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她刚一脱口,霍图部的大巫师瞬地转过身,目光如炬,手心一收一放,那一团火焰忽然就如同呼啸的箭一样,朝着她直射了过来!
“呀——”她失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想要抵挡,然而话还没出口,眼前便是一黑。
站在她身边的师父在电光石火之际出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同时放低了伞面,将手中的伞斜下来罩住头脸,轻轻一转。
一朵白色的蔷薇花在雪中悄然绽放,瞬间将那团火熄灭。
同一个刹那,她看到师父尾指轻轻一点,地上那头死去的沙魔忽然全身一震,仿佛被牵着线,猛地从雪地上跃起,吼叫着扑向了一旁的霍图部大妃!
“小心!”大巫师吃了一惊,连忙侧身相救。
然而那头死而复生的沙魔居然凶猛翻倍,这一击只略微缓了缓它的身形,紧接着又一个猛扑,将大妃扑倒在了雪地上,便要咬断她的咽喉。大妃身手也是迅捷,“刷”地拔出佩刀,一刀便插入了沙魔的顶心。趁着这么一缓,大巫师急速念咒,挥手又招来一道闪电,“刷”的一声,将沙魔连头带躯击得粉碎。
魔兽的利齿几乎已经咬住了她的咽喉,然而那个硬朗的女人竟是没有惊慌失措,只是喘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雪,然而,眼看着沙魔化为齑粉,她却忍不住变了脸色,脱口惊呼了一声:“糟糕!”
这一击,几乎是把朱颜郡主的尸身也一起完全击碎。如果刚才要拼凑尸体已经很勉强,此刻便已经完全不可能——人的尸体和沙魔的血肉,都已经混在了一起。
大妃怔怔地站在雪上,愣了半晌,从一堆模糊血肉里捏起了一缕暗红色的长发,转过头看着大巫师:“现在可怎么办?”
“怎么回事?这头沙魔刚才明明已经被我杀了!”大巫师沉着脸,看了看那一堆血肉,眼神闪了闪,又抬起头警惕地四顾,似乎要在风里嗅出什么来,“是什么让这东西忽然又回光返照了一下?”
时影捂着朱颜的嘴,将伞无声地放低,手腕缓缓旋转,伞面上那一枝白蔷薇缓缓生长,蜿蜒,将他们缠绕在其中,和大雪融为一体。
风雪呼啸,荒原里空无一人。
“奇怪。”大巫师在周围走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解地喃喃,“刚才的事儿,有点反常。”
“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然而大妃握着手里那一缕头发,焦虑地看着他,“只剩下这个了,还能不能行?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朱颜郡主就这样死在了今晚!否则我们后面的计划全部都泡汤了!”
后面的计划?什么计划?朱颜满肚子疑问,却听到大巫师咳嗽了几声,将目光收回来,投在那一缕头发上,开口:“去墓库里取十二个女人出来——马上就要,天亮之前!”
时影握着伞柄的手微微一震,薄唇抿成一线。
“好!”大妃吸了一口气,立刻站起身来。
他们要做什么?什么是墓库?朱颜好奇地看着,却不敢出声,只是用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师父。然而时影的神色非常严肃,退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大妃朝着马厩的方向一路走过去,眸子里几乎有一种刀锋般的锐利。
这样的师父,她几乎从没见到过。
大妃绕过马厩,推开了那个柴房的门。那一刻,朱颜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起了柴房里那一对可怖可怜的母子——她已经斩断了那个孩子的镣铐,不知道在刚才那一场大乱里,那个小孩是否已经带着母亲趁机逃脱?可是,这样大的风雪,一个瘦弱的孩子又要怎样抱着沉重的酒瓮离开?
她心里有一丝惴惴,忐忑不安。
“咦?”大妃刚走进去,便在里面发出了一声低呼,语气极为愤怒,“怎么回事?那个小兔崽子和那个贱人,居然都不见了!”
朱颜不作声地松了一口气。
“居然给他们跑了!那个贱人!”大妃狂怒之下,用鞭子抽打着房间里的杂物,噼啪倒了一片,“该死……等找回来,我要把那个小兔崽子也砍了手脚、做成人瓮!”
“别管这些了!都什么时候了!"大巫师皱着眉头,在风雪里微微咳嗽,捏着那一缕暗红色的头发,“你如果想在天亮之前把这件事掩盖过去,还给空桑使者一个活的郡主,就马上从墓库里把血食给我拿出来!”
大妃猛然顿住了手,似是把狂怒的情绪生生压了下去。
“好。”她咬着牙,冷静地说,“稍等。”
她在那个小小的柴房里走动,不知道做了什么,只听一声闷响,房子微微震动忽然间,整个地面无声无息地裂了开来!
柴房的地下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入口,仿佛是一个秘密的酒窖。
而在地底下,果然也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酒瓮。
一只是每一个酒瓮上,都伸出了一颗人头!
第三章:血食
天啊……那,那么多的人瓮!
朱颜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几乎又要惊呼出来。幸亏时影一直捂着她的嘴,不让她有再次惊动大巫师的机会。
“要女人。”大巫师低声道,“十二个!”
“好。”大妃领命,从一排排的人瓮里选了几个年轻的,一个接着一个,从地窖里提了上去,在雪地上排成了一列,“一下子用掉十二个,回头可真是要花不少钱从叶城补货——要知道,现在一个品相很差的鲛人都得卖五千金铢了!”
“要做大事,这点花费算什么?”大巫师一边检视着从地窖里提取出来的人瓮,一边道,“鲛人一族寿命千年,灵力更强,换成是用普通人类做血食祭献,得拿上百个才够用。”
“那可不行,”大妃皱着眉头,“本旗大营要是一下子少了那么多人,这事儿盖不住,一定会引起骚乱。”
“所以,就不要心疼金铢了。”大巫师冷冷道,手指敲着人瓮里的鲛人,“只要娶到了朱颜郡主,将来整个西荒还不都是你的天下?
他的手指逐一敲着那些被剁去了四肢装在酒瓮里的女鲛人的头颅,发出敲击西瓜似的空空声音。那些鲛人拼命地挣扎、尖叫,可是没有舌头的嘴里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如同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默剧。
朱颜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刺骨惊心,紧紧攥着时影的袖子。
苏萨哈鲁的地底下,竟然藏着这样可怖的东西!天哪……她要嫁入的哪是什么霍图部王室,分明是恶鬼地狱!
“天快亮了,要复活朱颜郡主,必须抓紧时间,”大巫师用法杖在雪地上画出了个符咒,将十二个人瓮在雪地上排成一个圆。
“开始吧。”大巫师低声道,“十二个鲛人当血食,估计也够了。”
他开始念动咒语,将那一缕红色的长发握在了手心。那个祝颂声非常奇怪,不是用空桑上古的语言吐出,而是更接近于一种野兽的低沉咆哮和吼叫,听上去令人躁动不安,非常不舒服。
随着他的声音,他的双瞳逐渐变了颜色,转为赤红,如同两点火焰——大巫师一边念咒,一边凝视着手心,不停变换着手势,忽然间,他手里的那一缕头发竟轰然燃烧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奇怪的术法?她在九嶷山那么多年,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
朱颜惊诧万分,侧头询问地看着师父,然而时影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表情肃穆,眼神里跳跃着火焰一样的光,一动不动。
大巫师在风雪之中施术,手中的火焰越来越旺盛。一轮咒术完毕,他拈起了其中一根燃烧的发丝,往前走了一步,念动咒语,“刷”的一声,发丝竟然直接插入了那个人瓮女鲛人的头顶心!
那么细小的发丝,竟然如同钢丝一样穿破了颅骨。人瓮的女人的五官瞬间扭曲,显然惨痛之极,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来。
“住手!你这个疯子!”朱颜愤怒已极,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完全不是对手,想要冲出去扼死这个恶魔一样的巫师。然而时影的手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动弹分毫。
他站在那里,撑着伞,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惨剧,一动不动。
一根接着一根,燃烧的发丝直插入人瓮的天灵盖,如同一支支火炬。转眼间,在这风雪之夜,荒原里点起了一个火焰熊熊的大阵!
大雪里,火焰在燃烧,布成了一个灯阵,以人的生命为灯油。大巫师盘腿跪在火焰中心,割裂自己的双手,一边祝颂,一边将鲜血滴入了每一个人瓮的天灵盖,然后再度展开手臂,将流着血的手伸向黑夜的天空,低沉地开口,说出了最后的祷词——
“毁灭一切的魔之手啊……请攫取血食吧!”
请您回应奴仆的愿望,让死去的人从黑暗里归来!
当血滴入火焰的那一刻,十二个人瓮女子一起张开了嘴,似是痛极而呼。在她们的痛苦里,十二道火焰猛然大盛,仿佛被一股力量吸着,朝着圆的中心聚集,在圆心汇成了一股巨大的火柱!
同一瞬,人瓮女子被吸光了精气神,瞬间干瘪枯槁。
火柱里,居然诞生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东西。
“出来了……出来了!”大妃惊喜不已。
朱颜站在风雪里看着这一幕,几乎要晕眩过去——是的,她看得清楚:在那火焰里渐渐浮凸出来的,居然是一个人形!当她看过去的时候,那个火里的人仿佛也在看着她,居然还对着她诡异地笑了一笑!
那……那又是什么东西?
她战栗着抬起头,想询问身边的时影,却忽地发现风声一动,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师父?师——
她抬起头,几乎失声惊呼。
风雪呼啸狂卷,有什么从她头顶掠过,那是一只巨大的白色飞鸟,瞬间展开了双翅,从阴云如铅的九霄直冲而下,冲入了火柱之中!
“啊!”朱颜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四……四眼鸟?”
重明!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这只童年陪伴过她的上古神鸟——这只巨大的白鸟是九嶷山神殿里的千年守护者,属于师父的御魂守,现在它盘旋着从九霄飞下来了……师父呢?师父去哪儿了?!
大妃也在失声惊呼:“那……那是什么东西?”
神鸟呼啸着从九霄飞来,双翅展开几达十丈,左右各有两只朱红色的眼睛,凝视着大地上大巫师燃起的火焰法阵,尖啸一声,翅膀一扫,风雪激荡,便将十二个人瓮都晃到了地上,尖利的喙一探,直接啄向了火柱中刚刚成型的肉身。
一啄之下,火焰都猛然暗淡。
“这,这是重明?不可能!”大巫师大惊失色,手中法杖一顿,一道火光急射而来,直取神鸟右侧那一双眼睛,逼着它歪了歪脑袋,失声,“难道……难道是九嶷山那边的人来了?”
“说对了!”一个声音在风雪里冷冷道。
白色的飞鸟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影。穿着九嶷神官白袍的时影从重明的背上跃下,长袍在风雪里猎猎飞舞。凌空手腕一转,手中的伞“刷”地收拢,转瞬化成了一柄发着光的剑!
“啊!”朱颜失声惊呼,看着时影的长剑凌空下击,瞬地贯穿了火焰里那个刚刚成型的东西,随后剑势一扬,将其高高地挑起,扔出了火堆。
“啪”的一声,那个东西摔落在她的面前。
她只看得一眼,就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那……那竟赫然是另一个自己!
不是一具空壳的人偶,而是活生生的、还在扭动的活人!那个从火焰里诞生的“朱颜”全身赤裸,脸上带着痛苦不堪的表情,胸口被那一剑从上到下割裂,连里面的脏腑都清晰可见。
鲜血急速涌出,在雪地上漫延。
——那个“朱颜”的血,居然是黑色的!
“救……救救……”那个东西居然还会说话,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爬过来,对着她伸出一只手,眼神里全是哀求。
“啊啊!”她往后又跳了一步,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师父。
然而时影已经重新翻身跃上了重明神鸟,和那个大巫斗在了一处,速度快得她压根看不清。风雪呼啸,那个大巫师的一头白发根根竖起,用古怪的声调大声吼着什么,一次又一次地用法杖重重顿着地面。
火焰在熄灭后又重新燃烧,轰然大盛,被操纵着扑向了时影!
一袭白衣在烈火里飘摇,如同闪电般穿进穿出,看得人眼花缭乱。风雪呼啸,仿佛龙卷风一样盘旋,将这方圆数十丈内变成了一个你死我活的绝境。
“师父,小心!”眼看师父的白衣被火焰吞没,朱颜急得不行,拔下玉骨便是一划——这一下她使上了十二成的功力,“刷”的一声,玉骨化为一道流光,破开了风雪,直刺战团中心。
冰雪和火焰同时一震,双双熄灭。
重明神鸟长嘶一声,收敛了双翅落下,漫天的大雪随之凝定。
“师父!”她一击即中,心里不由得狂喜,“你没事吧?”
“我倒是没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时影的声音才从黑暗中传来,依稀透着一丝疲惫,“你打伤的是重明。”
“什么?”她吃了一惊。
黑夜即将过去,暗淡的火光里,那只巨大的神鸟缓缓降落在雪地上,落地时候身一却歪向一边,右翅拖在身后,四只眼睛缓缓转过来,冷冷地盯着她看。洁白的右翅上,赫然插着她的玉骨。
“啊?”朱颜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时影从鸟背上跃下地来,手里提着滴血的长剑,身上果然没有受伤,只是冷着一张脸:“去和重明道歉。”
“我不去!”朱颜不敢上前。
然而时影没理睬她,手腕一转,那把长剑骤然变回到了原形,成了一枚古朴的玉简——那是九嶷山大神官的法器,千变万化。
时影握着玉简,看也不看地穿过她身侧,朝着雪地另一边走去了。她只能抖抖索索地上前,抬起手想抚摸白鸟的羽毛,又缩了回来:“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明明是瞄准了那个大巫师打过去的……谁知道会……”朱颜看着这个儿时的伙伴,知道神鸟脾气倨傲,结结巴巴,不敢靠近:“你……你的翅膀没事吧?我帮你包扎一下?”
重明神鸟冷冷地看着她,下颌微微扬起,四只眼睛里全是看不起,忽然冷哼了一声,脖子一扬,将嘴里叼着的东西扔到了雪地上。
那个大巫师,赫然已经被拦腰啄为两段!
“我说呢,原来你嘴里叼着这家伙?”她一下子叫了起来,为自己的失手找到了理由,“你看你看,我没打偏!明明是——”
话说到一半,“刷”的一声劲风袭来,头顶一黑,立刻跌了个嘴啃泥。重明毫不客气地展开翅膀,只是一扫,便一把将这个啰嗦的人类打倒在地,白了她一眼,施施然将翅膀收拢,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开去,开始一处一处地啄食那些残余的火焰,一啄便吞下了一个被烧成灰烬的人瓮。
重明乃六合神兽之首,是专吃妖邪鬼怪的神鸟,净邪祟,除魔物。千百年来一直留在九嶷山,守护着帝王谷里的历代空桑帝王陵墓,是九嶷神庙大神官的御魂守,此刻也担负起了清理现场的责任。
朱颜狼狈地爬起来,刚想去找寻师父的踪影,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如同千军万马在靠近。
怎...怎么了?
她转过头,忽地张大了嘴巴——赫然有一支军队,出现在黎明前的荒原上!
整个霍图部的战士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到了命令,被迅速地召集到了这里。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将这片空地包围得铁桶也似,剑出鞘,弓上弦,杀气腾腾。领头的正是她的婆婆,苏妲大妃,她脸色铁青,手里握着弓箭。
“不是吧?”朱颜看到全副武装的大军,喃喃——天哪,今天她只是想逃个婚而已……怎么转眼就变成要打仗了?这形势也变得太快了吧?
苏妲大妃,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时影手握玉简,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干军万马,并无丝毫退缩。他指了指地上奄奄一息的“朱颜",又指了指雪地上熄灭的火焰大阵和死去的大巫师,淡淡道:“你勾结大巫师,秘密修习被禁止的暗魔邪法,竟然意图谋害朱颜郡主!你觉得这样就可以操控西荒了吗?”
“啥?”朱颜听得发愣。
什么叫做“意图谋害朱颜郡主”?明明是她自己弄死了自己,试图逃跑,怎么到了师父嘴里,就变成是大妃的阴谋了呢?还……还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什么事情里面去了?
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跑过去问个清楚。然而,大妃一眼看到她从大雪里奔来,全身一震,惊得几乎从马上跌下来。
“朱颜郡主……还,还活着?”她喃喃,不可思议地看着毫发无伤的人,又看了看地上扭曲挣扎的人形朱颜,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你们的阴谋吧?这一切,都是你们安排的?!”终于,大妃想通了前后的联系,回过神来,指着时影狂怒厉喊,“九嶷山的人,竟联合赤之一族,把手伸到了这里!你们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借着这场婚礼来对付我们,是不是?该死的!”
喂!什么意思?我和他明明不是一伙儿的!
然而,不等朱颜开口辩解,师父却冷笑了一声:“别自以为是了,就算没有这回事,你们在西荒秘密畜养血食、供奉邪神的阴谋迟早也要暴露。”
什么?师父怎么也知道了那个柴房地下的人瓮的秘密?
“来人!”大妃眼神已经冷得如同严霜,里面笼罩了一层杀气,抬起了手,“把这里所有的人都给我杀了!一个都不许离开苏萨哈鲁!”
“刷”的一声,铁甲应声散开,将荒原上的人团团围拢。
“娘?”柯尔克亲王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这些年来母亲和大巫师一直走得很近,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以为母亲只是为了笼络大巫师,借助他的力量来巩固自己在部族的地位而已,不知道还涉及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如果要把九嶷的大神官和赤之一族的郡主一起杀死在这里,岂不是造反的大罪?
“柯尔克,我一直都不想把你卷进来,所以什么都没和你说。”大妃转头看着儿子,眼神凝重,“可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善罢甘休——今天如果放跑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们霍图部就要大难临头了!”
大妃厉声下令:“所有人,张弓!将这两个人都给我射杀了!”
“刷刷”的上弓声密集如雨,听得朱颜毛骨悚然,她生怕下一刻就会被万箭穿心射成刺猬,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师父的衣角。
“没事。”时影却神色不动,只是将手里的伞递给了她,"你拿着这个,退到重明身边去待着。”
“可是……你,你怎么办?”她接了他的伞,知道那是师父的法器,看着他赤手空拳地站在雪地里,面对着上千的虎狼战士,不由得发怵,脱口而出,“我……我们还是快跑吧!”
“跑?”他冷笑了一声,“我这一生,宁可死,也不临阵退缩!”
“射!”就在拉拉扯扯的当口儿上,大妃一声断喝。
呼啸而来的箭雨,瞬间在荒原上掠过。
朱颜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撑开了伞,想扑上去帮师父挡住。然而时影却在瞬间身形一动,迎着箭雨就冲了上去!
“师父!”她失声大喊。
清晨的依稀天光里,只看得到漫天的雪花飘转落下,而他的白袍在风中飞舞,猎猎如旗——无数支利箭迎面射来,在空中交织成声势惊人的箭阵,如同暴风雨呼啸而来。时影一袭单衣,迎着万箭而上,凝神聚气,忽地伸出手去,“刷”地扣住了当先射到的第一支箭!
——那一瞬间,空中所有的箭都顿住了。
他手指一抬,指尖一并,“咔嚓”一声将手里的箭折为两段。
——那一舜间,空中所有的箭竟然也都凌空折为两段!
他松开手指,将那支箭扔在了雪地上。
——那一瞬间,所有的箭也都凭空掉落在了地上!
静默的战场上,千军压境,所有人却都瞬间惊呆了。这……这算是什么术法?这个白衣神官,居然能在一瞬间,通过控制一支箭来控制千万支箭!那,他岂不是能以一人而敌千万人?
这……这到底是什么样可怕的邪术!
只是一个刹那,时影已经出现了在了大妃的面前,看着那个手握重兵的贵妇人,冷冷开口:“苏妲大妃,你可认罪伏法?”
“不认!"那个女人却是悍勇,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一声厉喝,竟是从鞍边“刷”地抽出长刀,迎头一刀就向着时影砍了下去!
她虽是女流,却是西荒赫赫有名的勇士,这一刀快得可以斩开风。拔刀速度极快,只是一刹那,就切到了时影的咽喉。
“师父!”那一刻,朱颜真是心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地冲了过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那一瞬间她竟然跑得极快,几十丈的距离仿佛被缩到了一步之遥,惊呼未落的瞬间,她已经冲到了马前。
这样鬼魅般的速度,令马上的大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赤之一族的郡主,她那个娇生惯养的新儿媳,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过来,赤手握住了她砍下来的刀!
那一双柔软娇小的手,死死握住了刀锋,鲜血沿着血槽流下。
“你……”大妃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刻咬了咬牙,将长刀继续往前刺出,想要顺势割断手掌再将这个少女的心脏洞穿。然而手臂刚一动,却忽然全身抽搐,说不出话来——因为此时一只手从背后探过来,扣住了她的咽喉!
“师……师父?!”朱颜愣住了,看着忽然出现在大妃背后的时影。下意识地,她又回头看了一下。然而,背后的另一个时影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妃的刀锋已经割破了他咽喉上的肌肤。然而诡异的是,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朱颜愣住了。过了片刻,才用流着血的手指轻轻点了下背后的那个时影——她的手指从他的身体里穿过,没有任何阻碍,如同一层空壳雾气。
那一刻,她明白过来了。
那是幻影分身!刚才那一瞬,师父早已移形换位!
“接刀的速度挺快。”时影对着发呆的弟子笑了一笑,那笑容竟是少见的柔和。他一把扣住了大妃,将她拖下马来,转身对着铁甲战士大呼,“大妃勾结妖人,谋害老王爷,罪不容诛!你们都是霍图部的勇士,难道要跟随这个恶毒的女人反叛吗?”
“什么?”所有人瞬地大惊,连柯尔克都勒住了马,
谋害老王爷?这个消息太惊人,几乎在军队里起了波涛般的震动。
“老王爷一生英武,五十岁大寿时还能吃一整头羊、喝十瓮酒,如何会因为区区寒疾说死就死了?”时影策马,将手里被制服的大妃举起,扣住了她的咽喉,“就是这个女人!因为失宠心怀怨恨,就勾结大巫师,在老王爷身上下了恶咒!不信的话,可以看看这个——”
他手指遥遥一点,大雪纷扬而起,地窖的顶板忽然被掀开。
“天啊……”那一瞬间,所有人失声惊呼,握着弓箭的手几乎松开——木板移开后,地下露出齐刷刷的一排排人瓮,里面全是没有四肢、满脸流血的鲛人。
那样惨不忍睹的景象,震惊了大漠上的战士。
“娘!”柯尔克眼角直跳,目眦欲裂,转向了大妃,颤声,“这……这些,真的是你和大巫师做的?为什么?”
大妃被扣住了咽喉,说不出一句话,然而眼神却冷酷,毫无否认哀求之意。柯尔克深知母亲的脾性,一看这种眼神,便已经知道答案,只觉得全身发冷,原本血战到底的一口气立刻便泄了。
“这个恶妇陷霍图部于如此境地。”时影冷冷,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一个战士耳边,“我奉帝君之命来此,诛其首恶,胁从罔治!赤王已经带兵前来,帝都的骁骑军也即将抵达——你们这些人,难道还要助纣为虐,与天军对抗吗?!”
“……”荒原上,铁甲三千,一时间竟寂静无声。
朱颜心里紧绷,用流着血的手默默从地上捡起了那把伞,不声不响地往师父的方向挪去,生怕那些虎狼一样的骑兵忽然间就听到了号令,一起扑了过来。
然而,寂静中,忽然听到了“当啷”一声响。
一张弓箭从马背上扔了下来,落在雪地上。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柯尔克居然当先解下了弓箭,扔到了地上,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回头对身后的战士们道,“一切都是我母亲的错,霍图部不能对抗帝都天军,不然灭族大难只在旦夕——大家都把刀箭解下来吧!”
“……”战士们看到新王如此做法,踌躇了一下。
“你们真的要逼霍图部造反吗?快解甲投降!”柯尔克有些急了,生怕局面瞬间失控,厉声大喊,“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们家犯下的罪,不能带累你们父母妻儿,更不能带累霍图部被灭九族!请大家成全!”
战士们迟疑了一下,终于纷纷解下了武器,一个接着一个扔到了雪地上,很快地上便有了堆积如山的弓箭刀枪。
“各位千夫长,分头带大家回大营去!”柯尔克吩咐,声音严厉,不怒自威,“各自归位!没我命令,不许擅自出来!”
很快,雪地上便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几个人。大妃看着这一切,拼命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眼神里又是愤怒又是憎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几乎恨不能上前用鞭子将这个如此轻易屈服的人抽醒。
“柯尔克亲王深明大义,实在难得。”时影不作声地松了一口气,对着柯尔克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并未卷入此事。等到事情完毕,自然会上诉帝都,为你尽力洗刷。”
“洗刷什么?",柯尔克摇头,惨然一笑,“我母亲在我眼皮底下做出这等事情,我身为霍图部的王,竟然毫无觉察,还有何脸面为自己开脱?
他往前走了一步,对着时影单膝跪下,道:“事情到此为止,在下身为霍图部之王,愿意承担所有责任。只求大神官不要牵连全族,那柯尔克死也瞑目——”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拔出一把匕首,便往脖子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