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为君故(下)

墙角鎏金香炉里四散开来的似有若无的香气淡淡弥漫,婉辞与沈沁如站在两端,俱含着意味不明的笑长身玉立。

蒋太医默然退开,四下无人。

婉辞缓缓道:“皇后娘娘,嫔妾并没怀有身孕。”

沈沁如拂开额前飘落的发丝,笑意苦涩,答道:“本宫知道,却是迫不得已。”

“嫔妾愿意洗耳恭听。”佯孕乃欺君之罪,一旦事情被捅破,她跟皇后都洗脱不了干系。

沈沁如悠长地叹口气,向她缓缓走近两步。“你该知道,本宫如今分身乏术,宫中大小事宜一应皆由毓妃打理。虽则未有任何不妥,但未雨绸缪。”

婉辞微微颔首,静待下文。

“本宫不与你兜圈,芳嫔已被太医确诊为喜脉。”沈沁如樱唇紧抿,面上虽不动声色,然语声却不平静,“兹事体大,本宫亦不能完全担保她的周全,惟有瞒天过海,掩人耳目,方有生机。”

婉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原来她是借自己作掩护,保护芳嫔及她腹中胎儿的安全。这步棋不可谓不冒险,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见她不作答,沈沁如幽幽道:“本宫最信任的唯你而已。”

“娘娘的信任,嫔妾不知何以为报。”婉辞似笑非笑道。

沈沁如不自觉地皱起柳眉,长长睫毛上挂了些许惆怅。“你若是怨本宫本宫亦无话可说。本宫和你不同,始终是后宫的平静与皇朝的子嗣更为重要。”

婉辞微微动容,静默片刻道:“嫔妾谨听娘娘吩咐。”

沈沁如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叹道:“本宫知道。自恪纯一事,你与本宫疏远许多。你有你的考虑,我并非不明白。我却有我地难处你体会不到。皇上膝下惟有澈儿与湛儿两位皇子,皆不能登大统。芳嫔虽非本宫所喜,她腹中的胎儿本宫却不得不慎重。毓妃在后宫的势力有多深你我都无法揣测,皇上眼下鞭长莫及,倘若生出事端,本宫后位不保是小。孩子不能安稳地诞育才真真令人心痛。你,能明白本宫的心意么?”

婉辞唇边绽开温柔宁静地笑。“娘娘的用心良苦叫婉辞无从拒绝,婉辞真心佩服娘娘。”

沈沁如一丝惆怅渐渐弥漫开来。“一个人站得越高,那么握有的东西就越少。可惜,本宫明白这个道理时早已身不由己。”

秋日晴空如同湛蓝宝石,枫叶绯红,飘落半空。婉辞淡淡收回视线道:“权力本就是一柄双刃剑。”

沈沁如嘴角牵起微笑。“你是明白人,本宫亦可以欣慰。”她握住婉辞的手不曾放开,“本宫始终将你视为知己。”

“娘娘亦是婉辞在宫里的依靠。”婉辞浅笑。

沈沁如欣慰点头道:“本宫将芳嫔交给你了。想来,她们要谋害地不过是腹中的胎儿,并不会伤及你的性命。本宫明日便让她迁来这里。亦会加派人手,确保万无一失。”

婉辞忽皱眉道:“这事到底瞒不过我身边的人。”

沈沁如道:“你若是信任她们。本宫亦信得过。”

婉辞静默许久。微微点一点头。

薄雾散开,晨光逐渐耀目。婉辞懒懒的倚在榻上不愿起身。戏台早已搭建。她需要的是配合,心里却不可能丝毫不作惆怅。依附于贞妃而得幸于皇帝的芳嫔自贞妃失势后终日惴惴不安,即便搬到净荷宫依旧称病闭门不出。锦儿年纪小,言语难免埋怨,凝香却是沉稳安定,本分地做事。

霜娥本是要为她梳洗,看她懒怠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道:“小姐可真是有恃无恐,越发的疏懒了。皇后娘娘免了你地请安,你倒索性摆起架子来了。”

婉辞嗤的一笑,徐徐起身,手指疏理发丝。“既是做戏,自然要演足十分,若是稍有差池,可是欺君之罪。”

霜娥嗔道:“亏得小姐还知道这是欺君之罪。若是东窗事发,皇后娘娘自然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你可是百辞莫辩。”

“当时的情景可由不得我不答应。”婉辞柔软地唇边轻绽和缓的微笑,“左右都躲不过,倒不如顺其自然。”

她不便四处走动,闲时就翻阅医术。芳嫔如今在她宫里,亦是责无旁贷。即便她为芳嫔挡去绝大部分人地注意,却也不能保证从此她就能高枕无忧。求人不如求己,闲暇时分她也就多研习医理,确保万无一失。

看了半日,略略有些疲惫,外面传来锦儿地声音:“主子,毓妃娘娘来瞧主子。”

霜娥如临大敌,替她整了整衣衫,婉辞忍俊不禁,直笑她草木皆兵。她换了端正的姿势,屈膝行礼。

于冰艳今日一身浅紫对襟立领缕金百蝶穿花褙子,同色流苏垂绦宫裙,点翠凤头步摇钗,高贵大方。虚抬她一把,笑道:“怎担得起妹妹地大礼。许久不曾见到妹妹,倒比往日更见美貌,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婉辞浅笑吟吟。“娘娘倒是稀客,嫔妾不胜惶恐。霜儿,还不给娘娘奉茶?”

霜娥听令看茶,于冰艳悠悠地落座,目光始终不离婉辞。“妹妹这一胎真不是时候,皇上可有几个月不能回宫,真是为妹妹惋惜。”

婉辞唇际漾着薄薄笑意:“有娘娘的眷顾亦是同样的。”

于冰艳凌厉的目光似笑非笑。“妹妹很是自得其乐,这份心态却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有的。本宫着实很好奇,你的自信悠哉由何而来。”

“娘娘的用心良苦就是嫔妾所有地依靠。”婉辞闲散的坐着,悠然笑道,“娘娘协理后宫。自然会确保嫔妾跟腹中胎儿的安危,您说对么?”

于冰艳缓缓地笑了。“这宫里从来都是防不胜防。”

“相信任何手段到了娘娘面前都是微不足道地。”婉辞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一挑,“嫔妾对娘娘可是敬仰非常。”

茶香悠淡。袅袅轻烟里若隐若现婉辞安闲自在的笑脸。

于冰艳眼中锋芒闪过。“没有恪纯地庇佑,皇后对你未必有多真心。芳嫔和你相处得似乎一直都不是很融洽。”

婉辞不以为然的笑道:“日久见人心。芳嫔并非愚蠢,不过是小心了些。”

于冰艳啧啧道:“在我改变心意前,你仍然有机会。事实上,我的确是真心希望有天你能站在我的后面。虽然做敌人很有趣,但亦敌亦友更能令我警醒。”

婉辞微笑道:“娘娘果真是与众不同的。嫔妾也希望有一日娘娘能自动放弃一些不该掌握地东西。或许那时娘娘会发现,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我倒是第一次谈得如此愉快。”于冰艳微微眯起眼睛,唇角似有些许浅笑,却慢慢消失于眉眼中。

“在嫔妾看来,与娘娘谈话向来都是其乐无穷的。”婉辞纤柔的手指柔柔把玩天青细瓷,秀丽雅致,低垂的眼眸宛如黑色璀璨的星辰。

于冰艳仰头微笑。“倘若这是恭维,倒是本宫听到的最动听的赞美。”她转头吩咐道,“将本宫给从容带来的小礼物呈上来。”

“是。娘娘。”明珠躬身道,恭敬地将匣子打开,有贴身的寝衣。小孩地兜衣,几件新奇的玩意。

霜娥赶忙接过。碰也不让婉辞一碰。于冰艳凤目微挑。“妹妹的人很是谨慎妥帖。”

婉辞斜斜地望着霜娥。道:“毓妃娘娘亲自送过来的东西岂会有差池。你把它搁下就是,我自会收着。”

霜娥却摇头撅嘴道:“皇后娘娘嘱咐过。不论哪位主子娘娘给小姐送来吃地用地,都得送往御医院检验过才准小姐碰它们。小姐可别叫我们为难。”于冰艳了然笑道:“妹妹也不必叫下人为难,皇后娘娘谨慎亦是为了妹妹好。妹妹平日里多多休息,本宫就不打扰了。”

婉辞嘴角凝结恬淡微笑。“霜儿,恭送毓妃娘娘。”

霜娥回来长长地呼出气,直直地拍胸。“吓死我了,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婉辞取笑道:“你这是做贼心虚,才会草木皆兵。”

霜娥嗔道:“若没有我一旁演戏,毓妃娘娘指不定怀疑小姐呢。”

“是,我可是沾了霜娥大小姐的光。”婉辞轻笑着推她离开,“快去让锦儿把御膳房传下来地膳食拿来我看看,再送去给芳嫔。”

“还是我跟凝香送去么?”霜娥问道。

婉辞略略思索,笑道:“罢了,既在我宫里,焉有视若无睹的道理。论理,我也该去看看她,不然皇后娘娘问起她的情形我却是一无所知,倒是辜负了她的好意。”

霜娥提着食盒,跟在她身后,一同前往曾经沈沁如住过的景仪殿。芳嫔见是她,神情淡淡的,不肯虚应。婉辞示意将食盒呈上,芳嫔却扬起下颌道:“我宫里小厨房已经备下了膳食,恐怕对不住从容娘娘的心意了。”

婉辞不以为杵,淡笑道:“不妨事,合你的口味即可。”她正说着,见芳嫔的丫鬟丹青进来,恭敬道:“主子,您要的参鸡汤送来了。”

婉辞不易察觉地蹙眉,扬手阻止道:“等一下,把鸡汤退回去。”

芳嫔杏眼圆睁,微怒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怀疑我的下人不成?”

婉辞低声嘱咐霜娥把食盒奉上,稍稍敛去笑意道:“你小厨房的人并不知晓你有孕,怪不得他们。那参汤会导致气盛阴虚,于你有害无益。”她转头目沉如水,“往后,芳嫔所有的膳食都要到我那里禀告,不然,我唯你是问。”

丹青慌忙跪下道:“奴婢听从娘娘吩咐。”

芳嫔微微变一变脸色,强自嘴硬道:“你不过是危言耸听,想到我面前来邀功罢了。我的丫鬟凭何听你的差遣?你如今圣眷正隆,会真心待我好?”

婉辞唇际似有若无的微笑轻绽,眸底却犹有冰雪之意。“我这么做承的不过是皇后娘娘的人情,与你并无干系。如你所说,你尚未诞育皇子,我还没有必要特意讨好你。你喜欢由着性子胡来,我却不愿这净荷宫的人给你陪葬。”当下望也不望一眼,转身离去。

霜娥跟在身后,不由抿嘴一笑。

婉辞回头,奇道:“你笑什么?”

霜娥掩嘴笑答:“小姐素日的好性子不知道去了哪,竟跟芳嫔娘娘赌气。我看,必然是心里无缘无故做着替身心中不满。”

“我是那般小心眼的人么?”婉辞睨她一眼。

霜娥眼里笑意更浓。“那便是小姐在吃醋,恐怕皇上不回来,这气也难消。”

婉辞哭笑不得道:“竟然算计起我来了,真真是胆大妄为。”

不知不觉走回钟灵殿,一玄金龙袍身形挺直的男子丰神疏朗,面带微笑地望着她,虽纹丝不动,目光却好似穿越千年。

第五十五章 恻隐心(上)

枫叶荻花秋瑟瑟。

碧空如洗,阳光似金,俏皮地钻过叶子的空隙,悠悠地照在萧霁睿面庞上,他浅浅微笑,狭长的黑眸有看不清的欣然。

她迎上前,仿佛知道他会出现似的,自然而然的和他并肩回去。

萧霁睿跳高半边眉,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一点都不好奇朕为何此刻回来?”

婉辞抿嘴一笑:“早晚都是要挨皇上的训斥,自然不愿自个送上门去。”

萧霁睿朗声大笑,稍顷敛笑指着她道:“你倒是个明白人,偏偏总做些糊涂事。明知是火坑却还不怕死的往里边跳,真以为这宫里没人能扳倒你?”

婉辞笑容堵塞,似有怅然道:“有,不过是我运气好罢了。”

“为何要答应皇后?”他停下脚步,专注的目光投射,认真地问。

她歪着头,专心的思考他的问题,许久才轻笑道:“别无选择。”她从小便特别怜惜孩子,她会答应一方面迫于情势,另一方面却是真心想要保住芳嫔腹中胎儿。

“有些事怕未必值得。”他意味深长地道。

婉辞淡淡一笑。“凡事求个心安理得而已,结果如何似乎与我没有多大干系。”

萧霁睿不再坚持,握住她纤纤素手察觉不再冰凉,宽慰的点头。“这块暖玉于你,确有很大用处。”

她笑。“物尽其用。”

婉辞为他沏了参茶,他饮尽,神色稍稍明朗。“朕听到消息,觉得你会危险。便回来亲自处理这件事。保全一个孩子尚不需要拿你的危险来做赌注。”

她摇头,脸上写着不赞同。“除非皇上今日起便留在宫里,要不然。他们的手段您是知道的,皇后娘娘亦是迫不得已。”

他半真半假地问道:“你以为朕不敢?”

她倒是一愣。忽而笑道:“您愿意,我却当不起这红颜祸水的恶名,您就给我几天安生日子,待皇上归来,亲自为您接风洗尘。”她状似撒娇。一贯苍白地面孔现出几分红晕,让他不由失神。

“一言为定。”他不容许她分辨的回答,半是狡黠的眨眼。

她气结,早该知道他不会假公济私,却偏偏信以为真。气恼地转过身去,不去理会他。萧霁睿笑眯眯地道:“到底生气的时候有几分人情味,不然朕总以为你高高在上,连朕也不入你地眼。”

她哼道:“岂敢,天下事哪有皇上不可掌握的道理。”

他半哄地将她转回身。情不自禁地捏着她的脸颊,笑谑道:“今日倒是有女儿家的娇态,益发不把朕放眼里了。想来是有恃无恐。”

她莞尔。他手心传递的温暖一直沁入她心底,蔓延开来。只是心里。总有微凉地一处。好似怎么也化不开。

本有一整块坚冰,却不知不觉融化。惟有最后那一点。她抵死保护,却不明白自己守护的为何。“我去为您换盏茶。”

“你。”他没有放开她,微笑的面庞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她不解,抬眼望他。

他仍旧微笑。“在朕的面前你可不必用您。”

她璨然一笑,刹那间眩惑他的眼。他浅浅低吟,唇角噙着丝戏谑的笑。“朕似乎找到令朕安心的法子。”

婉辞尚未明白,已被他一把打横抱起在臂弯,向里走去。

“皇上!”她双颊绯红,低声道,“时辰还早呢。”

萧霁睿被她娇羞的模样逗弄得开怀大笑,俯身道:“有些事,只问人,不分时辰。”

她偏偏无计可施,埋脸在他温暖坚实地怀中。芙蓉帐暖,他温热的气息萦绕,一点一点诱惑她沉醉。

静谧的夜,庭院地桂花香气幽幽辗转,竞吐芬芳。

“在想什么?”萧霁睿支起身子,凝视她,将她发丝一点点缠绕指间。她淡淡的笑,忽然间惆怅溢满心房。然而身边地人是帝王,并非所有地惆怅都能付诸语言。“觉得星光很美。”

他轻笑,显是不信她的话。“撒谎。”

“我在想皇上你为何回来?”她顺从着唤他“你”,声音温柔得像是最绵软地丝绸,因着不同的称呼索性逾越问本不该问的问题。萧霁睿一怔,继而闭上眼睛。“朕也说不清,或许就想回来阻止你做傻事,却没想到反被你说服。”他微微挑起嘴角。

婉辞轻轻扬起笑意。

萧霁睿的手已经靠拢过来,将软香温玉搂在怀中。“朕或许从未有过那样的经历。恪纯出事是活生生在朕的面前,而这件事,不过是假设却也让朕心惊肉跳,唯独想你改变主意。”

她从他怀里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却见他也正好望她,目光不经意的相触。一时间心头似有千言万语,却哽在喉间。

“陪朕再休息会。”他轻声道。

她柔顺的点头,不自觉的深埋在他怀里。身上佩带的是他赐给的暖玉,他的气息轻拂耳边。此刻静好,却不知是否永世静好。

秋意宛如星火燎原,渐渐将庭院树木染作一片杏彩,碧空澄澈隐匿几抹绮霞。含一抹隐秘的微笑,婉辞提笔搁在下颌处,专注凝望空白的雪浪纸。

闭上眼睛,曾经模糊的身影已愈加清晰。昨日萧霁睿为她不惜赶回宫的消息想必一夜之间早已传遍整个后宫,才清静两日怕是再难安稳。她浅浅一笑,萧霁睿总爱把她置于风口浪尖处,考验她待人处世的态度与能力。

她该生气,偏偏心里却又认同他的做法。

他是一个帝王。他不需要旁人将他视作平凡的男子来看待。似海深沉的心,她尚不可窥探一二。

“都给我滚开,我要进去也是你们这些卑贱地人拦得住的么?”芳嫔愤愤不已的声音不远不近地飘了进来。婉辞尚未来得及将作了一半的画拾掇,她已怒火冲天地进来。身旁怯生生的丫鬟手里捧着的是婉辞嘱咐人送去的膳食。

“给我丢下。”芳嫔指挥着,亦故作冷漠道,“你不必惺惺作态,一副施恩于我的清高模样,不还是心心念念皇上地恩宠?我竟没料到你这么卑鄙。皇上昨日本该留宿在我那里,他该看望的人是我跟我的孩子!你有何资格李代桃僵?”

婉辞不意她指责劈头盖脸,眼眸一转望进一双小鹿似的惶恐的眼里。她面色一沉,芳嫔亦回头,却见锦儿捧着茶盏本是要来奉茶,未曾料到听到天大的秘密。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锦儿面孔煞白,握住茶盏的手不住的发抖,跪下磕头道。“两位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芳嫔却忽然聪明起来,斥道:“你若什么都没有听见。为何要我饶恕你?”

锦儿心中惶恐,益发不能言语。求救地目光恳切的看向婉辞。“主子饶命。奴婢什么都不会说,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芳嫔不等婉辞开口。急道:“我要你立刻将她处死。”

婉辞把笔搁下,缓缓起身,墨玉般浓黑的明眸闪烁着莹光,惯常悠淡地面容里隐隐透着冰霜般的冷漠。“芳嫔娘娘是要代本宫处理钟灵殿地事务么?”

她人前人后温雅宁和,甚少这般咄咄逼人。即便语声平和依旧,却教人听着打从心底里寒。芳嫔微有心虚,抬高声音道:“即便是你地心腹,也不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事。”

婉辞嘴角微带冷笑:“芳嫔娘娘尽可再大声些,本宫倒是乐意带着钟灵殿所有人为芳嫔娘娘殉葬。”

芳嫔气结,婉辞冷静地吩咐:“锦儿,关门。即刻起,你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芳嫔瞪大眼,不置信地道:“你竟然打算放过她?”

婉辞挑眉回道:“我还没有愚蠢到用别人的性命来为你的过错遮盖的地步。你腹中怀有龙裔无须担忧,天大的事亦有我来担待。”

“皇后娘娘嘱咐你定要保守秘密,你岂能将她的话置之不理?”芳嫔心里愈加慌张,她为着昨夜婉辞因孕侍寝的事心怀不满,一时大意说了出来,却不希望自己的身孕暴露,被毓妃算计。想到于冰艳的手段,她就忍不住打寒蝉。

婉辞淡笑。“你不用威胁我,你若还想活命就好好在景仪殿待下去,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你若执意插手我宫里的事,那我也只好听之任之,从此再不趟这趟浑水。”

芳嫔气势短了不少,却不肯就此认输。“你帮我也不过是想在皇上面前邀功,要不然皇上也不会一回宫就在你这里完全不理会我,跟我的孩子。”她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嗓音,细若游丝。

婉辞淡笑讽笑:“易地而处,你便会为我作挡箭牌么?”

芳嫔语塞,她自然不会。倘若有人走漏风声,于她是没有影响的,但会牵连婉辞,她并非毫不通情达理。“既然你为你的丫头担保,我就不为难她。倘若出事,你别赖在我的头上就好。”

她转身要走,却看到婉辞留在案上的画。虽只有轮廓,依稀可见棱角分明,赫然是萧霁睿,满腔怒火更是不可遏止。“我们走。”她拂袖而去。

婉辞无奈的笑笑,不带笑意的眼慢慢将视线投注在始终惊惶不定的锦儿身上。“你可能保守秘密?”

锦儿扑通跪下道:“奴婢的命是主子作保才留下的,奴婢发誓绝不背叛主子。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