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言推着车站在她旁边,见她面露焦急之色,不由安慰她,“也许你叔叔有什么急事,忘记看手机了。你别担心,先回家吧。”
庄陌摇摇头,“你先走吧,我再等一会儿。”
“已经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陪你等吧!”周仲言坚持。
月亮似乎被乌云遮住了,周仲言看看天色,有些担心。
庄陌却开了口,“不等了。我们走吧。”声音里满是忧虑,还有失望。
“这么晚已经没有什么车了,我送你回去吧!”周仲言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庄陌咬咬嘴唇,坐上了周仲言的后座。
周仲言忽然庆幸今天没有骑自己的山地车了。
夜晚的风清爽地如同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你家住哪啊?”
“凤凰花园。”有名的富人区。
“没想到我们住得挺近的,你去过的,我家就在碧桂园。”不少政府官员都喜欢在碧桂园置房。
“嗯”。庄陌的反应让周仲言有点失落。
此时的周仲言真想仰天长叹,为什么,为什么这条路要如此平坦!平坦到一个坑,一个褶子都没有,生生断送了被佳人搂腰的机会。
“谢谢你送我,再见。”女孩的背影隐入夜色。
男孩默默地注视良久,才骑车离开。
到了家,庄子蔚还没有回来。
庄陌手里捧着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等着等着竟坐着睡了过去。猛然间头往下一磕,才又惊醒。已经十二点了,还没回来。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钥匙伸进门锁的声音,她连忙开了门。
庄子蔚有些意外,“怎么还没睡觉?等我的?”
“嗯,你老不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我担心你…”
原先的烦躁似乎被这几句话驱散了,他摸摸她的头,“今天实验比较复杂,不小心忘了时间。”
庄陌没有吭声。
他在撒谎,他身上隐约有酒味。还有女人的香水味。
“哦”。眼眶忽然有些酸涩,估计是睡地太晚了吧。“我去睡觉了,叔叔,晚安。”
庄子蔚感觉到了她的疏离。但无法解释。
庄陌进了卧室,爬上床,躲在被子里呜呜地抽泣起来。
他有女人了吗?
他是不是很快就会结婚,然后不要我了?
他们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只有自己是孤零零的外人。
心中酸涨难忍,她真想放声大哭。
庄子蔚不知何时进来了,将她从被子里拉起。她扑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噎的,单薄的肩膀上下抖动着。他冲过澡,身上只有好闻的沐浴露的香味,没有其他味道,没有其他人的味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叔叔?”庄陌的眼睛红红的,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庄子蔚的手指在她的发丝里穿过,感受着丝缎一般的顺滑质感。感觉好的他不愿放手,“我不会丢下你的。”仿佛保证似地又加了一句“无论什么时候”。
庄陌“唔”了一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又拱了拱。庄子蔚可以感觉到那小小的ru尖隔着睡衣料子擦在了他的胸口。他的下腹立刻感觉炙热起来。他只得努力地向后缩去,避开她无意的触碰,不想她却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却惊奇地发现她居然睡着了。
有些好笑地将她放在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床上的她感觉好小好小,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庄子蔚深深地看她几眼,替她关上门,回了自己的卧室。
双手垫在脑后,庄子蔚仰面躺在自己的床上,陷入了沉思。
庄陌。
怎么对庄陌如此在意起来?
自己已经很久不碰女人了。不是不需要,而是完全没有兴致。
在他看来,女人是一群阴险邪恶又下贱的动物。她们会为了种种目的,比如金钱,色相,xing yu,虚荣心,权势,甚至论文发表而去勾引诱惑男人,她们缺乏信义,只会屈从于最大的利益。她们让他恶心。
庄陌似乎是个例外。
她几乎是他一手养大的,她的性格受到了他的熏染。
她是与众不同的。
而今天晚上自己对她居然起了反应。
可是她是他同父异母哥哥的孩子。
是他的侄女。
他们是血亲。
心头无来由地涌上一股燥热。
在床上再也躺不下去,一骨碌爬起来,庄子蔚站在窗前,深呼吸了几口,秋夜的风吹在脸上格外舒爽。也许是今天晚上没在那女人身上泄火的缘故吧!
这样一想,心头才稍稍轻松。
芳心一片可人怜
庄陌不知道庄子蔚来见她班主任的事。
庄子蔚课间无意听见班里两个女生的八卦,女生甲问旁边的女生乙,“喂,你是不是和隔壁班的××好上了啊?老看见你们俩钻在图书馆的小角落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女生乙,“别用你那下流的思想侮辱我们之间纯洁的关系,他给我讲题目来着…”
女生甲不屑地一哼,“没看出来你这么纯情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讲题目是培养jian 情的温床…”
庄子蔚若有所思,决定抽时间去履行一个合格的监护人的责任。
庄陌的班主任王老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虽然彼此也通过几次电话,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庄子蔚。
平时庄子蔚偏好休闲风格,很少穿正装。今天却特意穿了Burberry古典印花装饰衬衫,Gucci酒红色针织开衫外面是Kiton灰色鸽子抢驳头西装,下身Loewe黑色长裤,脚上是Prada黑色雕花皮鞋。
早在庄陌高二刚分班的时候,庄子蔚就已经打点过她的各科任课老师了。班主任因而对庄陌很是照顾。今日见了庄子蔚,气宇轩昂,一派贵气,心中不免惊叹。
庄子蔚态度很客气,与王老师寒暄了几句就问起庄陌的情况。
王老师言谈间对庄陌完全是褒奖之词。颇有恭维之意。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远远地庄陌和周仲言两人并肩而行,向图书馆走去。
见庄子蔚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王老师立刻笑咪咪地说道:“那是庄陌的同桌周仲言。很出色的一个男生。尤其是物理,拿过全国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我想庄陌物理弱些,便特地安排两个人坐在一起。”
“王老师费心了。”庄子蔚心中有些不快,面色却一片平静。
“哪里哪里,庄先生客气了。”
“我平时工作忙,有时候对她关心不够,您也知道,女孩子到了这种年龄,容易受其他事情干扰,我希望庄陌专心学业,所以请您多多关照。万一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关于这一点庄先生放心。庄陌长相出色,成绩也好,确实有不少男生追求她,但是她能处理地很好。当然我也会继续注意关心她各方面的情况的。”顿了一下,“庄先生是H大生物系的老师吧?听说你们系里有一位麻省理工毕业的教授,我侄儿想考他的研究生,不过听说那位教授门槛比较高,方便得话您能否帮忙引见一下?”王老师斟酌着开了口。
“让您侄儿自己和我联系吧,只要他通过笔试我会留一个名额给他。”
王老师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道“庄先生就是那位教授?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看我这记性,当时听我侄儿说好像姓庄什么的,也就没想到是您。”
庄子蔚微微一笑,“我年纪轻轻就坐到教授的位上,您料想不到也是正常。庄陌就麻烦您了,我还要回学校有点事就先走了。告辞。”
“庄教授放心。我侄儿的事就拜托了。”
“好说。”
“听说你最近物理掉得厉害?”
庄子蔚几乎从不过问庄陌的成绩情况,所以庄陌有些吃惊地承认了。
庄子蔚手里的报纸遮住了他的面孔,看不出表情。“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去上晚自习了,我会在家替你补课。”
“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庄陌下意识地想拒绝。
庄子蔚阖上报纸,盯住她,“怎么,我的水平你不放心?”
“不是,不是。”
“那为什么?”
怎么解释,说自己一靠近他,就觉得心跳加速,心绪不宁?
“既然没有正当理由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会和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替你请假。”
庄子蔚坐在庄陌右侧,修长的手里握着笔,一面侧着脸和庄陌讲着题目,一面飞快地在纸上列式计算。
庄陌可以闻见他身上香水的味道以及强烈的男子气息。
庄子蔚只要低头就能嗅到庄陌头发上的清香。
从背后看上去,橙色的光线之下,两人靠近的背影出奇的和谐,一如情人间喋喋絮语的样子。
不经意地触碰,庄子蔚的气息环绕着她,庄陌心如鹿撞,哪里还听得进去。只能随口应着“嗯,懂了懂了。”
待到庄子蔚拿模拟试卷给她做时,她才松了口气,以为他会离开。不料他却依然坐在她旁边。这下好,连会的题目也做不出来了。只得胡乱填了交给他。
庄子蔚扫扫她的答案,错得一塌糊涂。
心里升腾起一阵怒意,难道自己还不如那个姓周的小子讲得好吗?
试卷往桌上重重一拍,“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心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去了,你看看你错的像什么样子!”
庄陌委屈地要死。又不敢顶撞他。
“过来,我再给你讲一遍。”庄子蔚和周仲言咬上了,堂堂名校教授会不如一个高中生讲地好?哼!
庄陌僵硬着身体,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去看庄子蔚的脸,只是努力集中精神听他讲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能听进去了。
不料,庄子蔚见她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脸上也没有半丝表情,更不要提什么如花笑靥了。心中又是一阵无名的火气。
“叔叔,这道题目你已经讲过两遍了…”庄陌小声提醒他。
庄子蔚却骤然提高了声音,“讲两遍自然有讲两遍的道理!你给我仔细听!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庄陌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生气。
如此这般的补了一个星期,庄陌的物理考分非但没有提高,反而更低了。
庄子蔚大发雷霆,骂她笨地不可救药,给她补课完全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庄子蔚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如此重的话,庄陌当即哭了出来,抽噎着回了他一句,“是你要给我补课的。”
庄子蔚的瞪住她,眼里乌云滚滚,庄陌吓地止了哭,不安地看着他。
庄子蔚却突然转身,进了书房,砰地一声关了门。
关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于庄陌耳朵里“砰”的声音回响了半天。
第二天,两人谁都没有提这事。
庄子蔚也没有再给她补课。
庄陌感觉到了庄子蔚的疏离。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十二岁她刚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
庄子蔚越来越喜欢待在实验室里。
庄陌觉得心慌。她很讨厌这种感觉,这种不被他在意的感觉。
每天他看她的眼光轻忽而冷清,仿佛她是什么不相关的陌生人似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他,因为她根本不明白庄子蔚到底在为什么而生气。
也许是自己物理太差了,他不高兴?
庄陌几乎使出全身的气力来学物理,课间都会主动缠着周仲言问题目。
周仲言何曾想到庄陌会如此粘他。开心地恨不得梦里都笑出来。
他试探性地问庄陌,“听说你家里不是给你找了一个物理老师补课吗?”
庄陌不知如何讲给他听,只得故意板下脸,“周仲言你是不是嫌我烦啊?不讲就算了,我问别人去!”作势要抽回书本。
周仲言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嫌你烦啊,求之不得啊。来来来,我们看这一条关于伯努利方程的题目…”
不料等到庄陌满怀期望地将接近满分的物理试卷拿给庄子蔚签字时,庄子蔚瞧也没瞧她一眼,刷刷签过大名,又进了实验室,而且一晚上都没有出来。
已凉天气乍长宵
家里的气氛着实诡异。刘嫂也偷偷问过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先生不高兴了。庄陌只得含糊其词将责任推到他的实验进展不顺上。
僵局是被一通电话打破的。
庄子蔚从下午去了学校一直没回来,饭也没有回来吃。
庄陌知道他最恨做实验被打扰,也不敢打电话给他。
吃了饭,她正心不在焉地在草稿纸上涂划着庄子蔚地名字,突然手机响了。
看了手机屏幕上的陌生来电,庄陌迟疑了一下。她的手机号码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知道。拇指轻轻按下通话键,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喂,请问是庄子蔚的家属庄陌吗?庄子蔚出了车祸,目前在第一人民医院抢救,请立刻过来。”庄陌脑袋一哄,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出车祸了,他居然也出车祸了。十二岁的记忆再次兜头袭来。她脚下一个踉跄,手机险些滑落,对方见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遍。庄陌这才稍稍清醒,回复说马上就到,挂了电话。
她敢到医院的时候,庄子蔚还在抢救中。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秋日的夜风吹在皮肤上,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
她不敢想,什么都不敢想。只是睁大眼睛盯住抢救室的红灯。
红灯倏然灭了。她弹簧一样跳起来,医生摘着口罩走了出来,她一把拉住医生的袖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望着他,眼睛里全是紧张与惊恐。医生被她吓了一跳,见是一个长相相当漂亮的女生,不由放柔了声音,“你是病人家属吧?他没事了,断了一根肋骨,不过没有刺伤肺叶,右臂桡骨骨折,还有一些软组织挫伤以及轻微脑震荡。”
庄子蔚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卷翘着,在他眼眶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此时的他,脸部所有的线条似乎都柔化了,仿佛晚霞时退了潮的沙滩,干净得没有一丝混乱和复杂。
庄陌一转不转地看着他,似乎眨眼间他便会消失似的。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拂过他的脸庞,那么的轻柔和缓慢,仿佛要用手指刻下他的轮廓一般。
当她的手刚要抚过他的眼睛时,庄子蔚却缓缓睁开了眼睛,日光灯有些刺眼,他又不由自主地眯缝了一下眼睛。庄陌触电似地缩回手,惊喜地叫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眼泪却珠子似的一颗颗掉落下来,庄子蔚艰难地抬起左手,触上了她的面颊。
仿佛要证明他真真正正醒过来了一般,庄陌两只手有些颤栗地捧住庄子蔚的左手,紧紧贴在脸颊上,他的手有些冰,但踏实的存在感成功地挤走了她所有的恐惧。
庄陌最近过的很辛苦,医院、学校、家三头赶,她本来是坚持要请假照顾庄子蔚。不料被庄子蔚轻轻一句“你在这能扶我去卫生间吗?”噎了个面红耳赤,只得乖乖上学去。
上学时有医院护工照料,庄子蔚吃不惯医院里的伙食,刘嫂就每天煲汤烧饭送到医院,他右手不能动,庄陌负责喂他吃。
中午庄陌正在喂他喝大骨汤,里面还加了三七和当归,一连几天顿顿都要吃这些味道古怪的药膳,庄子蔚憋了一肚子气。
庄陌见他脸色不好,知他是吃腻了,便宽慰道,“明天刘嫂会烧鸽子汤过来。”