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他迟疑着,低声唤。
老人的身体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努力抬起头,最终却还是无力垂落。那动作,看上去如同断线的傀儡,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操纵。
傀儡?那一瞬,时影心里雪亮,忽然明白了过来。
他顿住了身形,不再上前,只是抬起手凌空一抓。他想收回法器,然而那枚化作长剑的玉简却只是微微一震,依旧牢牢地穿透了大司命的胸口钉在神像上,竟然没有应声飞回!
——果然,这个神庙里潜藏着一股前所未见的强大力量,在暗中与他对峙,让他失去了对自己法器的控制。刚才袭击他的、绝对不是大司命……而是另一个人、另一种力量!
“呵呵……”忽然间,黑暗中那个声音响起来了,含糊而森冷,“被你发现了?”
在诡异的笑声里,被钉在神像上的大司命应声抬起了头,如同一个傀儡被无形的引线拉起了头颈,脸上的表情是凝固的,果然已经死去多时。
“你究竟是谁?”时影心下一沉,脸色却丝毫不动,“出来!”
厉喝声里,他蓦然抬起左手,点在了右手上,双手合力往里一收——这一击他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量,只听咔嚓一声,玉简终于应声松动,从大司命的胸口反跳而出!
“不错。”那个暗影里的声音低低说了一句。
话音未落,一股力量顺推而来、长剑在半空中忽然加速
、如同闪电一样向着时影刺来!
时影瞬地转身,双手交错下压,格挡反刺而来的玉简。就在两股力量相交的瞬间,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骤然而至,刹那间,他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退了三步,脚下坚硬的玉石地面已经应声裂开。
但这一瞬,他的手指已经抓住了长剑。
可不等他控制住玉简化成的剑,不知道被什么力量一激,剑上的光芒轰然大盛,竟然将他的手指割破!
时影看到这样诡异的情况,忍不住微微一震:这一枚玉简,本来是九嶷神庙里在神前供奉了数百年的神器,洁净无瑕——在什么时候,竟然带上了这样浓重的邪气?
“破!”他低叱,吐出了一口气。
只听轰然一声,那把跃跃欲试的剑骤然飞起,在空中仿佛被两股看不见的力量相互拉扯,定在半空,剧烈地颤栗着——只僵持了一瞬,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铮然脆响,那一枚万年寒玉制成的上古神器、居然应声化为了齑粉!
同一瞬间,被钉在神像上的大司命跌落在了神庙的地上。
“大司命!”时影冲了过去,试图将老人扶起来。
可当他刚一触碰,大司命的身体一颤,如同灰尘被触碰,飞快地坍塌枯萎,一块一块地剥落,在风里成为齑粉——只是一转眼,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切发生在眼前。时影怔住,全身微微发抖。
死了?那个陪伴自己长大、严格训导自己
的师长,那个独步天下的宗师,居然就在他的眼前化为了齑粉?自己曾经通过水镜目睹过这个老人的死亡,却不料、还要第二次亲眼目睹肉身的消亡!
他还有那么多话想对这个人说,还有那么多不忿和不理解的地方想要和这个始作俑者当面对质——可是,大司命居然就这样死了?
神庙里寂静了一瞬,然而那一瞬,却仿佛漫长到永远。
“很悲痛?”黑暗里,那个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带着一丝莫测的冷意,“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情绪,几乎可以共振到我身上啊……”
时影霍然抬头,凝望着黑暗的最深处。
谁?是那个在青王宫里看到的、撕裂了大司命的神秘人吗?
然而,黑暗里并没有蜿蜒伸出两只手,只有声音不停地传来,含糊、低沉,如同异国人说着不熟练的空桑语言——
“这个人,独自闯入九嶷郡青之一族的领地,杀掉了正在策划起兵叛乱的青王庚……也算了不起。”那个声音在黑暗里低低的冷笑,“只可惜他运气不好,正好遇到了我。而我,又正好想试试号称当今云荒最强的术法宗师、到底具有怎样的实力……呵。”
那个声音是低沉而缓慢的,带着说不出的倨傲。
时影凝神倾听,在对方每说出一句话的时候便释放了一个咒术,去追踪声音所在的位置。然而可怕的是、竟然每一个咒术都落了空——那个在黑暗中说话的
仿佛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声音,完全的追寻不到踪影!
那个声音高傲而冷锐,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如今的云荒,真是让人失望!这些渺小的人类!”
当最后一个音节吐出时,时影的手指忽然微微一动!他的人还是站在原地,只是骤然抬起手肘,竖手为刃,一斩而下!只见一道白光从虚空腾起,一线烧过去,十丈开外的神殿中心、那一片水镜忽然喀拉一声居中裂开,如同刀割一样齐齐落地!
诡异的是,水镜碎裂了,可里面的薄薄一层水却悬浮在半空,一动不动。
“淬银之火?”那个声音忽地转移了方向,飘渺无定,“呵……连我的分身都触不到,怎么配带上这枚皇天?”
皇天?时影一震,低下头,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戒指。
那一枚传承了数千年、代表了空桑皇室血统的神戒,正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那种光是奇特的,带着暗金色的璀璨,如同此刻魔的眼睛——奇怪,皇天本身的气质是纯正厚重的,因为原本的戾气已经在七千年之前被星尊帝洗去,可是今天,为何凝聚出了这样的邪气?
就在他垂下眼睛看去的时候,皇天忽然动了!似乎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竟试图从他的手指上脱出,飞跃而去!
时影手腕一沉,手指迅速并拢,握紧了皇天神戒,然而戒指在指间剧烈地挣扎,竟割破了他的手。
鲜血从十指之间流
下,滴滴落在黑暗中的地面。
那一瞬,时影吸了一口气,干脆以手沾血、飞快地发动了一个咒术!
一道淡淡的紫色星芒从指尖飞快扩散,如同莲花一瓣瓣展开,将整个神庙都笼罩在了其中!——这是比千树更深奥的结界,莲花盛开,力量指向内部,在瞬间将整个伽蓝白塔困在了其中,神魔难逃!
“呵呵呵……这是‘须弥’?”空旷的神庙里忽地响起了一阵低沉的笑声,“七千年之后,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再使出来自云浮九天的禁忌之术?我倒是小看你了……”
须弥的笼罩之下,微如芥子也难逃。
这一次,终于锁定了声音的来源。时影霍然回头——辉煌的灯光下,那一座神魔孪生的神像忽然逆转了方向。魔悄然转过身、正面俯视着伽蓝白塔顶上的神殿里的人,眸中金光闪耀,嘴唇微微开合!
而那个声音,正是从魔的嘴里吐出!
那一个刹那,连时影都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这是何方神圣,竟然能附身于云荒被供奉了千年的神像?
不等他想明白,魔的雕像居然动了起来!
破坏神的手臂换换上举,手里那一把传承自星尊帝时期的辟天剑上、忽然绽放出无数的光!耀眼夺目,如同闪电,唰地向着他迎头刺来——每一道金光、都有着可以不逊于天诛的力量!
时影长眉一扬,袍袖猎猎、迎着光芒掠了过去。
最先的一道金光激射而来,如
同巨大的利剑直刺眉心。时影不退不闪,凝神聚气,忽地伸出手去,唰地双指一并、硬生生地接了下来。那道光几乎要刺穿他的颅骨,末端却霍然被截断。
——那一瞬间,空中所有的光芒都顿住了。
同时,一道血痕从他的眉心缓缓滑落,时影却眼也不眨,微微吸了一口气,指尖再度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道无形的光居然在他手心粉碎。
——那一瞬间,只听轰然一声,空中所有的金光竟然也都凌空化为齑粉!
“好!”当千百道光芒刹那被他粉碎的瞬间,空旷的神庙里传来了一声喝彩,“这一招,天地之间见所未见……叫什么名字?”
“无名。”时影冷冷,松开手指——短短的交锋之后,他的食指和中指都已经被割破,十指之间鲜血淋漓,几乎是硬生生咬着牙,才将咽喉里翻涌的血气压了下去。
这个不知何方的神秘人,几乎是他生平未见的对手!
“好一个‘无名’!”那个声音喃喃称赞。
忽然间,巨大的破坏神像唰地转身,握着手里滴血的长剑,迎头劈了下来,黑暗里的声音也转为严厉:“好,让我来测一下你的深浅——看看你是不是比那个大司命、更值得一战?”
那一剑只是遥指。然而剑风所及,地面裂开,墙柱倒塌,竟然将神庙内有形的一切瞬间齑粉!那种毁灭的气息,几乎让人觉得真的是上古破坏神重新苏醒,
降临在了伽蓝帝都!
时影手腕一转,又一个咒术在掌心凝结,瞬地幻化成一堵墙。
破坏神的手臂继续挥下、带起的凌厉无比的剑风,只听一声裂响,那道墙居中碎裂,几乎要把他一起切割两半。
“弃剑!”那个声音低沉冰冷。
时影长眉一扬,双眸如冷电,却是丝毫没有退意。左手并起,飞快结印,指尖一点、左手结的印笼住右手,低声念动咒语。那一瞬,他的右臂和光芒融为一体,化成了和魔手里一样的巨剑!
“破!”时影低叱,整个人迎着魔掠了上去。
只听一声巨响,巨大的光剑劈落在魔手上。魔手里的辟天剑停顿了一下,整个雕像发出了奇特的喀拉声,无数的裂痕出现在这一具躯体上,似乎这千年的神像也被由内而外地震得寸寸碎裂。
而在裂缝里,隐约萦绕着一团黑气。
时影几乎是倾注了全部的力量挥出了这一剑,只觉右臂几乎失去知觉。一剑击中,他不敢怠慢,立刻重新凝聚起了灵力,将剑对着魔的眉心出现的裂缝、唰地狠狠刺了进去!
然而就在这个刹那,右手却忽然剧痛。
皇天神戒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样的召唤,在一瞬间发出了剧烈的震动,被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竟然想要从他的手指上飞去!在那股巨大的力量牵扯之下,指根如同刀割,唰地流下血来,这一剑顿时失去了准头。
只是耽误了那短短的一瞬,魔那
双金色的眸中光芒大盛,神像刹那间恢复原状,那些遍布上下的裂痕竟然奇迹般的再度消失了!
魔重新动了起来,抬起了另一只没有握剑的手,一把抓住了时影的光剑。明明是虚无的光,竟然被泥塑木雕之手握住,不能动弹!
魔的手唰地一声捏紧,那一把光剑应声断裂。那一瞬,时影发出了一声低呼,踉跄而退。他的臂上鲜血喷涌而出,竟然也同时折断!
“把皇天神戒……还给我。”那个低沉的声音从虚空之中传来,伴随着一声声震动地面的巨响——黑暗中,巨大的破坏神雕像竟然从莲花座上走了下来,和创世神像脱离!
破坏神的雕像一步步踏近,手中的利剑再次缓缓落下,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几乎要把这座神殿连着整个伽蓝白塔一切为二!
把皇天神戒还给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空中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呼啸!
啪的一声,伽蓝神庙的水晶穹顶片片碎裂,帷幔齐齐向内飘飞,如同下了一场浩大的流星雨。那样的情景,竟让时影和魔都齐齐抬头。
巨大的白鸟从天而降,撞碎了穹顶,飞了进来!
星空下,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凌空劲风袭来,魔手里的剑忽地停顿了一下,仿佛撞上了看不见的屏障。同一个瞬间,一道火焰之墙从神庙地面上燃烧起来,唰地将破坏神困在了其中!
“师父!”一个清脆的声音
在空中呼喊,“你……你没事吧?”
“阿颜?”时影脱口而出,神色一变。

第五十章 终战
从暗如泼墨的夜空里飞下来、撞碎穹顶进入神庙的正是重明神鸟。鸟背上的朱颜不等落地,便连接施展出了她所知道的最厉害的术法,一道落日箭击退对方、一道赤炎墙瞬间防护,试图隔空帮助受困的时影。
那个声音不由得微微愕然:“又来一个?”
话音未落,破坏神手中的剑猛然抬起,指向天空。
“阿颜!”时影失声,“小心!”
只听朱颜惊呼了一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离开了神鸟的背上,从高空飞速坠落,落向了魔手里举起的剑尖——就在那一瞬,眼前白影一闪,有什么屏障忽然展开,竟硬生生地替她接住了那一击!
“四眼鸟!”那一瞬,朱颜看到鲜血从重明神鸟颈中飞溅,不由失声。
就在她遇袭坠落的那一瞬,重明神鸟展开双翼,覆盖了魔的头顶,将那一剑的力量全数拦截——那一道凌厉的剑风穿透了它的长颈,鲜血如箭般激射而出,如同凌空下了一场血雨!
朱颜撕心裂肺地惊呼,和重明神鸟一起从高空重重坠落地面。
那一场血雨,几乎落了她满身。
巨大的神鸟跌落在神庙地面上,垂下了颀长的头颈,奄奄一息。四只血红色的眼睛里还是露出了一丝焦急,挣扎着用翅膀推了推她,示意她转身迎战。然而朱颜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别的,扑过来飞快地用出了治愈术,试图阻止它脖子里汹涌而出的鲜血。
“阿颜
,先不要管这个了!”时影却已经来到了她身后,低声厉喝,将她从重明身边拉起来,“御敌为先!”
朱颜毕竟心软,此刻哪里肯放手?然而不等她给重明施救,耳边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刚刚建立好的赤炎结界忽然破裂,一只巨大的手臂破壁而出!
当设下的结界被人破除,作为施术者的她同时也如受重击,眼前一黑,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扑倒在了重明神鸟身上。奄奄一息的重明看到她这样,万分焦急,却同样也无法动弹。
“阿颜!”时影却毫不容情,低喝,“快站起来!”
朱颜深深地大口呼吸,只觉得整个身体如同被捣得对穿,摇摇欲坠。她从未遇到过这样厉害的对手,一击便能将自己击溃。然而听到师父焦急的话语,知道自己决不能在此刻就倒下,便咬紧牙关撑住了身体,一分一分地站起来——是的,她是来和师父一起战斗的!怎么可以一上来就趴下了?
然而,她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眼角的余光却看到那只手从结界里继续伸出,横扫,轻松将那一道火焰之墙转手扑灭,如同拍打零碎的火星一样!
地面发出钝响,猛烈地震动,那个破坏神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逼近,金色的双瞳里光芒璀璨,手上的辟天长剑熠熠生辉。虽然是个泥塑木雕的神像,那样的力量和气势却仿佛上古战神重生,令她目瞪口呆。
“天啊!”朱颜
忍不住失声,“破坏神……它居然活了?”
“这并不是破坏神,”时影沉声,“只是那个东西附在了神像上。”
“是什……什么东西?”朱颜声音有些发抖,看着这个朝着他们一步步逼过来的神像,感觉犹如梦寐,“见鬼!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时影沉默了一瞬,回答:“我也不知道。”
就算是大敌当前,朱颜还是忍不住吃惊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生平第一次、她居然从师父的嘴里听到了“不知道”的回答?——几乎是天上地下无所不能的师父,居然也看不穿眼前这个鬼东西的来历?!
然而,她来不及细想,因为凌厉的风又已经迎面割来!
黑暗的天幕下,风云涌动。仿佛被召唤着,四方的风忽然朝着白塔吹来,将原本平静的风眼灌满——乌云翻涌,整个神庙都在震动,似乎有无形的巨大的剑从虚空劈下,要把整个白塔一劈为二!
居然连天地风云都能召唤?这……到底是什么样来头啊!朱颜从未和这样厉害的对手对垒过,一时间有些无措。
耳边忽然听到时影低喝:“快!”
“啊?”朱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前白光一晃,时影已经掠出!
他全力以赴地攻击,速度快如闪电,竟全然没有留下丝毫力量进行防御,全身空门大露。朱颜来不及多想,立刻屈膝,将双手按在了神庙破碎的地面上,飞速发动千树的结界。
在时影进攻
的刹那,她同时召唤出了云荒大地深处的力量。那些力量从地底传来,沿着白塔汹涌而上,转瞬透出了神庙的地面。无数的参天树木破地而出,飞快地生长,宛如铜墙铁壁,将那个魔物困住。
就在那一瞬,时影手臂一横,手里再度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在那一刻,他竟是单手再度发动了天诛!
电光火石之间,他们两个人一静一动,配合得妙到毫巅:最强的攻击术和最强的防御术在同一瞬间完成,转眼之间便形成了完美的一击!
时影飞身上前、将力量全部灌注,整个人都淹没在光芒里,仿佛化身一柄长剑,唰地划过了魔的咽喉。锐利的光芒切割进了魔的神像,一掠而过。只听喀拉一声响,魔的头颅从脖子上断开,在轰然的巨响里滚落地面,砸得石屑纷飞。
成功了?!那一瞬,朱颜惊喜万分地叫了一声。
时影一击后无声掠过,如同一只惊鸿停在了神庙的另一端,气息微微起伏,转头看了一眼朱颜,神色里有赞许——刚才生死关头,她配合得天衣无缝,几乎和他心意相通。
魔的头颅在神庙的地面上咕噜噜滚动,半晌还不曾停下。朱颜忍不住抬起脚尖,踩住了魔的眉心,止住了这颗头颅的去势。
“小心!”时影一惊,飞速挡在了她的面前。
魔的眼睛大睁着,雕上去时的表情依旧狰狞,然而,整个雕塑却已经变成了一件死物,再
没有丝毫刚才的黑暗气息。
时影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光芒渐渐收敛。他抬起手,捂住了右手臂,气息有些急促——当天诛的光芒消失的时候,朱颜看到有鲜血不停地从他的肩膀上沁出,一身白衣已经有一半变成了红色。
“师父!”她失声惊呼,连忙在他肩膀上施了一个治疗的咒术。然而时影却推开了她的手,低声:“先不要管这个,留点力气。”
留点力气做什么?不是已经打完了吗?朱颜愕然。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空旷的神殿里响起了一句话——
“刚才那一剑,又叫什么?”
那个刹那,朱颜全身一寒,毛骨悚然,失声惊叫了起来。
是的,那个声音就在背后!而且,似乎并未受重伤——难道,师父刚才一击切下了魔的头颅,却并没有伤到祂?
“这一击,超出了云荒大地上人类应该具有的力量极限……不会……不会也是你自创的吧?”那个声音是从黑暗里传来的,带着一丝疲惫,却全无重伤的迹象,“难道……也叫无名?”
“是。”时影冷冷,“你杀了大司命,必须偿命。”
“偿命?”那个声音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和不屑,“大地上的蝼蚁……也敢对我说这种话?”
“什么蝼蚁?”这样的语气激起了朱颜极大的愤怒,她忍不住大声,“有本事就出来走几步,躲那里当缩头乌龟、算什么了不起!”
对方似乎
才注意到这个少女:“你是谁?”
“赤之一族的朱颜郡主!”朱颜毫不畏惧,仰起头,对着黑暗大声道,“你又是谁?鬼鬼祟祟的干嘛,出来较量一下!”
“鬼鬼祟祟?你……”神庙最深处的暗影冷笑了一声,然而打量了她片刻,语气忽然变幻,失声,“你的头上,难道是……”
头上什么?朱颜愕然之间,忽然觉得头顶一动,满头长发一下子散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只见一道白光唰地一声从指间掠过,如同闪电。
——她头上的玉骨,竟然瞬间到了对方手里!
同一时间,时影和朱颜倒抽一口冷气,终于看到了那个从黑暗最深处走出来的的“人”——或者说,只是一个人形的轮廓:披着黑色的长斗篷,影影绰绰,与黑暗融为一体,不辨面目,如同一团雾气。
“唔……果然是玉骨。”那个人看着手里的玉骨,声音里似乎带着极其复杂的感情,“多少年过去了,这东西……居然还在?”
“还给我!”朱颜怒不可抑,“这是师父送我的!”
玉骨应声而动,不停地挣扎,想要返回朱颜身侧,然而对方的手指轻轻松松地扣住,便将这个神器收服在掌心。
“玉骨怎么会在你头上?你明明是赤之一族后裔啊……”对方低头看了看玉骨,又抬头看看朱颜,似乎略有意外,“你们两个是一对?奇怪……空桑帝王之血,不是世世代代只能
和白之一族联姻么?”
“关你什么事!”这句话触及了朱颜的痛处,她也顾不上大敌当前,想也不想地顶了回去,“要你多管?快把玉骨还给我!”
“关我什么事?”那个人停顿了一下,忽然低低的笑了——那声音低沉而模糊,似乎带着十二分的感慨,“真没想到……几千年后,云荒大地上会有人这样和我说话?”
祂在黑暗里笑,笑声却苍凉如水。
时影始终不曾开口说话,身体静止,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是的,眼前的对手是如此强大莫测,敢于在他面前闲庭信步。他注意到对方站的方位,如果悄无声息地释放出空曜之链,将其锁定,等一下便能占得先机。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朱颜一眼,悄无声息地转过了身体,双手在袖子里暗自平平相握,结了一个印——朱颜目光和他交错,顿时心领神会,在同一瞬间,也做了相同的动作。
两人同时发动了空曜之链,两道无形的锁链从两人脚下的地板上蔓延出来,飞快地向着黑暗的深处围合!
唰地一声,暗链围合,将黑暗里的对手包围。
“哦,我明白了……”看到他们两个人之间默契的配合,黑暗里的那个声音并没有陷入包围的惊惶,反而发出了一声赞叹,“刚才那一招无名,其实是你们配合而成的——千树的防御、加上天诛的攻击。两个绝顶的咒术叠加在一起,才产生了这
样惊人的一击。是不是?”
朱颜怔了一下,看向时影。
是的,师父曾经在九嶷神庙里指点过自己,说过当两种高等级的咒术同时使用、叠加在一起时,便会产生新的绝顶咒术——自己从没有实际验证过,却不料在刚才联手的那一瞬、竟然实现了!
时影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定定凝视着黑暗深处。
那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东西?那个“祂”的修为深不可测,几乎是他生平仅见。而且,居然能够一眼洞穿空桑最高深的术法奥义!
“没想到,空桑到现在还有你们这样的人才……”那个声音在叹息,一改之前轻视的语气,“北冕帝是个昏庸无能的家伙,不足一提——可他的嫡长子、身上居然还流着真正的帝王之血?”
听到对方如此贬低自己的父亲,时影脸色微微一沉,冷冷:“你到底是谁?是冰夷的首领智者吗?来伽蓝帝都,想要做什么?”
朱颜“啊”了一声,显然吃惊于对方的身份。
然而,时影心里却早已暗自有了推断——对方和青王的关系如此深厚,又来自于西海之上,纵观整个六合,也只有沧流帝国的冰族领袖、那个传说中所谓的“智者”,才能够有这般的力量!
“不错,那群浮槎海外的流浪者称呼我为‘智者’,臣服于我,希望我能带领他们返回这片大地。”那个声音喃喃,“几千年了,这个云荒已经烂得差不多了……
我要重返这里,扫平沙盘,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新的国家!”
“休想!”那一瞬,时影和朱颜同时冲口而出。
如此的默契,倒也是心照不宣。
“不要螳臂当车。”黑暗之中,那个人冷冷笑了一声,看着时影,“你是大神官,应该也知道天命——七十年后,空桑便将亡国灭种。到那时候,六王齐殒,空寂鬼哭。这都是写在星图上的无可更改的事。”
时影心里一沉,默然。
原来,除了大司命和自己、这个云荒居然还有第三人能够看到这么遥远的未来?这个智者,术法修为如此高深,到底是什么来历?
“一切都注定好了,必然要发生。”黑暗里的人凝望着他们,低声叹息,“你们如今这么拼命……又是为何?”
“因为我们不认命!”朱颜不等他说完,大声回答,挺起了胸膛,“谁说空桑就必须亡国灭种了?你说了我就信?星图显示又怎么样?我还刚刚用星魂血誓改过星轨呢!——命是可以改的!”
她的声音强硬而不屈,眼神烈烈如火,让智者怔了一下。
这个云荒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类?不可小觑。难怪,玉骨在七千年后会落到了她的发端吧……倒是和它最初的主人有一点点的像。
那一双璀璨的金瞳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丝哀伤。
“是的。我们虽知命,却不认命。”
这时,在一旁沉默的时影终于也开了口,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
:“身为神官,我曾经也困于天命,因循守旧,结果犯下大错——现在,我同意阿颜的做法:所谓的命运究竟如何、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而直到最后一刻之前,我们都不会停止反抗!”
“……”这样的话,让智者沉默了下来。在暗影里,只看到祂的眼睛璀璨如金,和地上破坏神的双眸辉映。
时影在这几句话之间,已经飞快地默然释放了三个术,那些无形的波浪在黑暗中无声蔓延,透入了神庙的每一个角落,默默地筑起了一道护盾。朱颜站在一旁,虽然没有转头看他,却仿佛也知道了师父的想法,同时也扣起了手指,发出了同样的咒术。
东北角筑成,西南角筑成。
风从东南灌注而入,而西北角上却是……
当四方的护盾修筑完毕的那一瞬,时影眼神一变,转头看向朱颜——少女同时也在扭头看着他,眼神雪亮,如同一柄黑暗中出鞘的利剑。
“好一个知命而不认命!”终于,智者轻声叹息,“可是,即便是你们逆天改命、移动了星轨,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