢,狼、老虎、黑熊、野猪…没哪个好惹!”

蝶翅现在哪有心思关心这个,她看着苍老的让她有点陌生的杨谭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阿公,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杨谭林摇摇头,人已经死了,想要查清是不是有人加害不过是给活人一个安慰而已,对死去的人其实是没有人的用处的,而现在,他们明明知道阿鹏的死有这样那样的疑点,但却找不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除了认命之外,他们还能怎么样。

“关卡那边能不能查到当天有哪些人出入七河?”蝶翅不抱希望地问,扎旺做事很细心,要是能够查到的话一定早就查了。

“只有马队过关的记录,那还是因为他们要上税,要不然也不敢肯定那些马队当天住在七河。”扎旺摇摇头,道:“至于零星的几个人,不用上税,自然也就没有记录。”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蝶翅悲愤莫名,明明有那么多不合理的地方,知道阿鹏就是被人害的,可却不能找到凶手,只能任凭凶手逍遥,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查。

“蝶翅~”杨雪素搂着女儿的肩,满心的悲切却无法言说,道:“疑点那么多,我们都知道阿鹏去的憋屈,也都知道定然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可是七河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就算是知道那些人那天在七河呆过,我们不可能知道是谁暗中下的毒手啊!”

“那个人肯定是个心思缜密的,或许他早就想对阿鹏下毒手,但是别的地方不容易得手不说,还容易被抓到,所以才会选择了七河…”杨谭林想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这件事定然是谋划了很久的,只是他不知道鲜少与人争执的阿鹏,什么时候让人给记恨上,并下了毒手的。

心思缜密?不期然的,蝶翅脑海中闪过一张厌恶的笑脸,虽然接触的很少,但那个人极有可能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会是他吗?蝶翅没有一点整个院子她想了想,还是把那个徘徊在嘴边的名字咽了下去,她知道,不管她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这一群处于暴怒边缘的男人都有可能将她怀疑的那个人给撕碎,她不想因为自己对那个人本能的防备和厌恶,就给一个可能不相干的人带来杀身之祸。

“你想说什么?”杨谭林看到了蝶翅的欲言又止。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蝶翅只能满心不甘愿的换了一个话题。

“带阿鹏回家!”杨谭林的话中带着说不出的悲伤,蝶翅眼眶一红,眼泪忍不住的落下,其他的人心里也都酸酸的,都笼罩在一股悲切之中…

? 第九十三章 高原女人

阿鹏是在七河的被火化的,要将他的尸首拉回喜州不但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更是一件不太现实的事——天气已经开始很热了,阿鹏的尸体又在七河停放了那么多天,已经有腐坏的迹象,运到喜州还不定腐坏成什么样子,所以,杨谭林就决定将他当场火化了。

白家人大多数地方是棺木土葬,也有少部分地方火葬,杨谭林的做法没有任何人反对,在将阿鹏火化的那一天,江边卓玛带着她一个丈夫和大儿子桑林也赶了过来,等所有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桑林和布拉带着杨家的马队先一步回喜州去了,杨谭林等人又在七河呆了两天,确定没有其他事情之后才慢慢回转,因为不放心一直处于悲恸中的杨家人,扎旺一家陪着他们也到了喜州。

他们回到喜州是那一天的上午,进了家门,凳子都还没有坐热,阿德就满身疲倦一脸仓促的冲了进来——他是刚刚刚刚从拓东城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卸下马背上的货物就听说家里出了事情,丢下马队和货物赶了回来,映入眼帘的是脸带悲色的亲人和那刺痛心房的骨灰罐…

将阿鹏的骨灰下葬之后,杨谭林再也无力支撑,倒在了病床上,和他一样病倒的还有见到阿鹏的骨灰伤心过度吐了血的阿德,扎旺一家和帕果一家呆了半个多月之后也先后离开,他们知道,失去亲人的悲伤用言语行动来是无法安慰的,只能让时间慢慢的抹平那刻在心上的痛楚。

“蝶翅,你明天到仓库里清点这一季马队运回来的货物,算算这一季的利润,顺便看看下一季该进什么货出什么货,我要忙铺子里面的事情,管不过来。”杨雪素叫醒正坐在院子里面发呆的蝶翅,自从阿鹏下葬后她就经常这样呆呆的坐在院子里,阿勋今年跟着扎旺家的马队去了尼泊尔,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也都还不知道杨家的变故。

“阿妈,我没有力气,过两天再说吧!”蝶翅一点都不想动,她不想出门,不想见人,如果可以的话,她连自己的房门都不想出,那样的话她就可以不用面对阿鹏不在的空寂,不用看到那些充满了兄妹两个美好回忆的物件。

“你看着我!”杨雪素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说实在的,她并不担心躺在床上的父亲和丈夫,她知道他们是伤心过度加上体力透支才会支撑不住倒了下去,但是他们的阅历在哪里,只要给他们一点点时间调养,他们就会振作起来,最让她担心的反而是没有病倒的蝶翅。她看起来好像没有生病,可却在飞快的消瘦,更令她担忧的是她曾经明亮慧黠的眼睛失去了灵动,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一般。

“阿妈,我真的很累,等我休息两天恢复了一点就去做事。”蝶翅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不止是今天,似乎从阿鹏下葬之后她就是这样了。

“雪素,你去叶榆城,家里有我呢!”在杨雪素即将暴起的时候,一直默默地看着母女两人的阿奶开口了,她也消瘦了不少,但眼睛中除了抹不开的忧伤之外更多的还是坚毅。

“我…好吧!”在阿奶坚持的目光下杨雪素只能乖乖听话,她不放心的再看了一眼神游天外的女儿,叹了一口气,和在外面等着她的阿雄爸一起离开了。

“阿妹,陪阿奶到海边走走!”阿奶拍拍蝶翅的脸,将她从发愣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阿奶,我没力气,不想动。”蝶翅是真的没力气,她觉得自己全身发软,就连坐在这里的很费力,刚不用说起来走动了。

“走一走力气就回来了。”阿奶将手伸到蝶翅面前,道:“来,阿奶牵着你,就像你们小的时候一样。”

看着阿奶长满了茧子的手,蝶翅眼睛发涩,她记得清楚的记得小的时候杨谭林和阿德都在外面奔波,杨雪素一个人要管所有的铺子也不能管他们多少,阿奶经常牵着自己和阿鹏出门,或者到镇里的集市买点小孩子喜爱的小零食,或者到田里砍两棵新鲜的青菜,或者到海边找那些刚打鱼回来的渔夫买几尾活鱼…也有的时候只是带兄妹俩出去走走逛逛,什么目的都没有。

自己虽然很好奇,但每次都规规矩矩的牵着阿奶的手,而生性好动的阿鹏则不同,他总是上跳下窜的,一会跑在前面,一会又落在后面,等他长大一点还总是喜欢将自己背在背上,然后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就像小的时候一样,蝶翅乖乖的的把手放进阿奶的手心,然后乖乖的跟着的阿奶来到洱海边,从水面上过来的风特别的凉爽,但蝶翅的心却沉重依旧。

“阿妹,你看那柳树!”阿奶指着洱海边的高原柳,道:“叶榆城里的柳树是从中原传进来的,而这里的柳树才是我们大理土生土长出来的,你看看它们有什么不同。”

“阿奶,我五六岁的时候你就和我说过了。”蝶翅兴致缺缺的瞄了一眼,道:“这个是高原柳,不管是枝条还是叶片都向上生长,而叶榆城的是垂柳或者杨柳,枝叶都是下垂的。”

“阿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大理不管是人还是花草树木都与中原完全不一样的。”阿奶看着那柳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那是阿鹏死后她第一次笑,却有着让蝶翅觉得刺眼的灿烂,她摸了摸柳树的枝干,道:“我小的时候听阿爸说过,中原是一个花花世界,那里遍地都是财宝,那里的有钱人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出入不是骑高头大马就是乘车坐轿…男人要读书识字,女人在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像我们白家人,男人要顶着烈日,冒着生命危险在外面奔波,女人要在家操劳,田里的,家里的活计都要做,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要能做生意,比中原的男人还要粗鲁。”

“那个时候我很羡慕,很想过中原女人那样的生活。我阿爸笑了,说中原女人的生活我恐怕一天都过不下去,他说中原女人要受的规矩很多,她们不能抛头露面,什么事情都要听男人的,男人说什么都得听…后来我还知道,中原的女人看起来好像很安逸,不用像白家女人这么操劳,可是她们其实也是很可怜的。不能当家作主,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据说还有很多对女人十分苛刻的要求,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譬如要是没有生孩子或者像我这样只生了你阿妈一个女儿的话,还会被男人嫌弃,甚至可能因此被休,就算是生了儿子,男人也可能再讨几个女人进门…要是白家的男人敢找理由讨小老婆的话,非得被媳妇把腿给打断了。”阿奶摇了摇头,道:“知道了那些之后,我很庆幸自己生在白家!”

我也是!蝶翅心里默默的应了一句,她不止一次庆幸自己重生在了大理,成了一个白家的姑娘,相比之下,白家女人是操劳很多,后世所说的拿女人当男人使,拿男人当畜生用,而在这里没有几个女人会比男人差,包括干体力活女人也毫不逊色。

“阿爸说中原的读书人爱用‘杨柳扶风’这类的词语来比喻女人,而白家的女人就算是柳树,也是洱海边的高原柳,做不来那柔柔弱弱的杨柳。”阿奶看着蝶翅道:“阿妹,你打小性格就和旁的姑娘不一样,很多人都说你实在是不像我们白家的姑娘,没有白家姑娘的泼辣,反倒像是书里写的那些小姐。可是我和你阿公从来就不这样认为,都觉得你只是文静了一些,但内里还是一个白家姑娘。你很能干,除了田里的活计没有让你学着做也做不来,其他的事情倒都是一把好手,收拾家里,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炒菜做饭都很麻利,你从小跟着阿鹏识字,能写会算,铺子里、马帮上的事也能够帮上忙,你阿妈在你这个年级的时候也都还比不上你,可是,这一次阿鹏出了事情,我才发现你真的不像是白家的姑娘。”

蝶翅死死地捏紧了手,指甲狠狠的掐进肉里,费了全身的力量才没有跳起来——她知道,就算一出生就生活在这个与众不同的世界,可前世的一切不可能说想抛弃就能抛弃的,就算已经不是那一身臭皮囊,但性格却还是受前世影响,今生的一切在对前世残留的性格潜移默化,可前世的性格同样也在影响她今世的人生。所以,她不能像杨雪素那么泼辣,不能像娇娇那么的洒脱和刁蛮。

只是,家人的包容和宠溺让她深深地眷念了这一世的一切,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发现自己是异世的一缕残魂投胎转世,阿奶忽然这样说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了吗?

“阿妹,你想过没有,为什么白家一般都是女人当家,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女人说了算的?”阿奶正色看着面部肌肉紧绷的蝶翅,问了一句。

蝶翅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僵硬的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在白家男人是一个家的顶梁柱,可女人却是那根顶梁柱的心。”阿奶拍拍蝶翅的手,道:“男人顶不住了,不在了,那么一个家所有的重担就会压在女人的身上,而女人必须撑住。现在,阿鹏不在了,你阿公和阿爸都倒下了,这个家所有的一切都压在我们三个女人的身上,我们三个不能叫苦,不能叫累,更不能倒下,我们没有软弱的权力。所以,在他们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和你阿妈都能够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负担起自己要担负的责任,可是你看看你,你还一味的只会伤心,不但不能担负起你该担负的责任,反倒要我们分心来照顾你,这样的你还能算是白家女人吗?”

蝶翅紧绷的神经一松,心头却冒起委屈,瘪了瘪嘴,道:“阿奶,我知道我不能消沉下去,可是我真的觉得很累,想要歇一歇!”

“阿妹,有的时候女人是没有歇一歇的权利的,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阿奶摇摇头,轻轻地唱了起来:“太阳歇歇嘿,歇得呢,月亮歇歇嘿,歇得呢,女人歇歇嗨,歇不得…”

? 第九十四章 不速之客

“蝶翅,这里我来收拾,你去休息一下吧!”阿勋很心疼的看着蝶翅在仓库里忙来忙去,翻动着杨家储藏了很久的茶叶,看看有没有混杂品质和年份的,顺便也将上面的灰尘掸去。

杨家的库房一直是有人专门管理和清扫,灰尘并不多,不过就算是这样,蝶翅身上也沾满了灰尘,脸上也带了一些,这样的蝶翅落在阿勋眼中是那么的陌生。

在阿勋的记忆中蝶翅一向是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脏乱的,就算是去西双版纳的路上,跟着马帮走,没有条件和时间清洗的情况下,蝶翅都保持了清爽干净,从没有这么脏过。不过蝶翅并没有因为那些灰尘站在身上而显得邋遢,相反,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异样的美丽,那种美丽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阿勋在自己那个经常生病的阿妈身上见过,那是白家女人经历痛楚之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刚毅。阿勋知道,经历了失去至亲的痛苦,从伤痛欲绝走出来之后,蝶翅就像一只已然化蝶的虫子一样,发生了巨大的蜕变,变得更加的美丽和炫目。

阿勋是在跟着马帮从尼泊尔回到德钦的时候听到阿鹏出事的消息的,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很伤感,他和阿鹏从小吵吵闹闹,看起来像是冤家对头,实际上感情却很深厚,不亚于和阿南的情谊,知道阿鹏的遭遇不幸,他自然是十分的难过,不过他很快就从难过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开始担心起蝶翅来,他不知道蝶翅能不能承受住那样的悲痛。

他知道阿鹏有多么的宠爱蝶翅,阿鹏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阿妹怎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反应就是阿妹会不会喜欢。杨家人都很宠蝶翅,但阿鹏的宠溺不一样,他的宠溺属于那种完全没有理由的偏爱,只要是蝶翅喜欢的他就会想方设法的让蝶翅拥有,不管合理不合理。阿勋也知道蝶翅对这个哥哥的依赖心很重,他知道阿鹏的死一定会给蝶翅带来沉重的打击,他相信有杨谭林等人在一旁看护蝶翅一定能够从失去阿鹏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但是相信是相信,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始终是担心有什么万一。所以,和同行的马锅头说了一声,他就飞快的赶了回来,连家门都没进就到了杨家。

毫不意外的是蝶翅已经从痛苦中挣脱出来,并且振作了起来,意外的是蝶翅居然已经忙碌起来了。忙着将杨家马帮这一季带回来的货物清点入库,忙着整理杨家的仓库,看看哪些货是时候出售了,而哪些还没有到出售的时候,继续存放,忙着整理下一季需要些什么货物的单子…因为忙碌,她不再像记忆中那样总是从容微笑,而是一脸的严肃,这样的蝶翅有些陌生,却让阿勋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所以,当天他只是在仓库前远远的看了蝶翅一会,没有上前打招呼,生怕打扰蝶翅做事,转回到杨家,陪着有气无力,正在院子里喝茶的杨谭林和阿德坐了一个下午,没有刻意的回避关于阿鹏的事情,也没有努力的安慰他们,就那么淡淡的陪着他们,和他们说说话,直到吃过晚饭,和蝶翅说了一小会话,天色渐渐黑下来才回到叶榆城的家里。

阿鹏的事情阿勋妈知道的很清楚,阿鹏下葬的时候她也来了,那一整天她都在杨家忙前忙后。她尝过那种痛失亲人的苦楚,也知道别人的安慰根本无法让那种疼痛减轻,她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用行动来表示。

阿勋回来了,她让阿勋每天到杨家坐坐,能够帮忙就帮帮忙,没有事情的话,就陪着杨家人坐坐,说说话,酒馆里的事情本来就不算多,她也做得很顺手,有没有阿勋帮忙没有多大区别。所以,阿勋自回到大理之后,每天一早就到杨家报道,刚开始的那几天都是早上到,晚上回,过了三五天之后,就干脆在杨家住下了。每天不是陪着杨谭林和阿德在家里泡茶,就是到洱海边支上鱼竿钓鱼,像今天这样陪着蝶翅整理仓库的时候反而不多。

“我不累!”蝶翅摇摇头,阿奶的话让她如梦初醒,这一世的生活太美好,有疼爱她的家人,让她感受到被人捧在手心,有宽松的环境,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担心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有阿勋这个两情相悦、青梅竹马的男友,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心,就像生活在童话世界里一样,于是她就忘记了,就算是童话世界中也都还有大灰狼,更别说这里还不是童话世界。阿奶的话让她明白,也让她清醒,这里的生活很美好,但美好的生活需要用汗水维系,以前有杨家人为她撑起一片天,现在,阿鹏不在了,杨谭林和阿德暂时没有力气支撑了,她必须补上来,和阿奶,杨雪素一起将杨家撑起来,这是她不能逃避的责任。

“你瘦了很多,还是稍微休息一下,不要累病了。”阿勋为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再递给她水壶,看着她喝了一口,接回来扭紧,道:“我知道自己整理心里比较有底,以后再找会很顺手,你看这样,你在一旁休息,我们来收拾,你看着也是一样的。”

和他们一起收拾仓库的还有两个人,不过看到阿勋之后那两个人很识趣的去了仓库的另外一头,把这一小片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没关系,累一些晚上好睡觉。”蝶翅摇摇头,她宁愿劳累一些,累了就没有精力再胡思乱想,再说,她现在已经逐渐适应干这些活计,虽然也会觉得劳累,但却不会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总是累的腰酸背痛,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捏不住,吃过晚饭就疲惫的眼睛皮打架,躺下就能够一觉到天亮。

“那我们今天整理完这片就休息,剩下的让阿叔他们整理…我知道你可以和他们一起把整个仓库整理完再休息,可是你也为我想想,你这段时间每天都那么忙,吃过饭就累得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我回来已经半个月了,可我们都还没有好好的说过一会话呢!”蝶翅的神情让阿勋知道无法说服她,只好换了一个方式来劝说,他可不希望蝶翅累出什么毛病来。

“好!”反正这几天忙得也差不多了,这间仓库收拾完就只剩两间了,而时间却还有很多,也不用急着这么一两天就清理完,蝶翅也没有坚持,点点头答应了,今天要是早点收工的话,她还可以下厨给阿公阿爸炒两个下酒菜,让阿勋陪他们喝两口。

“早就该这样了!”说话的是专门为杨家管理仓库的阿勇,他和阿德差不多年纪,看着蝶翅和阿鹏长大,阿鹏的死令他们这些当叔伯的都很难过,不过蝶翅的成长也让他们略感吃惊,没想到那个一直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像变了个人一样,做起事来一点都不比杨雪素逊色,但蝶翅这样拼命做事也让他们很心疼就是了。

“我让阿叔们担心了吧!我没事,只是想把这边的事情早点做完,过几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蝶翅笑笑,然后道:“我和阿勋把这一片收拾好先回去,阿叔收拾完了到家里来吃饭。我今天下厨,我会多炒几个菜,你们过来一起和阿公喝两口。”

“喝酒好,不过今天就算了,还是改天吧!”阿勇笑呵呵的道:“等过两天阿叔弄两条弓鱼再过去找阿叔喝酒。”

“那就说定了!”蝶翅也不勉强,笑笑就算是约好了。

蝶翅做事情本来就很麻利,有阿勋帮忙就更快了,不到一会就忙完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阿勇两人打了个招呼,和阿勋一边说一边往家走。

“阿大,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刚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有四五个人站在院子里,其中一个气急败坏的叫嚣着。

他们怎么来了?蝶翅眉头皱得紧紧的,来的是杨谭林那个已经有十年以上没有上门的弟弟杨谭树,还有他的大儿子杨礼文、二儿子杨礼武,杨礼武身边还有一个十上下岁的男孩,而正在叫嚣的就是杨礼武。

“为了我好?要是为了我好你们就赶快走人,不要在这里碍眼睛!”杨谭林脸色黑黑的,他没有想到杨谭树一家的脸皮会这么厚,当年都已经划清了界限,也都十多年没有往来了,今天居然还敢上门,还想提出那种让人腻味的事情。

“阿公,发生什么事情了?”蝶翅冷了脸走到杨谭林身边,虽然说和杨谭树一家打交道的次数和人少,但她对这一家子很了解,他们绝对是那种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出卖的人,不过不幸的是,他们能够出卖的东西也少得可怜。

“这是侄女吧!”蝶翅长大之后杨礼武没见过几次——他们一家回到大理之后为了生计已经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了,自然也没有时间到叶榆城闲逛,而蝶翅基本上就是在喜州和叶榆城活动,自然是见不着,不过他们在来之前仔细的打听过杨家的现状,自然明白蝶翅不光是杨家最受宠爱的孩子,还是杨家现在唯一的孩子。他脸上挤满了让人腻味的谄笑,道:“你会来的正好,刚好可以好好地劝一劝阿大。”

劝阿公什么?蝶翅瞟了他一眼,不认为他会有什么好事情,但还是想听一听他们的来意。

? 第九十五章 发威

杨谭树一家的来意很简单——他们听说了阿鹏的事情,知道杨谭林唯一的孙子没有了,而唯一的孙女也已经订了婚,可能这一两年内就会嫁人。这对于生活窘迫的杨谭树一家来说是一个好消息,杨谭林要是不打算毁了孙女的婚约的话势必要过继一个孙子来继承香火,而与他血缘最近的自然是自家,所以,在仔细的打听了杨家的现状,蝶翅在家中的地位以及蝶翅是和什么人订婚之后,杨谭树就信心满满的带着儿孙上门来了。

没有想到的是杨谭林的态度会那么恶劣,虽然让他们进了杨家的大院,却让他们在院子里说明来意,别说是倒杯茶让他们润润嗓子,慢慢说话,就连屋子都不让进,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在院子里说话。

杨谭树当时就不干,是杨礼武劝说着才按耐下火气,用一副施恩的口气和杨谭林说了自己的来意,并却把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孙子杨庆来给杨谭林看了,信心十足的以为杨谭林就算不会感激他们,也会顺势答应下来,没成想,杨谭林不但没有答应,反倒是生气的要将他们赶走。幸好蝶翅回来了,听说这个小姑娘是个知书达理的,一定会理解他们的一番好意,然后为了杨家,也为了她自己的婚事,这个得杨谭林宠爱的孙女一定会劝说杨谭林同意这个两全其美的建议。

“劝阿公什么?“蝶翅冷淡的问了一句,杨礼武见到自己时脸上闪现的惊喜让她很腻味,再听他故作亲密的叫着侄女,更是觉得恶心。

“我们听说了阿鹏的事情,我们都震惊,也都很难过,所以特意过来看看阿大和你们,也顺便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杨礼武看着蝶翅,一副关心备至的样子。

“阿哥出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你们的消息还正是够灵通的!”蝶翅冷讽了一句,看杨礼武脸色有些僵硬,又冷淡地道:“不过你们有这份心我们家的人还是很感谢的,至于接下来需要做什么,该怎么做,这毕竟是我们家的家事,我们自家的人商量就好,就不劳烦你们费什么心思了。”

看来这个小姑娘也不好对付啊!杨礼武几个人对视一眼,想起了打听过来的消息——杨蝶翅很聪慧,是叶榆城有名的才女,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能够帮着杨雪素管铺子里面的事情,这样的姑娘就算是年纪轻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不过…他们看了一眼陪在蝶翅身边,保护者姿态的阿勋,从外表上而言,他们两个确实是很相配的一对,听说两个人感情很好,是叶榆城很有名的一小对儿,杨家人为了成全他们两个,连门当户对都不讲究了。就是要这样才好,要是两个人没有什么感情的话,他们还有什么胜算。

“侄女这是说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于情于理都应该相互帮忙的,既然是一家人,这些事情自然也就是我们大家的事情。”杨礼武说这连自己都骗不了的话,然后笑笑道:“就这样站在院子里是不是有些不好说话,我们还是到堂屋里坐着说话吗吧!”

“我们不是一家人!早几十年前就已经分了家的,我们是我们,你们是你们,除了都是姓杨以外,早就是两家人了。”蝶翅走站在杨谭林身边,腰杆挺得笔直,看着这一家子人,毫不留情面的道:“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个,而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那么别说进堂屋,就是在院子里谈也没有必要,请你们离开,我们家现在不方便招待客人。”

“当然有很重要的事情!”杨礼武怎么也想不到众人口中有礼貌、温和可亲的蝶翅会这么不客气,不过惊讶只有那么一点点,他立刻转入正题,道:“我们是过来和阿大商量过继的事情的。”

过继?过继什么?蝶翅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杨礼武到底想要说什么。

“是这样的。”蝶翅的表情落在杨礼武眼中,他更多了一丝喜意,用一种很是为他人着想的口气道:“阿鹏是阿大唯一的孙子,现在阿鹏不在了,杨家这么大的家业,没有了后人,你说阿大是不是该过继一个孙子来继承杨家的香火呢?”

原来他们想打杨家家产的主意了!蝶翅立刻就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了,那么说杨礼武身边的那个男孩就是他们这一次的最佳人选喽?

“阿鹏不在了还有蝶翅,我没有必要过继一个养不家的回来!”杨谭林恨极,杨谭树他们这样做无疑是在往他本来已经血淋淋的心窝子上再捅上一刀。

“阿大这是说什么话!”杨礼武不看固执的杨谭林,转向脸色也很难看的蝶翅,道:“要不是为了我们杨家,我怎么也不会舍得我自己的儿子…蝶翅,你劝劝阿大吧,我们这样可都是为了杨家啊!”

他们以为他们是在雪中送炭吗?蝶翅厌恶的看着都是一副“为杨家未来着想”模样的杨谭树祖孙四人,他们明明就是在落井下石,换着法子谋夺杨家的财产,十年前他们已经用过这一招,事实证明没用的,怎么,十年后还想用这已经用烂了的招数?

“我阿公不是说了吗,阿哥没了,还有我。”蝶翅强忍住想要将这些人轰出去的欲望,她从来就没有撒过泼,也不想在阿勋面前撒泼。

“你是一个姑娘家!还是一个已经订了婚的姑娘家!”杨礼武当然也没有想过他一说蝶翅就会站在他这一边,蝶翅有这样的实属也是正常,他强调了一遍,满意的看到蝶翅的脸色变了变,道:“难道你还能把这门亲事退了,然后像你阿妈一样,招姑爷上门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蝶翅看了一眼阿勋,从悲伤中走出来之后,她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她还没有来得及想阿鹏的离世会给自己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变化,或许并不是没有时间想,而是她潜意识的在逃避这个问题,在好不容易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同阿勋两情相悦,又订了婚,有了白首之约之后,她不忍心,也舍不得放弃阿勋,那会让她的心空空落落,再也没有了定处。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杨礼武毫不留情的将这件事情说破,还是当着阿勋的面。

“侄女啊,我也是为了你考虑的。”杨礼武看了一眼阿勋,道:“听说你定的那门亲事可是你自己喜欢的,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时间多好的事情啊,你阿妈当年是没有选择才招的姑爷,现在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偏偏要学你阿妈…唉,你想干什么!”

蝶翅怒极,这些人一定是打听好了一切,以为这回一定能够说服阿公,如愿以偿的把他们家的人过继过来,顺顺利利的将阿公阿奶一辈子辛苦打拼的家产弄到手…看着他们脸上那种胜券在握的表情,再看看杨谭林脸上说不出是伤心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的表情,蝶翅就气不打一处来,抓起脚边的一个小木凳就往杨礼武身上砸了过去。

阿勋没有想到蝶翅居然会用凳子砸人——杨礼武是该砸,可问题是砸人的事情似乎不应该让蝶翅来做,只是,这样的蝶翅看起来才像一个合格的白家姑娘,才有白家姑娘的泼辣劲。

不过阿勋也没有傻呆呆的看着,而是小跑着拿了杨家的两把大扫帚,一把递给蝶翅,蝶翅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多想,接过扫帚就往杨谭树几个人身上招呼——

杨谭树几人怎么可能乖乖的呆在原地让蝶翅打,他们本能的就要还手,可这时是杨家,就算杨谭林还没有完全好,帮不上什么忙,可是早就在一旁,只是不方便插话的荷花妈,阿德,阿雄爸都一拥而上,而阿勋这小子则是在一旁敲闷棍,除了杨谭树以外,包括那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都被他用扫帚把狠狠的打了几下,打得不轻,几个人本能的抱着头逃窜出去。

“你这个不识好人心的泼妇!”杨礼武站在杨家前面指着蝶翅大骂,装出来的和善,斯文荡然无存,不过骂归骂,他还是很小心的看着蝶翅等人,要是他们有什么动作他一定会飞快的跑起来。

“你们给我听好了!”蝶翅一只手执扫帚,一只手指着狼狈不堪的四个男人,泼辣的劲头不亚于发飙的杨雪素,她完全没有留意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村里人,大声的下着最后通牒:“以后不要让我见到你们在喜州出现,见一次,我打一次,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皮厚还是我的扫帚硬。”

“你这个…”杨礼武还要骂人,蝶翅却不耐烦听他再说什么难听的话,拿着扫帚就冲了过去,杨礼武等人吓得把骂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落荒而逃。

“好样的,蝶翅!”不知道是谁大赞一声,然后围观的人不约而同的鼓掌叫好,他们都没有觉得蝶翅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的,相反,都觉得这样的姑娘才好,起码不会被人欺负不是。

蝶翅脸色通红,朝大家笑笑,然后就不好意思的冲回家里,比刚才撵人的速度快多了,大家先是一愣,然后都善意的笑了起来…

“阿公,我…”一进门,见到的是杨谭林似笑非笑的脸,蝶翅更觉得脸上烫的厉害,叫了一声之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打得好!”杨谭林也很意外蝶翅的举动,但他更多的还是欣慰,多了些泼辣的蝶翅只会让他们更放心。

“他们该打!”阿勋也笑嘻嘻的,然后补充了一句:“可惜你的力气小了些,都只是些皮外伤,要是力气再大一点就更好了。”

这些人…蝶翅摇摇头,阿鹏死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

? 第九十六章 改造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