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蝶翅是早就认识的——蝶翅自小就会跟着杨雪素往叶榆城跑，有的时候也会到赵家的梅子铺子里买一点零嘴什么的，自然认识十一二岁就开始在铺子里面帮忙的赵光齐，不过没有说过几句话，来往几乎为零，印象中那就是一个不大爱说话的憨厚大男孩。
赵光齐今年十九岁，个子不高，长相也很普通，令蝶翅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那一双手，那是一双长满了茧子的手，一看就知道是个靠手上的手艺吃饭的人。蝶翅见了那双手之后对这个人忽然就有了好感——阿德的手上也长满了茧子，虽然他每年都要带着马队出远门，呆在家中的日子不多，但只要是在家的时候，他总是放不下他的工具，要么是在家中，要么是到叶榆城的铺子里，总是叮叮当当的敲个不停，他带出来的徒弟阿彪已经是叶榆城小有名气的银匠了。可能是因为阿德的缘故，蝶翅总会在不经意间关注对男人的手，对那种有一双满手茧子、苍劲有力的手的男人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赵光齐的手让蝶翅立刻消除了心里那种膈应。
和蝶翅的印象中一样，赵光齐不大爱说话，脸上总带了一丝憨厚，不同的是他看娇娇的眼神，那眼神蝶翅很熟悉，带着不掩饰的喜欢和纵容，她难得任性的时候阿勋总是那样看着她，就这个眼神蝶翅就知道，赵光齐应该是一直都喜欢娇娇的，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他没有成为娇娇的情郎。
赵光齐的父母看娇娇的眼神也透着亲昵和喜爱，就像阿勋妈看蝶翅一样，完完全全就是看待自家人的神情，他们的表现让蝶翅知道，赵光齐或许不是娇娇最喜欢的男人，但无疑会是那个能让娇娇幸福男人，嫁给他娇娇会有一个对自己好的丈夫，一双能够真心喜爱她，宽容对待她的公婆，不能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的缺憾不能消除，却也能够在每年蝴蝶泉边相会中得到一些弥补，娇娇的取舍现在看来明智无比。
娇娇是在八月中订的婚，不过赵光齐订婚的时候赵光齐已经十八岁了，正是白家男人娶妻生子的年纪，赵家人希望娇娇能够尽快的嫁过去，婚期就定在来年的十一月。从娇娇妈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蝶翅知道，其实两家人早有结亲的意思，只是因为娇娇才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和阿南好上了，种种顾虑之下，两家结亲的事情就拖延到了现在。而现在，娇娇都已经和赵光齐订婚了，曾经的顾虑也就不复存在了，自然是让他们尽快的完婚。
娇娇订婚了，阿南并没有失落，也没有伤心失落的时间——他也订婚了，娇娇订婚是在八月中，而他则是在九月初。他订婚的时候娇娇和蝶翅自然都不可能去，也没有见过那个与他订婚的姑娘，只是从阿勋口中知道，那个姑娘是下关人，家里也有一支不大不小的马队，她阿爸和张焕振熟识，但关系一般，她阿妈和阿南妈关系不错。那姑娘性子泼辣，没有娇娇那么野蛮，却也不逊色，但阿南妈却很喜欢她，相家和订婚的时候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很满意了——这个儿媳是她挑选的，怎么可能不满意呢？
他们的婚期暂时未定，阿勋说那姑娘年纪还小，才十四岁，娘家定然是舍不得把这么小的姑娘嫁出来的，他们结婚可能会再过个两年三年的时间。
相比起娇娇和阿南订婚的一帆风顺，阿鹏的婚事就有些不那么的平顺了。
阿鹏比蝶翅大了三岁有余，已经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他也有了相好的对象——也正是因为他有相好的姑娘，他的婚事才会耽搁到了现在。
杨雪素对与阿鹏好的那个林丽华一直都不满意，也给阿鹏提过醒，只是阿鹏还是很喜欢那林丽华，两个人还是一直来往着，因为阿鹏还没有到非要结婚的年纪，杨雪素说过两次之后就没有再说，而现在，蝶翅已经订了婚，阿鹏的婚事就不能再拖了。白家人习惯按照大小顺序来给子女安排婚事，订婚前后可以不管，但成亲前后就有讲究了。
阿鹏知道杨雪素不会同意自己和林丽华的事情，他绕开杨雪素和杨谭林说起了林丽华，很是称赞了一番，期望杨谭林能够成全自己的——主要还是蝶翅和阿勋的婚事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林丽华家是不怎么样，可阿勋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阿公能够同意蝶翅嫁到阿勋家，应该也不会反对林丽华嫁进门吧！
“阿鹏啊，你阿妈和我说过这个姑娘，我同意你阿妈的意见。”杨谭林这一次没有站在阿鹏这一边，他和杨雪素早就沟通过这件事情，两个人也在物色合适的人家。
“阿公，你不是一向都说能够和喜欢的人成家是件好事情么，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变卦了？”阿鹏有些不满，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比阿妈晚了一步，阿妈的精明他深有体会，不过…，他朝蝶翅使了一个眼色，他早就料到了自己可能会碰壁，所以叫来了妹妹给他说好话。
“是啊，阿公！”蝶翅笑盈盈的为杨谭林捏着肩膀，道：“这可是你赞成我和阿勋的主要原因，说两人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过日子会更好。阿哥和那个姑娘也是相互喜欢的，虽然说她们家条件是差了一点，可是我们以我们家的条件，阿哥娶媳妇完全可以不看什么家庭条件的，你说是不是？”
“蝶翅啊，阿公不是嫌弃她们家怎么样，而是不中意那个姑娘，你阿妈也是一样。”杨谭林给了阿鹏一个白眼，知道他把妹妹搬来当救兵了，他笑着解释道：“跟她们家没有关系！”
“我不信！”蝶翅来之前已经从阿鹏那里知道杨雪素为什么不喜欢林丽华了，她笑着道：“我知道阿妈为什么不喜欢林丽华，不就是觉得她见识少了点，脾气也冲了点，没办法当家么？阿公，那是因为家庭环境造成的，等她到了我们家之后，可以让阿奶和阿妈教教她…我听阿哥说了，她是个很聪明的人，能够教出来的。
“你觉得她能够教出来？”杨谭林不以为然的问了一句。
“是啊，她又不笨怎么会叫不出来？”蝶翅坐到杨谭林身边，道：“再说，他们家的条件差了点，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做事什么的一定比我勤快麻利，学东西也会快才是！”
“我可不相信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杨谭林摸摸蝶翅的头，她在家都不带包头，梳了两条麻花辫，道：“那个姑娘也不是个做事麻利勤快的人，相反，她除了能歌善舞之外就不会做什么事情，根本比不上你！”
“你怎么知道的？”蝶翅白了阿鹏一眼，是他告诉自己林丽华又聪明又漂亮又能干的，她才会那样说，怎么杨谭林的说法不同，难道这个笨阿哥根本就不清楚女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阿妈知道阿鹏有个相处不错的姑娘之后特意去见了那个姑娘！”杨谭林的话让蝶翅微微一怔，却立刻明白了杨雪素的苦心，而阿鹏立刻跳了起来，嚷嚷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杨谭林横了他一眼，阿鹏立刻老实了，乖乖的坐下，闷闷的道：“阿妈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情，丽华也没有说过…”
“你阿妈只是远远的见了那个姑娘一眼，打听了一下她们家的家庭和她的性情，没有和她照面，也没有让她看到。”杨谭林说着：“你阿妈回来之后就明确的告诉你她不喜欢那个姑娘，说她不适合你，你只是恹恹的，可没有追问为什么。”
“我以为阿妈是因为丽华家是打渔的所以反对！”阿鹏呐呐的。
？ 第八十八章
“你这小子！”杨谭林给了阿鹏一下，笑骂道：“我们家现在是过得很好，可也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你阿妈小的时候也是吃过苦的，怎么会因为这个人反对呢？”
“那是为什么？”阿鹏就不明白了，既然不是因为家境的原因，那为什么阿妈和阿公会反对呢？
“蝶翅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可不全对，还有一句话叫做穷汉养骄子。”杨谭林看着两个孩子，道：“和阿鹏相好的那姑娘家家境不大好，她是家中的老大，就蝶翅的说法，她应该从小就学着为大人分担一些事情，向你们两个小的时候那样，三五岁就会跑跑腿，买卖东西，传个话什么的。我记得蝶翅五岁的时候就学着洗碗、拣菜、打打下手，阿鹏那个时候也会跟在我后面拿个东西什么的…再大一些，蝶翅跟着你们阿奶学做针线，学着做饭，阿鹏从小力气就大，遇到马队回来搬货的时候总是会跟着帮忙，重的搬不动就搬点轻巧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阿奶总是会凉了茶让我送过去給大家解渴！”蝶翅的记性好，那个时候的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的，相比之下，阿鹏就没有那么好的记性了。
“可是那个林丽华从小就被她的父母娇惯着…我能理解她父母的心思，无非不过是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给孩子一个安逸、富足的环境，不能让孩子过好日子，于是倍加的心疼孩子，不管有什么事情，但凡有大人在的时候就舍不得让孩子动手，结果呢，孩子长了大还什么都不会做。”杨谭林叹了一口气，道：“你阿妈打听到，林丽华三岁还不能自己吃饭，六岁还要大人给穿衣服，十二三岁的时候别说是农活就是家务活也都不怎么会做…俗话还说，相媳妇先相丈母娘，你阿妈还打听到，林丽华的阿妈也是个不大会做事的人，你说林丽华会是个能干的人吗？”
阿鹏哑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忙着谈情说爱了，知道她能说会唱，会收拾打扮，哪里会关心她是不是能干。
“你收过她亲手做的鞋子吗？手艺怎么样？”杨谭林的问题让阿鹏垂下了头，杨谭林失笑，问道：“怎么？是没有收到过还是她的手艺不好？”
“收到过，做的也很好，不过不是我的码子！”阿鹏带了些说不出来的窘迫，在蝶翅和杨谭林的目光下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我原本以为是她不是很清楚我脚的大小，多最问了一句，她冲口就说这个款式就剩那一双了…”
“噗嗤～”阿鹏声音越来越低，表情越来越虚，让明明知道现在不应该笑出来，让小心灵有些受伤的阿鹏更加的不好受，可是阿鹏那宛如小媳妇一般的委屈和窘迫神情实在是太好笑了，蝶翅怎么忍都忍不住。
杨谭林微微愣了一下之后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还真是没有听说过那个家的姑娘送情郎的鞋子会是去买的，还买了一双不合脚的，更甚者还一个不小心说了实话，他摇摇头，怪不得雪素会那么反对，这样的姑娘真的是…唉，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可她的心意是好的！”阿鹏挣扎着为林丽华说了一句好话，却让两个人笑不可仰的模样囧得说不下去了。
“其实这些都可以不在意，我们家的条件好，像你阿妈和蝶翅做的也不是很多，尤其是家里的活计，基本上都是荷花妈在做，她们不过是做点自己和家里人穿的而已，她不会做事情也没有那么无法忍受！”杨谭林的话让阿鹏眼睛一亮，难道他们还是有可能的吗？
这个傻哥哥，这都没有听出来！蝶翅微微的摇了摇头，杨谭林这不是松口，而是想要举出更多那个姑娘不适合她的理由，让他自己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不合适，甘心情愿的接受杨谭林他们的安排。
“你说我们家最最重要的是什么？”杨谭林看着脸上又冒出希望的阿鹏问了一句，心里却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傻小子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姑娘，可惜他们还是不能成全他。
“马队啊！”阿鹏理所当然的道：“不管是马帮还是铺子里面的生意都要靠马队，所以阿公对马队一直都很关注，从来就没有放松过，我们家所有的马锅头和二锅头都是阿公一手带出来的，不但本事好，也不会轻易的离开我们家的马队，赶马人的待遇在喜洲帮也是数一数二的好。阿公经常说对他们好一些，他们在路上就会更尽心一些，看护货物上了心，品质保持的好，损耗也会小，我们就更够更赚钱。”
“对，也不对。”杨谭林的回答让阿鹏皱起了眉头。
“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什么叫做对也不对？”阿鹏的世界里是非曲直从来都是界限分明，没有模凌两可的说法。
“对是因为马队确实是很重要，我们家的生意大都是依靠着马队才能像现在这么好，我们家是靠走马帮发起来的，以后也会一直走下去。说不对是是因为马队是对我们家的生意最重要，而不是对我们家最重要。”杨谭林看这阿鹏，道：“对我们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马队，而是你阿奶和你阿妈。”
蝶翅微微一怔，她一直都知道白家女人在家庭中拥有很重要的地位，大多数人家都是女人当家作主，但也没有认为说女人是家里最重要的，杨谭林这样说，阿鹏是一脸深思，而她则是有些吃惊和不解，要知道就算是在女人能够当家的白家人中，一家子的顶梁柱也是男人啊！
“想明白了没有？”杨谭林没有发现蝶翅的呆愣，他只注意到了阿鹏的沉思。
“想到了一些，但没有完全明白。”阿鹏老老实实的道。
“你说当年我为什么能够不顾家中的老人去走马帮？”杨谭林道：“我走马帮一开始是因为只能走这条路，杨家好几辈人都是做赶马人，就像你一样，我从小就想做一个最好的马锅头。在没有你阿奶之前，我也出门外总是会担心家里，担心两位老人家会不会生病，担心家里有什么两个老人做不了的事…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做事就不够专心，也很容易出事情。可是有了你阿奶之后，我就只要顾好自己，不用再想这想那的。因为家中有你阿奶，我知道， 就算我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事情，永远都回不来了，你阿奶也能够把这个家支撑下去，给家里的老人养老送终，有了孩子，也能够把孩子养大。到后来，家里慢慢的好起来了，有了你阿妈，我的干劲就更足了，想为姑娘挣一份家当出来…阿鹏，你说林丽华能够像你阿奶一样，当好家，让你在外面能够安安心心的吗？”
“她是比不上阿奶，可是家里不是有阿奶和阿妈吗，可以慢慢的教她怎么做啊！”阿鹏很清楚，林丽华是不可能和阿奶相比较的，她没有那个本事，但还是在为两个人即将无疾而终的爱情垂死挣扎，道：“她性子很泼辣，很聪明，又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的人，只要阿奶和阿妈教教她，她一定也能够独当一面的。”
“她的性子我也听你阿妈说了。”杨谭林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阿鹏，他笑笑道：“她的性子我还是比较喜欢的，姑娘家还是泼辣一点好，像你阿妹这样反而让我们担心她会吃亏受气，可是，阿鹏，你有没有发现和她成亲的事情就你一个人很热心，而她却是一点都不上心呢？”
“怎么会？”阿鹏本能的反驳道：“前几天她还问我到底要不要和她成亲，她和阿妹同岁，也到了该订婚、成亲的年纪了，她家里的人也都在给她找合适的人家。”
“那她为什么都不到家里来坐坐，和你阿妈她们说说话什么的呢？”杨谭林看着阿鹏，道：“我记得你和她已经好三年多了，整整三年她可没有在我们家的人面前露过脸，这样算是上心吗？”
“那不是因为阿妈不喜欢她嘛！”阿鹏觉得那不怪林丽华，杨雪素性子那么泼辣，她都说了不喜欢，林丽华怎么敢上门，不怕被杨雪素用扫帚撵出去啊！
“所以她就连门都不上了？”杨谭林摇摇头，这算什么理由，道：“那为什么她明明知道你阿妈反对还想嫁给你呢？”
“那是因为我们两个感情好啊！”阿鹏理所当然的道。
“阿哥，话不能这么说的。”蝶翅已经没有了要帮阿鹏说话的念头，相反她现在也赞同杨雪素他们的看法，这个林丽华真的是一点都不适合嫁到杨家来。
“阿妹，你也反对？”阿鹏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蝶翅可是家里唯一一个支持他的人，现在是全家人都反对了。
“阿哥，娇娇和阿南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娇娇和阿南妈就像是仇人你也知道，可是你知道吗，娇娇一开始还是想得到阿南妈的认可，也做过努力，不过她的努力没有成功，所以才干脆和阿南妈翻脸，对着干的。”蝶翅摇了摇头，道：“而你喜欢的这个姑娘，连最起码的努力都没有做，我真的很怀疑她到底有多喜欢你。”
“蝶翅说的没错！”杨谭林很赞许的拍拍蝶翅的手，道：“再说，你阿妈不喜欢她，可别人呢？全喜州的人都知道，蝶翅是我们家的宝贝，她说话在家里是很有分量的。你也说过，她和蝶翅同岁，要是她能够通过你认识蝶翅，和蝶翅成了朋友，只要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蝶翅一定会为她说话，而你阿妈至少会看在蝶翅的面子上对她客气一点，宽容几分，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不要说什么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的话，你记住，做了固然会出错，但不做却永远不会对，而她就是这样的。”
“我明白了，我会认真的想想的！”阿鹏颓然的垂下头，道：“至于我的婚事，我挺你们的！”
“也不用完全由着我们。”杨谭林笑了，道：“我和你阿妈会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在相家之前会让你们见见面，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又再看。就算不能给你讨个你最喜欢的，也会给你找一个能够让你喜欢的，你就放心吧！”
杨谭林和杨雪素的动作很快，就在阿鹏松口之后，他们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姑娘（蝶翅很怀疑他们早就已经相中那个姑娘了），也安排了两个人见面，阿鹏还是很满意，不过没有立刻请女方家来相家，而是等阿鹏又走了一趟丽江回来，在过年之前请女方到家里来相家。
蝶翅没有见过那个林丽华，无从比较哪一个更好，但杨谭林和杨雪素眼光是不错的，他们看中的赵青梅长得漂亮，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说话有条有理，蝶翅虽然没有很喜欢，但也讨厌不起来，阿鹏也一样。
而两家也定了等阿鹏从丽江回来就订婚，这一趟阿鹏不但要给蝶翅买一些可能要做为嫁妆的物件，也要为自己买一些订婚用得上的东西。
？ 第八十九章 噩耗
“阿奶，你说阿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啊？”蝶翅一边问一边也没有忘记手上的活计，她正在绣被面，白家人喜欢用的被面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基本上都是一个款式，只是在细节上有些不同而已——一朵开得正艳的茶花，枝条蜿蜒而上，上面有一朵刚刚吐蕊，半开的花朵，其上茂盛的枝叶间有成双的骨朵两三处，一双蝴蝶飞舞其间。有的会添一对蜻蜓，有的还会在下方添一对鸳鸯。大多数用绿色的绸面绣制，也有少数用粉红色的绸面，蝶翅用的就是绿色的绸面，大红大绿的颜色少了些雅致，显得有些土里土气的，可也平添了些喜气。
“怎么忽然问起阿鹏来了？”阿奶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然后看看天气，道：“今天天气不错，太阳挺大的，一会把阿鹏盖的垫的都抱出来晒晒。他们去了已经一个半月了，要是快的话，明后天就能回来，慢的话也就在耽搁五六天。”
“我昨天在叶榆见到赵青梅了，她是去江家铺子买东西，看样子是要准备嫁妆了。”蝶翅笑着道：“从她到家里来相家之后我见过她好几次，觉得还是挺不错的，每次见到我都很热情，但不会觉得她是在讨好人，我还听说他们家在下关有间铺子是她在打理，生意不错，看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你阿公和阿妈看了好多人家，好不容易才相中她的，不好才怪。”阿奶倒是很相信自家男人和女儿的眼光，道：“青梅是个不错的姑娘，性子也那没有那么泼辣，和你阿妈那个暴脾气在一起也能相处得来，做事麻利不说，还有见识，家里和铺子里都能帮上忙。等以后有了孩子，我和你阿公就专心的带孩子，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你阿妈也不会太累。”
“阿奶，你说阿哥什么时候成亲呢？”蝶翅很关心这个问题，阿鹏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在大理虽然还算不上大龄青年，但也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这个岁数成家的男人最多，阿德当年也是在这么大的时候到杨家上门的。
“年底吧！”阿奶不是很确定的道：“我们家是想在过年前让他们两个成亲，一来到了过年可以多一个人热闹一些，二来阿勋家一直想让你早点嫁过去，一年之内又是娶又是嫁的也不大好…不过，我看青梅家也很心疼这个姑娘，估计会舍不得，难说要拖到过完年…这个倒也不急，等阿鹏回来之后先给他们两个订婚，然后再商量成亲的事情。”
“我不嫁，我要留在家里多陪你们几年。”蝶翅有些羞涩，但说的也是实话，她还是希望能够在家中多留两年，多陪陪家人。
“傻姑娘，到了该嫁的年纪就嫁，嫁了人也能经常回来陪阿奶的。”阿奶笑呵呵的，然后道：“要不然阿勋那小子非得急坏了不可！”
“阿奶～”蝶翅不依的拉长了音，正要和阿奶撒娇，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是谁啊？大白天的这么使劲敲门，也不怕把门给砸坏了！”阿奶不满的嘀咕了一句，看到荷花妈去看门，两个人也就坐着没有动了。
“阿嬢～”进来的是一身风尘和疲倦的阿龙，看到阿奶和蝶翅的那一刹那，眼泪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中夺眶而出，蝶翅忽然觉得脚底发软，浑身无力，这阿龙是和阿鹏一道去的丽江，他这副样子难不成…不，阿鹏一定不会有事的，自己别吓唬自己。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阿奶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消失了，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忘记当年杨谭林走德钦遭遇土匪，回来报信的人也差不多是这幅模样。
“阿鹏出事了！”阿龙扑通一声跪在阿奶面前，八尺汉子忍不住的泪如雨下，道：“我让其他的人在七河守着阿鹏自己先回来报信。”
“出了什么事？”蝶翅听到阿奶发问，她的声音又干又涩，而蝶翅自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阿鹏他…”阿龙看着阿奶已然全白的鬓角，实在是不忍将这个噩耗告诉眼前的老人，可是他又不能不说，他迟疑了一下，咬牙道：“阿鹏死了！”
死了！蝶翅的心紧紧地缩成一团，她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尖叫：“你胡说！”那声音仿佛是自己的，可又不像是自己的，可如果不是自己的，那又是谁在说话呢？
“是真的！”最难的已经出了口，阿龙说话也流利起来了，道：“是前天出的事情…前天一早我们准备出发回来的时候不见阿鹏，我原本以为他是不是喝多了没有起来就去房里叫他，可房里没人，也不想有人睡过的样子…我们慌了，到处找，后来在河边找到了…可能是半夜出的事，阿鹏已经冰冰凉凉，全身都僵硬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先报了官，其他的人在七河等，我一个人骑马赶回来报信。”
“阿鹏他是怎么死的？是掉到河里还是…”阿奶比蝶翅冷静多了，虽然心疼的让她想要蜷缩起来，但她还是坚强的坐在那里，没有崩溃。
“他身上没有外伤，可也不像是被淹死的，我们已经报了官，也让人去束河找江边卓玛大姐，请他们先派人照应着。”阿龙交待着，他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报信，体力已经透支，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做的很好！”阿奶拼命的吸着气，她觉得自己都要窒息晕倒了，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没有晕倒的权力，她必须清醒，只有清醒着她才能做事情。
“阿嬢，我没有看好阿鹏，我对不起你和阿叔。”阿龙跪在那里，他跟在杨谭林身边已经三十多年了，阿鹏是他看着长大的，阿鹏走马帮也一直是和他一起的，这一次他还和阿鹏开玩笑，说阿鹏马上就要成亲了，成亲以后就是大男人了，以后两个人该各带一支马队分开走…阿鹏出事他不止是伤心更愧疚的恨不得出事的人是自己…
“这不怪你！”阿奶泪淋淋的摇头，对听到这个消息也伤心的眼泪直流的荷花妈道：“你让阿雄爸去叶榆接雪素，然后找人去海边把雪素爸给找回来…”
荷花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是点点头，流着眼泪去了。
“蝶翅～”阿奶转过头来要对蝶翅说话，却看到她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和已经没有了焦距的眼睛，知道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噩耗，濒临崩溃，阿奶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打在蝶翅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奶？”蝶翅捂了脸，茫然的看着阿奶，她不知道阿奶为什么会打自己，她不是最疼爱自己了吗？
“你清醒一点！”阿奶严厉的看着蝶翅，道：“阿鹏已经出事了，你不能再出任何事情，明白了吗？”
“阿哥出事了？”蝶翅傻傻地看着阿奶，傻笑一声，道：“阿哥怎么会出事？怎么能出事？他不是马上就要订婚了吗？”
阿奶满心悲切的看着聪慧的孙女脸上傻乎乎的表情，再一巴掌打了过去，厉声道：“他是出事了，所以我们一定要挺住，不能再出事，你给我醒过来。”
出事了！死了！蝶翅脑子里乱乱的，她眨着没有清醒的眼睛转了一圈，看到近在咫尺的阿奶的脸，逐渐有了一丝清明，她抓住阿奶的手，道：“阿奶，阿哥真的出事了吗？”
“真的出事了！”阿奶点头，没有一丝迟疑。
真的？那个总是笑嘻嘻的说“我阿妹最好”的傻哥哥真的出事了，死了？他不是说要让自己风风光光的出嫁么？他不是说会给自己带最好的皮毛回来么？他说要是阿勋以后敢对她有一点点不好就把阿勋揍得满地找牙，他说他会一直护着自己，他说…蝶翅脑子嗡嗡作响，忽然之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一阵眩晕向她袭来，胸口也有东西要裂开，可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
“蝶翅～”天旋地转的时候，蝶翅听到阿奶惊惶的叫喊…
“蝶翅～”悠悠转醒过来，映入蝶翅眼睑的是杨谭林关心的脸庞，让蝶翅心沉到谷底的还有他眼中怎么都抹不去的悲痛。
“阿公，阿龙叔是不是到家里来了？”蝶翅实在是无法接受阿龙所说的事情，她只希望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阿龙根本就没有来过。
“嗯！”杨谭林点点头，满嘴都是苦涩的滋味，道：“我让阿龙先去睡一会，他两天两夜都没有合眼的赶过来，已经是累到不行了。”
“那他说…”蝶翅说不下去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嗯！”杨谭林也是老泪纵横，他抹了一把眼泪，道：“你阿奶已经准备马去了，我让阿雄爸去接你阿妈，等你阿妈回来我们就去接阿鹏回家。”
阿德去了德宏，这会应该正在路上，家里就只有杨谭林一个男人。
“我也要去！”蝶翅眼泪汪汪的看着杨谭林，她不知道要是让她等在家里的话她会不会发疯，她必须跟着去，就算是杨谭林不带她去，她自己一个人也要去。
“我们都去！”杨谭林没有说“不”，而是点点头道：“阿鹏一定希望我们一起去接他回家！”
？ 第九十章 到七河
如果没有之前去西双版纳的经历蝶翅一定不能熬到七河——从喜州出发是当天的下午，杨谭林带了五个在家，没有出门的赶马人，加上蝶翅三人和阿雄爸一行刚好十人——阿龙虽然稍稍恢复了一些，也要求和杨谭林一路走，却被杨谭林拒绝了，杨谭林说的很清楚，他现在体力跟不上，让大伙要照顾他不能赶路事小，万一路上分神再出点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他们抓紧时间赶路，第一天过了午夜都还没有找地方安营露宿，阿雄爸他们每人举了一只火把，蝶翅她们三个在他们中间，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继续前行，直到天空微微泛白，才在杨谭林的招呼下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一小会，等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又起来加快速度赶路。
“阿叔，你们怎么会在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在路上居然迎面遇到了帕果，他和大儿子甲亚，二儿子布拉等待着一支马队慢慢悠悠的走在路上，他们这一支马队可能有上百匹马，队伍拉得很长，见头不见尾。见到杨谭林一行，帕果立刻就明白一定是出事了，要不然不会遇上已经好几年不走马的杨谭林，杨家的三个女人更不会在这里出现。
“阿鹏在七河出事了！“才一天一夜的功夫，杨谭林的眼睛就深深的凹了进去，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的样子，原本硬朗的身体忽然之间有了老态龙钟的感觉。
“阿鹏出了什么事？”大声嚷嚷的是甲亚，他不但继承了帕果土匪一般的长相，也有和帕果相似的大嗓门，虽然络腮胡子遮住了他大半个脸，但还是能够看到他满脸的惊讶之色，道：“我们前几天都还在一起喝酒，他也都还好生生的，怎么就出事了？是人出事了还是货出事了？”
“笨蛋！要是货出了事你阿公会一家子往七河赶吗？”帕果训斥了儿子一声，然后道：“你带着马队回去，路上小心一点，布拉和我一起去七河。”
甲亚摸摸鼻子没敢多说，只是招呼马队让路，让杨谭林他们过去，对于帕果要和自己等人一道杨谭林也没有客气，帕果是阿鹏的干爹，于情于理他都该过去一趟的。
走成一道之后，帕果才问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听说事情的大概之后脸黑得吓人，沉默了一会之后，问：“是他自己不小心还是被人给害的？”
“现在都还不清楚，阿龙已经让人找你扎旺大叔去了，我们到了之后可能就已经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杨谭林心里也没有底，要说是阿鹏自己不小心他是不大相信的，虽然看起来阿鹏好像是粗枝大叶的，但做起事来并不粗心，出门在外也很小心，可要说是被人害的，又会是谁害他呢？
“要是查到是那个兔崽子害了阿鹏的话我一定刮了他！”布拉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他不相信阿鹏会是自己出的事情，对阿鹏在他心里和亲弟弟没有任何的区别。
“七河那个地方人员杂乱了一点，可再怎么说也是木土司收税的地方，甚少有人敢在那个地方乱来，不一定会是什么人害的。”杨谭林心里实在是拿不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加快速度，尽早赶过去！”帕果脸色就没有好过，他五六天前还见过阿鹏，还打趣他终于长大了，也要成家了，没有想到才说过这种话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出了事，他看了看已经很疲倦，但却还咬牙坚持的三个女人，道：“阿叔，让布拉照顾阿嬢她们慢慢走，我们两带两个人赶快一点吧！”
“也好！”杨谭林点点头，其实阿奶和杨雪素的状态都还要好一些，反倒是最年轻的蝶翅有支撑不住的趋势，就算是这个时候，杨谭林也没有忘记关心孙女。
“不用，我们能够支撑得住。”反对的人是阿奶，她看了一眼脸上半点光泽都没有的蝶翅，狠狠心，道：“在关键的时候谁都没有娇弱的权力，蝶翅也一样。”
“阿妈说得对，关键的时候谁都没有娇弱的权力，你们没有撑得下去，我们就能坚持。”杨雪素也没有心疼女儿，而是狠着心道：“蝶翅也不小了，多吃一点苦不是什么坏事…何况，这还算不得什么。”
帕果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虽然他不想看到蝶翅支撑不住倒下，但也明白两个人说的不错，蝶翅平时可以娇养，但关键的时候却不能娇惯，现在就是那个不能娇弱的时候。
“我能撑得住！”蝶翅的屁股和大腿内侧已经是火辣辣的生疼，估计早已经磨起了水泡，而且大部分的水泡可能都已经又磨破了，可是那样的疼痛对她而言比不上心里的悲痛，无论无和她都必须撑下去，就算要晕倒也要到了地方，见到阿鹏最后一面之后才能晕倒。
“那我们就放快速度吧！”帕果微微的点了点头，蝶翅平日里显得有些娇滴滴的，到了关键的时候却还行，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给布拉使了一个颜色，让他分神照顾一下，多了两个人的一行又加快了速度赶路。
一行人赶到七河是从喜州出发的第四天早上，天蒙蒙亮，已经有收拾好的马帮正准备上路，一片人声鼎沸。
七河只是一个不大的自然村，而杨谭林他们认知中的七河准确的说叫七河驿，那是一条三米多宽，百米多长的街道，就在村子的一侧，与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挨在一起。这条街上店铺林立，那繁华热闹比起叶榆城的主街也不逊色——木匠铺、皮匠铺、铜铁铺、银铺、客栈、酒馆…凡是与马帮息息相关的店铺都有，甚至还有专门给人送信的邮驿，而最多的自然是接待来往客人的客栈。
七河还有一个名字——玉龙关，它是丽江坝子三大关隘之一，是进入丽江，前往藏区的唯一关口，也是丽江最重要的军事要塞，不过这里并不是完全天然形成的。
据说很久以前，丽江发大水，惨遭从未遭遇的水患，为了解除水灾，丽江的木姓土司派人在这里凿开山梁泄洪，为了让老百姓相信只要在这里凿出泄洪口，就一定能够消除水患，木姓土司说是这是观音菩萨的指点，让老百姓消除了顾虑。之后耗费了惊人的人力，将山梁硬生生的穿凿开，淹了大半个丽江坝子的洪水果然倾泻而出，解了水患，这个人公开凿出来的峡谷就被称为观音峡。洪水倾泻过后留下了河道，在河道附近又出现了一个鱼米丰足地方，一些百姓就搬迁到这里，形成了一个约有五六百户人家的七河乡。
木姓土司看到这里至关重要的地理位置，就派自己的次子在这里修了七河驿，驻扎兵营，设立海关，收取进出丽江马帮的关税，所以，这里的最高长官就是木姓土司派来的税官。
杨谭林几人没有片刻的停留，直接到了街尾一家名为七河驿站的客栈，蝶翅在马上看了一眼这家看起来还算整洁的客栈一眼，她记得杨谭林曾经说过，杨家的马队每一次进出丽江都会在七河留宿一宿，而住的就是眼前这个客栈。
跟着杨谭林他们一起下马，落地的时候蝶翅腿发软，她眼疾手快的抓住马鬃才没有跌倒在地上，但却是一步都走不动了，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布拉见状，连忙搀住她，半扶半拖的把她扶进了客栈，一进门就找了一个椅子让她坐下。
“杨阿叔，你们终于来了！”见到杨谭林等人进来，正在靠在柜台里面无所事事拿着一块抹布擦着柜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黑黑胖胖的、可能是老板的中年女人立刻丢开手上的抹布迎了上来，一脸的如释重负，道：“扎旺大叔一家子在店里住了好些天了，就等你们过来处理善后了。”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吗？”杨谭林皱皱眉头，他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阿阿鹏出事已经六七天的时间了，扎旺极有可能就在丽江，以扎旺和他的关系来说，他当天得了信就会赶过来，扎旺做事一向细心利索，这么几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把事情处理好了。
“听扎旺大叔的口气是已经处理好了，不过具体的经过他没有任何人说，我也不敢问他。”女老板摇摇头，道：“你看你们是稍微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去找扎旺大叔？”
“这会天才亮有干净的房间吗？”杨谭林皱了一下眉头，他是希望立刻去见扎旺，看看他这几天有没有查出些什么来，更想去看阿鹏最后一面，可是瞄了一眼仿佛马上就要倒下的妻子女儿和已经坐在椅子上起不来的蝶翅，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这些天我已经把整个客栈都腾空了，除了你家的赶马人以外就只有扎旺大叔的人…”说着话的时候女老板有些无奈，她倒是不想变成现在的样子，可是扎旺说阿鹏的尸体停在客栈里，不能让这里人来人往的，要她清场，不准其他的人住店。她能说“不”吗？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能忍着心疼把住在店里的人请了出去，没有住进来的人拒之门外。从开客栈到现在她这里从来就没有这么冷清过。
“你先安排我们的人住进去洗把脸，再找个人把扎旺他们叫起来。”杨谭林没有心思理会她的哀怨，他知道扎旺他们十有八九还在睡觉没有起床，他们起床的时间正好让自己等人洗漱，然后稍微休息一下，消除浑身的疲惫。
“好！”女老板虽然有些抱怨，但还是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对扎旺很是惧惮，立马叫店里清闲的女伙计们忙着招呼人，而她自己亲自去敲扎旺等人的房门去了…
？ 第九十一章 疑点
说是到房间稍微休息，但他们哪里有心情考虑这个，让店伙计带着他们到了停放阿鹏棺木的地方——那是客栈一间很阴冷的房间，就在马厩旁边，这是客栈特殊用途的一间房子。马帮天天在路上，难免会出事情，而死去的人是要有尸首的，同伴都会视情况，路途遥远的话会将之火化带骨灰回去，不远的话会直接带尸首回去，这里专门留下来用做停尸的。
棺材是刚刚上的漆，散发出一股油漆特有的味道，棺材的盖子没有完全盖上，那是留给杨谭林他们的，方便他们见阿鹏最后一面。
蝶翅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离开家到现在两天两夜的时间，他们休息的时间不足三个时辰，一路上都在不停的赶路，饿了就在马背上啃几口干粮，喝了喝几口水，下地休息过两次，每次一个时辰多一点。体力透支，加上已经麻木的双腿让她连站都站不稳，进店的时候是布拉拖进来的，过来这里也是布拉拖进来的，可是看到那棺木的时候她不知从那里来了力气，推开布拉的手，跟在杨雪素身后扑到了棺材上——
躺在里面的阿鹏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除了脸上没有血色，总是挂着在嘴角的笑容也不见之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蝶翅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想要哭，嗓子里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发不出声音来，杨雪素伸出手，想要去摸阿鹏的脸，却却颤巍巍的，怎么都伸不过去。
“看过了就回去换身衣裳！”阿奶没有掉眼泪，只是深深的看了阿鹏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永远留在心里一样，然后拉着一把杨雪素，道：“你扎旺大叔他们已经要起来了，收拾一下，看你扎旺大叔这几天做了些什么！”
“嗯！”杨雪素不想离开，但她还是把阿奶的话听进去了，让布拉将死死的抓着棺木，怎么都不愿的离开的蝶翅扛起来，跟着伙计进了最近的房间。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等布拉出去之后，杨雪素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两个人的衣服，将蝶翅的递给她，道：“换换衣服，上上药，看看你扎旺爷爷怎么说。”
强忍住悲恸，将那已经沾满了血迹的裤子换下来——蝶翅不知道阿奶的臀部和大腿内侧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磨起了一层水泡，然后这些水泡还来不及处理，大部分又被磨破，血水和脓水浸透了裤子，破皮的地方浸到汗水疼得人只打颤，刚刚脱的时候杨雪素很有经验的让她先用水浸湿，在慢慢脱下了，要不然干涸的地方皮肉和布料已经粘连在了一起，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撕下一层皮来。
母女两个相互给上了从家里带来的药膏，换上衣服，连脸都没有来得及洗一把就出了门，顺着扎旺的声音就到了杨谭林住的房间，看到脸上同样没有什么血色的阿奶站在杨谭林身边，蝶翅就知道阿奶一定也磨破不少水泡，连坐都坐不下去，她和杨雪素一言不发的走到杨谭林身边，相互支撑着站着，静静地听扎旺和杨谭林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